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臨行前的頭兩天,又是一個休沐日,在陸文淵的掩下,或者可以說是陸清寧也想在他臨行之前見見他,她拖着幾隻大風箏,帶着陸文淵和鐵錘,帶着水晶和碧璽,和白鶴鳴在他北郊新置下的一個別院見了面。
“水晶碧璽,你們兩個陪着六少爺放風箏去,小心躲着水和大樹,我跟六爺坐在這裡說會兒話。”陸清寧輕聲囑咐。
這處別院建在天穎北郊一座小山的半山腰,院落極是廣闊。西牆角處,有一棵很老的銀杏樹,白鶴鳴派人在這銀杏樹下支了桌椅,桌椅邊還有一架藤鞦韆。
陸文淵幾人在庭院正中放風箏,陸清寧便與白鶴鳴坐在銀杏樹下,也不用下人伺候,陸清寧親手泡了茶,又雙手持着茶盞遞來,請白鶴鳴先嚐。
濃密的樹影間,偶爾有金色的日光斑點散落下來,或深或淺的印在兩人臉龐上,鬢髮間。陸清寧雖然低垂着眼眸,白鶴鳴卻看得見她那長長睫毛簌簌抖動,彷彿是在輕笑。
是不是他今兒又做了什麼不得體的舉動了?
自打去年冬至月收到賜婚旨意,他與她便不能輕易再見面,他們上一次見,還是在正月裡,他來天穎府給陸家長輩們拜年。嗯,他今兒是猴兒急了些,見她的馬車來了,只用兩大步便走到她的轎廂跟前,她才撩簾出來,他就仲手去扶她……
“你又嫌我魯莽了。”白鶴鳴喃喃的說着。
可等他伸手接過茶盞的時候,大拇指還是碰到了她細滑的手背·若不是他手上還算有點功夫,一杯熱茶就得被他潑出去。
他在秘道里也不是沒牽過她的手!爲何今兒只是這麼一點輕微的觸碰,都那麼不同了?
陸清寧笑着揚眉看他。魯莽怎麼了,她就喜歡!他的魯莽又沒胡亂用在所有地方!陸家內宅還有很多聲音都說她魯莽呢,比方說,當初她教訓雪芳,教訓於氏,還有還有,那次將想要夜襲她的婆子腦袋上砸了個大血洞!
她這麼想着·便喁喁給他講起來,她也做過的許多魯莽之事。
白鶴鳴用心的聽着,因了知道事情早就過去了,她如今既然能坐在這裡,必是能夠化險爲夷,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可暗地裡卻將後槽牙咬了又咬。
他早就聽謝老四說她的日子不好過,他還以爲,她只是缺少吃用,心裡還極其納罕過·難不成陸家大老爺寵妾滅妻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令嫡出的女兒缺衣少食。
後來他多少也知道了,後宅裡的明爭暗鬥何止是剋扣衣食,如今真真切切聽她說起來,他才知道,原來她過的竟然着這種日子!有好幾次都險些丟了命!
“我可不是想叫六爺去替我打抱不平。內宅婦人麼,眼皮子淺,來來去去也不過是這些小手段,我若對付不了她們,豈不是白活了。”
“我只是想告訴六爺·被人人前背後說魯莽也好,說三道四也罷,事實並不一定真是那樣。我自己個兒還揹着無數的惡名·又怎麼會輕信別人如何說你……”陸清寧輕笑着望他。
白鶴鳴良久都說不出話來。喝了兩盞茶後,終於開了口:“我真不知道你竟然這麼難,早知道……就請曾祖母多說幾句了······”
陸清寧不免笑嗔:“太皇太后一言頂十句,何況還有賜婚旨意在那裡,何嘗需要多說?”
“六爺之所以想要出海,不也是隻想驗證下自己的能力?有能耐的人,在什麼逆境之下都能活得很好,正是所謂的狼走千里吃肉。”
她還想說·狗行千里吃屎。比如陸文博·他留在陸家時,便是個雞鳴狗盜之徒·被驅逐出陸家之後,難不成還能奮發圖強·考上個秀才?
不過她倒聽說了,陸清瑩才嫁到米家,便軟磨硬泡纏着米連山,給陸文博在米家謀了個差事呢,說是當了個小管事······
這陸清瑩也着實的沒腦子。她如今已經是米家的大少奶奶了,叫自己的同胞兄弟在米家做下人,虧她想得出來啊!
不過······又能如何呢。若陸文博本是個有真本事的,還能跟米家借些銀子做個小生意,勤勤懇懇幾年後也能出頭;可他一沒學問,二無經商本領,拿了銀子也是坐吃山空,之後還不是照樣等着米家接濟?
“狼走千里吃肉,這話說得好。”白鶴鳴哈哈大笑起來。
很多時候,他都以爲她是個伶牙俐齒的小狐狸她長着一副尖下頜,一雙眼的眼梢既細長又上挑,再配上她那刁鑽古怪的笑容,可不活脫脫一個小狐狸?
可等他從太皇太后那裡求到了賜婚旨意,明郡王妃哭罵着哪裡來的狐狸精,勾得我的兒子五迷三道時,他突然就覺得,狐狸這個詞兒確實不像好詞兒。
如今聽了這話,且不論狼比狐狸好聽還是更不如,至少這意思他懂。
“六爺懂了?那等到三五年後,六爺看上了哪個新人,也莫怪我張嘴咬人嘍?”陸清寧半真半假的,便將話引到了她一直想說卻沒說過的問題上來。
白鶴鳴是個土生土長的大順男子,腦海裡哪裡有什麼一夫一妻攜手白頭的概念。若不強行灌輸一陣子,恐怕叫來還有得糾纏。與其等到兩人成親後,她用盡心機做毒婦妒婦,不如現在早早說清楚,也省得兩相看厭!
“這是什麼話?”白鶴鳴既有些懵懂,又有些憤怒。
“怎麼,六爺也想叫我做我娘那樣的賢婦不成?或許是六爺之所以請太皇太后賜婚,便是看中了我母親的爲人,以爲她教養出的女兒必然也是賢良淑德?”陸清寧高挑眉梢,語氣中多少帶了些逼迫的意味。
若是一言不合,現在退婚也來得及呀!等成了親再鬧和離,她恐怕沒有姑奶奶那般的好運氣了!
太皇太后的旨意不能收回,太皇太后說過的話也不能出爾反爾。可她完全可以叫白鶴鳴去悔婚,跟她有什麼干係!
“我、我是說,我怎麼會看上什麼新人?太皇太后曾祖母賜婚的正妻,難道還能休了?”白鶴鳴憤憤的說道:“就算可以,我也不是那種人啊!”
“妹子也莫說這麼傷人心的話。我若是喜歡賢良淑德的女子,大順朝遍地都是,一抓一大把!”
陸清寧又氣又笑。太皇太后賜下的正妻休不得?好在他後來的話又給找補回來了,否則她就想拍他一個滿臉開花!
正待軟下聲氣來,跟他說幾句我錯怪你了,卻聽得白鶴鳴又道:“像侍妾什麼的,哪裡算得個人呢,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你若是不喜歡,莫說是咬人,要打要殺全由着你,這點子小事還用知會我?”
陸清寧大怒:“白鶴鳴!敢情還離着成親有兩年呢,你便惦記上侍妾成羣了!”
“我打殺她們作甚,我只找你!若不是你納了她們,哪裡來的叫我看着不順眼的人!我只想好好過日子,過去的那些年我早都厭煩了,不想再喊打喊殺了,你明白不明白!”
她前世並不曾談過戀愛,何況依着她的性子,就算談過多少次,叫她輕聲軟語的商量也是不可能的;而她現在又真的有點動怒了,話語聲自然就大了些。
白鶴鳴先是一驚,隨即就摸着鼻子大笑起來。她竟然直呼他的名字,不過還別說,這麼聽着真有點意思!
“你瞧你你瞧你,我還沒說什麼,你怎麼就急了?”白鶴鳴大笑連連,一邊笑一邊擺手。
還沒說什麼?你還想說什麼呀!陸清寧憤怒的瞪着他。
“我、我只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我哪裡說過我要成羣的侍妾了?”白鶴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侍妾什麼的最討厭了,我家裡那幾位哥哥,每天都被一羣女人包圍着,日日不得消停不說,還恨不得多生出幾付身子來應付,誰願意學他們!”
她果真更像一匹小狼!
“姐姐怎麼了?”陸文淵遠遠的聽到陸清寧似乎怒了,忙將手裡的風箏遞給鐵錘,一路跑過來——他又不是真的九歲孩子,放風箏什麼的,不過是做個樣子而已。
似乎又覺得不該離兩人太近,他只遠遠的站在樹蔭之外。看着怯生生的那副樣子,更令白鶴鳴捧腹大笑起來。
陸清寧氣得連瞪了他幾眼,這才笑對陸文淵道:“我沒事,他還不敢欺負我。你方纔跑累了吧,過來喝口茶。”
陸文淵見慣了姐姐的笑容,有很多時候姐姐都在笑,就連老爺做了煩人事兒她也在笑,只是笑容不達眼底。
如今見姐姐雖然面帶薄怒,眼睛裡卻含着深深的笑意,他立刻跑了過來,伸手給自己倒了盞茶喝了,扭頭就跑—她們兩人打情罵俏,他何苦摻和。
“這小子,跑得比兔子還快,也不問問我說的沒挨欺負是不是真的!若往後等他給我撐腰,恐怕也指望不上了!”陸清寧笑罵。
白鶴鳴惴惴的摸了摸頭。他有三個小舅子,兩個還小呢,纔會走路,小六兒雖然大了些,可也差的太遠,她指望小兄弟們給她撐腰,也太不現實了吧?
“妹子,你從今後指望我撐腰吧,我定當不負厚望!”白鶴鳴這麼想着,就豪情萬丈的拍了拍胸脯,通通作響。
唔,文文已經在收尾了~新書大概再過三五日也該發佈了,還請大家多捧場啊,寫的是個穿到古代做花匠,外帶忠犬養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