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計策背後的計策

“既然是這樣,那你以爲,本節帥要不要去長安呢?”

安祿山將裝蜜餞果子的木匣子蓋上,眯起小眼睛看着張通儒詢問道。他目光中滿是憤怒和隱藏極深的恐懼,這些都被嘴角上若有若無的笑容所遮蓋。

踏馬的!在河北好好的卻遭遇無妄之災!

安祿山滿肚子的火氣,卻又不知道要怎麼去說。

“安節帥,您不得不去一趟長安。若是不去,反倒是坐實了派人行刺裴寬。

若是節帥坦然入京,則拿到河北道採訪使不在話下。下官以爲,此行安節帥非去不可!”

張通儒斬釘截鐵說道。

去還是不去,這看起來雖然只是個“小小的”選擇題,但實際上卻能決定安祿山的生存或毀滅。

這就好比猜硬幣的正反面,一面是生一面是死,事先都已經決定好了,然而謎題卻沒有公開。

只有選了以後,才知道哪一面會是生,而後悔卻爲時已晚!

“真要去麼?”

安祿山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理智告訴他此番非去不可,而且還不能拖延,必須快馬加鞭的趕到長安。

內心的直覺卻告訴安祿山,這一趟去長安,兇險異常!

“安節帥,下官有肺腑之言不得不說。

假如,下官是說假如現在節帥只是因爲不願意去長安述職,就要舉起義旗起兵清君側,那麼會有多少人跟隨安節帥呢?

就算能說服營州將校跟隨,只怕幽州那邊的皇甫惟明兵馬,都會攔住節帥進軍的路線吧?那時候勝算又有多大呢?”

張通儒問了安祿山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這麼隨隨便便任性不肯回長安述職,你身邊的軍隊,有多少人願意跟着伱瞎胡鬧呢?

聽到這話,安祿山徹底啞火了。

說一千道一萬,你沒有實力,就不要逞強,更不要想當然的認爲身邊人都會盲從跟着你!

“知道了,本節帥今日便啓程奔赴長安。”

安祿山忍不住嘆了口氣,沉聲說道,語氣中充滿了無可奈何!

他確實不想去,可是能不去麼?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啊!

“安節帥,聖人沒有殺您的理由。不僅不會殺您,反而會更加重用您。”張通儒小聲說道。

“噢,何以見得啊?”

安祿山站起身,眯着眼睛看着書房門外滿院子的春光,假裝不經意詢問道。

其實如果單看帶兵打仗的本事,安祿山給方有德提鞋都不配。不過這個人有點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智謀不足,所以就很聽得進人勸,招募麾下幕僚的時候,也很出得起錢,給得起待遇。

所以安祿山在平盧這邊的名聲其實並不差,對於很多失去上升通道的人才來說,安節帥纔是指路明燈!

“唯有安節帥,鎮得住契丹和奚人,此其一。這也是朝廷沒有在四年任期後更換安節帥的重要原因。”

張通儒不動聲色拍馬屁說道,他的話雖然略有誇張,但基本上也是事實。

幽州和平盧這邊契丹族中的“挺唐派”,早在開元初年就已經被遷徙到朔方、河東等地,比如李光弼所在的柳城李氏。這其實也是一種制衡。

所以從開元中後期開始,大唐東北邊鎮,實際上實行的是民族壓迫政策,無論是方有德還是安祿山,他們對付契丹人和奚人,手段都非常酷烈,不存在什麼民族和解之類的政治路線。

其中,又以安祿山的“奴隸買賣”政策,影響最大!

常年累月的往關中地區販賣契丹奴隸,讓安祿山掌握了很多邊鎮節度使不該掌握的人脈。

所以東北這邊要是把安祿山調走,還真不好收拾爛攤子。

“大唐名將衆多,少了我安某人,邊鎮出不了亂子。”

安祿山志得意滿的懟了一句,正話反說。

“可是朝中別的派系,那也是關係複雜呀,哪裡找得到替代安節帥的人呢?”

張通儒繼續說道:

“河西節度使方重勇,隴右節度使王忠嗣,這西邊就是他們翁婿二人了,聖人要不要制衡?

誰跟王忠嗣矛盾最大,那顯然就是安節帥,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也是聖人希望看到的。

以下官愚見,這范陽節度使之職,將來說不定也是安節帥的。

如果將來方重勇或者王忠嗣二人之中有其一身兼兩鎮,那麼安節帥也會同時身兼兩鎮。

方重勇很年輕,聽說他要遠征西域,回來以後很可能被調度到中樞任職,那時候大概會讓王忠嗣上位身兼兩鎮。

這種其實跟現在的情況還是差不多的!聖人要的就是安定跟平衡,別無他求。

安節帥,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張通儒一臉諂媚的小聲問道。

“妙啊!聽你這麼一說,本節帥感覺此番去長安述職,簡直穩如泰山呢!”

安祿山撫掌大笑道,一隻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一隻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長鬚,眺望遠方。

本來他還有點擔心,但聽到張通儒說得頭頭是道,感覺這次回長安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畢竟,只要聖人還需要他這條看門狗,那他就會恩寵不衰!

一條狗,最擔憂的不是院子裡和院子外的敵人,而是失去利用價值。失去利用價值的狗只會有一種下場,那就是兔死狗烹!

安祿山心中如明鏡一般:他是條好狗,他還有用,他也暫時不會死。

……

啪!啪!啪!啪!啪!

興慶宮內某個幽暗的地牢裡,四周瀰漫着腐爛的氣味。

高尚被綁在一根很粗的圓木上,被一個宦官使出吃奶的力氣抽打着,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

站在高尚面前的高力士,對着用力抽打不停的宦官輕輕擺手,於是這裡的幾個金吾衛士卒和宦官都魚貫而出,就剩下高力士一人看着面前渾身是血的高尚,臉上的笑容非常陰冷。

“聖人只是讓你攛掇一下永王就罷手,是要讓永王入局,拿到永王謀刺裴寬的證據,然後再暗殺失敗。

不是讓你真的把裴寬殺了。

結果你可倒好,揹着本將軍,直接讓刺客提前動手,害得本將軍還要來給你擦屁股善後,更改後續計劃。

說說看吧,你想本將軍怎麼宰了你?如果是那麼回事,本將軍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高力士此刻看高尚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淡然說道。

“高將軍此言差矣。只有死無對證,纔是最好挑撥離間。

奴的計策其實比聖人的謀劃更好一些。

若是真要按聖人佈置的去做,痕跡就太明顯了,只會逼得安祿山直接造反。

刀只有未出鞘時最讓人忌憚。若是拔出來,也就失去威脅了。若是等安祿山到了長安再殺裴寬,則顯得太過於刻意,傻子也知道聖人是要對付平盧節度使。

那時候真正騎虎難下的反而是聖人,而安祿山回到平盧以後就會開始策劃謀反。

回不去則是朝廷失信於邊將,後果更惡劣。殺了裴寬逼反安祿山,這纔是計劃失敗了。

如今萬事俱備,局面撲朔迷離,讓人看不出虛實來。

等安祿山到了長安後,奴再帶着永王的信件副本去找安祿山,再將這封信的原稿交給聖人。

這樣聖人既可以將安祿山吃得死死的,又可以隨時將信件公佈於衆,讓永王萬劫不復。

如此一來,豈不是兩全其美?”

高尚說完話,感覺肺部像是火燒一般,呼吸異常的困難。

按照原本的計劃,高尚應該攛掇永王李璘行刺裴寬,告知對方,這樣可以送安祿山一個採訪使的官職,以此賣好與結交安祿山。

以永王李璘的智商,必定會出手,寫下交好安祿山的信件。

然後高尚再部署,讓忠於李璘的刺客故意行刺失敗,讓李璘患得患失,後怕擔憂。

等安祿山來長安,行刺裴寬的行動,由其他人完成。

高尚再按計劃將永王的信件第一時間交給安祿山就行了。

那時候裴寬死了,安祿山以爲是李璘幫他殺人,基哥留下了李璘殺裴寬的“證據”,而李璘還覺得自己的計劃“意外成功”,上天庇佑。

接下來,就是被抓捕的刺客(不是現在自盡的這位),站出來栽贓李林甫和安祿山,並在基哥面前當面指認。

到時候經過大理寺一番折騰後,基哥就會將李璘的書信交給安祿山看。

而安祿山則會嚇得痛哭流涕,表忠心說自己對基哥別無二心,跟李璘絕無勾結。

然後基哥“不計前嫌”,表示有錯能改善莫大焉,會繼續寵信安祿山。

並且他還會站出來平息羣臣紛爭,金口玉言證明安祿山的清白,讓對方死心塌地的爲自己效力。

這樣一來“零成本”對安祿山恩威並施,二來在李璘頭上懸起一柄奪命寶劍,三來則是敲打了李林甫,可謂是一石三鳥的厲害計謀。

這個計劃容錯率很高,無論裴寬最後有沒有被殺死,都不影響基哥敲打李林甫和安祿山。也不會影響基哥用套索套住李璘的脖子。

結果高尚這廝,居然冒險提前發動刺殺,關鍵是好巧不巧的,刺客居然還刺殺成功了!這一舉動完全打亂了基哥的全盤計劃!

讓後面一系列鋪墊都用不上了!甚至讓栽贓的模式變得有些幼稚可笑,完全沒有一棍子打死的威懾力。

危急時刻,還是方有德急中生智,建議讓刺客轉而栽贓方重勇,不提安祿山。

並且讓刺客提前自殺,此事便到此爲止。

最後把消息透露給穎王,讓穎王放風出去,只要外人隱約知道是安祿山策劃殺人就行,不需要什麼實證。

總算是把事情補救回來了。

如此一來,原先栽贓李林甫和安祿山的局滅了,換了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迷局,可以把戲繼續演下去。

不得不說,方有德對自己兒子那是真夠狠的。

那麼基哥爲什麼要殺裴寬呢?

其實基哥只是認爲裴寬已經沒有多大利用價值,對於殺他倒是沒有太執着的心思,多半還是抱着“樂見其成”的心態。

因爲一來裴寬已經是風燭殘年,沒多少時間好活了,二來則是裴寬確實與李林甫有很深的矛盾。裴寬若死,外人很容易懷疑到李林甫頭上。

不殺裴寬,無法震懾李林甫!等將來李林甫對這件事回過味來,自然會小心做事不敢懈怠。

基哥把交子的發行交給李林甫,又怎麼可能不玩權術,讓李林甫知道自己還沒糊塗呢?

“高將軍,水渾纔好摸魚。如今這個案子,不僅把方重勇牽扯進來了,還讓安思順也洗不清嫌疑。聖人藉此敲打一下邊鎮節帥,讓其互相制衡,不是正當其時麼?

若是太看重安祿山,只會將其逼反啊。”

高尚忍住肺部劇痛說道,拼命的自救,求生慾望極爲強烈。

他明白自己在弄險,可是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取信於基哥,讓基哥覺得他這個宦官有用!

一點點皮肉之苦,代價已經非常低了。

這個局的變化,纔可以讓他幫助李璘和安祿山搭上線,讓安祿山對李隆基恨之入骨!

但是這些事情,就沒必要告訴高力士了。

“你先回永王府,就說你扛住了拷打,什麼話也沒說。

以後你若是再不聽號令,本將軍便不會再心慈手軟了!”

高力士冷哼一聲說道。

其實他心中也很憤怒,但此刻殺了高尚,必定讓永王李璘警覺,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控。

反倒是留高尚一條狗命,代價最小。殺了他,除了出口氣以外,還能怎麼樣呢?

將來不過是多殺一個宦官,怎麼會費事呢?

將來若是想殺,一句話就能把高尚宰了!根本不用着急!

“謝高將軍大恩大德。”

高尚一字一句的說道,已經快傷到要說不出話來了。

“哼,你好自爲之吧。來人啊,給他鬆綁,治傷。”

高力士擺了擺手對門外吼了一句,隨即慢悠悠走出興慶宮的監牢。

他要將高尚的話轉告給基哥,然後讓基哥來定奪。

安祿山這次來長安,雖然不會有皮肉之苦,但心靈上的煎熬,估計難以避免了。

這或許就是當鷹犬的代價吧。

高力士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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