皇帝和衆人商榷完諸事,其他臣子便退了下去,照例留下霍去病和衛青。
“你二人剛纔判斷對手有攻漢意圖,覺得他們會什麼時候動手?”
“有縱橫道暗中串聯,對手可能會聯合出兵,一東一西。”
衛青道:“最有可能的時間,是陛下封禪之前!
封禪可增國運,他們絕不會坐觀我大漢國運繼續攀升。”
“朕讓太卜推選吉日,定在年後的初春再封禪,算起來也就一月有餘的時間,這麼說戰事隨時可能爆發?”
皇帝單手搭在桌子上,心頭竟有幾分期待。
自從打過帕提亞,收回大月氏後,漢休養生息,不興兵事的度過了三個月。
聽起來時間不長。
但這是在身毒,匈奴,大月氏,東北各部落融入大漢,天下各地物資源源不斷入漢的三個月。
時下的大漢,處在一個資源予取予求,戰後能迅速回血,各方面都相對鼎盛充裕的時期,並不怕再次開戰。
君臣三人在書房裡好一番合議,到傍晚才散去。
霍去病回到家裡,劉清一身紫色長裙,也才從繡衣那邊回來。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劉清穿的就是暮山紫色的漢裙,濃而不烈,淺淺淡淡。一般人壓不住這種紫色,但劉清不是一般人,腳蹬同色短靴,裙裾飛揚,收腰的款式,又翹又辣,身上豐聳,身後渾圓。
“夫君。”
“昂。”
“聽說老丞相明日就要告老,李蔡將接任丞相一職。”劉清問。
霍去病點了下頭,有幾分欣喜和感慨。
歷史上,公孫弘就是在今年死在了相位上。但現在他身體很好,有機會能告老,是喜事。
“李蔡明日接任丞相已成定局,今日去他府上拜訪的人,車馬都排到了隔壁街。
宗室的幾個宿老,劉珝等人也都去了新丞相府。”
“祖母嬤嬤那邊來問,我們要不要遣人過去看看。”
劉清說的祖母嬤嬤,就是她背後這一支宗室的宿老。
霍去病過年過節的時候見過,和劉清極親近,是宗室當下最大的三支之一。
公孫弘任相期間,最初是中間派,不站隊,後來慢慢傾向霍去病這一邊。
而文官派系,大多都是跟着丞相的脈絡走。
公孫弘卸任,劉清這一支背後的宗室族老,看出其中的起落關係,怕李蔡上位,宗室頻於活動,霍去病過去的無往不利受到遏制,所以讓劉清來問問,他什麼打算,要不要支持。
“李蔡這人做事追求中庸,聰慧過頭了。”
霍去病輕哂:“不就是個丞相嗎,官位雖尊,也要分誰來當。”
劉清偏了偏頭,依在他身邊,任憑自家夫婿的不安分,面色微微酡紅,嬌豔誘人。
“夫君不看好李蔡做丞相?”
霍去病嗯了一聲。
要是沒記錯,李蔡這個丞相事事求平衡,遠不如銳意進取的張湯,得皇帝看重。
算着時間,李蔡升任丞相,張湯這個千古留名的酷吏,也就該晉升御史一職,掌天下法理。
張湯是法家大佬,心冷如冰,向來不講情面,手腕如鐵。
霍去病等着看御史吊打丞相的名場面。
宗室的人怕被外戚壓在頭上,愛折騰就折騰,等哪天折騰過了,皇帝的大棒子就會掄下來。
霍去病現在的位置,已有了坐看雲起雲落的資格。
夫妻倆從坐着談話,變成去後殿的清池。
然後又回到寢殿,也是相互折騰。
“夫君,快睡吧……求你了,早睡身體好。”
選了個兵家當丈夫,煩惱和快樂並存。
尤其是某人得了神熊之力以後,一日一夜。
公雞打鳴了還要再去修行溫養體內力量。
天矇矇亮,霍去病神采奕奕,像睡了五個時辰的狀態,來參加早朝。
如今的大漢早朝,氣象驚人。
未央宮大殿是每日啓奏國事的地方,國運紫氣已濃重到了常人都可看出虛空泛着一層紫暈的程度。
殿內百官林立,文武分左右。
皇帝居中高坐,頭戴垂珠冠,龍目含威。
今日的朝會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公孫弘,丞相卸任。
他也是武帝一朝,少有能在相位上坐穩,君臣相宜,沒半路被皇帝擼下來的丞相。
“臣日感老邁,氣血衰竭。不能再爲國盡忠,侍奉陛下,深感遺憾,今請辭告老,求陛下允准。”
公孫弘一身朝服,摘下官帽,對皇帝執禮,已是第三次請辭。
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流程,賢君明主會挽留丞相,三次請辭掛冠,是對丞相任期的肯定。
第三次皇帝纔會允准。
通常來說,丞相辭官,都是灑一把老淚,既體現出對皇帝,對同僚的不捨,也是因爲從一人之下的位置上下來,畢竟有些留戀。
公孫弘卻是笑眯眯的模樣:“老臣還有最後一事求懇陛下。”
嗯?
還有事,這可不是事先安排的步驟。
公孫弘給自己加戲,皇帝也有些意外,“丞相有事但說無妨。”
“老臣想去大司馬麾下,任中大夫一職,爲禁軍再效力一段時間,嘿嘿。”
公孫弘回頭對武官第二位的霍去病眨眨眼。
霍去病暗自動容。
中大夫是郎中令麾下言官,屬參謀,給諸事提意見。
公孫弘丞相之尊,去給郎中令當參謀,那是綽綽有餘。
他以前的門生故舊,朝中百官,看到他的所爲,也就懂了他的意思。他很明確的站位到霍去病這邊,目的是讓相位平穩過渡,穩定朝中局勢,儘量避免部分宗室出來增加內耗。
新任丞相李蔡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公孫弘卸任還要去禁軍理事,給其他文武指了個方向,明顯對他接任丞相有些不利。
皇帝欣然道:“老丞相可是跟着郎中令出去打過幾次仗,對軍伍生出了興趣。”
公孫弘毫不避嫌:“正是,郎中令行軍作戰,摧城拔寨如等閒爾。老臣就想去禁軍湊個熱鬧,郎中令別嫌棄我老邁無用就好。”
霍去病半鞠執禮,沒說話。
皇帝笑:“甚好,朕也捨不得丞相。
你去禁軍,朕就賜伱宮中行走,以後郎中令與朕議事,老丞相也可隨同來參加。”
公孫弘躬身謝恩。
早朝的氣氛輕鬆。
轉眼散朝,百官各行其事。
公孫弘腳步輕快的換下丞相袍,來到禁軍大殿報到。
禁軍這邊,也和上朝似的。殿內,霍去病麾下上百的大夫,郎官,謁者,禁軍部分將領,都在殿內等候,見到公孫弘齊齊執禮:
“歡迎老丞相來我禁軍共事。”
霍去病亦起身相迎,在自己的位置右側加設矮席,專給公孫弘坐,對面是白南妤,身後霍光。
等其他人退下去,公孫弘道:“眼下東向的島國和西邊的帕提亞既然有攻我之意,被動等敵人來攻,怕不是大司馬的風格。
要是我猜得沒錯,大司馬可是已有過安排?”
霍去病失笑點頭。
————
“李相自今日起,掌滿朝文武,百官之首,實可喜可賀之事。”
宗室的常山王劉舜和宿老劉珝,來到未央宮側翼,丞相理事的偏殿。
李蔡一身紅褐相服,國字臉不怒自威,下顎留着三撇長鬚:“我能出相,是陛下洪恩,也是宗室的舉薦和看重。”
“你李氏一門,武有李廣,李敢兩位大將,再加上我等的支持,必可助李相在朝中大有作爲。”
一干人在殿內入座。
劉珝問:“朝中接下來怕是又要打仗了,李相怎麼看?”
李蔡其實並未倒向宗室。
他的位置更適合保持中立。
“陛下已同意讓李敢統兵,囂射虎爲副,帶重騎並一萬輕騎去膠東沿海駐防。
陛下這麼安排,自有道理。”李蔡不動聲色。
常山王棱角分明的薄脣上揚,露出稍許笑容,緩聲道:
“西線的帕提亞被決了河堤,缺糧,短時間內顯然還打不起來。一旦開戰,東邊沿海若遇敵,只要李敢能統兵建功,我們就會聯合諫言陛下,再調李敢去西線,讓霍去病連征戰的機會都沒有。
將其功勞盡皆佔了,也好叫陛下看清楚李敢的才能。”
劉珝瞅瞅李蔡:“可惜公孫弘看不清風向,告老仍要往霍去病那邊湊,李相覺得呢?”
李蔡跟着笑了笑。
他的位置,不可能輕易站隊,不然相位也就到頭了。
皇帝不會容許一個過於活躍,拉幫結派的人,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這一點李蔡很清楚。
但有些主政傾向卻無妨,這也是宗室來的目的。
時間來到二月初。
後世的日國,當下還處在他們的文明初始階段,彌生時代。
從這一時期開始,日國所在的島嶼上,出現了陶器、鐵、銅器以及水田等文化,使其逐漸成爲一個農業社會。
彌生時代中後期,島上各小國內戰頻繁,逐漸出現了兼併諸多小國的“大和國”。
他們征服了日國中部的大部分區域。
雖然這個大部分區域,其實也沒多大。
大和國的首領最初稱“大王”,眼下還未改稱後來的天皇。
而此時,在日國的本州島,也就是最核心的本島地區,北部的荒原上。
趙安稽的隊伍已奉霍去病的命令,暗中潛入登島超過半個月的時間。
旬月前,發現日國的海島上,有兵馬整備,且和縱橫半聖有關,霍去病立即就調兵遣將,暗中做出了應對安排。
由於後世的認知,他對打日國人的老祖宗,展現出空前高漲的熱情。
趙安稽的特戰隊,兩千人,登陸日島蟄伏了半個月,將島上的戰略重點,兵力分佈,摸排清楚。
他們藏在本州島的山區,等待新的作戰任務。
這支特戰隊伍,歷經戰爭,對敵後作戰的經驗不斷提升。
這時,趙安稽正蹲在一處密林裡,手上攥着一截草梗,看部衆演示如何挖掘敵後作戰的火竈。
雖然是個簡單的戰地火竈挖掘。
但同樣處處講究,要求不冒煙,不見明火,避免暴露,又要讓部衆能在敵後蟄伏期間吃到熱食。
爲此,他們曾反覆嘗試研究。
後來還是有獵戶出身的部衆,提出在竈臺下引一條壕溝儲存排放煙氣,再在煙道上鋪蓋溼樹葉,將煙氣在煙道里就吸收消化乾淨,才弄出無煙的野外火竈。
這支隊伍成軍近兩年,已總結出一整套敵後作戰的方式方法。
“侯爺剛纔傳訊過來,讓咱們再隱藏幾日,可能是爲了配合西線一起用兵。宗室那邊讓李敢領重騎來膠東佈防,顯然是想搶功。”
趙安稽對身邊的副官道:
“那些人也不想想,侯爺會等着別人打過去,登陸我漢土再反擊,平白放棄先手?”
“侯爺讓咱們教教宗室那邊,什麼叫行軍打仗。”
副將有些興奮道:“還得等幾天,侯爺來不來?
咱們有一段時間沒跟着侯爺一起打仗了。”
趙安稽道:“耐心等命令,侯爺有什麼打算,我上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