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天寶想想又高興地說:“算了,可能是平陵忙着呢,等哪天遇到他,一定要拉他去喝幾杯,好好聊聊。到時候,家小,一起去啊。”
劉家小隻能口中答應着,頻頻點頭。
這樣過了幾天,劉家小再也沒有聽到史平陵的任何訊息。
因爲心裡有鬼,他現在是不敢常回家了,只是偶爾在中午的時候回去一趟,換個衣裳,拿些錢,禹燕問了兩次,被劉家小瞪得不敢再出聲,只能暗自垂淚。
劉家小晚上有時就跟着朋友在煙花柳巷裡亂竄,他知道史平陵潔身自好,是不會到那種地方去的,隱藏在那裡是非常安全的;有時又獨自一人,尋個僻靜的小客店住下;有時又宿在商行裡;有時又住在船上,總之,是居無定所,行蹤漂移不定。
這天下午,劉家小正在商行裡跟袁掌櫃講着一批貨的問題,突然就聽外面有一點喧譁,跟着就有人大聲說:“袁掌櫃,劉管事,你們趕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兩人認得這是任老闆的聲音,有點奇怪他怎麼這麼興奮,就停下話頭,走了出去。
袁掌櫃一見來人,高興地叫了一聲:“史管事,你真沒死啊?”就兩步跑了過去,拉住對方左看右看。
劉家小呆呆站在那裡,像被誰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動不動,任老闆哈哈一笑:“史管事,噢,不,現在應該叫你史老闆了。你看,劉管事看見你還活着,簡直是驚呆了。”
劉家小的確是驚呆了,跟着任老闆一起到來的,正是史平陵。
只見他身穿一件淺藍黃布長衫,裡面是漿洗得雪白的裡衣,整個人如同玉雕一般,正露出微微的笑意看着自己。
兩人的眼光相遇,劉家小心裡戰慄起來,他似乎看到史平陵的眼裡有着一股嘲弄的意味,他腦中一片空白,一點跟史平陵正面相遇的準備也沒有,只能張口結舌地問:“平陵,你……沒死?”
“託你的福,劉管事,我沒死。”史平陵的聲音很平淡,但在劉家小聽來,卻有着晴天霹靂的效果,那語氣分明透露了他知道是自己下的手。
此時的史平陵,已經不是大家記憶中的史管事了,風裡來雨裡去的磨練,官場上人情世故的傾軋,早已把一個小小的商行管事雕琢成了一個沉穩的、有謀略的男人了。
平陵衝着劉家小又是微微一笑,便轉頭同任老闆和袁掌櫃講起話來,把劉家小和商行裡的其他夥計晾在一邊。
諸人這才突然覺察自己跟平陵現在的差別,於是豔羨地看看平陵的衣着和態度,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了。
劉家小被冷淡在一邊,一面不敢看史平陵,一面又忍不住偷偷看他,一面又恨死了剛纔自己的畏縮膽怯。
現在自己站在他們身邊顯得很多餘,史平陵眼角都沒有瞥自己一下,劉家小心裡恨着對方的態度,腳步卻忍不住向商行外面移動。
當劉家小終於走到了屋外的陽光下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空氣這麼清新,呼吸這麼暢快,跟史平陵在一個屋子裡,太壓抑了。
旁邊一個夥計說:“哎,剛纔我聽說了,史管事現在大發了,要和任老闆合作,他們正談生
意呢。”
另一個夥計也說:“我聽說史管事買了一個鋪子……”
劉家小氣道:“之前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那夥計道:“劉管事,我想着你和史管事私人關係那麼好,怕是早就知道了。劉管事,史管事有沒有邀請你去他手下做事?”
劉家小打了個寒噤,自己甫一跟他相遇,就已經覺得芒刺在背了,怎麼可能在他手下幹活呢?而他,恐怕也在暗中籌劃着怎麼報復自己吧?
這一點,劉家小倒是猜對了。
平陵回到楚州,除了置辦房產鋪面住下準備做生意以外,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找劉家小報仇。
至於是官了還是私了,還在他心裡醞釀。
對平陵來說,眼前重要的是先治好孃的病和把生意做起來。
救了眉生之後,平陵方知黃虹跟了郎又一以後的經歷,本來已經對黃虹死了的心又活了起來,看樣子,自己還是不太瞭解自己“死後”黃虹的經歷,等抽空打聽一下。
這天,平陵到碼頭上去,迎面遇到了廉葵,
廉葵看見平陵,跑過來一把將他抱緊,又推開來仔細看着,一雙虎目裡蘊起了眼淚:“兄弟,兄弟,你真還活着?”
平陵含笑點頭,看着面前這個老搭檔,他還跟以前一樣,皮膚黧黑,軀幹粗壯,對自己的歸來那是真情實意的表示歡迎。
他立刻想起自己的一個打算,便拉着廉葵到他店裡去,兩人坐下來商談。
廉葵連聲問着平陵:“你那時是怎麼活下來的?我聽他們傳得可神乎其神了,說是你被龍王爺給救了,還白送了你好些金銀財寶,是不是真的?”
平陵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這些人的想象力可真豐富。
人要是真能遇見神仙就好了,不用費什麼力,就可以金玉滿堂、富貴逼人、無煩無惱。
他正色道:“大概我真是遇到龍王爺了吧,所以才能活下來。但是其他的,都是努力的來的。”於是便跟廉葵講了一些自己的經歷,至於自己的某些經歷和被劉家小打落水裡的事,他隻字不提。
廉葵聽得目眩神迷:“老天,你是在說書吧?怎麼你會遇上這麼多事?
平陵說:“不管過去的幾年怎麼樣,我現在就只想着在楚州落下腳來,還是好好地做生意算了。”
廉葵急道:“你放着大官不當,來做什麼生意?整天風裡雨裡、苦死累死淘生活,哪有做官輕鬆?”
平陵一笑:“正是一山望着一山高!你沒做過官,哪裡知道做官的難處?”
廉葵撓撓頭,嘿嘿笑了:“不是都說萬般皆下品麼?做生意經商的人,歷來人家都瞧不起,無奈才做這一行,你怎麼倒還主動往這條路上走?”
平陵搖搖頭:“每個人適合做的事各不相同,我也許天生就適合幹這一行,不適合做官。”
可是,平陵並沒有足以成立一支大的船隊的金錢,但是,他是從商鋪的小夥計做起的,當過管事,跑過船,知道這一行的不少竅門,知道那些小船家的艱辛,那麼,自己把他們這些散兵遊勇組織起來,一是爲自己所利用,二是能讓大
家都獲利,這是皆大歡喜的事。
平陵離開楚州已久,回來正愁着還要費很多時間去一一跟那些小船主聯絡感情,設法溝通,這時一見到廉葵,頓時高興不已,在這河邊,還有比廉葵跟那些小船主更熟悉的人嗎?
平陵問廉葵:“不說廢話了,我問你,你相信我嗎?”
廉葵想起了原來跟着平陵私賣私賣賺了不少錢,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對自己隱瞞欺騙過什麼,就點頭道:“怎麼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落水以後我傷心了多久,後來用你的辦法又賺了不少錢,只是越往後這麼做的人就越多,賺頭越來越少,我纔沒有繼續做下去。”
“那就這樣,你幫我去……”
平陵一一交待廉葵該怎樣做,要選哪種類型的船,吃水量要多大的,船的新舊程度,最後,還有船主的人品,那種見財起意的人不能要,要是幫別人拉貨,他私下偷了貨走人,那就虧大了。
廉葵聽得驚訝:“你要把我們大家拉在一起結成個船隊?”
平陵點頭。
廉葵張大了嘴:“乖乖,哪得要多少錢才能讓他們幹?”
平陵笑道:“生意我去拉,你只管跟他們說,願意跟我一起做的,我不會讓他們吃虧。”
平陵回楚州的路上走走停停,並不是爲了看風景,而是一路上搜集各種信息,那些商品貨物的需求,早就瞭然於胸了,現在把船隊組起來,他牽頭,不管是進自己賣的貨物也好,還是幫別人運貨也好,那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廉葵心裡的疑惑已經解了,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那我現在就去。”
走了兩步,廉葵又回身道:“要不要叫上家小?他現在管事的本事不錯,叫他來可以幫上忙。”
平陵聽了,搖搖頭說:“不要他。”
廉葵驚訝道:“你們原來處得不錯的啊,怎麼連我這樣的朋友都叫來幫忙,倒還不叫上他?”
平陵搖着頭:“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你就不用管了,倒是如果遇上小岑,叫他來找我。”
廉葵納悶着去了,心裡想:“連小岑都要,怎麼倒不要劉家小呢?難道真的是因爲黃虹的緣故?”心裡就爲劉家小有點不平。
廉葵回頭見到劉家小,就把平陵的打算說了,還頗惋惜地說:“我跟平陵——他說他現在叫這個名字——說了叫你也來,他不同意,也不知是爲了什麼原因,要不要我們一起去找他再說說?”
劉家小聞言也連連搖頭:“不去不去,我在永利做得好好的,不想動了。”
廉葵十分奇怪:“怎麼兩個人都不願意呢?”難道有什麼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平陵的船隊很快成立起來了,就叫自家船隊,雖說沒有城裡另外幾家的規模大,船形統一,可勝在機動靈活,不拉貨就打漁,兩不耽誤,慢慢地就吸引着一些船主主動要求加入,所以規模漸漸擴大。
入了秋,平陵跟黃虹和好了,買了黃家後面的房子,打通了牆,兩家就合在一起過。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傳了開來,人人皆道黃虹苦盡甘來,一時間竟無人指責兩人的行爲於理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