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巫妖從柯瑪經過,這件事情聽起來非常的不可思議,不過最近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譬如說,不斷增長的野魔法區(在該地區裡魔法會失控與反噬),以及無魔法區(無法施法或是使用需要魔法的器具卷軸等),凡人對此或許還不是很清楚,但每個施法者,從術士到法師,從法師到牧師,都不免憂心忡忡,而且一些受到神祗寵愛的牧師們也已經隱約從神祗的旨意中覺察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也是爲什麼善神的追隨者們會慷慨的予以諸國援助的原因——如果諸神之戰再次被引動,那麼神祗們的信徒就成爲了重中之重,畢竟現在神祗們的力量幾乎都是與信仰的純粹與充足緊密相連的,他們撫慰民衆,引導他們,避免他們折損在無謂的戰爭中,固然出於善良的本心,履行教義,同時也在鞏固他們所追隨的神祗所應得的崇敬與虔信。
而弗羅的牧師們所要做的則是挽回她們的女神曾經被踐踏到了泥沼中的聲望,這個任務非常的艱難,但現在的弗羅牧師幾乎都是出自於阿芙拉的教導,她們懂得如何利用自己嬌媚的容貌,也懂得如何揮舞腰間的釘頭錘,名義上的弗羅,實質上的阿芙拉也在接受了她們給予的信仰之力後反饋給她們施放神術所需的力量——阿芙拉在這方面從不吝嗇,即便是原先的弗羅,在諸神之戰中也從未親身參戰過,克瑞瑪爾也提醒過她,不要直面任何一位神祗,如果不幸必須如此,那麼哪怕是暫時忍受輕視與羞辱也要保持冷靜,儘可能地避其鋒芒,在這點上,之前的弗羅倒是給了他們僅有的一點優勢——這個任性而天真的女神雖然曾經擁有過莫大的神力與顯赫的神職,但她根本無心於此,不要說神力與神職,就連神國與神格她都不是非常在意,做起事情來更是三心二意,漫不經心,比起戰鬥,她更願意與她的仰慕者在牀榻上纏綿,而且她非常自信,自信於沒有神祗會想要去傷害她。
毫無疑問,這種近似於墮落的行爲讓很多神祗漠視與輕視了這位女神,也正是因爲如此,在諸神之戰結束後的那段混亂時間中,紅龍格瑞第找到了機會,抓住了膽敢再次以聖者之身前來與自己的情人相會的弗羅,把她囚禁了數百年,而在這幾百年裡,居然沒有一個神祗想到去尋找弗羅的蹤跡——曾經與她有過一段親密過往的神祗們如此,她的選民與地上的情人如此,她所謂的朋友,歡樂之神黎兒拉也是如此——或許是因爲弗羅曾經劫掠過這位女神的選民(一個俊美的男孩)的關係,黎兒拉或許會希望這位愛與欲求的女神再也不要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吧。
這個印象是如此的深刻,以至於即便如今弗羅已經消亡,繼承了她的神格與力量的是阿芙拉,她仍然沒有獲得重視——盜賊之神瑪斯克也是如此,他在阿芙拉的面前以女性的姿態現身,嘲弄她的父親,誘惑她向自己臣服,但他並不覺得阿芙拉,一個弱小的半神能夠有資格與他們成爲朋友或是敵人,他就像是玩弄一隻被丟棄的幼崽那樣威脅了阿芙拉——阿芙拉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她在哀悼荒原上永無休止地奔跑着,躲避着魔鬼與惡魔的追捕。
她如瑪斯克所希望的那樣,顯露出虛弱與畏懼的姿態,但在瑪斯克要求她呼喚冥河的時候,她的失敗卻未能引起這位狡詐的盜賊之神的懷疑——如果是葛蘭,他準會受到嚴厲的拷打,但瑪斯克對於這位,應該說是孫女兒的後裔似乎有着異乎尋常的耐性。阿芙拉沒有被折磨,或是被辱罵,而且在這之後,瑪斯克似乎再也沒有提起過相關的事情。
阿芙拉當然知道是什麼讓瑪斯克改變了主意——在這個混亂的時候,要找到一個希瑞克的牧師實在是太容易了。
就在她的牧師們正在忙碌於塔拉與格達利亞之間的奴隸交換事宜的時候,阿芙拉也已經進入了法崙的都城,新的都城,在箭矢之峰的陰影之下,成片的宅邸隱約形成了規模,而三重城牆也如同植物一般每天都在升高與拓展,作爲法崙皇帝重臣的親眷,他們是可以居住在箭矢之峰的,但克瑞瑪爾還是婉言謝絕了皇帝的好意,他又不是那些需要拉攏與取悅的領主與爵爺,住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而且他不認爲箭矢之峰就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凱瑞本與亞戴爾已經找到了適合他們的職位,艾洛赫想要離開(畢竟他們的任務可以說已經完成了),問題是露西厄堅決地給予了拒絕,她終日擔憂不已,因爲除了她的天敵阿芙拉之外,現在的克瑞瑪爾身邊還環繞着很多美麗的少女,她們不是沒有身份的侍女或是奴隸,而是宮廷中的女官,或者更正確地說,她們是被父兄叔伯送到這裡,不是會成爲法崙皇帝的姬妾,就是會以婚姻的方式牽繫起兩個家族,當然,還有如同克瑞瑪爾一般的重臣,也是她們捕獵的對象。而且,這些女孩們所持有的熱情或許會在這位年輕的黑髮龍裔身上傾瀉的更多一些,不管怎麼說,克瑞瑪爾的容貌與魅力可是經過格瑞納達的諸多女性祭司以及烏黯主君之女魅魔費瑞克希爾親自認證過的。
但露西厄是艾洛赫與克瑞瑪爾,還有凱瑞本一致希望不要在這種詭異多變的地方停留,最後只能讓克瑞瑪爾出面,讓她去做一項需要耗費很多時間,但不是那麼危險的任務,艾洛赫當然繼續隨行,醜雞則遠在龍脊山脈——被擄走的矮人與侏儒已經被解救了出來,矮人們願意接收那些已經身心俱疲的侏儒,不過在修養了一段時間後,侏儒們還是更願意回到阿芙拉的麾下爲她工作——“矮人是好人,而我們不是。”一個侏儒是這麼說的,而矮人們也覺得,一個稍微遠點的距離更適合他們與侏儒。
所以現在這個巨大的宅邸中只有阿芙拉一人,就連龍牙騎士與克瑞法的術士與法師們都沒有被召喚,阿芙拉唯一想要與之相伴的人不在這裡,她更願意一個人平靜度日——或者說,她正在發生的蛻變不能夠也不願意爲他人所知,而在不經她允許的情況下,也沒有人可以進入到她的意識所能涉及的範圍之內,這個範圍的直徑逐漸從數十尺,數百尺延伸到了現在的一千尺,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作爲一個半神,她可以說有着卓越的天資與專注,不過她暫時還無法架構起更多的框架,而只能在已有的東西上做出改變,具體點來說,她可以讓薔薇在嚴寒的冬季盛開,也可以讓它們不再生出密集的尖刺,但她無法創造出新的,僅屬於她的薔薇,她無法理解花朵內部的構造,也無法控制得住變異的趨勢,不過克瑞瑪爾許諾過,等他手上的事情少一點了,他就會回到這裡,和阿芙拉仔細地研究一下這個全新的科目。
還有需要阿芙拉來完成的一項工作就是傾聽追隨者與信徒們的禱告,接受他們的信仰之力以及做出反饋,她身着着寬大的絲袍,仰臥在冰冷的石頭地面上,虛空中波動着玫瑰紅色的光流,金色與白色的光點如同絲絲縷縷的流水一般不斷地灌注到她的體內,而後明亮的白色光芒又從她的體內奔向四面八方,她耳中所聽到的多半都是呼喊弗羅的聲音,但也有人在呼喚着阿芙拉,當聽到有人呼喚着她自身的名字時,阿芙拉就會更多的給予回報——在五十年前,這種行爲或許會被一些弗羅牧師懷疑,但現在,因爲沒有受到神祗眷顧而得以長生的選民,所以新的弗羅牧師們會將阿芙拉當做弗羅的新名,這在神祗中並不少見,譬如說晨光之神羅薩達就曾經使用過不下三個聖名,那些呼喚着阿芙拉的人們所給予的信仰之力更爲旺盛與純淨,它們就像激流那樣沖刷着阿芙拉的身軀,將屬於凡人的雜質轉化成神力的結晶。雖然說,要讓這具軀體成爲真正的神軀或許還需要人們無法想象的漫長時間,但對於這個位面來說,阿芙拉已經站在了力量的巔峰。
在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的那一瞬間,阿芙拉敏銳地投去了視線,她首先看見的是充填了她整個視野的白色,陰晦而不祥的白色,她下意識地後退——一具彷彿佔據了天地之間的巨龍骸骨從她身前路掠過,而後阿芙拉意識到這是一隻骨龍,不死生物中的王者,它空洞的眼眶裡燃燒着赤色的靈魂之火,殘破的膜翼上覆蓋着灰藍色的負能量結晶,它們就像是皚皚雪原上的冰塊,在金色的天光下閃爍着如同堅石一般的光芒,當她想要繼續觀看下去的時候,一個黑點突然在她的眼前擴大了,那是坐在骨龍脊背上的一個巫妖,他披着灰色的長袍,兜帽中的黑暗深不見底,他只一瞥,就將阿芙拉拋入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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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姆姆姆姆姆……別太在意,”埃戴爾那安撫地拍了拍身下骨龍的頸骨末端:“是克瑞瑪爾的小愛人,一個半神,”他微笑着說道:“不是我們的敵人,至少暫時不。”
骨龍霜白無趣地嘶鳴了一聲,她已經所剩無幾的聲帶所發出的聲音會讓一個毫無防備的凡人頃刻之間失去性命,但對於半神巫妖來說,這個聲音可真是悅耳極了,而在他情不自禁地予以褒獎的時候,霜白猛地一個側身,衝入了翻滾着的灰黑海水,等她再次衝入雲層的時候,半神巫妖已經變成了一尊極具藝術性的玻璃脊椎架,骨龍發出了近似於嘲笑的呼呼聲,而埃戴爾那善解人意地將這個造型維持了好一會兒才解除。
“對了,”埃戴爾那說:“你還沒有見過克瑞瑪爾。他是個好孩子,不過我更願意讓你見見他身體中的另一位,我想你一定會非常喜歡它的,親愛的,他非常符合你的審美。嗄,我是說,在你還是一隻銀龍的時候,不過也許現在也是,你覺得呢?”
霜白喃喃地一句,但就算是埃戴爾那也沒能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不過埃戴爾那大概可以猜到,說真的,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挺殘忍的。
埃戴爾那此刻的心情無疑是極其愉悅的,但被埃戴爾那追捕着的奧斯塔爾可不那麼認爲。
他已經精疲力竭,鐵骨頭城那裡傳來的警告與求助他接收到了卻分身乏術,或者說,他能夠得以暫時逃脫埃戴爾那就已經足夠幸運與敏捷了,當骨龍在他身前不足數百尺的地方優雅而可怖地降落後,他的眼睛裡不由得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棄:“等一下,”他喊道:“閣下,請等一下。”
而後如他所期望的,那隻骨龍竟然真的停止了逼近的動作,一個灰色的身影從骨龍的脊背上冒出了一個兜帽,然後是長袍,還有空洞的下襬,這讓奧斯塔爾毛骨悚然,在巨龍們離開這個位面後的一千年裡,能夠駕馭骨龍的施法者幾乎都已經不存在了,就連格瑞第也不能,或者說所有的巨龍也許都對這個法術深惡痛絕——奧斯塔爾只在非常久遠的記載中看到過相關的內容,但這種法術當然不可能在格瑞納達被使用與研究,所以最後他也只是留下了一個印象而已。
骨龍霜白“看”着奧斯塔爾,她能夠“嗅”出他身上的龍血氣息,駁雜而骯髒的,紅龍的氣息,有趣的是,銀龍與紅龍是仇敵,骨龍卻是所有巨龍的仇敵,她或許應該在被轉化爲骨龍的時候就選擇徹底的離去,但她還是沒有,她總是無法無視埃戴爾那的請求,銀龍的時候是,骨龍的時候也是,但她也必須感到慶幸,如果她不是以骨龍的姿態留守到今日,又怎麼能夠知道紅龍格瑞第竟然會做出那麼噁心與卑劣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