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安排在一禮拜之後,這已經是黃鳳能夠爭取到的最快時間了。哦忘了介紹,黃鳳就是我父親的主治醫生,也就是那個給人感覺不錯的女大夫。在醫院久了,我已經和她成爲了朋友。
一個禮拜以來,老媽每天往返在家和醫院之間。她在爲自己的丈夫,盡着自己的力量。她將家裡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捨得做的菜,挨個的做了一遍。老爸也沒和往常那樣刨根問底的,端來了他就吃。每次只要老媽送飯來,整個病室和過道上都會洋溢起一陣誘人的香味。
“樓師傅,今晚不要吃飯了啊。”隨着黃鳳的這聲通知,我知道父親明早就要進手術室了。這個時刻對於我們全家來說,無異於是一場審判。我和媽媽都很擔心,父親會倒在手術檯上。當天晚上,媽媽沒有回家。我和媽媽相互依靠着守在父親身邊,陪他一起熬過這個難熬的夜晚。
“幫我準備一套乾淨衣服吧!”老爸睡到半夜,忽然拉着老媽的手對她說道。我知道,父親這是在託付自己的後事了。他其實一直都沒睡着,只是怕我和媽媽擔心才假裝睡着的。可是他實在害怕進了手術室就出不來了,這種事情很多。他害怕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樣。終於,在半夜的時候他對媽媽說出了這句讓人悲傷的話來。
“睡吧,別瞎說。明天我和兒子送你進手術室,等你出來的時候,第一個看見的肯定是我們娘倆!”老媽伸手輕撫着老爸有些斑白的板寸嗔怪的對他說道。老爸的頭髮是白天的時候媽媽帶他去理的。還是去的鼓樓下的那一家,老爸在那裡理了20年發。給爸爸理髮的師傅,也已經60開外了。
早八點,黃醫生例行來查房。然後囑咐了幾句之後,就開始着手安排父親的手術了。等到8點半,父親把自己清理得乾乾淨淨的,這纔在我和媽媽的陪同下登上了前往13樓的電梯。13樓,手術室的所在地。
“家屬就在外面等吧,病人先進去換衣服。”走帶手術室門口,兩個穿着藍色隔離服的醫生在那裡對我們說道。看着他們手裡拿着的本子,我知道這又是準備要家屬簽字了。我對這一條規定很是深惡痛絕。我在想,要都像這樣的話,以後吃碗牛肉麪是不是也要事先簽字?自己被燙死,燙傷,噎死什麼的,通通與店主無關。你要不簽字,人家不賣面給你。
最後還是我把院方免責的那些個條條框框都給簽了字,然後人家才冷着臉將手術室的大門給關上開始準備手術。我扶着雙腿有些發軟的母親坐到手術室外的椅子上,伸手將鋁合金的移動窗戶拉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偷偷將手掌在衣服口袋裡擦了擦,將上面的汗水盡數擦乾淨之後,這纔將窗戶關上轉身走到母親身邊陪她坐着。這個時候我就是母親眼裡的頂樑柱,我不能顯露出哪怕一絲的害怕和懦弱出來。父親倒下了,我要撐起母親頭頂的那片天。
等待時的時間,總是過得緩慢的。我幾乎每隔幾分鐘就會拿出手機來看一次時間。雖然手術室外的牆壁上有一面掛鐘,可我卻下意識的不去看它。掛和鍾(終)在我心裡,不是一個好的兆頭。只不過萬幸的是,手術的過程中沒有醫生出來報告什麼不好的消息。這讓我和老媽的心裡多少增添了一絲安慰。這個時候對於我和媽媽來說,沒有消息纔是最好的消息。
手術進行了4個多小時,等父親從手術室裡被人推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午後1點半了。看着滿臉疲憊的專家和他的助手們,我由衷的對他們鞠了一躬,感謝他們爲了挽救我的父親所做出的努力。術後請主刀醫師吃頓飯,已經成爲了約定俗成的一件事情。黃鳳是深知這一點的,於是她主動提出了她和我的母親一起照顧父親,讓我去訂一桌酒席請專家吃頓便飯。
醫生幾乎都是不抽菸的,白酒也喝得少。不過他們喝酒都認牌子,或者說是講檔次。一頓飯下來,結了2000多塊錢的賬。送走了專家一行之後,我又返回到酒店吩咐人炒了兩個菜,打了兩盒飯。我不知道媽媽和黃鳳醫生吃沒吃,有備無患吧。
等我提着盒飯返回醫院,已經是下午4點了。黃鳳醫生大多數時間都在陪着媽媽,等待着父親從麻醉之中醒轉,我承認,我欠了她一個人情。人家本來沒有義務來替我照顧家人的。這份人情,我一直記在心裡,總想着能找一個機會還給人家。
“可餓死我了,看看你帶什麼好吃的了?”走進病房,父親已經能夠睜開眼睛了。看着我和媽媽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他的狀況還不錯。而黃鳳,則是迫不及待的接過了散發着香味的盒飯,在那裡笑着說道。
“啊,白灼蝦還有辣子雞,你可真會買東西,這些都是我愛吃的。阿姨,咱倆去辦公室吃,讓大孝子陪陪他爸吧!”黃鳳對我買回來的菜餚還算滿意,提起裝着盒飯的塑料袋就攙着我媽媽的手向病房外走去道。
“爸~感覺怎麼樣?”等黃鳳攙着母親離開之後,我走到父親身邊,摸了摸他有些冰涼的額頭輕聲問道。
老爸這個時候說不出話來,聞言只是看着我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不用擔心,他還好!我將掛在牀邊的點滴調慢了一些,默默地坐在父親身邊陪着他。父親從被子裡探出手來,緊緊第抓着我的手,就那樣含笑的看着我。
席間我問過專家,我爸這病還有沒有救。人家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說手術進行得很成功。而且父親的病竈也沒有擴散,如果後期治療跟得上的話,是很有大希望控制住病情的。雖然沒有得到我想要的那個答案,可是這個回答也已經讓我喜出望外了。只要能控制住父親的病情,他就能多活幾年。說不定等身體養好了之後,這個病就自己痊癒了呢?我總是這麼在心裡暗示着自己。
父親術後的身體很虛弱,黃鳳提議我全費買幾支白蛋白注射一下。對於黃醫生的建議,我自然是從善如流。全費280一瓶的白蛋白,我給父親先買了4瓶。一天一瓶先吊着,看看效果再決定還買不買。
貴有貴的道理,也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還是白蛋白真的效果不錯。等第二天的時候,父親的精神狀況明顯要比前頭好得多。起碼他現在能夠開口說話,並且能用吸管喝上一點水了。而黃醫生,也每天過來幾趟,不停的在那裡鼓勵着父親。她想激發起父親求生的意志,和病魔做一次決戰。
10天之後,父親的傷口已經可以拆線了。只不過拆線不代表着他可以出院,按照院方的建議,還要他去做一做化療。化療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一些病友的嘴裡打聽到,這種療法對人的身體會造成很大的傷害。我在猶豫,到底給不給父親進行這種療法。不是捨不得錢,而是我擔心要真的如同那些病友們所說的那樣,父親的身體吃不吃得消。
在猶豫了兩天之後,我和媽媽還是決定將父親轉院去省腫瘤醫院進行後續的治療。這段時間我總是買一些關於化療之後,病人康復了,然後又多活了10幾年之類的書刊和報紙看。我總是在潛意識裡自己安慰着自己,父親一定能和報刊雜誌上的那些人一樣康復如初。
到了省腫瘤醫院,我才知道爲什麼黃鳳醫生最開始對我說花錢的時候還沒有真正開始!入院押金就交了整整兩萬,然後牀鋪費是一天500。這個時候,我身上剩餘的那10幾萬塊錢,看起來是那麼的渺小。錢到用時方恨少,我現在很有這種感覺。因爲爸爸沒有在廠醫院進行治療,所以這筆費用全都要我們家自己掏。
“小夥子?送來的那位是你什麼人?”住在這家醫院的,都是癌症患者。或許是因爲絕症的原因,這裡的人顯得都很和善。剛把父親安置好,同室的一個老爺子就主動搭訕起來。
“是我爸爸~”我沖人點了點頭說道。
“病不起啊,小夥子!”老爺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完輕嘆了一口氣拿了個飯盒向病房外走去。
“醫院裡有病號餐,小夥子要不跟我去認認地方?雖然外頭的東西味道好,可是長久下去,扛不起的!”老爺子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對我說道。
“也好,我陪您去認認地方!”我想着,以後有段日子我和老媽要在這裡陪着父親了,先把吃飯的地方弄明白也好。
“清炒小白菜,蘿蔔排骨湯,肉丸子,清蒸魚。伙食還不錯啊!”等到了醫院食堂,我看着牆上掛着的菜譜不由出聲說道。
“呵呵,小夥子纔來的吧?待會把飯買了,你就不這麼認爲了!”一個身材魁梧的老爺子站在我身後敲着碗笑道。
果然,打出來的四個菜,除了白菜份量很足之外,其餘的三道菜只是稍加點綴而已。就這樣每份飯都要了10塊錢,而那時候在外面吃份盒飯,三葷一素頂天也就5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