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安祿山命府上僕人準備了絲絹,人蔘,金銀等物作爲禮物,身邊帶着謀士嚴莊,又命十幾人挑着禮物擔子,前往開化坊的楊國忠宅邸向其賠禮道歉。
他們來到楊府前,嚴莊上前敲開側門,門房管事從裡面探出頭來問:“你們找誰?”
嚴莊露出慈祥神色笑眯眯地說道:“請進去轉告楊相公,就說東平郡王安祿山來訪。”
“哎呦,真是不巧,我家阿郎入宮見駕去了。”
“哦,不知楊相公何時能夠返回?”
“過了午後阿郎應當能夠回來。”
“既然如此,我們過了午後再來拜訪。”
安祿山自然無法預料到,楊國忠進宮是誣陷他的小迷弟吉溫去了,只好悻悻地帶着隨從禮物返回到親仁坊宅邸中。
等過了午後,安祿山又親自帶着嚴莊前往興化坊楊府,他們報知來意後,楊府的管事連忙到林間小閣中稟報給楊國忠。
“阿郎,”管事搖搖晃晃爬上樓梯,站在樓閣走廊中,楊國忠正躺在胡牀上享受美女揉捏,眯開半隻眼睛問道:“何事?”
“門外東平郡王安祿山前來拜訪。”
楊國忠冷哼了一聲:“他來幹什麼?”
“哦,今早安郡王已經來過了,說是要向阿郎賠罪道歉。”
楊國忠一聽,心中的怒火已然消逝,只剩下得意的大笑:“哈哈哈,我以爲他偷羊賊硬得跟個杆子似的,永遠不會服軟!今天爲何來賠禮?難道不是因爲我捏住了吉溫的小辮子,我倒是要讓他知道知道,朝廷到底是誰說了話算數!”
他立刻揮手笑道:“打開側門迎他進來。”
“喏,”管事轉身剛要離開,又被楊國忠突然喊住:“等一下!今天既然犯在了我的手上,豈能不讓他顏面受損吃個教訓。不要開前院側門,領他從後園小門而入。”
“啊,”管事吃了一驚提醒道:”阿郎,後園小門可是供家中奴僕出入的,怎麼能讓堂堂的東平郡王走小門?”
“休要多言!這個粟特小兒多次冒犯與我,今日讓他小小受辱權當教訓,你去告知他,如若他連這點屈辱都不能忍受,趁早打道回府別來找我求情。”
“好吧,”管事叉手道:“我這就下去應付。”
楊府管事來到門外,將大門的兩座側門悉數關閉,老實地叉手道:“阿郎令我來迎接郡王。”他伸手一指楊家巷的盡頭,說道:“請!”
安祿山也懵了,以爲楊家管事要帶他到楊府的別宅去,只好跟着管事往西端走去。他們來到靠近坊牆的後巷,只見東南角牆上開出一道小門,有挑夫和抱着木盆的僕婦從中出入,管事卻指着這小門道:“東平郡王,請。”
這是明擺着欺負人,安祿山怒火迸發出來,擼起袖子轉身要走,嚴莊連忙跟在身後低聲道:“主公切不可因小失大,一時受辱算得了什麼,只要能夠穩住楊國忠,令他與李嗣業產生嫌隙,主公便可以安穩成事。”
圓臉憋得通紅的安祿山頓住腳步,咬牙切齒地猶豫了一瞬,才轉身作出笑容:“軍師你說得對,我們既然是來賠禮道歉,自然要客隨主便。”
“請管事在前面引路。”
楊府管事帶領安祿山從後園小門進入,途中穿過馬廄和牲口棚,又穿過府中下人居住之地,來到楊國忠休息的林間小閣。
楊國忠也不出門迎接,依然躺坐在胡牀上裝大尾巴狼,聽到管事在樓下喊:“阿郎,東平郡王來了。”
楊國忠露出小人得志的奸笑,高聲迴應:“不必喊了,快請郡王到樓上來。”
他揮退了兩名婢女,端正地坐在案几之後。等到安祿山出現在隔扇門外,才起身走到門口迎接,假模假式地笑道:“不知安大夫來訪,國忠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安祿山從眼底滲漏出一絲冷蔑,很快又消弭無蹤,叉手稍稍欠身略顯誠摯地說道:“前日我考慮欠妥,沒有稟報楊相公便向陛下舉薦了吉溫,這是我的疏漏,也讓祿山十分愧疚,希望楊相大人有大量,不要與祿山計較。”
楊國忠得意地發出笑聲後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希望安大夫回到范陽後能夠戒驕戒躁,好好帶兵,不要辜負陛下對你的一片厚愛。”
他對安祿山說這番話,絲毫掩蓋不住心中的得意勁兒,心想總算把你這個佔地爲王的悍將給鎮住了,似乎從今以後安祿山就能收斂住囂張氣焰,乖乖地如守門犬一般鎮守河朔三鎮。
安胖子則把怒火按奈在胸膛中,他實實在在忌憚的是西北藩鎮的頭號交椅李嗣業,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折節來到楊國忠府上來,受這個無能小人的鳥氣,眼下只好浮出笑臉強顏歡笑道:“楊相說的是,安祿山日後必以楊相爲榜樣,安心鎮守三鎮。”
“好,好,既然如此,不如我擺下酒宴,我們在府上開懷共飲如何。”
安祿山心中已經對楊國忠厭惡到了極致,怎麼肯跟他坐下來飲酒,只是呵呵笑着推脫道:“祿山身體有恙不能飲酒,如有召喚,改日再來登門。”
楊國忠連樓梯都沒有下,只遠遠地對管事招招手道:“替我送安大夫出門。”
管事腦袋一懵,來的時候安祿山走的是後園小門,現在出門應該怎麼走還不好說。而且客人們就還站在身旁,說出來只能徒增尷尬。
楊國忠冷睨着管事問道:“怎麼回事兒?還不送客?”
“不知阿郎,送客人出門是前門側門還是後園小門。”
楊國忠差點兒一個耳光甩上去,慍怒地低聲說道:“既是送客,當然是送出前門,安有從後門送客之禮?
安祿山翻起白眼看了主僕二人一眼,若不是因爲他好不容易表演到這個地步不能前功盡棄,若不然早就拂袖奪路而去。”
他與嚴莊來到楊府的外面,無視了叉手相送的楊府管事,安祿山裝笑臉的肌肉也鬆弛下來。轉身手指着楊府的大門道:“總有一日我要讓這楊釗死於亂軍之中!”
嚴莊對這話尤爲相信,只是叉手相勸道:“此等卑鄙小人不足爲慮,大夫若是因爲他動怒,不免落了下乘。”
“說得也是!”安祿山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便準備打道回府,兩日後還要動身前往范陽。長安雖然繁華美好,但對他來說是兇險之地,還是自己的老巢待着安心舒服。
他們回到親仁坊府中,謀士高尚連忙上前來報:“主公,李嗣業留在長安的進奏院主管曹安定我已經查到眉目了,他行賄購甲所需錢財都來自於長安富豪米查幹。”
“既然如此,我立刻進宮向陛下稟報,就說李嗣業與富商巨賈勾結,賄賂朝中文武官員居心不良。”
高尚手中也手執一把羽扇,他這個打扮純粹是玩角色扮演,以爲裝什麼就能是什麼,實際上卻是東施效顰,奇醜無比。
“主公差矣,即使如此也不能證明李嗣業與商賈有勾結,還容易打草驚蛇。聽說這個商賈原先是販賣胡人物品的,做胡椒買賣纔不過兩三年,短短三年之內就成爲長安富豪。這個賺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必有官面外援做後盾,需要細細查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