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由於他良好的認錯態度,亦或是那句“夫人”,華溪煙翻個白眼,胸口的悶氣總算是被她壓了下去。
聖天皇宮極大,這一處乃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存在,紛紛擾擾的宮人並沒有前來這一處,反而給了這二人一個僻靜寧心之地。
旁邊有一個高高的亭子,華溪煙拉着雲祁,足尖一點,下一刻,二人飄身立於亭頂之上,將這聖天皇宮所在盡收眼底。
金黃色的琉璃瓦在愈發濃烈的陽光下璀璨生輝,紅色的磚牆上邊金粉點點,增添了無數華貴雍容之氣,數不盡的漢白玉拱橋,數不盡的天台玉階,數不盡的亭臺樓閣,層層矗立,無盡蔓延,偌大的皇宮一望無際,眼見處皆是一片片金光燦紅,宮人的身影化爲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是皇宮這幅巨大的畫卷上幾不可見並且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一筆,甚至較之螻蟻還不如。
“怪不得那麼多人拼盡全力都要爬到這個位置上。”華溪煙看着下方的景象,清淡一笑,“這般看盡世間繁華的景象,當真不錯。”
“這裡看的不過是聖天皇宮一片,對於偌大的錦繡江山來說,只是偏居一隅。”雲祁的聲音依舊清淡無比,但是卻帶着旁人難以言說的傲氣凌然的霸氣,光是聽來便讓人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日後我帶你去通武山,通武山頂,那纔是真正的大好河山盡收眼底,一覽衆山小的世間之高所在!”
華溪煙眯眸,逆光看着面前這張風華絕代的面容,卻由於陽光太過刺眼,他的面容似乎都在光影虛幻中看不真切。
“通武山……”華溪煙脣邊輕輕品着這幾個字,忽然笑開,她是真的很想去呢……
看出她內心所想,雲祁輕聲道:“大婚之後我就帶你去。”
大婚之後?華溪煙眨眨眼。
“師傅待我如父,我們大婚,自然是要去拜見他老人家的不是?”雲祁勾脣看着華溪煙,同樣眨眨眼。
華溪煙點頭,她好像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的師傅……能教出這般弟子的,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個得道高人。
二人正這般說着話,風滔的身影從一邊顯了出來:“小姐!”
“風滔,你不是去紅袖招找美人了嗎?”華溪煙笑着打趣道。
“沒找到。”風滔的心情似乎很是不爽,說出的話也帶着幾分鬱悶。
華溪煙很是同情地點點頭,唏噓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不如去往別處找。”
風滔幾乎要給自家主子這奇葩的思維跪了,但是知道現在還是正事重要,於是正色道:“我方纔偶然發現,太子殿下似乎與人起了爭執。”
“誰?”
“曄小王爺。”
寧曄?華溪煙蹙眉,立刻想到寧曄若是和寧煊起了什麼衝突的話,那原因必定只有一個——蕭葉彤!
“可是要去看看?”雲祁輕聲問着華溪煙。
“不必。”華溪煙搖頭,“自己的事情要他們自己解決便好,若是寧曄連這點兒本事也沒有,你也不會和他交好這般長的時間了。”
華溪煙對雲祁的人那可是一萬個相信。
雲祁挑眉,不置可否:“爺也不希望自己的夫人去操心他們那點兒破事兒。”
華溪煙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想着要是寧曄知道了你這麼說還會對你現今這般的忠心耿耿嗎?
“我們去乾和殿便是,那裡應當比這裡有趣地多。”雲祁說着,攬起華溪煙,足尖輕點,如一縷清風般飄然遠去。
剩下風滔自己站在風中凌亂着,努力思索着這種將屬下用完就扔的主子還要不要跟着了?
雲祁攬着華溪煙正在一衆瓊樓玉宇上飄身而過,冷不丁身後一簇暗箭飛來,直直地射向了他的後背,含着無盡的萬鈞之勢,鋒利的箭芒穿透了衣衫,影射在雲祁命門之處。
華溪煙正要出手,卻見雲祁搖了搖頭,於是收了掌心的內力,靜靜地看着那支愈來愈近的箭,最後那箭在剛剛接觸到雲祁後背的時候,被一股內力猛然抽回。
二人旋身而落,華溪煙看到面前之人的時候,雙眼猛然一亮。
“侯爺!”華溪煙驚呼一聲,急忙跑上前去,激動地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這個笑意溫柔的老者,可不就是將近一年不見的文宣侯?
文宣侯看着面前這個容顏如昔的女子,她依舊是那麼美,美的傾國傾城的,但是較之一年前卻收斂了幾分鋒芒,多出了那時候不多見的柔婉與溫和,眉梢眼角都是女兒家該有的嬌俏神情,倒是整個人更加多出了幾分不可多見的可人神色。
“丫頭,過的不錯。”文宣侯笑着說道,伸手彈了彈華溪煙的額頭。
華溪煙笑得十分燦爛,點頭道:“有侯爺記掛着,怎敢過得不好?”
像是聽到了什麼讓人愉悅至極的話一般,文宣侯朗聲笑了起來。
“肯定是因爲這小子的緣故。”文宣侯看着華溪煙身後的雲祁,意有所指。
當初在嵺州的時候,他初見華溪煙,她還是一個與人退了婚的女子,由於孫家的苛待以及孫沐揚的薄情負心,她每天都是一副眉頭深鎖起的愁苦模樣,臉上肉食濃郁地散不出去的戾氣,整個人更是沉浸在仇恨之中,無法自拔。現今看來,大仇得報,而身邊又有了兩人相伴,這般的日子,和以前簡直是雲泥之別。
人自然不能一直沉浸於仇恨之中,文宣侯點點頭,對目前華溪煙的狀態很是滿意,起碼他沒有走出一個仇恨,立刻投入到另一段仇恨之中。
“侯爺不是前些日子就說要進京?怎麼一直到現在?”華溪煙挽着文宣侯,十分親暱地說道。
“期間轉到去了一次西北。”文宣侯說着,花白的鬍子翹了翹,“我現在看西北那副模樣,就知道那些個官員們先前說出的那些天花亂墜的治理策略沒有什麼用,還是你這丫頭這次的法子管用。”
“還得等到實行之後才知道。”
“你那法子一聽就管用。”文宣侯哼哼了兩聲。“我聽說皇上叫楊家那小子去了脅逼?”
華溪煙點點頭:“是,楊家的世子。”
“我知道他是世子。”文宣侯哼哼唧唧地說道,臉上有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不滿,“那小子之前我也知道,不過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文人罷了,說是要他去監督西北這一塊兒地方,我還真的不放心。別到時候再出個什麼差池,那怕是白忙活一場。”
“不然侯爺覺得誰合適?”華溪煙眨眨眼,順着老頭子的意。
“這法子是你提出來的,自然是你合適了。”
華溪煙幾乎要一口老血噴出來,想着她合適?這治國的事情之類,她可是真的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要不就是王家的幾個兒子。”文宣侯嘆了口氣,“隨便一個我看都比楊家那小子強,但是皇上啊……”
文宣侯嘆了口氣,沒說出口的話跟着那一口氣消散在了風中。有些話自然不需要說的太過明白,但是誰都懂。
“不說這些了。”華溪煙勾脣一笑,“侯爺這是要去乾和殿嗎?”
文宣侯點頭:“皇上召見,我自然是要過去的。”
“正好我也要過去。”華溪煙笑眯眯地挽着文宣侯。
文宣侯似乎很是享受華溪煙這般親暱,於是對着雲祁擺擺手:“丫頭借老頭子幾個時辰,你沒什麼意見嗎?”
“自然沒有。”雲祁口上答應,內心卻是在想他拒絕的話真的有效嗎?
文宣侯的侍從拿着一個鳥籠子,裡邊一隻綠毛鸚鵡正在嘰裡咕嚕地說着什麼,華溪煙看了那鳥一眼,對着文宣侯道:“侯爺最近可是在玩牌?”
“玩!”
“不知道玩的可好?”
“尚可。”文宣侯捋着下巴的山羊鬍,斟酌了片刻給出答案。
文宣侯身後一人見到華溪煙發問,趕緊出言解釋道:“若是論起玩牌九來,誰都比不上長公主一手出神入化的牌技,但是如今聚源賭坊發展,裡邊多出了許多玩牌的高手,就連技法也做出了相應的調整,所以每次侯爺玩的時候,也算的上是盡興。”
“聚源賭坊?”華溪煙重複着,好像是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就是上次長公主去的那個地方。”那人立刻加了一句。
華溪煙點頭,她自然沒忘,那可是她用來邂逅文宣侯的地方,並且也是在那裡,她拿到了當初孫沐揚欠下的票據。還有那聚源賭坊的老闆,那個年輕的名喚卿洵的公子,也正是後來她在兗州遇到的,世間第一男伶院風月館的母后主人。
還有些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她所經歷的事情,似乎都被一根線無形之中串聯了起來。她所遇到的人和事,總是在明裡暗裡,有着這樣那樣的關聯。
“咦,那是怎麼回事兒?”文宣侯忽然停住了腳步,出聲問道。
一行幾人循聲望去,見前方一人正蹲在樹下,嗚嗚咽咽哭的好不傷心,而一羣宮人正圍在那人身邊,七嘴八舌地勸慰着些什麼。
“你是流雲宮的人?”華溪煙覺得那婢女眼熟得可以,清聲詢問了一句。
那人聞言猛地擡起了頭,見到華溪煙的時候有片刻的怔楞,隨即連滾帶爬地撲了過來,哀聲痛哭道:“長公主,長公主,求你救救我家公主,我家公主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