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是兩年往返西域中原一次,小老兒我家在沙州敦煌城,在長安開有一座商鋪,專門做天竺香料的生意。”
李嗣業又問:“你們的終點站在哪兒,可有坐商接應”
“有,有,我們家在於闐城中也開有一間店鋪,有固定的天竺客戶,他們天竺商販從奧里薩販運胡椒龍腦香等香料來於闐,從我家的店鋪裡換取絲綢,我們把絲綢運過來,再把香料駝運到長安去。”
這位首領還是位資金雄厚的大商人吶。
李嗣業有所悟地點點頭,循循善誘地問道:“大漠路途遙遠,沙盜橫行,如果安西都護府有計劃籌建驛站,可使兩站之間的距離縮小到三十里一驛,這樣是否減輕了商旅的辛苦提高了安全”
“當然能!“首領興奮地說道:“若是朝廷真有心擴建驛站,我們這些商旅舉雙手歡迎,如今于闐道上驛站多數爲二百里或一百里一驛,如果能擴建至三十里,我們這些商人就不用露天宿營啦,這樣受沙匪襲擊的危險度也大大降低。”
“那我再問你,想不想在大漠的驛站裡中有一間屬於你們商號的貨棧。”
“有是想有,可是看守貨棧需要人手,我們家雖然也養了些刀客,但若無朝廷軍隊保護,怕也看守不住貨物。”
李嗣業拍手道:“這有何難,貨棧建在驛站區域內,都護府派驛兵保護,貨棧的安全不就得到保護了麼”
“好是好,可是……”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可惜安西都護府沒有餘錢了。”他又扭頭鄭重地問道:“都護府想與你們這些大商販做驛站的生意,不知你們是否願意做”
首領驚詫地問:“這驛站的生意,該如何做”
“都護府準備在大漠中籌建三十二處驛站,把原有的兵驛連接起來,西通蔥嶺,東至陽關。只是都護府缺錢,想把驛站承包給你們這些商人,由你們出錢建造,建成之後,可獲得十年的使用權,除去朝廷官員和信使外,所有其他途經驛站的商號商隊,都須得向你們支付食宿費用,十年之後驛站歸於朝廷,仍然給你們留下貨棧的使用權,你看這樁生意能不能做”
首領使勁兒地揪着鬍鬚思索,如此大的信息量一時也無法全然接受。李嗣業說罷之後並不催促,靜待他慢慢咀嚼反芻。
“這麼大的事情,某一時也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和族中仔細商量。”
李嗣業捋須笑道:“說得正是,你回到敦煌後,把這消息也一併帶回去,告知沙州的商賈大家,也與他們商議一下這生意可不可做不必着急,我此番來於闐道也是爲了籌劃驛站之事,回去便要安排實施。興許等你們踏上返程路途時,安西四鎮就已經貼滿了此類告示,到時候你揭一張帶回去。”
首領叉手鄭重說道:“請李將軍放心,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會重返安西龜茲,前來給你一個交代。”
兩人攀談了半天,李嗣業還未問過首領的名字,此時纔想起來,鄭重地拱手問道:“不知首領貴姓”
“弓長張,張翰。”
“原來是敦煌張氏,失敬失敬。”
張翰叉手自謙道:“哪裡,某隻是末微旁枝,並非張氏正朔。”
“人只有能耐大小,哪來的高低貴賤。”
“多謝將軍賜與金言,某自當聊以慰藉。”
“哈哈。”
……
商隊傍晚到達了坎城守捉,經過一夜休整第二日出發前往于闐。他們進入于闐城後,與商隊分道揚鑣,快馬加鞭返回龜茲。
行經至白馬河畔,發現河岸上搭建了兩座浮橋,數千兵卒正押送着近百輛大車過河,車上裝運的全是糧食和馬草。
他吃了一驚,這是馬上又要打仗了嗎他竟然全然不知,這場仗夫蒙靈察是不是不準備讓他參加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自絕於節度使田仁琬
政治立場上的站隊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雖然他所知的歷史中,夫蒙靈察確實成爲了安西的下一任四鎮節度使,但誰知道這平行世界會不會發生偏移改變。
當小弟真是不容易,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成爲真正的大哥。
他先去了白馬河跳蕩營地,營中一片嘈雜忙亂,士兵們開始盤捲鋪蓋,秣馬厲兵,披掛甲冑,分發旗幟,炒制行軍壓縮乾糧。他心中不禁疑惑,更有些惱火,是誰繞過他這個押官給他們下令,不然他們何以自作主張?
他進入土堡中,立刻命段秀實把三名校尉叫到豹堂中,藉機盤問一下看他們如何應答。
趙從芳、仇欒和劉龍等三人進入堂中,見李嗣業面色不善,心中惶惶卻又不知爲何,面面相覷之後躬身叉手相問:”不知將軍喚我們前來,有何吩咐。“
李嗣業冷聲問道:“我且問你們,本將可曾下令過讓你們整軍備戰”
“稟將軍,未曾。”
“既然未曾,我在門外看到的是什麼他們個個已經披甲,衾被羊氈也都打成鋪蓋卷捆上了馬背,你們作何解釋”
三人如釋重負長鬆了口氣,各自從懷裡掏出了三張軍令,走上前去遞到了李嗣業的案几上。
李嗣業拿起軍令一看,這是節度使田仁琬和副都護夫蒙靈察共同簽署的調兵公文,直接繞過了他這個押官,分別下發給跳蕩營的三個團。紙張上寫着調撥跳蕩營作爲中軍的一部分,暫時歸馬磷管轄,想必戰鋒隊也是如此了。
這麼一來,這次遠征他絕無機會參加,只能替夫蒙靈察操勞驛站的事情。好像也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田仁琬首次遠征小勃律應該是失敗了,不然後來也沒有高仙芝的事情。好像不會錯過什麼大功勞。
他抿嘴一笑站起來,把軍令分別遞還給了三人,委婉地表示歉意道:“是我錯怪三位校尉了,都別放心裡去。”
“哪裡,李將軍不知緣由,有所猜疑也是理所應當。”
“都護府既然給你們下達了軍令,你們自去執行便是,沒有別的軍令下達之前,你們就暫時歸馬磷將軍調遣,出去準備吧。”
“喏!”三人準備轉身,趙叢芳似乎覺得不妥,連忙轉過身來說道:“李將軍請你放心,雖然我們暫時歸馬磷將軍管轄,但心是不變的,絕不會背叛將軍。”
仇欒和劉龍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沒錯,你纔是龜茲跳蕩營真正的押官,其他人誰都無法替代。”
李嗣業擺手笑了笑:“都扯遠了,龜茲跳蕩營,包括安西軍都是大唐的軍隊,不是誰人的私軍,無需向我效忠。”
三人點了點頭,叉手告退後結伴退出豹堂,剛走出土堡,欒仇便憋忍不住發起了牢騷:“這是什麼人這是!十幾二十天不見人影,回來就黑着個臉興師問罪。嘴上說什麼是大唐的軍隊,其實就是把咱們當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呢。心眼兒小的跟什麼似的!”
趙叢芳慌忙朝後看看,對他擺手說道:“你要說這話也得找個無人角落說去,落到他的耳朵裡,當心給你小鞋穿。”
欒仇趕緊閉上了嘴,三人走出幾十步之後,才又忍不住開口道:“我覺得他可能幹不長跳蕩營押官了,會被安置到冷僻處擔當閒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