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笑,如果他不是逃走,至少不是第一時間急着逃走,因此孤身一人出現在塔下的監牢中的話,他也許還不會那麼輕易地被龍刺的成員謀殺了呢。
而他們的任務和這個法師還有一些微小的關係——紅龍的卷軸需要交給一位居住在凋敝之靈的年老的法師,凋敝之靈是一處既衰敗又骯髒的地方,枯乾的沼澤上矗立着黑色的細長樹木,樹枝間纏繞着蛛絲一般的藤蔓,除了泥炭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產出,但它正在城寨曾經的主人,那位法師的大公兄長的領地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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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很早就起來了,作爲一個公國的所有者,他從來就不需要在晨光尚未鋪滿他小小的國家之前離開溫暖柔軟的牀鋪,但今天不行,他的法師告訴他,將有一隊格瑞納達人(其中還有一位尊貴的殿下)要進入他的國度辦點事兒。當然,格瑞納達人沒有要求他們迎接,但想想吧,格瑞納達的三軍團已經在環繞着紅龍之國的國家中清理出了一條平坦筆直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所有的國家和領地都不復存在,除了提蘭之外,他們甚至連王族和子民都沒能留下,田地淪爲荒野,城市變成廢墟,記載着歷史的文書在火焰中化作灰燼,這是最爲徹底的滅亡,無需一百年,他們就再也不會被人們記得,只有神殿和聖所的記錄上或許還能找尋到隻字片語。
那麼,當那些殘暴無情的格瑞納達人來到這裡的時候,難道他還能指望這些傢伙就像是真正的騎士那樣恭恭敬敬地前來謁見他這個大公嗎?不,還是讓他來吧,他的公國幸運地沒有成爲格瑞納達人們的阻礙,既然如此,那麼還是讓它和他就這麼默默地繼續做紅龍視野中一粒卑微的沙塵就好,反正在他的兄弟那裡,他已然學會了如何向一個施法者卑躬屈膝。
“孩子怎麼樣了?”在離開房間之前,他低聲詢問自己的妻子,現在也只有她最值得相信了。
“已經在羅薩達的聖所裡了。”大公的妻子說,在那些被滅亡的國度了,如果說還有誰得到了救援,那麼只有那些跑到了神殿與聖所中的平民與貴人們了,侍奉神祗的牧師們,尤其是身着白袍者,儘可能地將所有的人放入聖所,雖然只能說是杯水車薪,但也要比沒有好,只是……“我聽說羅薩達的牧師曾經被格瑞第的追隨者驅逐過,”大公說,“如果可能……想辦法送到希恩諾絲的神殿裡去。”
“我馬上去辦。”大公的妻子說,她並不美麗,但她上真心實意愛着自己的丈夫的,所以她的眼睛裡寫滿了擔憂與悲傷。
“沒什麼,”大公說:“我準備的東西會讓任何一個施法者滿意的。”
但這些人不單單是施法者,大公的妻子對外界的事情不是那麼關心,她的重心全在丈夫和孩子身上,但她也聽說過格瑞納達人就連坐騎也是以人類爲食的,金幣和寶石不可能平息得了他們與生俱來的傲慢與殘暴,就像是人類見到一隻會向其奉獻果實的猴子也不會就此將它視作同類一樣。
無論作爲大公妻子的女性怎樣擔心,大公還是站在了黎明時分的凜冽寒風中,爲了避免格瑞納達人以爲他心懷惡意或是借題發揮,他身後的大臣和騎士都解下了武器與盔甲,穿着華美的絲絨長袍,努力做出一副愚蠢無害的樣子來。
“他們來了嗎?”大公問,“有人能聽到馬蹄聲嗎?”
“沒有,陛下。”一個騎士說:“我們可能還要等待一會。”
他錯了,就在這句話剛剛消散在風中的時候,他們就聽到了鷹隼的唳叫,不,比他們聽到過的鷹隼的唳叫更爲響亮尖銳,然後一個龐大的黑影就像是從深淵中驟然躍出那樣掠過了他們的頭頂,沒有人看到它是怎麼出現的,只在一剎那間,他們身後的地面就猛然震動了一下,有什麼沉重的東西降落了——大公和臣子們回過頭去,在他們清楚地分辨出那是什麼之前,更多的黑影裹挾着勁風擦着他們的髮絲落地。
一個大臣發出驚叫,這座公國的王都並未能夠建造的如同格瑞納達那樣宏偉,道路的寬度也不足以超過十二隻身形巨大的鷹首獅身獸同時降落,所以它們就有些擠擠挨挨的,一隻不耐煩的鷹首獅身獸踢腳一踹,就將妨礙到它伸展翅膀的人類丟到了一邊去。
大公和其他的人類馬上聰明地跑開了,這是一個令得他們觸目驚心的景象,這些有着鷹的頭顱,獅子的身體的怪物暴躁地尖叫着,在騎士的駕馭下幾隻鷹首獅身獸飛了起來,落在更遠一些的地方。
大公的一個弄臣顯示出了超乎常人的勇氣,他在看到這些怪物中尤其不同的一隻,一隻有着人類的面孔而不是鷹首的獅子上的人看向他們的時候,他就藉着身材矮小的好處,從那些獅子的腳爪間鑽了進去,那隻怪物注視了他一會,然後那張可以說是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隨後就將肩膀放低,讓他可以看見獅子身上的人。
那個人披着有兜帽的斗篷,從裝束上看與其他人並無二致,但弄臣知道他就是首領,因爲他想要說話的時候,就連處於暴躁之中的鷹首獅身獸也立即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