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與房遺愛兄妹兩個如同小時候一樣,親密地坐在一起說着話,可是二人都分了一分的注意力給錯對面的房間。
高陽公主與晉陽公主在房間裡呆了近一個時辰,纔開門出來。晉陽公主眼睛紅腫,而高陽公主的臉色卻整個黑了起來。房遺愛一見高陽公主出來,便拍了拍永寧的手,然後迎了過去,低聲地問了句什麼,高陽公主卻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
永寧也不多言,只站在一旁相候。“孫神醫是在房間?還是在樓下?”高陽公主看着永寧問道。
“老道在此”說話間,孫思邈已經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高陽公主很客氣地衝着孫思邈點頭爲禮,說道:“且不說外面的雪還下不下,倒是要請孫神醫與本宮一起去趟洛陽行宮見見父皇……”
孫思邈自然不會拒絕,這件事總要收個尾的,好在晉陽公主沒出什麼事,而且如今又被接了回去,他倒不認爲皇帝會遷怒於他。他衝着高陽公主拱了拱手,說道:“這是應該的外面的雪雖大卻也無妨,老道的馬車還能遮擋一二,只是怕會慢些……”
高陽公主並不趕時間,只是怕晉陽公主再鬧騰,所以才急着起程,只要上了路,多花些時間也無所謂的,反正就這幾十裡的路,再慢天黑前也進得了城。
“那你呢?”房遺愛轉頭看向永寧,其實他倒是想永寧能跟着他們一起回洛陽,哪怕能再多呆上幾天也是好的。
可是永寧顯然不想再攪和進去,搖了搖頭,說道:“今天我留下來,其實也只是爲了陪着晉陽公主罷了,如今既然公主殿下有你們照看,我也要起程了……”
“這雪這麼大……”高陽公主有些擔心,這麼大的雪,永寧一個女孩子家,若是遇上什麼事可怎麼好?她皺着眉頭說道:“你便是不願與我們一同回洛陽,好歹也在這客棧裡多住兩天,等雪停了,天好些,再上路……”
永寧笑着說道:“如今可是十一月裡,這天只會越來越冷,便是躲過了這裡的風雪,去了別處還不是一樣有風雪嗎?若是總避着,那這幾個月裡,我豈不是哪裡都不要去了?要是這樣,倒不如回家歇着算了……”
晉陽公主走過來拉住永寧的胳膊,可憐兮兮地說道:“你爲什麼爲肯回洛陽呢?便是再不喜歡,爲了我,也再去走一遭吧,只當陪陪我……”
永寧眼神一軟,可是又很快地清明起來,依舊搖着頭,不爲動搖地說道:“對不起,殿下……這洛陽,我是必定不會再去的……”她的語氣中帶着點惆悵地看向了高陽公主。
高陽公主只道永寧是想起房玄齡趕她離開的事情,也生怕她再難過,連忙拉住了晉陽公主,說道:“永寧有自己的打算,哪裡好勉強她……難道有我陪着還不行嗎?你放心,我總是你姐姐,總會幫着你的,再說了,還有九郎在,我們總不會讓你吃了虧去……”
晉陽公主只看高陽公主的臉色,便猜到永寧這次去洛陽怕是又生出了什麼事端,也不好再勉強永寧,只是用力地抱了抱永寧,便由着高陽公主擁着她下了樓。
永寧站在漫天風雪中目送着高陽公主與晉陽公主一行人遠去,直到他們走得只剩下了一個個小黑點,才轉身漫行出了符丘集。她袖攏子裡又多了四塊銀餅子,每個都有七、八兩重,是房遺愛硬塞給她的。她知道,這準是自家那個二哥原先備下準備在她離開洛陽的時候給她的,只是當時情勢急轉他沒顧上。這次來接晉陽公主,便帶在了身上。
永寧一邊微笑着,一邊將這幾塊銀餅子放進了儲物手鍊裡,然後昂首挺胸地邁步向前。她是早就計劃好了的,往北她最遠到過滄州,待一出了鎮子,她便直接幻影移形了過去了。
滄州在大唐也屬重鎮之列,不但人口繁茂,市集也很給力,各地的商貨基本上都見得着,又因靠近北地,私售的馬匹也極神駿。永寧在馬市上轉了一圈,挑了一匹耐力不錯的黑色駿馬。本來她是打算連夜就往遼東趕路的,可是就在去酒樓用飯的時候,恰巧遇到了路過此處的一家鏢局,聽他們說話是要送貨到平州,那裡離遼水也不過百里,而過了遼河,便是高麗。
永寧過去那管事的鏢師攀談,聽他說起皇帝起意東征之前,他們這間鏢局倒是與高麗常來常往的,於是永寧便起意與他們同行一程,多瞭解些高麗的情況總是好的。
永寧之所以想去遼東,其實主要便是想實在看看高麗、新羅與百濟的情況,看看中間有沒有可爲之處,能順便讓房遺愛得些功勞。從今到古,她對這邊的幾個小國家都沒什麼好感,倒覺得能一舉平定,收歸大唐所有也是好事,於是行動起來倒也多了幾分幹勁兒。這些年能讓她這麼有動力的事情,還真不多見。
永寧只與鏢局的人同行了三天,瞭解了不少高麗的現狀,那鏢師更好心地介紹了幾個久居當地的唐人給永寧,說是有了麻煩可以去找這幾個人幫忙,人在異國,到底是同鄉還信得過些。
永寧臨別時大方地給了那鏢師一個銀餅子,結果那鏢師硬是又拿了張不算太全面的手繪高現主地圖送給了她,倒是讓她驚喜不已。她此行原就有繪製地圖的想法,此時有了草圖藍本,等她繪製的時候自然事半功倍。
永寧日夜兼程地趕到了大唐與高麗的邊境交接處,高麗方面已經此時已經在大修長城。對於一個已經成年並且小有所成的女巫來說,探察敵情這種事情實在是簡單的很。不過兩三天的工夫,永寧便已經將遼河沿岸高麗方面的佈置瞭解的一清二楚,甚至於連主要將領的一些秘事弱點都探聽到了不少。
她將這些東西整理成冊後,便小心地收了起來,這會兒這些東西還不是露出來的時候,從天氣條件看,李世民真正與高麗開戰少說也要等到來年三四月份,這些東西如今遞上去倒有些不合適,誰知道那些高麗人到時候會不會有變動?
永寧一面細心地留意着大唐這邊的軍情變化,一面繼續深入高麗的城鎮探聽虛實。兩個月下來,高麗上下對她已經全無秘密可言了,而高麗的軍事地圖,也已經全面完成。這個時候遼東行軍大總管李勣已經坐鎮幽州多時了。
永寧衡量了一下,覺得手裡的這些東西倒也是時候送出去了。房遺愛一早就被李世民派遺到了李勣手下,此時定然也在幽州,倒也不愁沒有晉上的門路。於是她心情愉悅地結束了高麗之旅,趕赴幽州。
可以說,自打離了高麗的地界,永寧就覺得全身都舒坦了不少。雖然大唐的遼東所屬也是物資貧乏的地域,可是哪怕是同樣的野菜湯,她也覺得還是唐人手裡煮出來的要好吃些。這個時候剛過完年,還沒出正月,她路上倒還真吃上了不少可口的東西,自然銀錢上她倒也沒虧待了人家,很是大方了一回。
永寧趕路的速度比普通人自然要快得多,沒幾天的工夫就到了幽州,雖然累得不輕,可是架不住她心情好,所以氣色倒還不錯。她一進了幽州,就直接去了李勣的行轅打聽房遺愛的所在,說來倒也巧了,當天正是房遺愛輪值,他爲人一向爽朗大方,再加上又有個駙馬都尉的身份,倒也沒人留難,很快便有人替永寧去傳話。
只不過一個年輕姑娘,上門來找一個男人,就算是個道姑也足夠讓人側目的。好在永寧素來對別人的目光免疫力都很強,才能在轅門外站得筆直而沒有一分不自在。
房遺愛出來的很快,他一聽下屬的描述,便猜出來人是永寧。李勣與他有半師之宜,他也沒有隱瞞,去中軍大帳回稟了一聲,便得到了李勣的同意。
雖然早就猜出來人是永寧,可是當房遺愛真的在轅門外看見永寧時,臉色還是忍不住黑了下來。“你到底是要我們爲你操多少心才肯罷休?”他一上來就先訓上了永寧:“當日聽晉陽公主提起你要往遼東來,你可知道父親與我們爲你擔了多少心?你如今也一日大過一日,怎麼還就越來越不懂事了?……”
永寧眨巴着眼睛,倒真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向都是她訓房遺愛的,誰知道今天倒讓房遺愛訓斥了一番。雖然知道他也是擔心她的安全,可心嘴還是忍不住噘了起來。
其實房遺愛訓斥永寧,他自己也覺得不習慣,再加上又是在轅門前,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他也只是說了幾句,便沒有再說下去,只問道:“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麼事?如今我身上有軍令,倒不好照看於你,不過城內倒是還有個住處,是高陽公主一早派人過來置辦的,你倒可以先過去歇歇……”
永寧搖了搖頭,笑着說道:“我想見見大將軍。”
房遺愛一愣,說道:“見大將軍?什麼事?”
“我剛從高麗回來……”永寧只簡單地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毫無畏懼地直視着房遺愛的眼睛。
房遺愛覺得如果不是頭上戴着盔甲,他的頭髮真得能氣炸起來兩國正要交戰,永寧居然說她剛從敵國回來……他很快明白過來,永寧怕是從高麗帶了什麼軍情回來,他自然不敢耽誤,立刻回營請示李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