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陸婷姝出嫁離府那一日,從大房到三房的幾位太太都哭得極狠,就像她們自己個兒嫁閨女。^/非常文學/^
陸清寧也跟着哭了一場,心中明白,幾位太太之所以這麼哭,並不是捨不得陸婷姝的離開,而是替她慶幸,替她祝福——在這種時代,和離的婦人還能找到這麼好的歸宿,似乎叫人對今後的生活又多了一絲絲期望。
而那個在老太太一手安排之下的、陸婷姝的前夫家張家,就叫他們從此好似不曾存在過吧。
這家人確實浪費了姑奶奶幾年很美好的青蔥歲月,可姑奶奶若不是給張家打理生意時,又與總督大人重逢,令總督大人知道她是個女子…···
謝氏哭得傷心時,陸清寧便是如此低聲安慰她的;謝氏聽了,立刻破涕爲笑,心裡卻愈加傷痛起來。
可不是怎麼着,當初誰都說姑奶奶嫁得不好,張家那個姑爺不能人道,豈不是毀了姑奶奶一生;如今再看這倒是件好事了,否則若是在張家生下一兒半女,姑奶奶這一輩子不就得守在張家,就像她謝嘉熙一樣?
有那麼一種男人,永遠不值得哪個女人守着他過一輩子,比如陸廷軒陸大老爺。謝氏不止一次想過,若不是她膝下有兒有女,恐怕她也與姑奶奶一樣,早就和離回了孃家。
喚着點翠給太太打盆水來洗洗臉,陸清寧又去東西兩個小跨院看過小八小九,折返回來便向謝氏告辭:“娘歇歇吧,我出去一趟,磚茶作坊的茶葉要裝箱運去永寧,再由外祖家運到港口,我得去盯着。”
當初太皇太后下了賜婚旨意,同時來的還有幾句口諭,叫陸家莫拘着陸清寧,說是保不齊十年八年後·大順朝就會出現第一個女皇商……太皇太后這道口諭,莫說是陸家上下聽了驚訝,就連陸老太爺也被驚了夠嗆。
不過這口諭聽來終歸是個好事兒,對陸清寧來說·不用怕出嫁前的兩年要在後宅坐井觀天;對謝氏來說,也不用怕女兒被拘出病來,更不用再怕別人說三道四了。
陸清寧也曾就這個事兒問過白鶴鳴。太皇太后歲數大了不說,又是極其尊貴的一個人兒,爲何如此關心起她來?她陸清寧何德何能?
白鶴鳴當時立刻笑着給她解了惑ˉ太皇太后就是個商家女,若不是進宮做了他曾祖父老老皇帝的妃子,恐怕早就成了大順朝的女首富了。非常文學
陸清寧茅塞頓開。
怪不得白鶴鳴早就信誓旦旦的說他有辦法·原來他早就打算好了請太皇太后下旨意,只有商家女纔會對商家女惺惺相惜不是麼;也怪不得明郡王府在賜婚旨意下達後,一句微詞也沒有,並不曾提起什麼商家女不配嫁進明郡王府。
只是等這批磚茶全都運走之後,白鶴鳴又該隨着謝家衆人出海了……陸清寧離開千疊園,一路走着,一路琢磨白鶴鳴的行裝裡還差什麼,險些便與急匆匆奔往後院來的陸文淵撞在一起。
“六弟怎麼在家呢?”陸清寧一把扶住他·立刻發問。
“姐姐糊塗了,今兒是休沐日。”陸文淵已經沒了嬰兒肥的臉上還是一臉笑嘻嘻的模樣兒,“姐姐想什麼呢·埋頭走路也不看着點兒人,是不是不捨得我姐夫出海啊?”
“淨胡說八道,這會子叫什麼姐夫?你姐姐還在家呢,你就迫不及待把我賣了?”陸清寧佯嗔道。
白鶴鳴最近常往天穎府來,不大好跟她直接見面,便拉着這個小六子做藉口,不是今兒遞進來幾朵珠花,便是明兒送進來幾本遊記雜談,再不便是幾幅字畫,甚至幾張銀票……說是叫她替他收着。
他曾經對她說過·他的祖母臨去時,幾乎將所有私房錢全都留給了他。陸清寧以爲那些私房也不過是些金銀首飾並幾家鋪子幾片田地,不曾想經過陸文淵手裡送進來的銀票,攢了又攢數一數,竟然也有七八萬兩之多······
白鶴鳴那傢伙,恐怕是怕一次送進來太多·便會令她推卻吧!因此纔跟她用了化整爲零的小算計!
還有她們家這個小六子,纔跟他認識幾天啊,便整天幫着他說話兒,如今還如此順溜兒的叫上姐夫了!
不過這倒也是個好事兒。白鶴鳴往陸氏族學裡去過一兩次,之後族學裡的大孩子們都不大敢欺負陸文淵了,何況他身邊還跟着個打架不要命的鐵錘······
陸文淵被陸清寧佯嗔了幾句,立刻撓了撓腦門嘿嘿笑起來,手上卻一把挽住他姐姐的胳膊:“我有要緊事兒要跟姐姐說,姐姐先莫忙着出
陸清寧見他神態很是正經並不是開玩笑,便帶着他重新回了清寧園,兩人進了書房她親自泡了茶,叫丫頭們留在外頭,不用進來伺候。
“說吧,那傢伙又叫你傳什麼話兒進來?”陸清寧笑問。
陸文淵手裡什麼也沒拿,她想當然便認爲是要給她傳口信兒。
陸文淵聞言卻搖頭,反而問她:“姐姐不知道朝廷封了白大哥一個四品指揮僉事,並任出海船隊的正領隊?”
“我哪裡知道去,我都好些天沒見到他了,來傳話也是你來!”陸清寧很是驚訝。
出海的船隊除了十艘商船,還有兩艘戰艦護航,這個陸清寧都清楚。可過去兩年的領隊皆是文官,今年卻派了指揮僉事這個武官,還是現封的白鶴鳴,難道是海上不太平?既如此,她又怎麼放心得下!
“姐姐莫慌張,白大哥也只是想有個名正言順出海的由頭罷了。”陸文淵依舊笑嘻嘻的。
只是有了這個類似恩蔭的官職後,白大哥也不要再想做明郡王世子了……好在白大哥也從來不想做,否則日日張羅出海作甚!
“這就是你說的要緊事兒?聽你說的如此輕描淡寫,算什麼要緊事兒?”陸清寧不大相信的挑起眉梢。
“姐姐果然英明,”陸文淵就像個真正的孩子,拍起了他姐姐馬屁,旋即卻又正了顏色:“我來是想告訴姐姐,你給白大哥寫封信吧?信上就說,叫他這次出海只去南洋,不要再去西洋了。”
“南洋離得近不說,好東西也不少,何苦多開好久的船,跑到紅毛鬼子那裡去?一路算下來,並不比只去南洋多賺多少,只要船隊耐得下心在南洋多盤庚些日子,收入也許還會更多,又是踏踏實實的待在陸地上!”
陸清寧微微琢磨了一番這些話的意思,立刻發問道:“是不是你知道這一趟去西洋有風險?”
陸文淵爲難的抿着嘴不說話。他也想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撒潑耍賴的招數全用上,就是哭鬧着不叫船隊往西洋去,可是這招數能好用
若叫他直截了當的說吧,他又不能說!這一世很多事情都變了,比如姐姐還在,別如他的腿沒壞,比如陸文博已經被趕出了陸家,還被族裡除了名······
姐姐掉到池塘裡那一日,他本該早些去她院子裡攔着,不許她與那兩個狼心狗肺的庶姐出去;可若是強硬的攔住了,母親又怎麼能知道,兩個庶姐狼子野心?
他當時設想的極好,掐好了姐姐落水的時辰,立刻便叫高媽媽帶着人去池塘邊,如此也不怕姐姐會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他當時失算了,他就沒想到,去千疊園求救的路上,竟然被宋氏那個賤婦攔住了,拉扯了半晌,差點沒耽誤大事!
那麼如今這件事兒,他還能抱僥倖麼?他不能!可他又不能說出緣故,萬一這一世不同了呢?
陸清寧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再追問。從他被綁那天起,她就已經知道,他不是個尋常小孩兒,如今他既然說出這麼一番話,就聽他的也無妨。
只是她又該如何說服白鶴鳴?就算白鶴鳴聽她的,船隊裡的其他人呢?二舅父與四表哥呢?
大家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在南洋易貨收入也不差,自然行得通,沒有人會叫囂着非得往西洋去,誰都知道走水路太過危險;可白鶴鳴既然擔任了正領隊,也得給大家一個合適的說法不是?
難不成就說,我道聽途說了,若是在南洋住上一個月兩個月,比去西洋還合適,大家都聽我的吧!這不是一言堂麼?若真住上幾個月,結果不是那樣怎麼辦?
“西洋也總有船隊到南洋去!西洋的船又比咱們大順朝的船好,跑得快,二舅父他們往年出海,路上一定遇上過。”陸文淵見她猶豫不決,立刻說了這麼一句。
陸清寧恍然大悟。雖然她上一世對過去的歷史並不大清楚,這個卻似乎是聽說過,只是聽說歸聽說,從來不曾細想······
小六兒這意思是說,大順朝的船隊到南洋去,西洋的船隊也到南洋去,雙方完全可以將南洋作爲一個貿易港!甚至可以與西洋常出海的船隊約定好,下一次互換什麼樣的貨物!
陸文淵聽她這麼說,頭立刻點的如同雞啄米:“是,正是姐姐說的這樣!”
“白大哥最聽你的話了,你快給他寫信吧,我好給他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