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德溫和李奧娜吵起來了?”葛蘭驚訝地問,這可太罕見了,李奧娜深愛着伯德溫,而伯德溫對李奧娜除了愛之外還有敬重與感恩。另外他們正處於熱戀之中,盜賊沒有熱戀過,但他也知道這時候的男女是最不可理喻的,就連戀人臉上長了一粒流膿的瘡疤他們也會認爲那是沾在玫瑰花兒上的一滴露水。
“一點爭執,”凱瑞本修正說:“一點爭執。”
“好吧,一點爭執,”葛蘭從善如流:“但他們在爭執什麼?”
凱瑞本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
“你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高地諾曼的王女說。
“這很有可能是個陷阱。”伯德溫說。
“如果他們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爲設置一個陷阱來抓住或是殺死我們的話,那麼這件事情他們完全可以在白塔做。”李奧娜耐心地說:“你應該明白,如果這件事情是真的,那將會意味着什麼——那是一筆巨大到可以撼動一個國家的財富!”
伯德溫搖了搖頭,“如果它真有那麼重要,那麼他們就不該讓安芮竊取到這個秘密。”
“也許她有參與其中……”
“怎麼可能,”伯德溫說:“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兒。”
李奧娜嘆了口氣:“那麼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呢。我們現在只有三千名士兵,而且還要警惕龍火列島的領主們——我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發自於內心地支持我。”
“但他們會支持金幣和寶石對嗎?”
李奧娜毫不畏懼地直視着伯德溫,這個男人身形高大,品行正直,但既然能夠成爲雷霆堡的領主,就表明他在權謀與政治上也並非一無所知:“人類都是有私心的。他們爲什麼會對我的父親,高地諾曼的老王忠誠,而那些人又爲什麼會對我的叔叔約翰忠誠。利益,親愛的。都是爲了他們自身的利益,農田、農奴、葡萄園、湖泊、武器與盔甲……當然,並不是每個人的忠誠都需要用這些去交換,我的父親確實有着一些赤膽忠心的好臣子,但他們有着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妻子,自己的騎士,他們不能放棄這一切只求自己的靈魂不受責備與折磨——甚至。伯德溫,你的罪名……”
伯德溫猛地後退了一步,像是被一條隱藏在他心裡的毒蛇猛地咬了一口,“你在說些什麼啊,李奧娜,諸神在上,你難道認爲……認爲那一位執掌着正義與公理的神祗會被凡間的財富賄賂嗎?”
“當然不,”李奧娜喊道:“但至少,他們可以承認你是無罪的,伯德溫。你的罪名不在於此,難道不是嗎?泰爾在上(在她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伯德溫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你當然可以用盡你剩餘的生命去乞求他的寬恕。但那是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的愛人,你已經四十歲了,凡人的生命是多麼地短暫啊,你難道就要這樣籍籍無名地在流亡中悄寂無聲地作爲一個罪人而衰老和死去嗎?那麼你的士兵呢,你的騎士呢,那些愛着你的人。支持着你的人呢?你難道沒有聽說和看見過狄倫.唐克雷的作爲嗎?你不懷念雷霆堡嗎?你生活與戰鬥了數十年之久的地方,它是屬於你的。伯德溫,將來它也會屬於你的孩子……”
“正因爲如此。我們纔不能這麼做!”伯德溫:“如果……如果我將來可以有個孩子,那麼我希望我將他放在我的馬上,帶着他俯瞰雷霆堡的時候可以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堂堂正正地回到這個地方的。”
“我們只是需要一個機會,”李奧娜反駁道,“難道你不希望如此嗎?你難道沒有夜夜輾轉難眠只爲了回到雷霆堡嗎?你難道不感到憤怒嗎?我的叔叔約翰與狄倫的所作所爲只會將雷霆堡和高地諾曼推向危險的邊緣,並非詛咒,但如果他們排斥異己的行爲繼續下去,你覺得雷霆堡還能夠堅持多久?一年還是三年?伯德溫,雙重城牆後面是什麼?是高地諾曼,是我們的國家,是數以百萬計的人類,他們能夠平安幸福地生活着全要靠雷霆堡的士兵們爲他們阻擋南下的獸人,若是雷霆堡被擊穿,那麼他們將會迎來什麼?我的愛人,我的英雄,我知道要你放棄原則是件艱難而痛苦的事情,甚至會……會在你迴歸泰爾的時候形成阻礙,但現在不是我們能夠猶豫不決的時候了!”
“而且,”李奧娜繼續說道:“我們現在知道了,細網公會可能與格瑞納達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你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國家,你覺得它在獲得這筆意外的財富後會怎麼樣?爲它的國民們創造一個更爲舒適健康的生活環境嗎?”
伯德溫沉默了,他當然知道格瑞納達是個什麼樣的國家,這個被紅色的巨龍以及其後裔統治的國家,擁有着最多的紅袍術士以及數量驚人的法師,凡人在那裡的地位相當卑微,除了一些狡猾又強大的商人之外,普通人類在那裡雖然被稱爲平民,但其朝不保夕的生活狀態也不比龍火列島的奴隸好到哪兒去。他們在格瑞納達,唯一好一點兒的職業就是成爲士兵與騎士,一旦進入軍隊,他們的家人都能隨之受益,而且比起店鋪與旅舍,軍隊的需求永遠都是最大的——高地諾曼人雖然好戰,但周邊最少還有幾個盟友,而巨龍雙翼下的格瑞納達已經不能用嗜血來形容了,與其接壤的每個國家與地區都和它發生過大大小小的戰爭或是戰鬥——格瑞納達的軍隊的血旗在天空中飄揚起來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都爲之緊縮,因爲這支軍隊不但悍不畏死,也同樣地對他們的敵人毫無憐憫之心,每一場戰役戰俘都不會被留下,就連身份高貴的騎士或是貴族也只會被斬下頭顱,無頭的軀體被高高掛在杆子上。這種杆子成列矗立起來的地方就是格瑞納達新的邊境,來不及逃離的人類經過甄選後被強行遷移到他們所不熟悉的地方去,父母孩子、夫妻與兄弟姐妹都會被打散。只按照性別與年齡區分,十年裡他們都得帶着木質的枷鎖幹活兒。還有一些會被賣到龍火列島,近百年來,格瑞納達與龍火列島的交易可是相當頻繁的。
值得慶幸的是,格瑞納達不是一個富庶的地方,無論是田地還是礦產都相當貧瘠,別說秘銀精金,就連黑鐵的存量也少得可憐,周邊的幾個國家得以遏制格瑞納達的擴展速度。除了白袍與聖騎士們之外,就在於格瑞納達還需要他們的小麥與鋼鐵,畢竟他們的士兵還是人類,需要食物,他們的武器與盔甲也不能用法術變化出來,只是他們也只能膽戰心驚,強做鎮定地與那些暴躁的紅袍術士討價還價,試着儘可能地減少這些可能將會對他們的國家產生致命威脅的輸出。
有國家拒絕過,是的,它的統治者拒絕付出哪怕一粒小麥。結果是三隻並翼前行的巨龍用無盡的酸液與火焰毀掉了他們的王都,雖然之後它們也在泰爾與羅薩達,以及其他幾位神祗的追隨者的追擊下損失了一個同伴。但那個國家的直系血脈因此完全地斷絕了也是令人驚恐與無奈的事實。
但如果格瑞納達得到了這筆財富就不同了,李奧娜與伯德溫不是商人,但也知道一個商人在巨大利益前能夠發揮出多麼巨大的力量,只要格瑞納達的那些巨龍們沒有鬼迷心竅將每一枚金幣都牢牢地抓在爪子裡,墊在自己的肚皮下面,他們就能繞開軍隊和神祗,爲格瑞納達送來所有他們需要的東西——格瑞納達的巨龍們是那樣的貪婪,沒人知道在能夠做到的情況下它們會停步在哪裡,但就細網公會的行徑與範圍就能一窺其中的勃勃野心。這是一個就連精靈也在猝不及防下受傷的巨大組織,更是奪得了一個城市的控制權(或許還有更多隻是不爲人所知)。但在這之前,就連阿爾瓦法師與凱瑞本都對此毫無察覺。之前他們一直在逃亡和戰鬥。這次他們從白塔逃出後在碧岬堤堡暫時修整與等待克瑞瑪爾的時候,阿爾瓦法師帶來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那就是“細網”公會的分部就像是雨後的瘴氣那樣寂靜無聲地出現在了任何一個可以說是陰暗的地方,一年來他們和原先的“銀指”公會與“惡刺”公會發生了不少衝突,但因爲“細網”公會裡有着充足的施法者的關係,後兩個公會並不在這些戰鬥中具有優勢,如果不是因爲他們根基深穩,人脈寬廣,可能早就被“細網”公會一網打盡了——他們之間的戰鬥波及了不少商隊和普通人,就在上個月,一個與阿爾瓦法師交情不錯的商人就被勒索了兩份奉獻,第一份是“惡刺”公會提出的,可憐的商人向“惡刺”公會的使者結結巴巴地解釋他已經給過錢了,但那個使者(也許是因爲商人有着兩個漂亮侍女的關係)告訴他,因爲與“細網”公會的戰爭,公會現在極度匱乏錢財與武器,所以每個經過他們勢力範圍的人自然而然地會被剝第二層皮)——商人當然不敢對一個盜賊的匕首說不,只能給了第二次錢,但在他進入碧岬堤堡之前,又被“細網”公會阻截了一次,這次他就連貨物也沒能留下,當他走到碧岬堤堡的城門前的時候,守衛還以爲又來了一個新流民呢。
阿爾瓦法師對此憂心忡忡,現在他只希望三個公會的戰爭能夠快點結束以及達成最好的結果——也就是三敗俱傷,爲此他已經聯絡了不少久違的老朋友,如果可能,他會不計代價地推上一把。
但“細網”公會也只是格瑞納達伸出的一根尾巴而已,伯德溫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這個國家能夠得到充足的金錢,它的爪牙將會犀利到何種程度。
“還有那些有關於施法者的東西……”李奧娜提醒道:“安芮和我說過,那是巨龍的遺產。”
————————
“巨龍的遺產?”
“是的,”巫妖說,向精靈凱瑞本展示手中的骰子,真奇妙,它居然會被隱藏在一本龍語法術書的封面裡,大概沒人能想到那些看似裝飾用的線條組合起來後變成這個小玩意兒,“那本龍語法術書最爲珍貴的地方不在於書頁上抄寫的法術(雖然也很罕見),但它不僅僅是一本法術書,更多的,它是一個謎底,是一把鑰匙,是一個導向儀。”
曾經的不死者將骰子渾然不在意地放在精靈手裡,讓他去仔細研究,反正最重要的是線條的組構,而不是材質,這些是他自己用黃金捏出來的,不然奧斯塔爾早就發現有所不妥了,“不是現在的巨龍,現在的巨龍都是紅龍,邪惡的紅龍,而它所指引着的,可能是金屬龍的巢穴——你知道金屬龍,對嗎?”
老氣橫秋的問句讓心情沉重的精靈都不禁爲之一笑,小傢伙,他在心裡說,我的歲數可比你大多了。而且銀冠密林中也有着數以千計從那場浩劫中倖存下來的精靈,金屬龍還是在那場浩劫後離開這個位面的,他們當然還記得那些美麗而善良的強大生物,凱瑞本不止一次地趴在父親的膝蓋上聽父親和他們談論熟悉的金屬龍,充滿嚮往,只可惜他從來沒有親眼看到過哪怕一條金屬龍,就連其他顏色的巨龍,像是與紅龍同樣邪惡的黑龍、白龍與其他有色龍也很少看見過,似乎是千年前的大浩劫中產生的變故逼迫它們不得不重新選擇一個棲息地。
“如果是金屬龍留下來的遺產,”凱瑞本說:“那個術士的行爲可就有些怪異了——沒人能比他們更懂得一條巨龍能夠留下些什麼。”
“誰知道呢?”巫妖說:“術士們都是些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