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倫看着鏡子中的自己,這個神情恍惚,目光遊離的年輕人讓他感到陌生,“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我的領主們?”
“隨時可以。”黛安王太后慈祥地說,露出一個即將送出獎勵,兌現承諾的母親最爲溫柔的微笑。
“我說的不是約翰,富凱與你的領主,而是我的。”狄倫譏諷地說,那都是一批附炎趨勢的小人,其中不乏有在這三者中輾轉反覆的卑鄙傢伙,但除了黛安王太后深愛的那個人麾下的騎士,忠誠,至少是表面與言語上忠誠於約翰王的幾乎都沒能得到什麼好結果,就在加冕儀式之前,就有一羣應允或是默許約翰王所求,讓自己的女兒或是侄女成爲了一個毫無身份的情婦的爵爺,看着自己曾經寵愛過的孩子在遭受了可怕的折磨之後又悲慘地喪了命——其中幾個還是通過那時的黛安長公主,現在的黛安王太后之手送到約翰王眼前的。
狄倫不同情他們,他們也只不過拿自己的女兒/侄女做了一筆買賣罷了,而且幾乎就成功了,如果約翰王不是因爲過於孱弱的身體,以及後來一直放在酒裡,與菸草裡大量攝取的那種藥草而失去了應有的控制力與思考能力的話,他也許真有可能真正成爲一個國王。
“那些只是一些危言聳聽的騙子而已。”黛安王太后說。
“你處死了他們?”狄倫問,現在黛安王太后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驚訝。
“還沒有。”黛安王太后說。
狄倫轉過身看着他的母親,在對摩頓.唐克雷失去期望之後,狄倫對於父母的孺慕之情就全都傾注在了黛安身上,而黛安似乎也是如此,他們本來就是彼此的臂膀與唯一的依靠。
“讓我去見見他們。”
“可以,”黛安王太后勉強地說,“但狄倫,記得你已經是高地諾曼的國王了,需要你的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雷霆堡了。”
但雷霆堡是高地諾曼最爲重要的一片護甲,沒有了雷霆堡,獸人們隨時可以長驅直下,攻擊王都——但狄倫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必要,如果黛安王太后能夠理解和懂得這些,狄倫就根本不會出生,或者說,最少的,一個會給唐克雷家族與摩頓本人帶來恥辱的非婚生子,應該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次子或是三子,而不是擁有一個可以繼承摩頓.唐克雷領地,姓氏與血統的嫡長子的身份。
狄倫是在雷霆堡度過了整整一個嚴酷的寒冬後才覺察到他,還有他的母親帶給了唐克雷多少不容置疑的恥辱與傷害的,他發現他最初的設想並不如他所以爲的那樣完全——但他想要找人商討的時候,發現那些能夠給他幫助與建議的人早就連同他們的家眷被他和他的黨羽驅逐出雷霆堡了,不是死在了雷霆堡外的荒野裡,就是被捕捉成了奴隸,要麼就是回到了伯德溫的麾下,他知道伯德溫有着一個慷慨的朋友,將自己富庶無比的領地交給了他管理,而伯德溫正在無限制地收容被迫流亡之外的諾曼人。
僥倖的是,在雷霆堡通往王都的道路上,也就是摩頓.唐克雷的領地上,有着他親自分封的爵爺們,他們原本都是追隨着他的騎士,或者說現在也是,他們的士兵與農奴不但需要守護爵爺的領地,在雷霆堡戰力吃緊的時候,也要前往增援與戰鬥,狄倫之前還焦急於無法如同處理平民與普通士兵、騎士那樣剪去這些堅硬的利刺,現在他倒慶幸起來了。
他真不希望被黛安王太后拘押的就是這些人,但他隱約有着一種感覺,那就是這些人確實就是他所想的那些人。
“我馬上就要見到他們。”
黛安王太后的眼睛中掠過一絲陰翳:“好吧,你可以立刻見到他們。讓我的騎士帶你去。”
狄倫站起來,向王太后鞠了一躬,在匆匆離開之前,他回首給了母親臨別的一瞥,發現黛安王太后的眼睛瞳孔在今天最後的光亮中縮得就像是針尖那麼大,他遲疑了一下,但騎士已經出現在走廊的末端,狄倫躊躇了一下,就跟着騎士離開了,但他記得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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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克雷家族的附庸們沒有遭到太過不堪的待遇,黛安王太后當然猜到一旦加冕儀式結束,她的兒子,諾曼的新王會立刻要見到他們,他們沒有遭受酷刑,也有水和食物,還有一個熊熊燃燒的炭盆,但他們的神色不比那些在觀禮之前先看了一場凌虐秀的貴族們好到什麼地方去。
“我們現在或許應該稱您爲陛下了。”其中之一說。
“諾曼的陛下。”狄倫急切地說:“我仍然是你們的領主。”
“也是那個混蛋的!”一個人喊道,狄倫看過去,後者被隱藏了起來,他看到那些眼神,那些不信任的眼神,知道自己完全是自作自受。
“他做了什麼?”
“收繳我們的存糧、武器、馬匹,還有無論什麼能夠換來一個銅幣的東西。”爲首的爵爺遲緩地說,他的語氣讓狄倫意識到這些人或許以爲那位代理者的所爲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掠奪我們的農奴與平民,敲詐勒索我們的商人,將我們的孩子扣押成人質……”
“這不是我的意願。”
“是不是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爲首的爵爺說:“重要的是,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了,陛下,就像您看到的,除了一個光赤的身體之外別無一物。”馬匹和食物還是商人們設法弄來的。
“但我們來尋找您,”另一個爵爺說:“並不是爲了那些不公正的待遇,我們是爲了我們的騎士與士兵而來的,他們沒有馬,沒有武器,沒有盔甲,就像是一個最卑賤的奴隸那樣在服苦役。您是想要建造什麼,宮殿嗎?既然您現在有了一整個王庭,那麼能不能讓這些勇敢的人去做他們真正應該做的事情。”
狄倫只覺得一陣難以忍受的眩暈與黑暗籠罩着自己,“我會立刻……”他喘息了一下,“我會立刻頒佈一份旨意,讓我的法師去處理此事。”
“那很好。”爵爺們用懷疑的眼神看了看他。
狄倫就像是逃走那樣匆忙地離開了房間,甚至忘記了吩咐騎士們恢復爵爺們的自由。
“陛下。”
狄倫擡起頭,他看到了瑞卡,他導師的另一個弟子,一個術士,比他更聰慧與強大,他曾經就像嫉妒伯德溫那樣嫉妒過瑞卡,因爲他很清楚,雖然導師對他簡直就是慈愛的,但在導師的心中,顯然是這一個弟子更合他的心意,這也是他竭力爭奪更多權勢的原因,如果在法術的天賦上他無法與一個龍裔相比的話,那麼他的身份與地位呢?
瑞卡的出現讓狄倫毛骨悚然,他沒忘記瑞卡是守護雷霆堡陣圖的施法者之一。
“雷霆堡……”狄倫聲音嘶啞地說:“雷霆堡怎麼樣了?”
瑞卡露出一個難以形容的神情,他走近狄倫,抓住他的手臂,像是他帶來的壞消息會讓狄倫摔倒那樣:“陛下……”
“雷霆堡怎麼樣了!?”
“抱歉,”瑞卡說:“雷霆堡完了。”
與這句話同時落下的,是一柄貫穿了狄倫腹部的魔法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