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小聞聽,心裡發酸:“自己的兒子自己有時候都覺得煩,平陵竟然不嫌棄黃虹生的是別人的兒子。”
這段時間裡,劉家小見平陵對自己毫無動靜,膽子便大了一點,也時時回家去了。
可是,回到家裡,煩心的事便接踵而至。
首先,是紫霞的嘮叨。
她埋怨平陵:“自己發了財就忘了窮朋友,也不拉拔我家家小一下。家小,你去找平陵說說,叫他給你個事做,貓三狗四都幫了,一起長大的朋友倒還不幫?”
見兒子不出聲,她便發火:“怕什麼,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就是臉皮子薄,才處處讓他佔了上風。什麼時候你也去發了財,讓你娘我也過幾天好日子。”
聽老婆說得過分,劉大郎就瞪起雙眼:“孩子他娘,說這些沒邊沒際的話做什麼?”
接着是劉家大,他媳婦小米現在又懷了一個孩子,所以想提出分家單過。
紫霞卻是不依,不分家,兩個兒子都得把錢交來給自己支配,自己的心情別提有多舒暢了,要是分了家,姑且不說哪個兒子來養自己,單是在兒媳面前頤指氣使的威風就不知道去哪裡使了,那纔是最爲氣悶的事。
劉大郎卻贊成分家,說是兒子大了,孫子們也大了,該有自己的小家了。
劉家爲這件事,整個家的氣氛都鬧沒了。
接着便是劉長石生病。
秋天乾燥,孩子上了火,整天咳個不停,配合着紫霞的嘮叨吵嚷,家裡好不熱鬧。
劉家小更加心煩,簡直想每天躲在酒肆裡不回家,讓家裡的人去亂吧。
這天晚上,劉家小往賭場裡走了一趟,把口袋裡最後幾個銅錢輸光了,只好嘆着氣回家去,一進門,就聽見自己的孃的大嗓門:“不行,就是不分。”
接着是大哥低三下四地陪着小心在解釋,然後就聽見兒子“空空空”的咳嗽聲,劉家小越聽越心煩,一腳踢開了自己的房門:“粉粉,你死哪裡去了?長石咳成這個樣子,你也不喂他吃點藥?”
正抱着劉長石的禹燕驚恐地擡起頭來,劉家小這樣發火,就意味着這一夜沒有消停的日子過了。
聽見小兒子踢門的聲音,紫霞止住了高聲,過來看劉家小:“你是不是喝醉了?”
劉家小剛好喝了幾杯,聽見孃的問話,立即借酒裝瘋:“沒有。”紫霞一聽,兒子喝醉了的時候都這麼說,便煩道:“你怎麼天天去喝酒,也不顧家……”
還沒等紫霞說完,劉家小便嚷了起來:“分家!分家!這麼大了,你還這樣管着我,我一點也不自由!”
紫霞愣住了,自己最偏愛的小兒子都鬧着要分家?
新年來了,劉家沒有吃成團圓飯,兩個兒子分家出去單過了。
分家的時候,按規矩,公婆總得跟着一個兒子過,那時公公說了句公道話:“我們現在還做得動,也能自己照顧自己,等到以後動不了的時候再說吧,總不能讓哪一個孩子吃虧,到時候,我們跟家大也行,跟家小也行,一人跟一個也行,現
在就不給孩子們添麻煩了。”
劉家大沒有搬出來,劉大郎指揮着,把原來的房屋小院隔成兩半,老人和大兒子一家一半,劉家小帶着禹燕和兩個孩子到鵝兒巷單獨租了一個小院子住。
不用在公婆的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禹燕的心情開朗了不少,加之分家是因爲自己家是搬出來,公婆貼補了不少,劉家小那幾日心情愉快,答應日後把工錢悉數交給自己,所以她覺得自從嫁給劉家小以來,日子從來沒有現在這麼愉快滋潤過。
新年那天,禹燕早早做好飯食,給兩個孩子換了新衣裳,催促着丈夫把買來的鞭炮放了,吃完飯好帶着孩子們出去玩。
劉家小抱着兒子放了鞭炮回來,看着正把飯菜端上桌子的老婆,看樣子操持家務挺辛苦,她現在沒有成親前豐腴,清減消瘦了不少,原來的風塵之色一絲也無。
劉家小心裡隱隱一動,這些年來,她對待自己的父母、對待自己、對待孩子,簡直是個再標準不過的賢妻良母,自己對她卻始終不太熱乎,想想其實也挺對不起她,她沒做錯什麼呀。
劉家小把兒子放在地上,走到禹燕身邊抱住她:“粉粉……”他覺得自己的喉頭有點哽,禹燕訝異地回過頭來:“劉郎,怎麼了?”
聽見這個很久沒有聽到的稱呼,劉家小心裡開始內疚了,平時她都叫自己長石他爹,這個親暱的稱呼已經伴隨着歲月遠去了。
看見丈夫不說話,禹燕的心一下子有點慌:“莫非分家之後太高興,自己放鬆了,怎麼把這個原來他光顧自己時的稱呼給隨口喊了出來,還怕他想不起自己的身份嗎?”
“呃,我是說,長石他爹。”
“沒什麼,以後還是那麼叫吧,很久沒有聽你那麼叫我了。”
這意味着什麼?是好事吧?禹燕心裡有點打鼓,回頭看看劉家小的臉,卻見他的眼裡有一種難得的溫柔,這也是自己好些年沒見過的了,她心裡一熱,險些流出眼淚來。
劉盼兒看見爹孃之間難得的溫情,覺得這個新年過得可真好啊。
上街玩回來,安頓好兩個孩子睡下,劉家小倒了杯酒在喝着,禹燕見了,忙下廚房抄了兩個下酒菜端出來給劉家小,自己則在一邊做着衣裳,一邊陪着他說話。
劉家小心裡高興,對禹燕說:“等着,我們再辛苦幾年,積攢一點錢,自己也置一所房子,到時候再生幾個兒子。”
禹燕睨了丈夫一眼,笑道:“不用幾年,只要你的工錢都交來,我再多攬點活計來做,等明年盼兒大一點,讓她帶着長石,我也出去做活,你也少喝點酒,少出去耍錢,至多兩年,我們就可以攢下買房的錢了。”她擡頭看着現在住的房子,補充道:“至少可以買個這樣的房子。”
劉家小看着老婆飛針走線,手上毫不停歇地忙碌,心裡已經把這個家的將來計劃得停停當當,心裡暖了起來:“這幾年自己只顧着自己高興,根本沒有想過粉粉的感受和這個家的將來,現在分家出來了,怎麼也得擔起家庭的擔子了。”
他想起自己年輕時
的想法,那時自己也不好酒色,一心一意只想着將來自己有一個家的話,必定要選自己喜歡的女子,有一所充滿溫暖的房子,有幾個活潑的孩子,就像自己的家一樣。
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些年,家已經成了,房子雖然還沒有,但禹燕也算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兩個孩子,女兒乖巧伶俐,兒子虎頭虎腦,活潑得很,也算是達成了自己願望的大部分,自己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他擱下酒杯,把禹燕拉了過來,嘴就湊了上去:“粉粉,來吧。”
老夫老妻的禹燕知道丈夫想做什麼,紅着臉微微抗拒了一下:“進房裡再說。”
乘着丈夫今天心情愉快,在枕邊禹燕大膽地講了自己內心積攢了很久的話:“劉郎,以後你下工就回家,別再到外面去喝酒了,費錢不說,還誤事,回家來拿着我和孩子出氣撒酒瘋,我和孩子心裡怕死了。”
聽着老婆的話,劉家小回想起自己酒醉後的行爲,覺得以前的自己的確是有點過分了,於是點頭答應。
禹燕乘勝追擊:“還有,劉郎,你也少去賭錢,贏錢的時候雖然高興,可是你想想,你進賭場那麼多次,是贏的多還是輸的多?”
劉家小想了想,後悔起白送進賭場那麼些錢了,這個道理自己早就知道,可每次去那裡時心裡總抱着僥倖,想着這次一定會贏,唉,他不由得沉吟起來。
你粉粉察言觀色,看丈夫被自己說動了,便提出最後一個請求:“劉郎,最後,這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就是,以後你再別去……那些女人那裡了,旁的不說,單說孩子長大一點後,聽街坊們議論自己的爹是個愛逛窯子的人,得多傷心。自己的娘出身就不好,爹再是個那種人,你叫他們以後在街坊面前怎麼擡得起頭來?”
劉家小幡然心驚,自己只圖一時痛快,哪想到孩子在長大,要是自己的爹是個那樣的男人?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他看看禹燕,那雙眼睛裡有一種痛苦,一種忍讓的傷心,他不由得翻身壓住她:“好,我都答應你。”
禹燕的心定了,她伸出雙臂纏住劉家小的脖頸,微笑起來,吐氣如蘭,聲音含蜜:“你回家來,我也可以陪你喝酒啊,我也可以陪你搖色子啊,我還可以陪你上牀啊,不要錢的。”
她似乎恢復了一種活力,嬌媚無限,卷裹着劉家小,讓他迷惑起來:“成親了多年,自己還真沒有發現她的這一面,是在公婆面前她不得不隱藏,還是自己瞎了眼?”
這個家,還真分對了!
她也親眼見過那個黃虹,雖然有點不服氣,可也不得不承認,她比自己強。
長相雖然兩人很像,但黃虹的美里面有着一股子靈氣,待人就更不用說了,光是侍奉她的婆婆和娘就是這西坊裡婦人們的典範,她給大嫂繡的枕頭自己看了也羨慕不已,難怪自己的丈夫對她暗戀了多年,她有那個資本。
所以當黃虹跟了郎又一走後,禹燕心裡平靜了好久,雖然丈夫那幾年吃喝嫖賭有點變本加厲的趨勢,但那個女人不在,她就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