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古發出一聲尖叫,但在尖叫結束之前,那隻探知水晶球就毫無預警地爆裂了,爆裂的碎片就像是難以計數的小刀刃那樣四處飛濺,刺入拉古遮擋了面孔以及要害位置的四對手臂,還有那些沒有被防護住的地方,泰扶林呻//吟着,一邊用尖銳的聲音啓動了一個高等逃逸術,因爲她能夠感覺到那雙黑色的眼睛依然在搜索着窺視者的痕跡,她一個接着一個地念着預設的咒語,釋放出自己的法術,在岩層動搖,縫隙崩塌之前跳入了一個旋轉着的能量漩渦,她最後看了一眼她的秘密之所,不無悲痛地發現它已經被徹底地摧毀,白熱的熔岩正在流入其中,掩埋與填充裡面的一切。
伴隨着似乎永無止境的旋轉,泰扶林落在地面上,柔軟的觸感讓她感覺到了一絲安慰,細小的觸鬚撫摸着她的臉,告訴主人這裡仍然是安全的,不受打攪的,她用兩對手臂推向地板,從深淵蠕蟲的包圍中站起身來,她的皮肉蠕動着,將水晶的碎片退出,幸而這個魔法用具原本屬於一個主物質位面的鄉巴佬法師,他甚至沒有想到應該在水晶球的表面上塗抹毒藥,這些刀刃造成的傷害十分細微,而惡魔的痊癒速度又是人類所無法想象的迅速——拉古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會,她聽到細碎的腳步走到門外,又輕捷地離開——那應該是她的一個奴隸,一隻始終處於焦慮狀態的怯魔,他沒有出現在血戰的戰場上,和那些一無所用的廢物同類們爲真正的戰爭鋪設上一張血腥而又厚實的地毯,完全是因爲拉古的關係,拉古隱蔽起自己的住所的時候,他也同樣受到了庇護——這也是爲什麼他可以被使用的關係,除非能夠找到比拉古更強並且願意驅使一隻怯魔的大惡魔,否則他幾乎不會背叛拉古。
幾乎,一個未成形的微笑在拉古的嘴脣邊停駐,即便再弱小,怯魔也是一個惡魔,而惡魔們從來都是混亂的,拉古就是這種混亂的結晶,但她人類母親的血液卻讓她可以保持一定的理智,所以她才能成爲澤拉塔城的情報販子之一,畢竟很少有惡魔會如同一個魔鬼那樣津津有味地整理如同深淵萬物般繁雜凌亂的情報,並以此爲樂。
澤拉塔的情報販子迅速地用四對手臂與一雙長腿移動到一個三角櫃之前,三角櫃上鑲嵌着一個深淵魔鼠的頭,如果不是拉古,每個試圖伸手進去拿些什麼的人或是惡魔都會感覺到手指被無數只魔齧咬——或說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拉古靈巧的手指拉開了櫃子,魔鼠的頭顱憤怒地磨着牙齒,因爲自己沒能享受到新鮮的血肉而懊惱——拉古從裡面拿出了一面鏡子,鏡子的背面伸出一雙手臂,兩隻手上分別拿着一把梳子,流暢而快速地將拉古被火焰與衝擊毀掉的精美髮型恢復原樣,然後它從三角櫃裡抽出一件華麗的絲綢長袍,披在拉古的身上,取代了她之前那件已經焦黑破碎的原有衣物,它挑選的髮飾與項鍊都非常地稱拉古的心——拉古在主物質位面的時候,這雙手臂的原主人就是如此殷勤地服侍這個醜陋怪異的泰扶林的,也許她認爲這個半惡魔會因爲她的周到而賜予她自由或是別的什麼珍貴玩意兒,但很顯然,作爲一個惡魔的雜種,拉古要的更多。她的魔法讓那個人類與她最喜歡的一面鏡子融合在了一起,並且去掉了非必要的軀體,頭顱以及雙腿,從而得到了一個壽命悠久,忠誠不二的僕人。
拉古重新恢復到原先的,不,比原先的模樣更爲華美精緻的樣子之後,她舉起一隻右手,房間的門打開了。
她走到走廊裡,走廊裡悄無聲息,就連懸掛在牆壁上的石化人像都閉着眼睛,表明沒有敵人觸發這裡的機。拉古低聲咕噥了一個名字,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什麼東西顛顛倒倒,蹦蹦跳跳的聲音,她的奴隸怯魔在數個呼吸後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同時露出了可憐兮兮的模樣——怯魔只有四尺高,猶如人類孩童的身高極容易讓一些愚蠢之輩產生輕視之心,更別說怯魔沒有鱗片,也沒有觸鬚,巨大的獠牙利爪,他們的青灰色皮膚異常的厚實,一如生產多次的人類婦女肚皮那樣層層疊疊,徑直下垂到腳面,大大的腦袋與身體的比例誇張得過分,兩隻細長的耳朵向左右張開,雙臂垂落的時候可以用指節摩擦地面——如果一定要說他們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地方,大概就是怯魔們有着很好的防護能力,所以在血戰中,他們差不多可以被用作盾牌,工事以及消耗對方的戰力。
“主,主人……”怯魔深深地低下頭去,表現的比一個卑微的人類還要懦弱,但拉古很清楚,如果她有那麼一天衰弱到無法讓他感到痛苦,這隻怯魔將會第一個撲上來咬開她的咽喉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她伸出一隻手,戴在手上的戒指突然變成了一條毒蛇,它從拉古的手背上跳起,在行動遲緩的怯魔沒能做出哪怕一丁點兒小反應的時候,咬住了他的耳朵,怯魔壓抑地哭嚎起來,他跪在地上,顫抖個不停,拉古突然感到意興闌珊,因爲這和他出現時的狀態一樣,純屬一種精妙絕倫的演技。
“我知道你在窺視我,”拉古說道這個詞的時候輕微地咬着自己的舌頭,她就像是縮小的巨龍般的頭顱向前探出,而她頸後的另一個頭顱贊同地嘆息着:“我的魔眼看到你了,你將會受到懲罰,”情報販子惡狠狠地喃喃道:“我會把你平鋪在地板上,確定每個訪客的腳爪都能刺破你的皮,眼珠或是鼻孔。”
怯魔停頓了一會,也許他在思考那種做法更合適——承認,還是抵賴,他不確定拉古是否真的在走廊上放置了魔眼,但大部分警惕的惡魔都會這麼做。
“唉,”他舉起雙手,喊道:“我的主人,”他急切地說道:“我只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讓您知道。”
“希望它能重要到挽回我之前的決定。”拉古感到一陣煩躁,她知道爲什麼,先前的挫敗還是影響到她的心情,現在她的情緒中惡魔的混亂天性佔據了上風,有那麼一瞬間,她什麼都不想聽,只想要砍下這個怯魔的頭。
“我受到了召喚。”怯魔說。之後他看到拉古的眼睛睜大了,那是一雙渾濁而又有着針尖般光亮的橙黃色眼睛,“而你接受了!”拉古尖叫道。
“我在爲您效力,”怯魔匆忙地說:“隨時,我確實接受了召喚,但我只是想,您也許需要尋找一個機會,一個有着四對手臂的泰扶林,每個施法者都會希望有您這樣強大的被召喚者爲他們服務的!”
“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拉古伸縮着手臂,她的第二對手臂上握着黑色的武器,刀刃上遍佈着奧妙邪惡的花紋,這是她最新的藏品,可以吸入被這柄短刀殺死的生物的靈魂,就連惡魔與魔鬼也不例外,怯魔不敢看它第二眼,“是的,”他用細細的聲音喊道:“我爲您帶回了珍貴的情報。”
“只是情報嗎?”拉古說道:“那樣還不足以讓我寬恕你的罪過——你試圖逃脫,但你沒有成功,”說到這裡,她突然微笑了起來,那是一個充滿了威脅與得意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在做用餐之前的準備:“你發現我的契約是位於所有人之前的。”即便被召喚,怯魔也無法與別人簽訂契約。
“您的睿智可以令凡間的晨光爲之黯然失色,”怯魔喊道,一邊深深地將鼻子埋在手掌中:“但您也許應該知道我爲您帶回了什麼。”
“進入主物質位面的機會?”拉古說,有些興致缺缺,血戰是一個敏感的時刻,作爲逃遁者,她或許可以在隱秘的住所獲得一定的寬容,但如果她敢於在此時爲一個主物質位面的法師服務——主物質位面可不單單有惡魔,或者說,魔鬼的數量總是要比惡魔多一些。雖然對於惡魔來說,主物質位面是能夠最大滿足其邪惡**的樂園,但這時候的它對一個泰扶林的吸引力還不夠大,至少無法抵過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權威。
“但他願意用龍蛋來作爲交換,”怯魔比劃着手指:“而他所想要知道的只不過是血戰的一些情報而已,非常普通的情報,澤拉塔的每個惡魔都能知道。”
拉古感到了一絲驚異,要知道,自從巨龍們離開了這個位面,龍蛋就很少出現了,就算是出現了,也是死蛋或是化石。對於惡魔來說,龍蛋的用途多如繁星,她並不覺得怯魔所說的是死蛋或是化石,如果是那樣,她會擰下那個召喚者以及怯魔的每一根神經掛在建築的尖角上供鼠魔磨牙。
“好吧,”她考慮了一會之後說:“我願意見見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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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塔爾坐在他的召喚室裡,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再一次謹慎地檢查了自己的召喚陣,因爲已經召喚過一個怯魔的關係,召喚陣的一些材料需要進行替換或是補充,他凝視着陣圖,希望能夠從那些繁雜的線條與字符中尋找出錯誤的地方,但沒有,但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投出檢查的法術,畢竟之前只是一個孱弱的怯魔,而如果他能夠如他所說的那樣,爲奧斯塔爾帶來了一個強大的泰扶林的話,那麼紅袍就要更小心一些——也許來的會是一個狂暴之中的弗洛魔或是巴洛魔也說不定。
他正在點燃新的蠟燭時,感覺到握在手中的硫磺開始發燙,只在片刻之間,紅袍都覺得自己快要嗅到皮肉的焦臭味了,這是之前約定的訊號,奧斯塔爾快步走到既定的位置,將硫磺投入火堆,然後開始唸誦冗長的咒語,將一些防護的法術投擲到自己身上,還有一些防止被召喚的惡魔衝出陣圖的法術,最後纔是打開通道的法術,火焰的顏色從金黃色變成了碧綠色,灰色的煙霧升騰往上,變得濃厚,幾乎佔據了整個房間,奧斯塔爾感覺到一陣如同心臟被攫住的劇痛,這讓他差點唸錯了咒語,如果不是在格瑞納達的時候他就經過了相關的訓練。
一個扭曲的形象逐漸從模糊變得清晰,奧斯塔爾專注地觀察着來者,一個泰扶林,這點那隻怯魔倒沒有說謊,但說到強大,奧斯塔爾並不覺得這隻衣着華麗的泰扶林真的會是一個戰士,她屬於人類的部分也未免多了一點,尤其是她的身軀,人類的弱點被完全地繼承了下來。但這也許是奧斯塔爾的幸運,因爲比起一個危險的惡魔,他當然更願意接待一個相對弱小的泰扶林,一個很有可能的情報販子。
拉古也同樣注視着召喚者,他是一個瘦削而蒼白的紅袍,手指在袖子中不安地相互摩擦着,看上去神情平和,但深藏在靈魂深處的執着與仇恨幾乎都要溢出來了,像是這種靈魂,在澤拉塔可是相當受歡迎的,因爲滋味濃郁。
“說吧,”拉古說:“龍裔,術士,流亡者,你想要知道些什麼?”
雖然奧斯塔爾知道這只是惡魔例行的行爲——恐嚇召喚者,以取得契約中的主動地位——一般而言,召喚者會利用召喚陣圖中的法術還以顏色,威脅要殺死被召喚的惡魔與魔鬼,驅逐他們返回無底深淵,但他已經不想因爲這種無趣的行爲浪費時間,所以他舉起了手中的龍蛋,讓拉古看清楚。
泰扶林嗅了嗅,她嗅到了龍蛋中搏動的心臟散發出的腥味兒,那種屬於新生的甜蜜氣味。
“說出你的問題。”她說。“但一個問題,龍裔,一個龍蛋。”
這並不能讓奧斯塔爾動搖,“我想要知道,在這次的血戰中,有沒有一個被叫做克瑞瑪爾的龍裔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