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拉塔。
這裡是格拉茲特的城市,但讓人驚訝的是,雖然血戰已經提前開始,但城市中依然如同往日那樣吵吵擾擾,喧囂不堪,如同扭曲的節肢動物一般從地面升起的建築裡擠滿了惡魔,泰扶林(也就是深淵生物與其他生物的混血),和一些幾乎已經被判定死亡的冒險者們,無論最後一種人羣是因何而來的,擁有怎樣顯赫的身份,那些巡遊在街巷之中的低階惡魔是絕對不會放棄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他們的領主按照慣例,允許他們清除城市內不安定的因素,就像是尖顎港的小地精們清除讓人類城市中的血肉垃圾。
澤拉塔的惡魔們也因爲血戰而失去了玩弄獵物或是討價還價的性質,一些自認爲已經取得了他們的歡心與信任,又或是掌握了其弱點的蠢貨不是被直接吞噬,絞殺就是被毫無預備地驅逐到了街道上,他們驚慌失措的臉給了這個城市的居民們最後一次觀看有趣表演的機會。低階惡魔驅趕着的馬車上堆滿了外來者的屍骸,或許有人認爲自己足夠強大以至於能夠逃脫,但若是他們敢於反抗,那麼整個澤拉塔都將會是他們的敵人。
拉古的一個“客人”就是一個膽大卻愚昧的法師,他曾經僱傭過這個泰扶林,也許正是那次沒有引來任何不幸後果的交易行爲讓這個法師變得疏忽與怠慢起來,他只經過了輕微的猶豫後就接受了拉古的邀請,經由一個法術進入無底深淵,他在這種城市中受到了他認爲相當殷勤的歡迎,然後在某一個時刻,他發現自己從舒適的牀榻上掉落到冰冷的街道上,而所有他所能看到的門扉都像是一個樣子,他在觸碰它們的時候被灼傷或是腐蝕,他大聲尖叫,而灰藍色的光線中只有幸災樂禍的眼睛在眨個不停——他雙手空空,不着寸縷,沒有戒指,沒有卷軸也沒有符文,他看到從熾紅色的迷霧後低階魔鬼的馬車正在向他駛來,他以爲自己之前準備的法術可以驅散這些骯髒的小生物,但就在他將一個怯魔從馬車上打到地面上,激起了一陣憤怒的抱怨後,他突然抓住了自己的喉嚨,也許是一個惡魔,又或是一個泰扶林豢養的魔鼠從虛空中墜落到他的頭頂上,然後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咬住了他的咽喉,並不斷地吃下血肉——一個即將成形的法術被打斷,而後是更多的魔鼠,它們就像是在這個法師身上召開了一場盛大的歡宴,它們鑽入法師的口腔,眼眶還有***眼珠與蛋蛋只在幾個呼吸間就被拖出來吃掉,法師的肚子異樣地鼓脹起來——等到所有的魔鼠心滿意足地離開,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張薄軟的皮膚。怯魔發出很小的嘲笑聲,把它撿起來包裹在馬車的車輪上,而這個時候,被囚禁在殘餘中的法師靈魂還在因爲痛苦與恥辱而哀嘆着
不過這種場景在澤拉塔簡直可以說是司空見慣,拉古在看到第一隻魔鼠降落的時候就扭轉過頭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這位來自於主物質位面的鄉巴佬兒法師給她帶來了一些微薄的收穫,其中最令她滿意的是一隻探知水晶球,她把它裝入自己的懷裡,用自己的第三對手臂與第四對手臂抓住它,而後用自己的第一對手臂抓住法杖,唸誦咒語,在她最隱秘的房間裡,先是空中的一個亮點,然後是似乎就要溢出來的深翠綠色霧團,霧團旋轉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拖曳着尾巴的漩渦,這個漩渦越來越大,最終大到可以容許一個身高十五尺以上的泰扶林鑽過。而拉古也是這麼做的,她以一種與臃腫身軀完全不匹配的優雅姿態鑽入了漩渦,漩渦把她拉長,投往她將要去的地方——傳送法術的體驗總是如此奇妙,拉古在過程中這樣想到,就像是將身體拉長,拉長到兩個地方的傳送點各有一部分,然後終點的那一部分將起點的那一部分拉過來,最後融爲一體——而她另一個頭顱,隱藏在蓬亂的鬃毛下的,大概只有讓女性人類的拳頭那麼大的頭顱則在準備着一個殘酷的法術,爲無論哪一個在終點等待着她們的敵人。拉古和所有的深淵生物那樣,從不輕信他人或是自己,沒有比謹慎更好的盾牌了,不要認爲惡魔們都是一些有勇無謀之輩——若是有,那麼一定是他們僞裝出來給你看的。
但沒有惡魔或是魔鬼等待着拉古,她的秘密巢穴看上去就和之前的每一時刻一樣安全,這裡是某位惡魔領主統治過的層面,和所有的無底深淵的層面一樣貧瘠,除了岩石與帶有惡臭隨時可以令得一個主物質位面的生物窒息而死的氣體之外別無他物,這裡曾經矗立着數個城市,但隨着這位惡魔領主突然消失,這些城市也變得凋敝與荒蕪起來,也許很快就會有惡魔來佔領此處,但在血戰結束之前幾乎不可能。拉古並未在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構築巢穴,而是選擇了岩層與岩層之間,深達數百尺的地下,那裡原本就有着一個平滑而又扁平的空隙,空隙距離地面沒有近到會讓惡魔聽到下方的動靜,也沒有遠到讓拉古無法知曉上方的情況,所以雖然這裡只經過了粗略的整理,但確實是拉古最多選擇的去處之一。
泰扶林一邊提醒着自己,一邊坐在了一張柔軟至極的皮毛上,這張皮毛原本生長在一個半煉獄獸人的身上,在它的上方是一張輕柔如同霧氣的絲絨斗篷,同樣來自於那個傻瓜法師,拉古拿出了一柄三角叉,把它插入地面,而手柄位置的枯指立即扭曲着將探知水晶球託舉到一個合適的高度,泰扶林的第三對與第四隊手臂分別爲她抓着符文寶石,照明用的氟石,以及一些施法材料,第一對手臂上的手指則相互摩擦着,做着施法前的準備。至於第二對手臂,則永遠緊握着刀劍,以應對不知何時會到來的襲擊。
在法術生效之前,拉古在探知水晶球上看到的是一張醜陋的面孔——她的一半血脈來自於一個迷誘魔,而另一半血脈則來自於一個貪婪的人類女性,泰扶林多半有着不亞於魅魔的美貌,但這一法則在她和她的孿生妹妹身上失效了,她們繼承了父親那方野性而恐怖的外貌——一隻如同巨龍般的頭顱,一對彎曲的長角,她們的身體雖然是屬於人類的,但每個都多了一對手臂,她們的母親在分娩的時候就死了,而她們從腹中爬出來後幾乎被人類直接燒死——她們的天賦讓她們得以逃入無底深淵,但相對的,無底深淵也不是一個溫和的好去處,拉古吃了自己的妹妹,她們在融合之後變得強大,並且由此在澤拉塔求得了一席之地。但如果要說沒有遺憾,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哄騙與欺詐的時候,一個美麗的外表能夠爲口舌減免多少麻煩是那些無需爲此憂慮的人絕對無法想象的。
拉古用一枚髮針將凌亂的鬃毛挽起來,露出後頸上的那隻頭顱,她繼承了拉古妹妹的嘮叨與多事,並且對拉古充滿怨恨,但那又怎麼樣呢,她現在需要依靠着拉古才能勉強存活下去,她是拉古的第二雙眼睛,耳朵,以及第二隻施法的嘴,但拉古仍然可以捨棄她,只要她不夠令拉古滿意——缺少了她拉古也許會出現一些問題,但這些問題不是不可以解決的。
而就在她幾乎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拉古陷入了施法時的恍惚狀態,她向探知水晶球投下法術,水晶球一開始處於一個蒼白的混沌狀態,而後它的內部急驟地旋轉起來,一些雜質被凝聚到一起,而無謂的部分被拋開與稀釋,逐漸地,水晶球裡顯現出拉古想要看見的東西——血戰。
拉古小心地操縱着窺視的視線,並且確定自己不會被第一個捕捉到——在血戰的戰場上,這種窺視法術多的就像是聚攏在腐爛屍骸上的蠅蟲,但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大惡魔或是魔鬼會因爲不耐煩而撕碎繚繞在他們身邊的任何東西,拉古每一次注視都不會超過二十次心跳,甚至有意掠過那些領主與將軍,至於如費瑞克希爾或是維茵,早在數百尺之外她就會移開視線。
拉古關注的是那些新人,也就是非下層位面生物的那些,除了魔鬼那方的,惡魔一方也要留心,雖然他們對於惡魔與魔鬼來說只是消耗品,但即便是消耗品,如果利用得當也同樣可以帶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她的視線在一個術士身上停留,又迅速地轉開,這是個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傢伙,根本不需要注意,果然,就在拉古的眼角餘光裡,他茫然地垂下的手臂,被幾個祈並者拉入了狩魔蛛灰白色的囊袋,然後拉古又短促地觀察了一個法師,他有着或許會令許多施法者豔羨的裝備,但裝備完全在主物質位面的法師戰鬥中或許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但在血戰中,同時對抗多位敵人的經驗不足問題就已經註定了他必然會悽慘的死去;之後是一個獸人祭司,有趣的是他身邊居然還有着獸人的武士,他們在血戰的陷阱中竭力掙扎,試圖尋找到一個可以利用的契入點,但他們沒有注意到,先前不幸死去的獸人武士正從屍骨堆裡爬起來,原本用以保護祭司的斧頭一下子就砍斷了祭司的脖子,然後是他曾經的同伴——拉古一邊推測着施法路徑,一邊追索着看向右側,那裡正矗立着一座低矮的骨塔,這個獸人祭司顯然是被自己的疏忽大意奪取了性命,在看到骨塔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裡面會有一個灰袍或是巫妖。
應該是個巫妖,拉古看見一個耀眼的火焰洪流摧毀了骨塔,骨塔燃燒後崩潰,但沒有巫妖,那個狡猾的傢伙一定已經轉移到了其他地方,在敵人或是同伴發現他的位置之前,拉古的嘴角向上彎起,如果有機會,她倒是很願意與這位骨頭男士喝杯血酒什麼的,她喜歡強大的人,或說所有的惡魔都喜歡。
她的視線讓下滑去,一個位於魔鬼陣營的紅袍,一個術士正在那裡做出另一個施法手勢,他的外表育着鮮明的龍裔特徵,作爲一個澤拉塔的情報販子,拉古知道在古老的紅龍格瑞第死去之後,格瑞納達有不少龍裔術士開始尋求其他出路,無疑這也是其中的一個,有着紅龍血脈的術士確實有着令人羨慕的優勢,尤其是他的面容與身材,拉古欣賞着火焰在這位龍裔術士身上的反光時發覺他在大聲吼叫,雖然在混亂的血戰中他的聲音根本無法傳出去,但能夠讀懂不下一百二十種語言的脣語的拉古可以看懂他正不斷地怒號着一個名字。
“克瑞……瑪爾。”拉古說,這個名字可真是相當地熟悉,不過依照這位龍裔術士的認知,他似乎認爲克瑞瑪爾是紅龍格瑞第之死的罪魁禍首,他站在魔鬼這一方,除了本身的利益以外,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死那個黑髮的龍裔似乎也是原因之一。
拉古在惡魔的陣營中搜索着,她很快就找到了克瑞瑪爾,畢竟在無底深淵,白色的長袍可是非常罕見的——至於這一位,應該怎麼說呢,拉古覺得,別說是血戰,惡魔,無底深淵,他就算是立在紅龍雙翼下的格瑞納達都會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問題是,他的確就在那兒,身邊簇擁着惡魔,目光堅定而冷酷。
就在這個時候,拉古後背上的鬃毛突然直立了起來,那個半龍,格拉茲特的客人,突然擡起頭來向上看去,他與拉古的視線在水晶球裡碰撞在了一起。
抱歉,網絡有點問題。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