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忘了吃藥還是藥吃多了?
謝府面積極大,可賞玩的地方也極多。拉着南宮墨出了門,謝佩環便一路將她拉到了後園湖邊的涼亭裡。時節還早,湖面上只有一片片淺綠的荷葉在微風中輕漾着。涼亭的石桌上,擺放着一盆靜靜綻放着的水仙花。兩人剛剛坐下,丫頭就已經送上了茶點,謝佩環揮揮手讓人退出去只留下兩人單獨相處。
“如何?回到金陵這些日子感覺如何?”一邊品嚐着點心,謝佩環一邊好奇地問道。
南宮墨懶洋洋地道:“還不錯。”
“還不錯?”謝佩環挑眉,“你家那位鄭夫人還有南宮二小姐可不像是個善茬,難道她們當真沒有找你麻煩?”
南宮墨搖搖頭道:“她們,還稱不上是麻煩。”等級差太多了,最多也只能算個消遣。說得不客氣一點,如果她想的話,隨時可以讓鄭氏和南宮墨死得無聲無息。謝佩環託着下巴想了想,道:“也是了,在你面前那鄭氏只怕是當真佔不到什麼便宜。不知道現在鄭夫人可後悔當初將你送去丹陽。”正是因爲南宮墨在丹陽的那段完全脫離鄭氏掌控的日子,才成長成如今這般模樣的,鄭氏可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在她看來,也完全不能理解鄭氏對南宮墨的所作所爲。一個已經失去了母親的女孩兒,早晚是要嫁出去,能礙着她什麼事?哪怕南宮墨沒有如今這麼難纏,難道人家的兩個哥哥當真是擺設麼?只要南宮家兩兄弟還有一丁點的感情,當初鄭氏對南宮墨的所作所爲怎麼可能心裡沒有半點芥蒂?反正謝佩環是絕不相信有哪個人能真的將繼母當親孃的,要知道,孟氏過世的時候南宮緒和南宮暉可都已經滿十歲了。
身爲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哪怕是原配妻子留下來的女兒。你就算不喜歡也好好的養着,將來早一些找個人家嫁了從此眼不見爲淨,還能博一個賢惠的好名聲。
南宮墨無所謂地搖搖頭,道:“她後不後悔與我有什麼想幹。”
“罷了,不說他們。”謝佩環笑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南宮墨莞爾一笑道:“還真是有事要你幫忙呢。過幾天的宴會你記得早些過來,我第一次辦這個,有些地方也弄不清楚,府裡也沒有人指點。”
謝佩環有些猶豫,道:“我母親到時候會去,我…就不去了吧。那種場合,我去了…不好。”
南宮墨凝眉,想起謝佩環的另一層身份來。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拍拍謝佩環的手背道:“謝家三小姐,難不成連出席一個朋友的宴會都不成?這可是我第一次舉辦宴會。”謝佩環苦笑道:“那天宴請的大都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我是個…不祥之人……”說到不祥二字,謝佩環眼中閃過一絲苦澀和嘲諷。十九皇子生來就病弱,御醫早就說過可能活不過弱冠之年,可是那又如何?十九皇子一死謝佩環還是被扣上了一個剋夫的名聲。哪怕沒有這個名聲,除非陛下親自下旨賜婚,否則謝佩環這輩子都是十九皇子未過門的未亡人……
“我不信這個。”南宮墨道。
“別人信就可以了,墨兒,謝謝你。”謝佩環苦澀地道。其實也未必是每個人都相信,只是像謝佩環這樣一個原本應該金尊玉貴的女子突然有了這樣悲愴的命運,總是會讓很多人心生愉悅的。望着謝佩環平靜地容顏許久,南宮墨無聲地嘆了口氣。要經歷過多少的流言蜚語,纔能有現如今的淡定?這些事情,謝佩環並非不在意,也並非不受傷,只是習慣了而已。相比起來,她這些年隱居在鄉野的日子其實要快活自在得多了。流言可畏,即使是謝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也依然保護不了一個女孩子不受這些流言所擾。
“佩環。”南宮墨望着她,正色道:“我們都知道,你沒有做錯什麼。錯得是那些胡言亂語以訛傳訛的人。既然沒有錯,你爲什麼要躲着她們?如果真的是因爲這樣荒謬的理由就不願與我們結交的人,那也是不值得結交的。”謝佩環這些年並沒有關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謝家女兒的驕傲讓她不願意選擇那樣的退縮,但是同樣的這些年她也沒有任何朋友,所以謝老夫人看着孫女的眼神才那樣的擔憂。
謝佩環悠悠嘆了口氣,道:“墨兒,不要爲了我……”
南宮墨倏爾一笑,道:“陛下不是已經替我指婚了麼?就算真的有影響我也不愁嫁不出去。衛君陌比我更愁人呢。”
聞言,謝佩環愣了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南宮墨揚眉道:“就這麼說定了。到了那天跟謝伯母一起來幫我可好?謝三小姐?”
謝佩環定定地望着她許久,終於點頭朗聲道:“既然墨兒不嫌棄,我自然會義不容辭。”
“萬分感謝。”南宮墨做拱手拜謝狀,痛苦地道:“你不知道這兩天我有多煩,宴會什麼的,我真是一點兒也不懂。”看着她一臉愁苦的模樣,謝佩環不由得再次笑了起來。
“什麼事情三妹笑得這麼開心?”一個尖細的嗓音出現在不遠處。兩人擡頭望去,不遠處湖邊一個滿臉幽怨的白衣女子正怨恨地盯着她們。謝佩環收斂了笑容,望着漫步朝她們走來的女子皺眉道:“二姐,你怎麼出來了?”謝二小姐咬了咬牙,尖聲道:“怎麼?我不能出來麼?聽說南宮家大小姐來訪,我難道不應該出來見見?”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涼亭外。上次在丹陽南宮墨並沒有見到這位謝家二小姐,此時纔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位膽敢勾結1蕭千夜出賣謝家嫡女的謝二小姐。謝二小姐小字佩玟,是謝侯妾室所出,長得極美,可惜蒼白消瘦的容顏和那雙過於凌厲的眼眸將原本的美麗破壞殆盡。此時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隨時可能會暴動的獸。南宮墨微微眯眼,看向謝二小姐的目光多了幾分警惕。
謝佩環淡淡道:“母親和祖母吩咐二姐好好抄書靜心,二姐已經抄完了麼?”
上次在丹陽的事情惹得謝老夫人和謝家主母雷霆大怒。這樣的女子在一般人家都是要被送進廟裡青燈古佛度殘生了,還是謝二的姨娘和兄弟苦苦跪求,才改爲禁足抄書,沒想到她竟然還敢擅自跑出來。
謝佩玟彷彿沒聽見謝佩環的話,反而側過臉打量坐在一邊的南宮墨。好一會兒才挑眉道:“你就是南宮家送到鄉下的那個丫頭?”
“謝佩玟!”謝佩環臉色微變,沉聲道。謝佩玟平日裡不着調也就算了,如今當着客人的面如此無禮,若是傳了出去外人還當謝家的家風就是如此呢。
南宮墨有些好奇地回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點頭道:“我是南宮墨。”
謝佩玟輕嗤一聲,道:“果然是沒見識的鄉野丫頭,整個京城都知道謝佩環剋夫還敢跟她攪和到一起,難不成你也想早點剋死了衛君陌跟她一樣守望門寡?”
“碰!”謝佩環清秀的容顏上頓時染上了一層冰霜,“來人!將二小姐待下去交給少夫人處置!”
站在不遠處的丫頭聽到謝佩環的話,連忙走了過來想要將謝佩玟拉走。謝佩玟推開丫頭的手,冷笑道:“謝佩環,你除了仗着你是嫡女欺壓我們還有什麼了不起的?你這種不祥的女人,若不是身爲謝家嫡女早就被人抓起浸豬籠了!整個金陵城,除了這個剛從鄉下回來的丫頭,哪個大家閨秀敢跟你接觸?”
“二小姐?!”謝佩玟的丫頭匆匆趕來就聽到她的話,頓時嚇得臉色發白,連忙上前想要拉住她卻被謝佩玟再一次推開。謝佩玟情緒顯然有些控制不住,直接衝進了涼亭朝着站在桌邊的謝佩環撲了過去,伸手就朝她臉上抓去。
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她伸向謝佩環臉上的手,南宮墨站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問道:“你是忘了吃藥還是藥吃多了?”
“你說什麼鬼東西?滾開,不管你的事!”謝佩玟憤怒地道。
可惜,南宮墨的手看似纖細白皙無力,但是無論她怎麼用力卻都掙不開分毫。南宮墨悠然道:“明知道會受罰,還跑到這裡胡說八道,你不是該吃藥了是什麼?”
謝佩玟不屑地冷笑,“受罰?還能將我怎麼樣?殺了我麼?”
南宮墨聳聳肩,看來這次回來謝佩玟受的罰不輕,以至於到了如今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但是她只怕是太小看了世家對破壞規矩的人的責罰了,若是真正的觸犯了底線,有的是法子讓人生不如死。
“還不將二小姐帶回去。”旁邊,謝佩環沉聲道。幾個丫頭這纔回過神來,匆匆進來將謝佩玟扣住準備拉出涼亭。看着謝佩玟不停地掙扎怒罵,謝佩環平靜地道:“二姐,你想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你當初敢跟外人合夥算計我,就當想得到事情敗落的結果。更何況,你是有多蠢纔會相信他會兌現承諾?如果你們的算計真的成了,你以爲…還會有你什麼事兒麼?”
謝佩玟一愣,很快又尖叫道:“不可能!他不會騙我的!謝佩環,都是你…你爲什麼一定要跟我作對?你就是想要害我被關在祠堂一輩子也出不來是不是?”
謝佩環道:“母親說了,只到你出閣之前。”
“你們休想要破壞我的良緣,謝佩環,你就是嫉妒我!你承認吧,你就是嫉妒…你嫉妒我,因爲你一輩子也嫁不出去!”
“放肆!”匆匆趕來的謝少夫人正好聽到這句話,氣得臉色鐵青。顧不得還在微微喘息,厲聲道:“都是幹什麼的?!還不將她跟我拉下去!丟臉都丟到客人面前了!”
“是,少夫人!”謝少夫人在下人之間顯然是頗有威望,她一開口衆人的效率就快了很多。轉眼間謝佩玟就被按住動彈不得,謝少夫人皺了皺眉,看着還想要大叫的謝佩玟有些厭惡地道:“堵上嘴,帶回去!”
“是在是不好意思,讓妹妹見笑了。”看着謝佩玟被人拉了下去,謝少夫人走進涼亭,有些歉疚地道。
南宮墨搖搖頭,笑道:“蘇姐姐言重了,不過是小事一樁。”
謝少夫人臉上的笑意更深,“多謝妹妹。母親和父親外出了,都是我辦事不利才讓她驚嚇了妹妹和三妹,妹妹不怪我便好。”
“見過少夫人,三小姐,南宮小姐。”一個丫頭匆匆過來,見到衆人恭敬地屈膝行禮。謝少夫人見是謝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連忙問道:“可是老夫人有什麼吩咐?”
那丫頭看了南宮墨一眼,道:“回少夫人,是長平公主有請南宮小姐。”
謝少夫人和謝佩環聞言,對着南宮墨露出一個善意的笑容。謝少夫人還輕輕推了南宮墨一把,笑道:“妹妹快去,可別讓長平公主久等了。”長平公主常年足不出戶,如今難得出來還親自到謝家來自然就是爲了見一見未來的兒媳婦兒了,怎麼可能只是看一眼,連話都說不上兩句就走了呢。
南宮墨暗暗在心中嘆了口氣,朝着謝佩環和謝少夫人點點頭跟着那丫頭走了。
依然是在謝老夫人的院子裡,不過南宮墨進去的時候卻發現裡面只有長平公主獨自一人坐着。蕭家的人特別是皇子公主多數長相平平,但是燕王兄妹生的卻都是極好。不說燕王高大挺拔,容貌英挺不怒自威。長平公主卻是長得嬌小玲瓏,容貌精緻美麗。看着眼前與衛君陌又幾分相似的長平公主,南宮墨忍不住想到衛君陌如果也長得如長平公主這般嬌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神色扭曲了起來。
“南宮小姐?”
“見過長平公主。”南宮墨微微一福,恭敬地拜道。長平公主伸手將她拉起來,仔細看了看南宮墨淺笑道:“聽君兒說你小字叫無瑕?我叫你無瑕可好?”
南宮墨點頭笑道:“公主隨意。”
“坐下說話。”長平公主道。
南宮墨在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太樂意跟皇族打交道。雖然在這個時代她還不至於認爲自己天生就比旁人高貴一些,寧折不彎,但是她也不是天生膝蓋軟喜歡給人下跪。幸好這位長平公主看起來並不太喜歡擺公主的架子,若不然這麼跪過來跪過去的,可真是要了命了。
乖巧的在長平公主下首坐了下來,南宮墨安靜地垂眸等着長平公主說話。良久,方纔聽到長平公主問道:“無瑕覺得君兒如何?”南宮墨扯了扯脣角,輕聲道:“世子自然是極好的。”長平公主淡淡一笑,身爲母親總是願意聽到別人稱讚自己的兒子的,哪怕明知道人家是恭維。
“君兒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是我…害了他…”長平公主輕聲道。很快又意識到在南宮墨面前說這些是不合適的,長平公主收斂了臉上的哀傷拉着南宮墨的手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放心,君兒是個有分寸的好孩子,以後絕不會負你的。若是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跟我說,我替你教訓她。”
囧……
南宮墨默默地聽着長平公主的叮囑。其中最多的便是說着衛君陌有多好等等,雖然長平公主所說的那些有點她在衛君陌身上完全沒有看到過,卻也足見長平公主對這個兒子的用心。想來衛君陌年過二十卻還未成婚,長平公主也是着急的不行了。以至於竟然完全不挑剔媳婦的身份平行學識等等,差不多已經到了是個姑娘就行的地步了吧?
長平公主最後還是留下來在謝家一起用了午膳方纔跟南宮墨一起起身告別謝老夫人準備回府。謝少夫人帶着謝家女眷一起將兩人送到門口方纔回去,一出門便看到不遠處長平公主的馬車旁一身青衣的男子悠然的靠着駿馬,神色冷漠眼神深邃悠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到門口的動靜,衛君陌立刻站起身來走向長平公主,“母親。”
看着兒子俊美無儔的容顏,長平公主滿意的笑了笑。指着南宮墨道:“母親自己回去就是了,你送無瑕回去吧。”
衛君陌知道這是母親很滿意這個兒媳婦的意思,神色也跟着緩和了不少。側首看向南宮墨,南宮墨連忙道:“公主,不必了。我帶着人呢,自己回去就可以了。”長平公主只當她是害羞,笑道:“那怎麼成,你一個姑娘家還是讓君兒送你回去吧。”
南宮墨只覺得一臉黑線,謝府距離楚國公府也不過就是一條街的距離,哪裡能有什麼事。
“走吧。”衛君陌淡淡道,看向南宮墨的眼神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定。南宮墨在心中直磨牙,面上卻不得不優雅地朝着長平公主行了禮,“如此,臣女告退。”
長平公主點點頭,微笑道:“路上小心些,有空可來王府跟我說說話兒。”
馬車裡,南宮墨靠着車廂閉目養神,直接無視了對面的人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衛君陌坐在另一邊,看着眼前的美麗少女,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無瑕,生氣了?”
南宮墨睜開眼睛,毫不留情的給了他一個白眼。衛君陌眼中的笑意更深,輕聲道:“母親說,等到楚國公府的宴會結束之後,就去楚國公府下聘。”
“你真的要娶我?”南宮墨問道。
“我以爲,我們已經說好了。無瑕想要反悔麼?”衛君陌淡淡問道。不知怎麼的,南宮墨直接地感到一絲危險,頓時睜大了眼睛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衛君陌不由搖了搖頭,道:“無瑕怕我?”南宮墨眨了眨眼睛,道:“我說怕你呢?”
衛君陌擡手,輕撫着她頭頂的秀髮,柔聲道:“那就乖乖的,我不揍你。”
“啪!”南宮墨毫不客氣地將他的爪子拍了下來,誰揍誰還不一定呢。
衛君陌也不動怒,平靜地收回了手,輕輕吐出幾個字,“母老虎。”
“衛世子嘴這麼毒,金陵城裡的人們知道麼?”南宮墨咬牙切齒。母老虎?!本姑娘就算是殺手也是最溫柔善良無害的殺手好麼?
衛君陌淡定地道:“別人知不知道不要緊,無瑕知道就可以了。”
手好癢…好想弄死他!南宮墨俏眼微微一眯,淡粉的櫻脣勾起一抹極淡地笑意。擡手輕輕拂起耳邊的髮絲,咬牙道:“我、現在、知道了。”
衛君陌平靜地拿起馬車裡桌上的一個蘋果遞過去,道:“別生氣。”
南宮墨淺淺一笑,伸手接過,道:“我不生氣!”
一點也不像不生氣。
衛君陌猶豫了一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事實上二十多年的生命中,除了母親他就沒有安慰過任何一個女人,就連母親其實他也是安慰不好的。所以看着眼前的姑娘氣嘟嘟的小臉和怒火騰騰的明亮眼眸,衛世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了。
“哎喲,小心!”行駛中的馬車突然劇烈的一震,南宮墨被震得險些撲了出去撞向了跟前的桌子。衛君陌長臂一身,一把扶住了她,“小心。”
馬兒顯然是驚着了,馬車並沒有停止晃動,反倒是晃動的更加劇烈起來。衛君陌乾脆一把拉過南宮墨摟進自己懷裡免得她被撞傷了。南宮墨前世今生活了二十多年哪裡有過跟陌生男子如此接近過。當下也顧不得隱藏自己的實力,毫不猶豫地擡手就是一掌拍向衛君陌。上一次她忍了,可不代表她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忍。
衛君陌似乎毫不驚訝,擡手擋下了南宮墨拍過來的手。南宮墨眉梢一挑,另一隻手也跟着拍了上來,衛君陌胳膊一擡,將南宮墨圈進了懷裡,另一隻手也同時握住了南宮墨的手,輕聲道:“乖,別鬧。”
南宮墨頓時氣紅了臉,若是在外面她還能跟衛君陌拆招,但是在這狹窄的馬車裡根本施展不開,完全是誰力氣大誰贏的節奏,若是兩人真的拼起來把馬車給弄翻了,那就更難看了。但是衛君陌的話彷彿將她當成個孩子一般的哄,讓南宮墨更加不高興。一咬牙,南宮墨低頭就朝着他扣住自己的手腕上咬去。
“唉,小心小心!”馬車又是一抖,衛君陌也跟着向後倒去。南宮墨被他扣在懷裡,只得也跟着往後倒去。幸好衛君陌墊在後面,不然的話只怕要撞得不輕了。衛君陌悶哼一聲,低頭道:“好痛。”南宮墨頓時愣住了,回頭看他,“傷得很重?”
“撞到了。”衛君陌道,平淡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痛苦之色,但是南宮墨也知道剛剛那樣的力度裝上去肯定是不會輕的。連忙拍他的手,道:“快放開我,誰讓你要……”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爲了她,南宮墨也說不出來多管閒事的話來,只得悶悶地住了口。
外面的車伕顯然已經將馬車固定住了,這纔回過來道:“大小姐,馬驚了。大小姐可有受傷?”
“沒事。有沒有傷到人?”南宮問道。車伕搖搖頭道:“沒有。”
“誰說沒有?!”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叫道:“本公子不是人?本公子傷到了!”馬車外面,車伕皺着眉看着眼前的錦衣男子道:“這位公子,明明是你突然跑出來…何況,馬兒根本沒有踢到你。”若不是這位公子突然衝出來,他的馬兒怎麼可能突然被驚到。
男子不屑地道:“這條路是你們家的?難道本公子不能走?現在你的馬車撞到本公子了,你說,怎麼辦吧?”
車伕也不想惹事,只得道:“公子你想要怎麼樣?”
“叫車裡那個大小姐出來,跟本公子賠個罪,這事兒就算過了。”男子道。
馬車裡,南宮墨聽着外面的話有些好笑,“金陵城裡還有這麼…囂張的人?哪家的紈絝子弟?”其實南宮墨是想說,金陵皇城裡還有這麼二的人。越是天子腳下,各家子弟就越是深受約束。畢竟,這金陵皇城裡一塊磚打下去都能砸到兩個皇親國戚,誰知道什麼時候不小心就得罪了不能惹的人物呢?只怕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衛君陌臉色有些陰沉,沉聲道:“靖江郡王府的人。”
南宮墨挑眉,衛君陌淡淡道:“衛君奕。”
外面那男子,正是靖江郡王府四公子衛君奕。衛君奕只比衛君陌小四歲,今年也已經十八了。
“怎麼辦?”
“我處理。”衛君陌道,說完便起身鑽出了馬車。
外面,衛君奕還在叫囂着,“撞了人還不快將你家小姐叫出來給本公子賠罪,否則……”
“否則什麼?”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衛君奕愣了一愣,這纔看見從馬車裡出來一個青衣男子。站在馬車上本身就高人一等,此時衛君陌俊美的容顏上沒有一絲溫度,居高臨下更是讓人產生一種被人高高在上的俯視的壓迫感。衛君奕原本還囂張地笑聲頓時就卡死在了喉嚨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大…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對於衛君陌這個大哥,衛君奕雖然同樣向二哥三哥一樣的有些看不起,但是在這看不起中卻又更多了幾分莫名的畏懼。所以,在家裡衛君奕算是極少招惹衛君陌的人,不知爲什麼,他就是天生對這個大哥感到害怕。
衛君陌冷然道:“我怎麼在這裡不重要,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他撞我!”衛君奕總算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連忙道。
“我沒有!”車伕連忙喊冤,他是真的沒有撞這位公子啊。
察覺到衛君陌冷冽的視線,一擡頭就對上了那雙紫色的眼眸,衛君奕只覺得心中一寒。衛君陌問道:“說叫你來的?”
衛君奕愣住,有些結結巴巴地道:“沒…沒有人叫我來。”
衛君陌視線一冷,“是麼?來人,將四公子帶回去。當街橫衝直撞驚了馬車還意圖訛詐,重責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話音剛落,原本跟着衛君陌的下人立刻上前,拉住了衛君奕,道:“四爺,咱們先回去吧。”
“什麼?”衛君奕再也顧不得對衛君陌的畏懼了,掙開了下人的手叫道:“衛君陌,你憑什麼打我?”
衛君陌也不跟他廢話,擡手搖搖一指直接點住了他身上的穴道。衛君奕立刻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掃了一眼在場的衆人,淡淡道:“帶回去,打!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吩咐的,若是沒有辦到,你們就替他捱打吧。”說完,不在理會馬車前的衆人,衛君陌直接轉身再一次進了馬車,“走。”
衛君陌雖然不受靖江郡王喜愛,但是卻是名正言順的靖江郡王世子。整個靖江郡王府除了靖江郡王和長平公主就屬他最大,衛君陌本人也不是什麼軟柿子,而長平公主更是處處順着兒子,所以衛君陌說要打的人,除非是靖江郡王在府裡,否則還真沒有幾個人敢不打。
馬車裡,南宮墨握着一卷書翻看着。看到他進來方纔問道:“這樣好麼?你……”
“無瑕在擔心我?”衛君陌挑眉,“無妨,跳樑小醜罷了。”
“是了,以你的心計,想要整死他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南宮墨道,頓時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衛君陌一臉平淡,“我做了什麼讓無瑕對我有這麼深的成見?”他做過什麼顯得心計叵測的事情麼?
南宮墨直接甩給他一個白眼,懶得理會。
謝府到南宮家本就不遠,不一會兒馬車就在楚國公府門口停了下來。衛君陌先下了馬車,揮退了坐在另一輛馬車裡下來準備扶南宮墨的知書和鳴琴。將手伸向剛剛出來的南宮墨,南宮墨秀眉輕挑,足下輕輕一點輕飄飄的落到了地上。衛君陌揚了揚劍眉,沒有多說什麼。
南宮墨道:“你好像一點兒也不好奇?”
衛君陌道:“無瑕有什麼話想要跟我說了麼?”
“沒有。”南宮墨乾脆地道。衛君陌點頭道:“那我就不好奇。那日在湖邊,那姑娘落水是無瑕幫了我?”
南宮墨輕哼一聲沒有回答,衛君陌脣邊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道:“我先回去了。無瑕也回去吧。”
南宮墨點點頭道:“慢走。”
衛君陌想了想,道:“過幾日一起去紫雲山賞花如何?”
“賞花?”南宮墨有些懷疑地看向衛君陌。衛君陌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喜歡賞花的人啊。
衛君陌紫色的眼眸裡飄過一絲無奈,道:“母親說,再過些日子紫雲山的牡丹會很漂亮。”
南宮墨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頓時有些明瞭了。窘了半晌,方纔點了點頭道:“好。”衛君陌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點頭道:“到時候我來接你。我先走了。”
看着靖江郡王府的馬車匆匆離去,南宮墨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站在旁邊的鳴琴忍不住道:“大小姐,衛世子對您可真好。”
“哦?”南宮墨挑眉,道:“很好麼?”
知書也點頭道:“自然是很好,衛世子看上去那麼冷漠的一個人,但是對大小姐卻…很溫柔,很體貼呢。”雖然看上去有點僵硬,不過正是因此,才顯得比那些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更有誠意吧?明明不習慣也不會做這些事情,還要努力的做。而且,衛世子長得也十分俊美,跟傳說中的嚇人模樣根本完全不同。和大小姐站在一起看起來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南宮墨淡淡一笑,想起某人淡漠的面容和極力掩藏卻依然被她捕捉到的一絲窘迫,突然有些內疚起來。她…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還沒轉身進門,又一亮馬車緩緩駛了過來,在楚國公府大門口停下。南宮懷從馬車裡下來,看到南宮墨也是一愣。
“父親。”南宮墨垂眸,淡淡叫道。
南宮懷點點頭,問道:“怎麼站在大門口?”
南宮墨道:“剛從謝府回來,還沒來得及進去。”
南宮懷看了一眼身後的街道,問道:“是衛世子送你回來的?”他方纔雖然沒有見到衛君陌,但是跟隨的小廝卻說看到了靖江郡王府的馬車。這個時候靖江郡王府會出現在這裡的大約也只有衛君陌了。南宮墨想了想,還是誠實地道:“今天在謝府,還見到了長平公主。”
“哦?”南宮懷揚眉,“長平公主常年足不出戶,可好相處?”
南宮墨點點頭,“公主很好。”
南宮懷神色有些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低眉順眼的少女。這個女兒,從小跟他便感情淡漠,到了十一歲的時候更是連見一面都沒有了,如今一晃幾年過去竟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而且,這個女兒在他沒有看見的地方已經長得這麼好了。衛君陌對她的重視自不必說,燕王燕王妃和長平公主看起來對她也十分滿意,謝家這些年對楚國公府都是橫眉冷眼,謝家的嫡出小姐卻對她十分親善,一回來就被邀請去謝家作客。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個女兒無論在哪兒都能夠生活的很好,有沒有他這個做爹的根本不重要一般。南宮懷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父親?”見南宮懷定定地盯着自己,南宮墨挑眉,“有什麼不對麼?”
南宮懷搖了搖頭道:“進去吧。”
父女倆也沒什麼話可說,自覺地落後了南宮懷半步兩人一前一後往大門處走去。
走了幾步,南宮懷想了想停下來問道:“讓你嫁給衛君陌,你可有怨言?”
南宮墨擡眼,望着南宮懷有些嘲諷地一笑,“有又如何?父親又打算換二妹嫁了麼?”
南宮懷一噎,良久才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是父親對不起你。但是如今看來衛君陌也未必不是一個良人。你放心,爹不會虧待你的。”
南宮墨垂眸,淡淡道:“多謝父親。”
南宮懷看了她一會兒,還是轉身走了。
南宮墨悠閒的跟在南宮懷身後,眼底帶着淡淡的嘲弄和不屑。說這些…南宮懷是突然覺得愧疚了麼?那又如何?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無論是他們的愧疚還是補償,南宮傾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因爲早在幾年前,那個被他們虧待被他們拋棄的孩子就已經不在了。而她,南宮墨,從來都不需要他們的補償。
進了門,鄭氏已經迎了出來,殷勤地道:“老爺回來了……”看到慢悠悠走在南宮懷身後的南宮墨不由得楞了一下,勉力一笑道:“大小姐也回來了?”這幾天鄭氏的心情十分的不好,自從遇到南宮墨之後她就格外的倒黴。雖然如今依然還緊緊地握着當家主母的權利,但是手中的財富卻少了許多。這些年鄭氏管理着整個楚國公府不可謂不兢兢業業,她早已經將那些當成自己的了。如今乍然被人割去了一半,不肉疼纔怪了。而更讓他擔憂的是,南宮墨會不會跟她搶當家主母的權利,雖然南宮墨很快就要出嫁了,但是那不代表她不可以另外推出一個人來跟她爭。比如說林氏,比如說後院的那些鶯鶯燕燕。所以,鄭氏衡量許久之後終於還是覺得一定要儘快將南宮墨嫁出去。
“婉夫人找父親有事,我先回去。”南宮墨淡淡道,帶着人轉身走了。
聽到婉夫人這個稱呼,鄭氏心口又是一抽。南宮懷爲了這件事說過南宮墨一次之後南宮墨依然不見改正,無論什麼時候還是稱呼她婉夫人。南宮懷既不可能打她罵她,又不能每聽一次說一次,漸漸地也就只當沒聽見了。但是就因爲這個,讓鄭氏被後院那些女人很是嘲笑了一番。
看着南宮墨漫步悠然離去的背影,鄭氏狠狠地捏緊了手中的繡帕。
南、宮、墨!
本夫人就不信鬥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