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誕生的狂戰魔回到自己的軍團之後,費瑞克希爾站了起來,格拉茲特之女毫無預警地指向了黑髮的龍裔——一個突兀的拔擢。他仍然是一個尚未被轉化成惡魔的龍裔,但他現在的權勢已經幾乎與迷誘魔並肩。他的下屬中,有着不下十位狂戰魔,三十名弗洛魔以及一百二十隻狩魔蛛,有六位嬌媚的魅魔爲他效力,還有數以百計的誇塞魔以及怯魔——惡魔心中的平衡猛地一下子被打破了,他們的視線就像是有毒的針毛那樣刺入這個黑髮施法者的軀體。
不過也許是爲了減緩,或是有意加重這份嫉恨,維茵站了起來,這個身高十二尺的巴洛魔神情威嚴地擢升了另兩位主物質位面的新人,也就是盜賊葛蘭與巫妖阿瑟。當然,在他的軍團中,他是有這個權利的,但如果他的下屬想要證明這兩個主物質位面的新人並不值得他們所能得到的榮譽,總是能夠有着千萬條路徑可走的,最簡單的莫過於提出挑戰——在不越級的前提下,任何一個狂戰魔都可以向他們提出挑戰,勝利者就能獲得失敗者的所有,這就是惡魔們最願意去遵行的法律。
一個狂戰魔迫不及待地走入了葛蘭的帳篷,但讓他失望的是,盜賊並不在帳篷裡,而一個與他達成了盟約的魅魔用他們約定的手勢告訴他那個盜賊正在前往費瑞克希爾所率軍團的路上,“難道他想要去求得費瑞克希爾的庇護嗎?”狂戰魔納悶地想到,如果這樣,維茵的臉色一定會異乎尋常的壞。他笑了,作爲一個狂戰魔,他的頭腦無法與迷誘魔或是判魂魔相比,但他也知道惡魔的軍團長中也同樣存在有殘酷的競爭,這點並不因爲費瑞克希爾是格拉茲特的女兒,或維茵是格拉茲特最忠誠的下屬而改變,而叛徒,很遺憾,雖然惡魔中不乏叛國者與投機者轉化而成的傢伙,但他們也同樣非常地討厭那些陰奉陽違的蠢貨。
至於巫妖阿瑟,他總是被不死生物們簇擁着,而他麾下有着三位死靈騎士,還有幽魂以及陰屍,他一點也不關心他會因爲這次晉升而擁有多少下屬——作爲一個巫妖,甚至是死亡也在被他質疑與探究的範圍之內,更別說是活着的生物。或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暫時還沒有收到打攪,不過這也是時間的問題,巫妖在無底深淵並不罕見,而惡魔們同樣樂於品嚐他們枯乾但純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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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葛蘭問。
“塔那裡肉片炒巴特祖肉片。”費瑞克希爾的擢升命令簡直就像是一支爲惡魔們指出方向的箭矢,在還未完全離開這位格拉茲特之女的視線的時候,就有狂戰魔發出了挑戰。當然,最後的結果毋庸置疑,克瑞瑪爾的存在是出自於任何想象之外的,惡魔失去了性命,還有酌情切割下的一塊肉,至於魔鬼的肉,那根本就是永遠無需擔心匱乏的材料,它們被投入炒鍋(不要問他是怎麼來的)後,還在不斷地扭打,血水飛濺,熱鬧滾滾。
“這真的能吃嗎?”
克瑞瑪爾看了葛蘭一眼:“能。”他的身體之中流動的體液與血液都是純正的正能量,所有吞吃下去的東西,無論是金屬還是岩石,都會被瞬間分解,惡魔與魔鬼也是如此,至於葛蘭……
在數個呼吸之後,葛蘭睜開眼睛,他從地上坐起來,悲哀地發現克瑞瑪爾甚至沒有在他宛如嬰兒的身體上象徵性地覆蓋一條毯子,他檢查了一下腹部,那裡已經平滑完整如初——那些在他的腸胃裡仍然吵吵嚷嚷,大打出手到把他的內臟與皮肉撕裂的肉片也已經消失不見——他是說,克瑞瑪爾給他的那些。還有更多的肉片在炒鍋裡不顧一切地搏殺,而黑髮的龍裔正全神貫注地拿着兩根細長的精金棍,在炒鍋裡翻來覆去,肉片纏裹在精金棍上的時候葛蘭可以聽到輕微的咯咯聲,就像是這些肉片還有着牙齒似的——也許真的有。
葛蘭的衣服倒是被整齊地摺疊好,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盜賊停頓了一下,他的那些魔法用具被搜出來,放在衣物的最上方,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他的好奇心纔是導致他死了一次的罪魁禍首。
“您覺得血戰……”葛蘭問:“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我的契約是五十年。”克瑞瑪爾說:“不但是魔鬼,就算是惡魔也不會做賠本生意的。”
“它會持續上五十年?”
“不,我是說,”克瑞瑪爾一點也不想讓惡魔們認爲他能夠預計到血戰何時結束——對於一個外來者來說,太過分了,這是僅僅屬於惡魔與魔鬼的神聖戰爭,即便是他們,也只是值得尊敬一二的“工具”,而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我是說,我們的服役時間不會因爲血戰而產生改變。”
“但如果是人類的話……”葛蘭嘆息道。
“如果需要用到我們,”克瑞瑪爾說:“那麼就算是人類,也不會比惡魔們更好對付一些的。你的那些下屬呢?”
“正在爲塔那裡而戰。”葛蘭露出一個輕微的微笑:“你的下屬呢?”
“一樣。”克瑞瑪爾看了他一眼,而盜賊突然舉起手,捏碎了一個符文:“我們正處於一個非常不利的位置。”他咬牙切齒地說:“那些惡魔們在玩弄我們……大人。他們故意把我們放在了一個岌岌可危的位置上,我們不但要對抗魔鬼,還要對抗數量相等的惡魔。”
“所以?”
“一個盟約,”葛蘭說:“我們三個。”
“三個?”
“你,我,還有阿瑟。”葛蘭說:“我們要拿回自己的契約,無論使用什麼樣的手段。”
克瑞瑪爾笑了,“聽起來不錯,”黑髮的龍裔漫不經心地將肉片夾到盤子裡,他的手勢熟練而優雅,即便那些肉片一直在瘋狂地扭動,也沒能對他造成哪怕一絲影響,而且比起葛蘭吃過的那些,它們竟然溢出了肉類的香味,表面也有了金黃色的油亮光澤,灑滿了鹽和香料的粉末。就連相互糾纏着的活潑姿態也只能讓人聯想到肉質勁道之類的形容。總之,它們突然變得好吃起來了——看上去。
葛蘭轉過頭:“你覺得怎麼樣?我的符文並不能堅持很久。”
“我不會給你答案,”克瑞瑪爾說:“但你可以去問問阿瑟。”阿瑟也不會,但葛蘭如果想不到他們原先就是一個天然同盟就實在是太白癡了,除非他們之中有一個被轉化成了惡魔,或是死亡(消亡)。
葛蘭離開的時候沒有驚動圍繞着帳篷的惡魔們,不過克瑞瑪爾覺得,這個問題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了:“那麼什麼纔是他真正的目的呢?”異界的靈魂喃喃道——它等待着同居者的回答,但沒有,同居者似乎仍然處於冥想之中,那麼好吧,也許它可以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和他商討此事。
曾經的不死者在識海深處睜開眼睛,他知道葛蘭爲何而來,但他知道後者只能一無所獲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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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蘭同樣造訪了阿瑟,奇妙的是這個巫妖對葛蘭簡直可以說是和藹可親——也許每個法師與術士都會對葛蘭露出笑容的,這可真是一樣值得長久研究的新鮮事物,一個有着神祗血脈的雜種,揹負着另一個神祗的詛咒,或者說,被扭曲成某種祝福的詛咒,尤其是對於這些不死者而言——沒有什麼能夠比死亡的秘密更能夠激發他們的興趣了。
銀指公會的首領險些認爲自己無法走出那個帳篷,但也許是瑪斯克留在他身上的符印還是起到了應有的威懾作用,阿瑟最後還是退卻了,而葛蘭也已經得到了他真正想要的那個答案。
只是盜賊之神瑪斯克或許會感到遺憾的,因爲他所期望的結果一個都沒出現。葛蘭取出身上的魔法用具中的一個,它看上去只是一個蘊藏着防禦法術的符文雕像,但在感覺到瑪斯克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它會微笑,而葛蘭所要做的只是將這個變化傳送出無底深淵,但葛蘭把它從自己的長內衣中拉出來的時候,瑪斯克的小雕像仍然緊閉着眼睛,嘴角下垂,露出不滿至極的神情。
有那麼一霎那,葛蘭突然感覺到脊背發寒,如果他在克瑞瑪爾的帳篷中陷入昏迷的時候,這枚符文雕像產生了變化,並且被那個黑髮的龍裔發現了呢?他告訴自己一個凡人,一個龍裔不可能施法欺瞞過一個神祗,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手足冰冷——直到現在,他也不能確定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們曾經是那樣的不同,但自從在格瑞納達看到克瑞瑪爾,葛蘭發覺,他們正在無限制地相互影響,這種改變不是可以用眼睛看到或是鼻子嗅到的,只能說是一種感覺——葛蘭不會因爲這種改變而高興,不,他只會覺得恐懼,因爲他很清楚,攀爬德行的峭壁可能需要用上一百倍的力氣,而墮落只需要放開手指就行了——墮落的過程甚至勝過人間的一切享樂,他有過,他知道,而他也已經看了太多。
無論是作爲盟友,還是作爲敵人,葛蘭更希望能夠面對另一個。
他在回到自己的陣線上之前,聽到了一聲悲哀的慘嚎,然後就是一場惡魔們的狂歡——他們抓住了一個人類,一個格拉茲特的牧師,弗洛魔在空中就把他撕開了,而下面的怯魔與誇塞魔跳躍着抓取熱騰騰的內臟,狩魔蛛們狂躁地打響螯肢,連着怯魔一起將新鮮的血肉吞到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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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茵注視着他們:“看來我低估這個半龍混血對你的影響力了。”他對費瑞克希爾說。
“我只是討厭懦弱、愚蠢並且以爲我和他一樣遲鈍的傢伙。”格拉茲特之女說,在黑髮的龍裔恭敬地接受了她的任命之後,她看到她父親的牧師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也許他也認爲,這是一個惡毒隱晦的懲罰。他不該這樣,因爲如果他錯了,費瑞克希爾會殺了他,如果他對了,也是如此,惡魔是混亂的生物,而他們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他人猜度到自己的心意,這也是許多人只願意與魔鬼締結契約的原因——惡魔們從來就是隨心所欲的代表,有時候甚至會無視契約的懲罰在暴怒中毀滅一切。
這個格拉茲特的牧師本不該犯下這樣的錯誤,但或許是因爲費瑞克希爾給了他很大的希望——他被獲准待在魅魔身邊,而那個看似受到了寵愛的黑髮龍裔卻仍然需要與無窮無盡的魔鬼作戰,現在他的同僚與上級也成爲了他的敵人,很有可能惡魔們會先於自己的老對頭之前殺了他,把他嚼得粉碎——這讓他失去了應有的謹慎;又或許他認爲自己是格拉茲特的牧師,作爲格拉茲特之女的費瑞克希爾必須對自己保有一定的尊重……可惜的是,費瑞克希爾的想法比無底深淵孵化出的蛆蟲更多變,而且她在惡魔中也是稱得上行事果決,所以哪怕只是一個閃念,她就提起了牧師,把他丟入了惡魔之中——就像是將一塊肥美的肉丟入鬣狗羣中。
兩個魅魔將牧師的蛇形長劍與聖徽送了上來,畢竟這是格拉茲特的徽徵,費瑞克希爾將它們放入自己的皮囊之中,而迎接她的是維茵灼熱的視線。
“您令我神魂顛倒,”維茵說:“我可以有這個榮幸邀請您到我的帳篷裡來嗎?”
“我很願意。”費瑞克希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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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約三十個心跳之後,一團火焰從維茵的帳篷中升起,巨大的聲音讓戰鬥中的惡魔與魔鬼都停頓了一瞬間。
他們都看到了費瑞克希爾從帳篷與火焰中衝向天空,而維茵站立在廢墟中,大聲怒號。
——這是怎麼了?異界的靈魂問道,那方面不太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