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門的愚蠢也讓格瑞第感到熟悉,在她還未完全放棄對這兩個龍裔的期望時。不過她還是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她如今沒有女兒了,新王也沒有,或者侍女們還有血脈濃厚的後裔,但古老的紅龍已經不那麼在意了,隨着她的力量一日比一日強大,法則對她的制約也越發粗暴——紅龍警惕着每一個人,他們或許還沒能發現,紅龍的眼睛已經被可怕的疾病纏繞着,她放下瞬膜並不是因爲興味索然,而是不想讓她的後裔察覺到它們的閃光出自於病變而非力量。
不過如今還能夠與格瑞第對視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至少這個廳堂裡沒有,人們在看見她的第一眼開始,甚至在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就會謹慎地垂落視線,除非她要求他們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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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第漠然地注視着那個黑髮的孩子,在所有人當中,他的黑髮是那麼地突兀與令人憎惡,這讓她想起就他繼承了那個精靈娼婦多少血脈纔會有着與她一般無二的外表——他幾乎有着與精靈相同的狡詐與惡毒,在所有人認爲他已經被凱爾門與凱爾絲殺死的時候,他卻已經遠離了紅龍的王都,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跟隨了另一個導師,他的導師知道他是龍裔嗎?或者說,他會是一個精靈嗎?又或者是一個尊奉善神的法師,那位導師現在是已經死去,還是仍然存活在人們所不知道的地方呢?
如果可能,格瑞第是想要見見那位導師的,但除非她殺死克瑞瑪爾,也有可能,注意,是可能捕捉得到該位導師的身份——也許他並不如格瑞第所以爲的那麼和善,紅龍想到,克瑞瑪爾的契約迄今爲止還在他的導師手中,這讓他必須保守許多秘密。
“那麼,”新王說:“有人需要辯解嗎?”
“請允許我。”讓人意外的,不是克瑞瑪爾,而是奧斯塔爾,龍刺的首領,在新王略微點了點頭後,他向着驚疑不定的凱爾門微微一笑:“這是一顆艾恩石,非常罕見。”他說:“也許它被製造出來的時候,您的母親還尚未孵化。”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凱爾門說,他不知道奧斯塔爾想要說些什麼,以及爲什麼要這麼做,但他本能地感覺到對方並不會成爲他的助力,但凱爾門同樣是從術士塔出來的,對於艾恩石,即便他從未得到過一顆如此罕見的艾恩石,他仍然對它們有着深刻的瞭解,深紫色的艾恩石是僅次於特殊艾恩石最爲珍貴的石頭,它能夠儲存法術,並且在主人需要的時候釋放出來。
“我仔細地研究過它,”奧斯塔爾說:“您所說的詛咒,”他說:“應該就是我儲藏在裡面的一個強大的法術——”
“這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呢?”奧斯塔爾用慣常的溫和態度說道:“當然,一般而言,人們在使用深紫色的艾恩石的時候,幾乎只會在裡面儲存一個防護或是用以轉移自己的法術,但您們的母親似乎並不這麼認爲,她相信自己是不可摧毀的,堅持要我施放一個我所能施放的最爲可怖的法術,也許她想要的是將它們投擲在精靈的身上,但很可惜,精靈們的防護法陣衝擊了艾恩石,並且促使它提前爆發了。”
新王略略側過頭去,將一個笑容隱藏在黑暗裡,他可算是知道紅龍是怎麼落入陷阱的了,很顯然,他們對於紅龍貪得無厭的性情十分了解。那個時候,米特寇特也在場,他鉅細靡遺地和新王描述了當時的情景,不過那時候他們都認爲這只是克瑞瑪爾的小小報復,要知道,讓同樣具有着貪婪屬性的格瑞納達人,尤其是一個術士,得到又失去如此珍罕的魔法制品,他大概會有好幾年夜不能寐吧——只是米特寇特沒有想到的是,這居然不是針對奧斯塔爾而是針對紅龍的,雖然說,這也同樣合理合情,畢竟紅龍已經先對克瑞瑪爾露出了獠牙,但奧斯塔爾……他是因爲“母親”格瑞第吧,能讓這位殺死一隻紅龍的,不可能是一個卑微的黑髮龍裔——就和他的曾祖母那樣,他的忠誠只屬於格瑞第,看來變得不耐煩的,可不僅僅是那隻年輕的雌性紅龍。
至於那個時候,紅龍是否要求了,或是要求了,但是否是要求了一個詛咒誰也無法知道了,巨龍的靈魂應該屬於誰,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個巨大的秘密,不過新王猜度,紅龍子女的靈魂應該都被紅龍抓在手中,也許就在她頸胸位置,那些流動着微光的寶石項墜裡面。
凱爾門被卡住了,他的雙翼虛張聲勢地張開,尾巴也下意識地纏繞在膝蓋上,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榮耀的證明,他不敢相信,也無法忍受,居然有一個格瑞納達人偏向於一個血脈低賤的雜碎而不是血統純正濃厚的他。“好吧,”他退後,但緊接着,又上前了一步:“那麼你要怎麼解釋呢,你之前在哪兒?在我們已經回到格瑞納達如此之久的時候?”他轉向格瑞第:“我有證明他在密林滯留了三天之久。”他說,“銀冠密林的迷鎖,只會認可精靈,以及精靈們那些可以以生命交付的密友,可以和我們說說嗎?是誰,是那個密林之王英格威唯一的繼承人,遊俠凱瑞本嗎?”
他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知道他,也知道你,更知道你們之間那份令人作嘔的情感並未隨着分離而死亡,你是個精靈的細作,不折不扣的,克瑞瑪爾,也許在龍山邦國,你就已經泄露了我們的秘密,所以精靈們纔有機會設下如此惡毒的埋伏——我的母親原本不該死,不,她甚至不會受傷,她是那麼的強大……而我們的騎士與士兵,他們的刀劍所向,也應該是那些污穢的雜種,而不是我們的盟友——如果沒有你,克瑞瑪爾,如果沒有你!”他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我們本該獲得徹底的勝利!我們現在本應該在銀冠密林的王庭之中狂歡,飲着蜜酒,用精靈的血肉祭獻我們無上的神祗格瑞第!”
可以想象,在突然重新回到了一片死寂的廳堂中,伴隨着嗡嗡的餘音,一聲譏笑有多麼地突兀和尖銳。
“聽起來有點道理,”紅龍的雙生兄弟之一說道:“但你似乎和我們說過,克瑞瑪爾,你和精靈成爲朋友只因爲找尋機會在他的胸口來一刀,那麼現在呢,”他興致盎然地問道:“緊跟着你而來的是新的密林之王的死訊嗎?”
很顯然,他們對克瑞瑪爾是有那麼一點好奇,但如果能夠讓某人承擔起所有的罪責,他們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他的雙生兄弟露出同樣的微笑,而凱爾門幾乎要大笑起來。
讓他們重新恢復平靜的是,也只可能是紅龍格瑞第,古老紅龍巨大的爪子在地面上敲了敲,清脆的響聲與深刻的裂痕讓整個廳堂重新陷入死寂之中。
“告訴我,”在降臨到這個地方之後,紅龍格瑞第第一次發出聲音,“的確如凱爾門所說,這幾天,你一直是和精靈們在一起嗎?”
“是的。”黑髮的龍裔說。
凱爾門露出無法壓抑的興奮之色,米特寇特蹙眉,新王將身體的重量轉移到右側,與他身邊的“富凱”交換了一個眼神,奧斯塔爾回到隊列裡,一派處變不驚,他一點也不擔心事情會有所轉變,克瑞瑪爾或許有些格格不入的地方,但他終究還是一個格瑞納達人,這點他早就知道了。
“那麼你有如我的兒子所說,設法弒殺了密林之王的繼承人嗎?”
“很抱歉,”克瑞瑪爾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沒能找尋到機會。但是……”
“但是?”
紅龍的眼睛無法分辨胸鏈上寶石的顏色,卻能看見更多凡人以及施法者都無法看見的東西,就像是現在,她看到的是纏繞在黑髮龍裔上的命運之線,在那個時刻,她知道了克瑞瑪爾近似於褻瀆地嘲弄了她和格瑞納達所有人的時候,她第一個想法就是派遣紅龍,或是強大的龍裔撕碎他的軀體,把他的靈魂囚禁在寶石裡帶給她,她會用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時光來教導這個孩子應該如何尊重自己的先祖,如果不是那個時候她第一次看見了命運的脈絡——她想要掌握它,卻只是徒勞。
而現在,這條命運直線正與廳堂中的每一個人連接着,其中甚至還有她自己,格瑞第還想要看下去的時候,一股刺痛提醒了她,如果繼續看下去,她的眼睛會流出鮮血,到了那時,她一直小心隱藏着的秘密或許就不再是個秘密了,古老的紅龍移開視線,強行壓下心頭的焦躁。
“但我從凱瑞本那裡得到了一些東西,”克瑞瑪爾說:“我不知道是什麼,但很有可能,是他的父親英格威在死去之前留給他的。”
古老的紅龍深吸了一口氣,廳堂中如同捲過了一陣狂風:“給我。”
“讓所有的人離開。”克瑞瑪爾說。
凱爾門想要說些什麼,但他一看到那雙金色的眼睛,比任何一個龍裔,紅龍都要冷酷的眼睛,就一下子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格瑞第擡了擡下顎,從奧斯塔爾開始,除了克瑞瑪爾之外的人,都退了出來。
廳堂的門緊閉着,但他們也不敢就這麼離開,而是站在廳堂外,格瑞納達大多數地方都能看到的,供紅龍處於原有形態的時候棲息的一處平臺上等候着,新王,還有“富凱”,以及米特寇特站在一起,奧斯塔爾和他的曾祖母站在一起,而其他人似乎也能找到同伴,只有凱爾門形單形只,他又是惱恨,又是嫉妒,又是恐慌,他不斷地看向那對大門,不斷地祈禱着克瑞瑪爾帶回的東西不會讓紅龍滿意——憤怒的紅龍也許會直接把他吞入肚子。
但讓他失望了,沒多久,他們就聽到了紅龍之母格瑞第的大笑聲,她的笑聲是那樣的響亮,就連厚重的大門也無法遮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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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允許你,”紅龍說:“我允許你從我的內庫裡隨意挑選一件東西,只要你能夠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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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什麼?異界的靈魂好奇地問。
——一個契約,巫妖解釋道,一個來自於惡魔王子格拉茲特的契約,紅龍格瑞第從他那裡得到的。
——有什麼作用?
——可以從格拉茲特的手中贖買一個靈魂。
只是對於紅龍來說,它並不能說是最珍貴的,落入格拉茲特手中的靈魂,即便是她的牧師,或是龍裔,也只能說太過愚蠢或是不夠虔誠,就像是那個……紅龍已經記不起名字的追隨者。但對於巫妖來說,它也許會是一柄有力的武器以及沉重的籌碼,尤其對於他們這種不死者來說。
別忘記,他們還有一份契約在導師手中呢,只希望那個瘋子半神巫妖能夠對這份禮物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