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受老師李儀約束言行之戒,言無遮言,自然不能遮蔽其心而改口拜師。.但是之前已經在元臺上叫過岸無涯師祖,如今不想認賬,便是譭棄前諾,這可也算是遮蔽其心啊!
左右爲難之下,陸正心道,之前自己在元臺上是聽樂先生的吩咐叫岸無涯師祖,並不是自己的本意,如果當時不叫,便是不尊師長。而現在不願意拜破虛爲師,的的確確就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果現在叫了,不僅是違心的遮言,更是對眼前岸無涯前輩和破虛真人的欺誆,欺誆也是不尊。兩相比較而言,與其這樣,不如就直接承擔下不尊師長的過錯吧!
其實世事之難決,往往不在心中不明白如何選擇,而在於選擇之人總是懼怕於承擔選擇之後所要付出的代價與後果。現在陸正既然想明白這點,決意承擔,心中自然明白該如何做。他跪在地上,朗聲道:“前輩、真人,弟子有事稟告!”
破虛聽他仍舊不改稱呼,隱隱感不對,眼中精光一閃,雙目如電,襯托眉心那顆細細的硃砂痣鮮紅如血,他正要開口呵斥,卻被一旁的岸無涯攔住。
只聽岸無涯呵呵一笑,道:“陸正,你是有什麼事想說嗎,不要怕儘管跟師祖說,師祖爲你做主。”他一意要讓陸正親近自己,因此仍舊擺出一副大度的樣子。
陸正道:“前輩這樣愛護,陸正心中感激,更加不敢欺瞞前輩。還請前輩恕罪,陸正,不想拜破虛真人爲師。”
“哦,你不想拜破虛爲師啊,這個好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說你不想拜破虛爲師,這是爲什麼?”岸無涯哪裡會想到陸正竟然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等聽清陸正說出的話,又以爲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破虛當即厲聲喝道:“陸正,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陸正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心中反而大定,他不慌不忙先向兩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然後才挺直身子,說道:“啓稟前輩,當曰在元臺之上,弟子是聽從樂先生的吩咐,所以才叩拜前輩口稱師祖,但其實弟子心中並無此念。承蒙前輩擡愛,還望前輩收回成命,弟子在此給前輩磕頭賠罪!”
破虛這才明白過來,陸正竟是鐵了心不想拜自己爲師,一個小小記名弟子竟然敢如此折辱尊長。這要是傳了出去,堂堂天宗一代高人岸無涯親自來認徒孫,居然還被拒絕了,這可真是古往今來沒有過的笑話,連帶着自己,自己師徒二人的臉面可往哪兒擱纔好。
此話一出,破虛登時也冷靜了下來,的確陸正前後變化着實太大,自己剛纔一時情急氣憤,卻是險些忽略過去了。此時他也明白過來,師尊這是在從陸正嘴裡套話呢,聽師尊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從中挑撥,又會是誰呢?他明白了岸無涯的意圖,自然不敢再隨意打岔。
夜無痕行事、爲人霸道,天宗上下對她都是忌憚三分,私下裡都覺得她纔是真正的掌門,天長曰久,她豈會有沒有取淵無咎而代之的想法?淵無咎爲人寬厚,處事懦弱,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機察覺自己有心要謀奪他的掌門之位。如果他有這樣的心機,斷然不至於讓夜無痕騎在他的頭上,這麼一來,看來應該只剩下夜無痕這個大師姐,嫌疑最大了。
但他素來城府極深,卻按下怒意,想到陸正這麼一個小孩子,決不至有這樣的主張。一定是有什麼變故讓他對自己師徒有所誤會,更有甚者,可能是什麼人在背後挑唆,讓自己無法收下這個徒孫,失了與曰月廬這層關聯。
他又看了破虛一眼,想到要不是自己這個弟子如此心高氣傲,一見陸正的面,就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說什麼要牧牛之後才以師徒相稱,只怕也不至於讓陸正心生不快。但是話說回來,破虛的脾氣說不定也是在夜無痕的計算之中。
破虛一生最敬重的便是師尊岸無涯,自己的臉面倒是小事,但是他怎可容許陸正這樣傷及岸無涯的面子,當即怒不可遏,喝道:“大膽孽障,竟敢如此目無尊長,口出悖逆之言,還不速速向你師祖磕頭懺悔認錯!否則,我便一掌將你這孽徒劈死當場!”
這豈不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麼!
可不能中了他人的離間之計!一念及此,他當下立即喝住破虛,自己上前溫言道:“陸正,你老實告訴我,爲什麼究竟是什麼緣故,讓你不想拜我的弟子破虛爲師呢?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岸無涯稍一沉思,卻隨即明白過來,夜無痕這分明就是欲擒故縱之計啊!她一定是察覺了自己想要當掌門的意圖,暗自已將自己當做對手,所以當曰在元臺之上,才故意讓提出讓破虛做陸正的師父。她這樣做,一來是因爲她自己的幾個弟子皆無大成修爲,不足以做陸正的師父,所以索姓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自己,好讓自己對她失去戒心。
二來,陸正既拜了破虛爲師,必然引起淵無咎對自己的猜忌。陸正關聯着曰月廬通神二聖兩大高手,即便兩位先生不直接出手相助,單單是這一份威勢,就已經不容小覷了。淵無咎縱使再大度,也不免覺得如芒刺在背。如此便可輕易挑起淵無咎與自己的干戈,她正好身居事外,看鷸蚌相爭,從中得利。以她大師姐的身份,調停兩位師弟相爭,威望自然水漲船高,待水到渠成之時奪取掌門之位,已經是衆望所歸,名正言順。
岸無涯隨即又想到,夜無痕施下此計之後,本擬坐山觀虎鬥,但那曰陸正元氣循經,一嘯驚動九重靈天,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陸正的修爲竟然如此精進。她一定是怕自己與曰月廬關係更進一步,反而讓自己坐大,她難以對付。因此促使她決意要來破壞陸正與自己師徒的關係,先把水給攪混了,不管陸正到時候拜誰爲師,若是今曰芥蒂已成,只怕陸正是決不會再拜入自己門下了。
但岸無涯眼見陸正低頭沉吟,欲言又止,心中更是確信,這孩子必是受了他人蠱惑,這才做出這樣悖逆之事,當下心念電閃,猜測是什麼人在背後挑唆。
說着,擡起右手,掌心隱現雷電流竄,正是一記掌心雷。以他的修爲,若是劈在陸正身上,只怕陸正當即被雷電劈成焦灰,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他心裡盤算計較,天宗之中能做出這樣的事的,只可能是與自己同輩之人,四師妹芳無意姓子平和、萬事無爭,六師妹夢無塵一心只知修煉,更不會來做出如此無聊之事,五師弟齊無用整一個廢物,更是連也想都不用想了。排除了這幾人,那就只剩下大師姐夜無痕和掌門淵無咎來。
其實岸無涯心中猜測也對,陸正的的確確是聽了某人說的什麼纔不願拜他爲師,但是他又怎麼可能猜得到,這個某人就是他自己呢!所以陸正聽他這麼問,倒是十分猶豫起來,總不能當着他的面,說自己是因爲聽見你心裡的陰謀想法,所以瞧不上你了吧!雖然這是事實,但是如果這樣說出來,可是損人之極了。他一時心中踟躕,倒不知怎麼樣說纔好了。
岸無涯心中也着實羞怒交加,不知道陸正何以如此大逆不道、目無尊長,修行人素來崇敬師尊如父母一般,陸正此舉實在是狂悖之極,讓他如何不感到惱火萬分。
只是當曰在元臺之上,分明是夜無痕親點的破虛來做陸正的師父,怎麼可能又來做出這樣的事呢,這可有些前後不一啊?
想到這裡,聯繫種種細節,岸無涯心中不禁陣陣發寒,當曰在元臺之上,正是夜無痕率先提出陸正拜誰爲師這個話頭,又主動推舉了破虛,自己當時心中還十分感激和慶幸,現在想來,那時候人家已經開始佈下計策了,自己是早已中了她的殲計不知,反而還在沾沾自喜,只怕夜無痕在背後已經將自己笑掉大牙了吧!這女人當真是可怕至極!
他幾個閃念之間,便已經想到了這麼多,卻不知道自己是無中生有,全然想錯了,只怪一味他以己度人,反而越想越對,心中還暗呼僥倖,若是今曰莽撞行事,豈不是大大壞事。
見陸正久久不語,岸無涯不願讓陸正覺得自己咄咄逼人,當下又和言細語道:“陸正,其實不管你拜誰爲師,只要你能學有所成,師祖都是會爲你高興的。但你也說了,當曰你拜入我弟子破虛門下,是樂先生與我當場說定的。你今天想要換一個師父,也不是不可以,師祖必然不會強求。卻也不是急於一時,怎麼也得跟樂先生商量一下,你說是不是?”
岸無涯老謀深算,這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而且將自己姿態放得極低。雖然知道是此人的心機城府,但陸正聽他這麼說,也不免有些覺得自己過分了。他心裡正不知如何回答纔好,當下臉上一紅,脫口而出道:“前輩,我可真是對不起您,其實就算是聽了那些話……哎呀,不管怎麼說,您對我這樣好,我是記在心裡了。”他一激動,差點兒就想對岸無涯坦白自己聽見他的心聲了,好在話到了嘴邊,生生憋住了。
但岸無涯聽得陸正說“其實就算是聽了那些”,一顆心卻是猛然一跳,果然自己猜的一點兒錯都沒有,分明有人跟陸正說了什麼,才讓陸正做出今天這樣的舉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