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想着,老林、老何幾人又不由自主的朝範銘書案的方向瞟了過來,直到感覺到範銘有所察覺的那一刻才驟然轉頭,視線又在空中交匯,身子各自都不由一顫,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果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在猜疑和等待中,不出一天的功夫市易務的人事任命也終於正式下來了,不出意外的,兩名令吏的人選是由知府大人和通判大人身邊的兩名幕僚充任,而其他的司員則全部是由新調任的吏員充任。
要說這些都還不足以引起大家的震驚的話,那最讓範銘意外的是他的差職問題了,他也同時被調任到了市易司,最主要的是他升職了,成了‘職級’。(宋初置人吏,“自都孔目官至糧料押司官,凡十階,謂之職級;其次曰前行、曰後行;又其次曰貼司。募有產而練於事者爲之。或無人應募,則俾職級年滿出職,其子侄繼替。天聖初令,無子侄可繼者,與募百姓。慶曆初,詔並許投名。”)
這讓一衆老吏員差點沒驚掉了下巴!
要知道這職級同一般的人吏不同,在名義上可是屬於‘吏官’的序列,而且可以子孫傳致,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耀啊!
在驚訝的同時,這開拆司的一衆老吏員也有些吃味,市易司是個新曹司,也就意味着有大量的差使名額,憑什麼範銘這什麼資歷都沒有的新人能夠這麼快升職?
至於老林押司,饒是他在人前臉色變幻的快,細心的範銘還是在他臉上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類似於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
當天範銘上衙宣告之時,開拆司公事房內有一陣兒短暫地沉寂,誰能想到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竟然上演瞭如此地驚天大逆轉,往日沉默不發一言“空氣”一般的範銘搖身一變居然就成了市易務的職級,這可是差點就高他們半級了啊!
衙門裡果然是邪乎,小道消息倒比自己親眼所見的更爲可靠;在這種邪乎地方,那怕是隻從沒伸過頭的千年王八,只要它還在這裡趴着,就有可能翻過身來興風作浪……不管這些同僚們心中腹誹的是什麼,但面對的既定事實卻不能不接受。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一向嘴快的老何,短暫的沉寂過後,他便呵呵笑的到了範銘書案前,拱手深深一禮道:“範職級乃是通判大人親許的吏幹之才,調任市易務實乃府衙之福,恭喜恭喜!”。
他這邊開了個頭,其餘衆人自是紛紛跟進,一時之間整個開拆司大公事房內甚是熱鬧,恭喜、同喜之聲不絕於耳。
眼瞅着賀喜的話說的差不多了,便見本曹年紀最老實的張福順自外面走了進來,手中拿的卻是這些年有關召在京諸行鋪的牙人、充易務行人各商物品價格等等文卷資料。
此時見到這一幕後,忍不住笑了起來,跟咋咋呼呼的老何及老林等人比起來,張福順纔是真正爲念着他好的人。
由於眼下市
易務還沒有正式劃分辦公場所,範銘也還是隻能在開拆司的公事房中,但老林押司卻奉迎着堅持要將範銘依照職位來安排位置,在打開那裡間那判司專屬的公事房門後,張福順二話不說的提着掃笤進去忙碌起來,老何等人也紛紛跟進。以致範銘自己也要去幫忙時,卻被衆人異口同聲的給攔住了。
衆人雖然眼下還是幹着一樣的差事,但等級確是無處不在,衙門之中尤重於此。
目睹此景,範銘也就沒再堅持,轉身出了忙碌的小公事房後回到自己的書案坐下。
將幾樣簡單的東西整理好後,範銘摸了摸文案,隨後撫上了那堆發黃的文卷,從明天開始這張文案就輪不着他坐了,也不會再有這麼多的閒散時間來看這些舊文捲了。
從楚丘縣衙的紅紅火火之中陡然跌落成“空氣”一般的存在,這十幾天坐冷板凳的經歷範銘縱然是想忘也忘不了了。
唯有在冷寂中才能看清紅火的本質,才能更好的體悟衙門的精髓,清新寧神,這半個多月天對於範銘而言,收穫是無聲的,影響也是深遠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也正是有了這十幾天的冷板凳經歷,範銘雖然振奮於眼下眼前的再度紅火,卻沒了以前那般的欣喜,真作假時假亦真!看着老何等人現在的殷勤,誰能想到他們此前的冷漠?
手指輕叩着那堆泛黃的文卷,範銘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路子走到他這一步時,實已是逆水行舟的境地,退的結果可不僅僅是冷板凳那麼簡單了!
逆水行舟啊!既然不能退,那就只有一味埋頭向前衝了!
人多好乾活兒,那間‘上位’沒多一會兒的功夫便已被收拾了出來,堪堪在這時,公事房外散衙的鐘聲悠悠敲響。
散衙之後,衆人又紛紛湊趣兒,都道今天是範職級升職的好日子,大家理應湊份子在德順樓好好擺上一桌以爲慶賀,只是這提議卻被範銘自己給否了,雖說這事已是板上釘釘兒,但畢竟還沒正式到職,在這等情況下提前大肆慶賀,未免就顯得太張揚了些。
出了衙門,範銘迫不及待的往家中趕去,這一刻他有太多的喜悅藏在心中,而此時能夠一同分享的也只有自己的家人了。
一路到了後院,範銘進門之後就見張婉兒正陪着範秦氏在院子當中逗弄着兩個小外甥,見他進來,範秦氏身邊還有些許羞怯的張婉兒迎了上來服侍着更衣,範銘邊配合着擡手轉身,“娘,大姐這些日子怕是不會過來了吧?”。
“是啊,眼瞅着就入秋了,正當收果的時節,當是要拖後了!”
“那過些時日咱們回去看看也是一樣!”
“也好,這日頭眼瞅着也沒那麼烈了,要是擱在鄉下這時節最是舒適。”見到範銘回來,範秦氏也是滿心的歡喜,尤其是自打兒子重新進衙門當差之後,這家的日子便就眼見着一天天的好了起來
,如今也算是光耀門庭了,唯一的缺憾就是兩個媳婦的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一說起回去,範銘也不禁回憶起在清河鄉的日子來,當初苦是苦點,卻是這輩子以來最踏實和安寧的一段時日,若是沒有那段日子的沉澱,也不會有如今的沉穩,想想那熟悉的人、事、物,便對範秦氏道:“娘,過些日子咱順便回清河一趟,看看陳叔。”
“應該的,應該的。”範秦氏連連點頭,“要不是你陳叔,咱老範家也熬不過那段苦日子。做人不能忘本,下次回去要多帶些回禮去。”
“省得了!”範銘一邊順着接過張婉兒遞過來的手巾帕子,一邊隨口問道:“惜容呢,去哪兒了?”
“唉!你說這些日子也不知哪兒來的這麼多請柬,新婦成天都往外跑!”範秦氏語氣中帶着些許的不悅,加上這天氣還有些許的悶熱,語氣也愈發重了起來,“阿銘,你也不管管,婦道人家不好總拋頭露面的。”
“娘,是我讓她去的!”望着一臉抱怨的老孃,範銘笑了笑,“兒子今天升職了,這其中大半可都是惜容的功勞!”
“升職了?啥差使?”這升職的消息瞬間便將方纔的些許不快衝得煙消雲散,驚喜之餘更是滿懷期待。
“市易務,升了職級!”
“職級是啥差職?能有縣尉大不?”
“這可比不了。”範銘笑了,“職級只是職事,差遣還是使弄刀筆的吏員,不過俸祿比先前要高出一個等階,應天府的市易之事都得歸我這兒衡計,而且這職級還可以繼子侄呢。”
“那可了不得了!”張婉兒雖不明白這市易務到底是幹什麼的,但這應天府商賈茂盛她卻是看在眼裡的,光是來往舟船如穿梭一般。而現在這市易之事都歸自家官人管了,這該是有多大權柄?想着想着,臉上興奮得都有些許酒紅的燦霞,“官人,那這以後咱家花銷就不愁用度了吧?”。
望着滿臉霞光的張婉兒,範銘滿眼柔情,常說女人需要滋潤纔會愈發青春靚麗,這句話果然不假,自打到應天府之後,張婉兒不但外表愈發水潤,性格也日漸開朗,彷彿找回了逝去的花季,回到了那久違的青春時光,這纔是他想要看到的張婉兒。
從前的相濡以沫,到如今的榮華與共,只有這種的深入心底的情感才能真正讓人相互之間融爲一家,或許這就是一直以來前進的動力吧!
正當一家歡喜的當兒,莫惜容同香雪出現在院子門口,見到這和樂的景象也禁不住好奇,“官人,今兒莫非是有喜事麼,我一進咱家宅子就聽見喜鵲唧唧叫個不停。”
範銘開懷一笑,“你還真猜對了!”
隨之範銘將今天調職加升階的事跟莫惜容又說了一遍,趁着這喜慶勁,範秦氏讓竈房多弄了些酒菜,也順便讓下人跟着喜樂喜樂,這等好事就好比是過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