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被李治搞怪的舉動逗得大笑了起來,她自然明白,李治是猜出來這些菜是她烹製的,所以纔會這麼捧場,於是也湊着趣兒,借了大廚的名義,說了出一大串的異寶奇珍,與李治很是開心地說笑了起來。
爲了要給永寧捧場,李治晚膳進得有些多,放下筷子才覺得肚子有些脹,永寧一面叫人去煎了劑助消化的湯藥,一面拉着李治在院子裡散步消食。
“今日岳母來見你,可是有什麼事?”李治很自然地便將盧夫人稱爲“岳母”,永寧雖覺不妥,便此時並無外人在場,便也不願違了李治的心意,只當做沒聽見便罷。
“是父親要母親來見我的,告誡我要謹慎持重,不可恃寵生嬌,獨寵什麼的,是絕對要不得的……”永寧滿臉委屈地瞟了李治一眼,當初李治一說讓她搬過來,她便說過等房玄齡知道了,肯定會來罵她的,今日也算是應驗了。
李治輕輕親了親永寧的臉頰,算是安慰,輕笑着說道:“我想着岳母總不會值得告誡你的,頂多也就是嘮叨上兩句,反正只要你別往兩儀殿的方向走,是絕對遇不上房相的,不用怕的”
李治雖然有膽子管盧夫人叫岳母,可是卻還沒膽子管房玄齡叫岳父,語氣中自然而然地便將這個差異帶了出來,很是惹得永寧笑話了他一場,連帶得將心底那點小鬱悶也給消散得差不多了。
等着湯藥煎好,永寧服侍着李治喝下,兩人便手拉着手一起去了書房,李治還有些功課要做,而永寧也看書相陪。李治伏案書寫的動作斷斷續續的,永寧忍不住轉頭看向他問道:“九郎,你今天可是心不靜?”
李治再度將手中的狼毫放下,嘆了口氣,說道:“近日父皇委了孔穎達爲我進講,這位老先生……唉這位老先生實在是讓我不知該如何應對……”
永寧頓時明白了李治的難處,這孔穎達素來是抱着仁義道德那一套不肯撒手的,若是拿來教導普通學子倒還罷了,但是當他試圖將這樣的東西灌輸給已經受李世民薰陶多年李治時,就顯得不合時宜了。一個能在青史留名的好皇帝,就算表面上再怎麼得仁義道德,也是絕對不可能表裡如一的。
永寧帶着滿眼的笑意,儘可能地做出嚴肅地表情,說道:“這樣說來,想必還是殿下學業未精的緣故,看來孔夫子尚需要多多努力呀”
李治先是一愣,隨即便被永寧的話給氣笑了,硬是起身將永寧拉了過來,兩人擠坐在一張椅子上,然後有商有量地探討起孔穎達佈置下來的這篇文章該如何寫……
書房外面侍候着的宮女、太監都是極得信任的,裡面便是有什麼動靜,也不會傳出去,所以永寧和李治纔會這麼放心地在書房裡這麼放肆。永寧以前便常常幫着李治和房遺愛做功課,也算是熟門熟路,兩人聯手,很快便把一篇言之有物的文章給做了出來。
永寧一邊複閱,一邊輕聲問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呀?孔夫子不是一直都在國子監那邊,怎麼好端端地會委了他來教導於你?我一直覺得,陛下對孔夫子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看重啊……”任何一個明智的皇帝,都不會爲自己的繼承人,挑選孔穎達這樣不通實務的老師傳業解惑,李世民此舉,確實不尋常。
“原先爲我進講的是于志寧於師傅,可惜老先生雖學識過人,可性情卻太過梗直,結果得罪了人,如今被參回家去了……這段時間對東宮署官下手的事情不少,父皇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孔夫子畢竟姓孔,輕易不會有人願意動到他頭上來的,他站得穩,東宮也可少些事端……”李治眼瞼低垂,掩去了滿眼的厲色。
永寧皺了皺眉頭,問道:“這事的根由,究竟是衝着東宮署官的職缺去的?還是衝着你這個太子去的?可有眉目了?”既然李治能說出“下手的不少”,那自然不會是個別現象,而既然是羣發事件,那麼背後又怎麼可能沒有黑手在推動?
李治冷哼了一聲,說道:“背後之人倒也狡猾,幾條線索如今都已經斷了個乾淨,不過,我卻是不信,他能忍得住就此收手……若他敢再動……”
永寧目光一閃,突然轉頭看向李治,問道:“陛下突然這麼高調地讓我搬來這邊與你同住,可是在借你我的事,引蛇出洞?”她也不知怎麼就把這兩件事給聯繫在了一起,而且話一出口,她自己便先信了三分。
李治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道:“其實當時父皇還給過我別的選擇,只是我覺得若能借此機會將你留在身邊,倒也不錯……”
永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噘着嘴說道:“好什麼好呀?雖是能逍遙上一陣子,可是往後的日子,還不知要吃多少苦,才能熬過去呢”她自然是明白的,既然她搬出來是個引蛇出洞的計劃,那麼計劃完成之後,她必定是要功成身退,順便把這片地盤兒給讓出去的,到時候指不定就又該有她失寵的傳言傳出去了,想來彼時支着架兒等着踩她兩腳出出氣的人,絕對不會是少數……
李治伸手把永寧攬入懷中,輕吻着她的秀髮,說道:“有我在,怎麼會讓你吃苦?別總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若是實在閒得緊,便將你的那些遊記、地圖什麼的,都好生整理出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派上大用場的……”
永寧坐直了身子,滿臉喜意地問道:“陛下可是有心要對內有動作了?”她聽房玄齡提過,李世民有心丈量全國土地,普查人口數量,還要蒐集各地的農業、經濟等各方面的數據,以此來做爲調整施政方針的基礎依據。
李治點了點頭,說道:“父皇已經在大朝的時候議過幾回了,現在也已經有了一些具體內容,大概也就是這三兩個月,便能擬出個章程來,到時候你手裡的這些東西,怕是就金貴了……”
永寧轉身抱住李治的胳膊,笑眯眯地說道:“九郎,你說我將這些遊記整理之後,刊印出來如何?”
李治挑了挑眉,說道:“文字內容倒也罷了,可是那些地圖,卻是萬萬不能傳出去的……你這手繪製地圖的功夫是跟誰學的?工部那邊晉上的地圖,也遠不及你繪製的那些來得細緻……”
永寧其實本來也沒想着在遊記裡附上地圖,她自然知道在大唐地圖絕對是屬於管制性物品的,所以一聽李治這樣說,便忍不住白了李治一眼,說道:“我自然知道這些地圖是不能傳出去的,所以我也只是說要刊印遊記啊繪製地圖這種事也是要靠天份的,當初師伯一起教了我與師兄兩個人,可是我那位師兄就有本事把地圖繪得分不清南北東西,氣得師伯只教了我們三天,便再不肯教了,連累我只學了個半吊子……”她一點也不客氣地便把功勞給栽到了松明子的頭上,順帶地還抹黑了連鈺一把,反正這輩子能見面的機會基本上約等於零,她這些話說得沒有一點壓力。
李治嘆了口氣,搖着頭說道:“世上從來都不缺少有才能的人,只是這些有才能的人,大多生性桀驁不羈,不受拘束,難以驅策……這是朝廷的損失呀”
撇開李世民不提,就單單是李治,就惋惜過多少回,那些世外宗門的高人若是肯出山輔佐,如今這世道應該會更繁榮上幾分吧?
永寧頭上畢竟還掛着星衍宗弟子的名頭兒,倒是不好接李治的話,只是左顧右盼得裝做沒聽見。李治笑着用手指虛點了她幾下,說道:“聽說在幽州的時候,你曾鼓動着袁天師從星衍宗請了不少的弟子,爲大軍訓練傳信的飛禽,可是後來你怎麼就沒想辦法把那些人給留下來呢?只要留下了一批,那麼以後自然便會再有第二批、第三批……”
永寧撇了撇嘴,說道:“說什麼鼓動呀,我根本就是直接用得威脅的招數好不好?結果後來師傅怕我再使什麼手段,壓根連說都沒說一聲,便帶着那些同門悄悄地溜走了,只在帳篷裡留了張小紙條,證明他們是自願離開的,不是被綁架了……”
“你是怎麼威脅的袁天師?”李治對這件事極爲感興趣,袁天罡在他心裡的地位一向不低,可以算得上是讓他景仰的人物了,每次看見永寧可以那麼隨意地與袁天罡相處,他都覺得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永寧瞟了李治一眼,說道:“我告訴他,他要是不幫忙,我就不嫁給你”
李治聞言,頓時大笑出聲,邊笑邊說道:“若是,若是如此說來,那我豈不是,要送份厚禮給袁天師?若非袁天師幫忙,我不就娶不着你了?……”他自然以爲永寧是在說笑,而他也無意去深究事情背後的真相,他覺得既然永寧不肯直言,那麼想必其中是有什麼牽扯,他總是不願逼迫永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