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東西無疑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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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您會願意等到克瑞瑪爾回來。”費瑞克希爾說,在人跡罕至的宮室裡,魅魔沒有變化成人類的形態,她的蹄子輕輕地踩踏在堅硬的石頭地面,發出清脆的咔噠聲,但灰袍知道,有必要的時候,作爲格拉茲特的刺客,她可以走在一萬個鈴鐺上而不發出一點聲音。
“但我已經沒有興致了。”灰袍說,他知道自己如果等在這裡,將會看到更多有趣的事情。但就像偶爾得到的記事古卷那樣,毫無耐心與修養地直接拉開到最後,將會是件令人沮喪而又興味索然的事情。更別說,有不爲人所知的力量在冥冥中注視着他們,他可不希望因爲自己的一時之興而得罪了那個小心眼兒的傢伙,對,就是那個你們知道的傢伙。灰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知者往往最大膽,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深淵的邊緣。
所以曾經的不死者終於從狂喜的紅龍那裡脫身,回到自己的宮室的時候,見到的只有魅魔費瑞克希爾。
“這是謝禮。”不死者說,他打開雙手,一串華美的項鍊在手中展開——秘銀的底座與珠鏈算不得什麼,對於一個魅魔來說。項鍊的珍貴之處在於上面鑲嵌的不是普通的寶石,而是惡魔們的食物與貨幣——高品質的靈魂寶石,每顆寶石就如同歐泊那樣華美,你在其中可以看到紅寶石的豔麗,祖母綠的深邃,堅石的璀璨,正如我們之前所說的,這代表着其中囚禁着的靈魂有着豐富多彩的人生,滋味多樣,即便是在無底深淵中,這樣的靈魂寶石也足以買來一個鏈魔或是其他中階魔鬼爲你效力。
這些從龍山邦國的內庫中搜刮來的靈魂寶石顯然取悅了費瑞克希爾,“但還不足以讓我原諒你。”她說,魅惑的氣息就像是有着實體那樣地從她姣好滾熱的身軀中迸發出來,她半蹲伏着在一根三尺高的石柱上,身軀微微向前傾斜,寶石項鍊在青白色的皮膚上熠熠生輝,這不是人類所能有的膚色……即便如此,巫妖仍然感覺到了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引力——魅魔擡起手來,指了指自己紫黑色的雙脣,將施法者的視線指引到它們身上來——沒有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有着比魅魔更動人豐滿的嘴脣了,單單就這麼看着,也能知道它們有多麼的甜美,多麼的柔軟,多麼的灼熱。
有那麼一瞬間,魅魔幾乎以爲自己已經成功了。即便是她的父親,惡魔王子格拉茲特,在長久的征戰後也會感到一絲疲憊,渴求柔軟與溫暖的包裹,她不認爲一個龍裔能夠例外,即便他有着格拉茲特也爲之好奇的特別之處。
“克瑞瑪爾?”
魅魔轉過頭去,看見了亞戴爾,這個說是墮落牧師,但魅魔一點也不覺得是的傢伙。費瑞克希爾不高興地撅起嘴脣,向牧師吐了一口唾沫,猛地伸出雙翼,蹄子一踏石柱,就迅速地飛走了。
“我以爲你們相處的不錯。”巫妖說,說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他離開之後,宮室會混亂成什麼樣子——想想看吧,魅魔費瑞克希爾,獸化人,龍裔的僕從與侍女,還有亞戴爾,被他庇護的墮落牧師,以及後續送回的大量奴隸,另一個靈魂的憂心忡忡並不是毫無道理的。
亞戴爾可能輕了二十磅,或是三十磅,在看到克瑞瑪爾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很顯然,他也只是在苦苦地支撐着。
“如果不是費瑞克希爾和那位灰袍先生,”亞戴爾苦笑着說:“我也許根本就無法支撐下去。”
“看來那一位確實給了你們很多幫助。”巫妖當然知道那一位是誰,他用這個身份在格瑞納達不用槳地浪了有好幾百年了,鑑於他(表面上)始終沒有轉化爲巫妖,但又有着長久的生命,人們都以爲他是格瑞第的直系後裔之一,克瑞瑪爾在最初的時候也是這麼認爲的。但自從成爲埃戴爾那的弟子之後,黑髮的龍裔才知道他的這位導師可能與紅龍格瑞第,以及密林之王英格威一樣,呼吸過巨龍與衆神時代的空氣與硝煙。他是七十七羣島上寥寥無幾的半神巫妖之一,擁有的力量近似於神祗,凌駕於每個同類之上,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從來就是瘋瘋癲癲並狂放無忌的,用另一個位面的話來說,他近些年來唯一的愛好大概就只剩下了——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又打不過我的樣子。
在威懾了整個七十七羣島,創建了諸多讓新生巫妖們痛不欲“死”的律法規定之後,他又宣稱,他已經厭倦了和骨頭架子打交道(好像他自己不是骨頭架子似的)——克瑞瑪爾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確實,他在許多地方(不單單是格瑞納達)有着一個崇高又特殊的身份,他是國王,也是執政官,又或是地方法師之首。他曾經如同巨龍那樣聚斂財富,但又拋擲它們,一如拋擲石頭。
對於人類的情感也是如此,他有朋友,有愛人,有無血緣關係的後代,但就像是每個捨棄了生者身份的不死者那樣,在埃戴爾那長久的幾乎沒有止境的“生命”中,這些只是一閃即逝的小小點綴而已,他既不會留戀,也不會珍惜,更不會挽回——甚至不會去期待回報,有些人認爲這是慷慨,但目光敏銳的人會察覺出這只是一種區別於所有人的冷漠與傲慢。
呃,那個人,正確點來說,應該是個精靈,當然。那個時候,英格威還不是密林之王,翡翠林島也尚未分崩離析,他如凱瑞本一樣,只是精靈之王的繼承人……之一,但就算是一個只有幾百歲的年輕精靈,那雙碧色的眼睛的主人還是犀利地擊碎了埃戴爾那的完美僞裝,所以,巫妖被邀請進入密林的時候,早有預感——他可不認爲他能夠比導師埃戴爾那更擅長矯飾與說謊,從巫妖這方面來計算,他也只是一個“年輕人”,而英格威卻已經做了近千年的密林之王。
巫妖必須承認的是,埃戴爾那的迴避讓他鬆了好一口氣,他考慮過是否要將卷軸轉給自己的導師——在七十七羣島,弟子在遊歷中所得到的東西,導師原本就可以從中拿走自己需要的部分(要知道,在弟子不曾取回契約之前,他的整個人都是導師的,遑論他的戰利品或是獎賞),但後來巫妖就否決了這種做法——在格瑞納達人的認知裡,灰袍之所以留下,是與魅魔費瑞克希爾做了交易,克瑞瑪爾從中插手,是一件會令所有人尷尬的事情。
另外,尤其需要謹慎的巫妖並不想讓有心人從中抽絲剝繭,尋蹤覓跡——如果埃戴爾那掩蔽了數百年的真實身份因爲他而被揭破的話,他一定會被導師交易給某個無底深淵的領主五十年或許更久——當然,如果那個時候,暴露了身份的他還沒有被撕碎的話。
“你想看看嗎?你的城市。”亞戴爾並不知道他的一句話引起了巫妖如此深遠的回憶與思索,他很高興自己的朋友安然無恙地回來了,現在,他希望克瑞瑪爾能夠得到那份僅屬於他的榮耀——不是那座海上之城,而是那些抱持着希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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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瑪爾的海上之城讓許多格瑞納達人爲之讚歎,之前並不是沒有人想過,但他們沒有如此之多的奴隸,也沒有足夠的財富、權勢與地位。
在黑髮的龍裔還在凱爾門與凱爾絲的紅龍母親麾下服役的時候,一些格瑞納達人已經在暗中策劃——如果克瑞瑪爾無法回來的話(很有可能,畢竟凱爾門與凱爾絲曾經試圖徹底地摧毀克瑞瑪爾,克瑞瑪爾也曾經愚弄與利用過前兩者,他們之間的仇恨是無法被抹消的)。到那個時候,他們或許可以接過這個工程,商人們沒有天真地以爲自己可以成爲一個新城的主人,但他們至少可以得到如同海潮一般涌來的金幣。
這點在城市的基礎初露崢嶸之態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確定了,更別說,在基礎穩定之後,從圓形的基座上又向海洋的深處輻射出八隻如同觸鬚般的手臂——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別的,正是長長的碼頭,像這樣的碼頭,可以棲息多少船隻?碼頭的末端又向兩側伸展,像是一隻雙髻鯊的前半部分,形成了一個個半封閉的扇形港灣,這樣的港灣,是最適宜用來抵禦風暴的。
奴隸商人的暗中掠奪與強行買賣都因爲這個而停止了,雖然他們還是覺得代理人亞戴爾對這些奴隸太寬容了,這些奴隸在如此重要的工程中居然還能休息,每隔一段時間還能吃到內臟與血塊。
但這些貪婪而雜亂的念頭因爲克瑞瑪爾的歸來曳然而止,在他獲得了格瑞第的褒獎與賞賜之後更是靜默的好像從來就沒有產生過,亞戴爾知道,但他沒有想要去追究,沒有這個必要,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維持住這個艱難而又珍貴的現狀。
克瑞瑪爾看到的是毗鄰連綿的低矮建築,用異界的靈魂的話來說,它們更像是在另一個位面它看到過的古怪屋樓——以一個點爲中心的空心圓形建築,一圈圈的房屋彼此連接,中間是圓形的庭院——房屋用海沙和膠凝固而成,狹小,潮溼,悶熱,只有一個位於中上位置的小洞口採光,不過一些奴隸已經找到了對應的方法,在基座穩定之後,他們就能進入更深的海水中採集貝殼,貝殼的肉吃掉,殼在裸露的岩石上打磨到薄的可以透光,然後拿來鑲嵌在沙屋上,這樣即便仍然不能通風,但至少屋子裡可以更亮一些。
獸化人大部分都被亞戴爾搬遷到了這裡,一來是因爲克瑞瑪爾的宮室在沒有主人的時候太過危險,二來相比起普通的凡人,這些被術士們改造過的“人”至少有着他們無法企及的力量與技巧。
有翼獸化人如同海鳥一般地在沙屋的上空盤旋着,秘銀鎧甲反射着陽光,深夜她們棲息在沙屋的中央,免得遭受到盜賊與術士們的覬覦與劫掠;白晝時分,她們就飛起來,羽翼可以讓她們看到很遠的地方,如果發現有什麼異樣的動靜,她們會大叫,讓奴隸們躲避,去尋找亞戴爾——在克瑞瑪爾沒有回來的時候,亞戴爾就是“灰袍”的代理人,同樣地無法被人輕忽。
亞戴爾做的很好。
除了沒有老人,孩子和孕婦,這裡幾乎就是一個村莊了,巫妖甚至尋找到了稀疏的漁網與簡陋的魚槍。
看到亞戴爾的時候,一個有翼獸化人猛地俯衝下來,她的眼睛圓圓地瞪着,雙翼微微張開,翼尖上揚,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克瑞瑪爾當然知道那是攻擊的前兆——也許是因爲看到了紅袍的關係,但一旦距離拉近,她就發現和亞戴爾一起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仁慈的主人。
她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了喜悅的笑容,有翼人猝然升高,而後緩慢地落下,落在兩人面前後,她深深地鞠了一個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