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帶着父親去了一醫院進行全面的檢查,打進了醫院的大門開始,我就在心裡默默祈禱父親的身體是健康的。可是我的祈禱沒有絲毫用處,三天之後x光片結果出來了。父親患的根本不是什麼肺結核,而是肺癌,並且到了晚期。
和其他人一樣,得知了結果的我,並沒有把這個殘酷的真相告訴父親。我不想讓他心裡有壓力,同時我心裡也在暗暗期待着奇蹟的出現,我夢想着有一天醒來,父親癌症的病竈自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強迫自己相信,我一定是在做夢,我在做一個並不美好的夢。就如同當年在崑崙上做的夢那樣,夢總是會醒的,夢醒的時候我想父親是健康的。
我確實是在做夢,不過是在做美夢而已。我的夢終究還是醒了,父親開始咳血。而他心裡多少也猜出來自己到底患的是什麼病。這已經是住院的第5天了,5天來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的父親,比5天前我見到的父親更爲虛弱。
而醫院也在催促我們爲父親及早手術,說那樣的話,或許父親還能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是多久?是一個月,或者是半年,又或者是幾天?醫生沒有告訴我。我想,就連他自己可能都心裡沒底吧。
手術自然是要做的,現在的我異常冷靜。我已經不奢求父親能夠痊癒了,我心裡明白父親很快就會離開我。我只想着,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替父親多爭取一些存活的時間和機會,並且減輕一些病魔帶給他的痛苦。
我將真相告訴了母親,母親強忍着眼淚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家裡所有的積蓄,人民幣1萬3千元整全部取了出來,天天變着花樣的爲父親做好吃的。1萬3千元,父母半輩子的積蓄。媽媽說父親爲了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他的時間不多了,想讓他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吃好一點。
“兒子,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看你結婚生子。老子我在某些地方,算得上是個失敗的人。勤扒苦做了一輩子,沒能給你留下什麼財產。可是老子在某些地方,卻又是成功的。我的兒子,就是我的驕傲!”
父親趁媽媽回家煲湯的時候,將我拉到牀邊對我說道。這些天病房裡頻繁進出的醫生,和我母親臉上的強顏歡笑。加上自己身體出現的狀況,都讓父親對自己的病情多了幾分猜測。
“你和媽媽結婚的時候,不就是一張硬板牀麼?房子還是單位的宿舍。我爺爺也沒給你留什麼財產啊,你們不一樣過得挺好?靠父母活着的不是好漢,你兒子我將來一定會發達的!老爸到時候就和老媽跟着我享福吧!”我輕握着父親的手,在那裡安慰着他。我知道父親一直爲沒掙下什麼家產而耿耿於懷,可是我對這些卻真的不在意。錢多就多花,錢少就少花,我不是那種爲了一己私慾就去逼孃老子的渣滓。
“我的兒子,一定會發達的。”老爸臉上露出了近來久違的笑容,緊緊握着我的手說道。
“我死後,就葬在老家後頭的那個山坡上吧。我打小在那裡長大,有感情了。而且那裡也是我們家的祖墳山,葬在那裡不需要額外的費用。”父親到這個時候,還在操心着錢的事情。我知道他是不想回到那個破落的地方去的,什麼有感情都是在騙人。歸根結底,他是捨不得在城裡花幾萬塊錢去買塊墓地。悲哀嗎?悲哀,我覺得很悲哀。什麼時候,我們連死都死不起了?
“聽話,這件事沒得商量。不要把錢都敗光了,留一些給自己娶媳婦用。老子這輩子愧對自己的兒子,娶媳婦的錢,還要兒子自己去操心。”老爸見我還要說些什麼,緊握了一下我的手將我的話給堵了回去。
“爸你別這麼說。醫生都說了,一點小毛病而已。動個手術再養上段時間,你又是那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樓金龍!”老爸心中對我的愧意,讓我覺得心疼。這種愧疚不應該是父親對兒子的,反過來應該是我對父親有愧疚纔是。
這麼多年,我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印象裡那個無所不能的父親,現在倒下了。可我空有一身道術,卻不能將他從病魔手中給搶回來。只是那麼眼睜睜的看着,看着他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這個時候我心裡在想,我跟着師父學道到底是爲了什麼?在我四處奔波,爲了別人的家人操勞的時候,我的家人誰又來管了?我對我肩上的擔子,第一次有了不滿和懷疑。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舍小家顧大家的人,現在不是,將來也一定不會是。我沒有那麼高尚,那是聖人才有的情操,我不是聖人。
“是啊,您可千萬別自己嚇唬自己。您這是小手術,做完手術養養身子也就恢復了!”來查房的醫生笑着安慰父親道。果然,醫生的話還是很管用的。這句話說出口,父親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我扭頭對那個年約30上下的女大夫感激的笑了笑,感謝她很人道的對父親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您吶,想吃什麼就對家裡人說,咱們得先把身體恢復好了才能動手術不是?要不然等手術之後,恢復起來花費的錢更多!”大夫給父親檢查了一下,然後收起聽診器對父親笑道。同樣一句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從她的嘴裡說出來,就不會讓病人產生牴觸的情緒。
“我這個兒子,孝順着呢。”老爸聞言咧嘴笑了,我是他一輩子的驕傲,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驕傲。儘管我在世人眼中,依舊是一事無成。可是在父親的眼中,兒子永遠是他的驕傲。
“那好,您好福氣有個孝順的兒子。大孝子,跟我來吧,把你父親的藥費繳納一下!”大夫眯眯笑着在那裡替父親掖好被角,隨後轉身跟我打趣着道。我知道,大夫這是找理由想和我單獨談談父親的病情了。
“你得抓緊爲你父親找一個專家來動手術了,他的情況不容樂觀。我也不騙你,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病竈發展的趨勢,很有可能在手術檯上就下不來了。可是不做手術,他頂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做了手術,或許能延長半年的壽命!如果家裡條件不好,不做手術的話,我們只有給他進行保守治療,儘量延長他的壽命了。”大夫將我帶到辦公室,關上門之後很嚴肅的對我說道。
“我想問一句,請專家來做手術的話,我父親的病是不是有機會痊癒?”我現在關心的就是這件事情,雖然從各種渠道打聽來的消息都是癌症患者幾乎沒有痊癒的可能性。可是我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幾乎不會痊癒,不代表肯定不會痊癒不是麼?我就想落水的人,在使勁抓着岸邊的一根小草那般,哪怕這根草是根枯草。
“理論上來說,任何疾病都有痊癒的可能。但是這只是理論上的東西,實際上,你父親能夠痊癒的機會微乎其微。該你做決定了,是做手術還是不做手術?是讓本院的醫生做,還是去發達城市的大醫院請專家?”大夫將臉上的口罩摘了下來,看着我問道。在醫院幹了5-6年,每天的生離死別她見得太多了。最開始或許會感動,會陪着家屬一起流淚。可是到了現在,她的心也已經麻木了。
“做手術,請專家做!我要儘可能的讓父親多活些日子。起碼,要陪他過完今年的春節!”我將涌入眼眶的眼淚給憋了回去,對大夫肯定的說道。
“那好,那我們馬上就着手安排。不過專家一次手術的費用可不便宜啊。有孝心是好事,可是咱們是不是考慮一下實際的承受能力?”大夫是個女人,女人的心終究是比較軟。看着我身上很普通的夾克衫,她不由出言勸了一句。
“大概需要多少錢?”我沒有半分遲疑的追問了一句。
“專家的出場費要5000,還有他使用的器械,包括麻醉師的費用也要家屬掏的。畢竟這些都屬於他個人的私密,人家是不會用我們醫院的人的。全都加在一起的話,你要準備8000塊錢的樣子!術後的恢復和追加治療,也不是一個小數目。或者說,真正花錢的時候還沒有開始。”大夫伸手捋了捋髮髻,對我鄭重的說道。
“很多患者,治療到最後都是人財兩空的。我看你們家的條件也一般,所以......!當然,最終的決定權在你們家屬的手上。不管你們最後做什麼樣的決定,我們院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對患者進行醫治。要不,這件事你還是跟你媽媽商量一下吧?”大夫對我建議道。
“不用了,這件事我做主。不怕您笑話,我爸這輩子沒闊過。原本想着,我掙了點錢可以讓他闊一把,他卻得了這種病。就讓我盡力多幫他爭取一些時間吧。要是放棄治療,這輩子我心裡都會有個遺憾。”或許是這些人我壓抑得太狠了,面對着這個醫生,我情不自禁的將心裡話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