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父子恩仇
皇宮裡,清和殿外往日裡尊貴無比的皇子皇孫們跪了一地。( 平南)此時雖然已經是三月春,但是夜色如水還是帶着淡淡的涼意。
容璋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跪了一地的兄弟和侄子們。每個人都低垂着眼眸,彷彿恭敬又哀傷的模樣,其實心裡眼底無一不在打着自己的算盤。容璋嘲諷的一笑,漫步走過去準備跪在容琰的旁邊。
“循王殿下,陛下宣您進去。”還未來得及跪地,蔣斌急匆匆的過來恭聲道。
在衆人的複雜的注視中,容璋淡淡一笑道:“蔣公公,父皇……”
蔣斌低聲恭敬地道:“陛下請循王殿下快些進去呢,殿下快去吧,別讓陛下久等了。”
容璋點頭道:“如此,有勞公公帶路。”
“殿下請。”
容璋跟着蔣斌,在衆人的虎視眈眈中,沉穩的走向了緊閉的清和殿門口。
“二哥,父皇這事什麼意思?之前將九弟留在宮裡好幾天,現在又把咱們這麼多皇子留在外面,單單招了容璋進去!難不成,父皇是想把…。”脾氣有些急躁的八皇子望着容瑄道。如果父皇要單獨召見皇子,就算論年紀也該是容瑄纔對。那個常年病怏怏的老三算什麼?
二十年前的事情,在場年紀差不多的皇子們都是知道一些的。因此這些皇子潛意識裡也有些看不起容璋。此時自然更加見不得容璋比他們先一步進入清和殿。要知道,此時先一步進入清和殿,清楚裡面的情況就意味着更多幾分把握和先機。
容瑄消瘦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原本英挺健朗的身體也變得淡薄的彷彿弱不禁風。看上去倒是比時不時咳嗽的容璋更加像是舊病纏身的模樣。藥王谷的毒果然是名不虛傳,如果不是西越帝現在這情況,容瑄本是不該出門,而是繼續躺在牀上靜養的。
淡淡的看了八皇子一眼,容瑄方纔淡漠的道:“父皇自有他的打算,咱們做兒臣的只需要遵旨便是了。八弟稍安勿躁。”
容瑄很清楚,這次中的毒毀去的不只是他的身體,還有他君臨天下的希望。宮裡所有的御醫和京城裡所有的名醫都有志一同的表示莊王殿下的身體已經徹底毀了,壽數還能有多少全看老天爺的意思。這樣的情況下,他又這麼可能登上皇位。
想到此處,容瑄淡漠的眼神也多了一份煞氣。漠然的掃了一眼跪在他身邊的容琰。容琰雖然被削了親王之位,手下的人也損失慘重,但是到底根基未損並非全然沒有機會。但是,如果讓他順利登機,莊王府的人就不用活了。
“二哥……”容琰就跪在容瑄最近的地方,怎麼會感覺不到容瑄眼中的煞氣?心中不由得暗罵慕容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雖然也算是毀了容瑄,但是卻給他結下了一個死敵。若是容瑄和南宮家從中搗亂,事情當真是有些難辦。
“二哥,之前的事情都是誤會,還請二哥相信弟弟。”容琰心中清楚,自己若是想要順利的奪得那高高在上的皇位的話,容瑄絕對是他需要克服的第一個也是最麻煩的難關。容瑄自己已經基本沒有了登基的可能性,因此只怕也就更加的怨恨身爲對手的他了。如果這中間容瑄和南宮家做點什麼手腳的話,他別說繼承皇位了,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前些天南宮翼去拜訪顧流雲的事情容琰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豫王府的冷淡反應讓他暗中鬆了口氣。
容瑄擡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四弟不用着急。都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是父皇怎麼說怎麼是?”
容琰有些訕訕的一笑,心中暗罵,若不是忌憚南宮家對軍隊的影響,他豈會對容瑄如此小心翼翼?
清和殿後殿裡,容璋一踏入殿中就看到原本據說已經快要不行了的西越帝正端坐在殿中的矮榻上對着棋盤沉思。雖然臉上的氣色十分不好,但是卻似乎還不到快要一命嗚呼的地步。
容璋飛快的掃了一眼殿中,卻沒有看到容瑾的身影。
西越帝頭也不擡,淡淡的道:“你來了?過來坐吧。”
容璋沉默的走過去,在西越帝對面坐了下來。西越帝道:“陪朕下盤棋。瑾兒從小就沒耐性,從不肯陪朕下棋。”別的皇子倒是巴不得陪着父皇下棋,可惜西越帝從來都看不上眼。
容璋默然的執起白子,在棋盤上落了一子。西越帝搖搖頭,跟着落下一顆黑子,有些感嘆的道:“這麼多皇子中,也就你的棋藝還不錯,又有耐心。”
一時間,容璋連山閃過一絲恍惚的神色,卻又很快消失與無形。他和西越帝的關係自然不是天生就這麼壞的。當年西越帝還是那個英明神武的皇帝的時候,雖然對后妃子女同樣不親近卻總是還有自己的喜好的。二十多年前的容璋才華橫溢,聰明睿智,比起身爲長子卻有些優柔寡斷的容璜,文武雙修卻都不算十分出衆的容瑄,和雖然聰明生母家世卻太差的容琰,容璋纔是那個最讓西越帝滿意的皇子。只可惜…這二十年來,父子兩人就連見面的次數都寥寥可數,更不用說下棋了。
大殿中一片寂靜,只聞不時的棋子落下的輕響。雖然棋盤上廝殺的彷彿十分激烈,但是兩個人彼此卻都心知肚明,誰都沒有將心思放在棋盤上。
最終,棋局還是西越帝佔了上方,容璋低頭看着下了一半的棋局沉吟了片刻,突然拋下了手中的棋子淡淡道:“兒臣輸了,不必再下。”
西越帝淡淡的看着他道:“倒是沒想到,你韜光養晦了二十年,殺氣反而更重了。二十年前朕就跟你說過,你一錯,太過急於求成。二錯,不能堅持,勝則氣勢如虹,敗則一瀉千里。這一點,你遠不如瑾兒。”
容璋垂眸,彷彿恭敬地聽着西越帝的教誨。
“你想要皇位麼?”看着跟前沉默的兒子,西越帝突然開口問道。
容璋一怔,有些意外的看向西越帝。很早以前他就清楚,無論父皇將皇位傳給誰,都絕對不會傳給他。現在他問這個問題又是什麼意思?
西越帝笑道:“你是個聰明人,所以這二十年來你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登上皇位的可能性,你都是在替瑾兒鋪路是不是?你覺得…他登上皇位,就跟你登上皇位一樣了麼?”
除了最初的一驚,容璋整個人顯得格外平靜,“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住父皇。瑾兒……”容璋心中隱隱有些擔憂,如果父皇已經知道了容瑾的身世,那麼……
西越帝彷彿沒聽見他的話一般,望着眼前的棋盤眼神卻悠遠的好像穿過了容璋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夕兒的事情……”西越帝淡淡道。
“住口!”聽到夕兒兩個字,容璋頓時彷彿被戳到了痛處一般。猛的衝口而出的話卻被一陣猛烈地咳嗽打斷,好半天才緩了過來,不知是因爲劇烈的咳嗽還是因爲憤怒,原本蒼白的臉色也變得通紅,他怒視着西越帝道:“不許你提夕兒!”
西越帝平靜的打量着他,半晌才冷笑一聲道:“夕兒的事情,當年確實是朕有錯在先,但是…難道你沒有私心麼?”
容璋剛剛通紅的臉色霎間又是一白,死死的盯着西越帝眼睛通紅。彷彿眼前坐着的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西越帝擡眼,定定的盯着容璋,冷笑道:“朕是皇帝,整個西越都是朕的,朕便是要夕兒又如何?你若當真那麼有骨氣,當初便一劍殺了她,朕說不定還能讚一聲不愧是朕的兒子。若是不敢,你有何資格跟朕爭?夕兒既然已經入宮,便跟你再沒有絲毫關係,若不是因爲你…她怎麼會芳齡早逝?容璋…若不是答應過夕兒,朕有生之年不會傷你性命,你以爲…這些年你還能這麼暗地裡到處蹦躂麼?”
容璋怒極,低聲吼道:“夕兒是我的妻子!”
西越帝不屑的一笑,“可惜,你沒本事保住她,也沒本事給她一個安寧的生活。”
容璋消瘦的手指死死的抓住座下的軟墊,身爲一個男人,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妻子本就是最大的恥辱。他是天家皇子,生來便比尋常人更加驕傲。但是那個與他有奪妻之恨的男人,卻是他曾經最尊敬和崇拜的父親……
西越帝並不將他的憤怒看在眼中,繼續道:“夕兒進宮本就該與你毫無關係,但是你…卻利用與她從前的感情,指使她來暗殺朕。真是朕的好兒子,璋兒…其實朕很久以前就在想,到底是你是因爲朕搶了夕兒心中憤怒不平想要置朕於死地呢,還是…從一開始在知道朕看上了夕兒就在想法將她送入宮中藉機刺殺朕?畢竟…當時三皇子依然是朕最看重的皇子,若是朕死了而夕兒又肯與你合謀的話,你登上皇位本就是一件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你胡說!”容璋猛地站起身來,怒瞪着西越帝的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了,“本王決不會做那種無恥的事情!是你拆散了我和夕兒,是你逼死了夕兒!你已經有了天下,爲什麼還要這樣做?!我是你兒子,夕兒是你兒媳婦啊!”
“住口!”西越帝冷然道:“夕兒是朕的貴妃,你給朕記清楚。夕兒是你害死的,若不是你逼她給朕下毒,她怎麼會死?”
爲什麼要那麼做,西越帝心中有一絲的茫然。或許是在循王府的梅林裡看到那個白玉如雪的女子純真無邪的笑容時,他就早已經忘了這世間的一切禮義倫常。他是從最世上最黑暗詭詐的皇宮中從一個小小的皇子一步一步的爬上了西越至尊之位。他的心早就已經沉淪在黑暗之中,他的身邊所有的人都在算計着,他無時無刻都在小心警惕的防備着所有的人。但是在看到那個女子的霎那間,他終於發現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乾淨純粹的存在。想要擁有這樣的純粹美麗的女子的慾望在那一刻開始便勝過了一切。
容璋有些頹然的跌坐在軟榻上,眼神怨恨的望着對面的西越帝,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沉默和恭謙。這本就是兩人原本應該的關係和姿態,兩個有着奪妻之恨殺妻之仇的男人,本就是宿世的仇敵,即使他們曾經是父子。
容璋原本溫潤的面容變得猙獰而扭曲,盯着西越帝的眼睛裡充滿了殺意。西越帝卻只是失望的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讓朕失望。既然這麼恨朕…爲什麼不衝過來殺了朕?你害怕是麼?怕朕是騙你的,怕朕根本沒病是不是?你跟瑾兒的性格可當真不像。”
若是容瑾,莫說誰搶了自己的心上人,只怕就是稍微碰一下他也能立刻不管不顧的衝過來拼命。所以說,這麼多兒子中,他還是最喜歡小九兒的性子。雖然在皇室中人看起來略顯衝動桀驁的不像是皇室中人,但是這樣的性情才讓人感覺真實和快意。容瑾的愛和恨都是最真實的,只可惜無論是愛還是恨,他都很少給予別人。
容璋無言以對,身爲男人的自尊讓他想要快意恩仇。但是身爲皇子從小到大的教育卻教會了他審時度勢和忍耐。如果二十年前他沒有衝出去直接跟西越帝拼命,甚至沒有如那些死去的文臣御史一樣以性命和鮮血死諫的話,二十年後他一樣也不會這麼做。
西越帝笑道:“你不用怕,這一回朕不騙你,朕真的要死了。”擡手,西越帝渾不在意的抹去了脣邊的一抹血絲,甚至還有閒心接過了身後的蔣斌送上的水簌了口,“既然你依然不想殺朕,就好好地坐下來陪朕看看今晚這場戲到底要怎麼演吧?爲了這一天,朕可是想了少時間呢?朕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朕說,只要朕死後你將夕兒追封爲朕的皇后於朕合葬,朕就傳位給你,你會答應麼?”
容璋沉默不語,西越帝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答案,只是笑了笑便低頭重新去擺棋局去了。
“陛下…剛剛傳來消息,羽林軍,京畿駐軍,還有城外神策營,健銳營都有異動。”一個暗影進來,看了容璋一眼低聲稟告道。
西越帝挑眉笑道:“哦?他們的手倒是都不短,璋兒,哪一路人是你的?你們難道就沒想過…今天要是朕沒死,你們可怎麼辦?這也未免有些心急了。”
聽着他的笑語,大殿中另外三個人卻半點也不覺得好笑。心急了固然是大錯,但是如果太慢了被人捷足先登同樣也是大錯。爲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賭一把也未嘗不可。
西越帝揮揮手道:“去吧,不用理會他們。朕也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些什麼。”
城外,一對人馬正飛快的往京城的方向而來。最前方爲首一人正是建威大將軍南宮絕。
驀地,一隊人馬從一個方向從來,生生的攔住了南宮絕的去路。爲首之人卻是天下首富魏無忌魏公子。南宮絕一怔,顯然在此處看到魏無忌讓他有些意外,眯眼掃了一眼魏無忌身後的一衆黑衣人和穿着士卒服侍的兵馬,沉聲道:“神策營?老夫怎麼不知道,魏公子什麼時候竟然能夠調動神色營的兵馬了。什麼時候神策營又跟江湖中人攪到一起了。”
南宮絕是西越老將,聽了他的話幾個神策營領兵的統領神色都有些窘迫和尷尬。魏無忌卻是絲毫不受影響,坐在馬背上依然是風度翩翩,笑道:“在下也同樣不知道,原來南宮大將軍竟然有權利直接調動健銳營的兵馬啊。沒想到,南宮將軍十幾年不曾領兵,倒是虎威猶存啊。”
大家都是私自調兵,誰也不會比誰高尚。
南宮絕臉色一沉,眸中精芒四射,“魏公子,你在此攔住老夫的去路是什麼意思?”
魏無忌笑道:“在下才要問南宮大將軍,這夜深人靜,城門已經落下。南宮將軍帶着這麼多人看樣子是想要往京城去的,不知道南宮將軍這是想要去做什麼?”
南宮絕臉色微沉,目光如利箭一般的射向魏無忌。在他的目光下,魏無忌卻是從容自若,淡然以對。半晌,南宮絕方纔淡淡道:“老夫倒是看走眼了,沒想到魏公子也是一代高手。”
普通人便是再如何心智非凡,也絕對經受不住他帶着內力刻意釋放的威壓。唯一可以解釋的便是,眼前這個名滿天下的魏公子至少是個武功修爲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高手。
魏無忌溫文一笑,道:“大將軍過獎了。在下無意與大將軍作對,但是…私自調兵只怕是有些不妥。還請南宮將軍三思。”
南宮絕冷笑道:“三思?難道你身後的不是神策營的兵馬?老夫要帶兵進京護駕,你敢阻攔?”
魏無忌笑道:“護駕?京城有人造反不成?不然何來護駕之說?大將軍…爲他人作嫁衣裳,當真值得麼?只怕到最後卻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啊。”容瑄已經註定了與皇位無緣,豫王又拒絕了莊王府投來的橄欖枝,那麼莊王府能夠支持的也就是和莊王關係不錯的六皇子了。若真是六皇子登基的話,以莊王府和南宮家的勢力只怕也是個傀儡,但是就算是傀儡…只要不被廢了總有一天只怕也是要成長起來的。南宮家這個賭注下的未免有些危險。
南宮絕沉默不語。魏無忌笑道:“在下也不爲難大將軍。這京城郊外若是你我雙方兵戎相見只怕事後誰也脫不了干係。只要大將軍能從在下手下過去,在下立刻帶人離開這裡,絕不阻撓大將軍。如何?”
“好狂妄的年輕人。”南宮絕盯着魏無忌淡淡道。
魏無忌淡笑不語。
南宮絕長笑一聲道:“也罷,若是老夫連魏公子這一關都過不了,這京城不去也罷!傳我軍令,全軍後退。”
魏無忌滿意的點頭,朝着身後的兵馬擡手道:“退!”兩路人馬不一會兒就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魏無忌飛身下馬,含笑對南宮絕道:“大將軍,請。”
南宮絕輕哼一聲,也跟着下馬。兩人相視一眼,誰都沒有先動手,周圍的氣氛卻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不知何時南宮絕手中已經握着一柄長劍,魏無忌也放棄了自己慣用的摺扇,手中同樣是一柄秋水寒劍。
許久,魏無忌發出一聲輕嘯,長劍劃出一道青色的寒芒撲向南宮絕。南宮絕長劍一揮,一股厚重無比的劍氣便鋪天蓋地的朝魏無忌席捲而來。不愧是沙場上百戰而回的老將,南宮絕的劍並不快,也不算如何的精妙。但是每一招一式總是帶着讓人無法閃避的霸道的殺氣,令人不敢輕易的與之爭鋒。
魏無忌早知道南宮絕的厲害,也不急着一爭高下,一開始也只是小心的試探着,四處遊走避開南宮絕的銳氣。南宮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豈會不知道他的打算,冷哼一聲手中寶劍連綿不絕的襲向魏無忌,一時間竟然魏無忌有些手忙腳亂。
不知何時,兩人打鬥的不遠處出現了幾個人影。一聲白衣的沐清漪披着白色的薄披風站在路邊的一棵老杏樹下。肩膀上一團火紅的小東西乖巧的趴着,時不時還伸出小舌頭舔舔她如玉的臉頰。
身後,夏修竹和無心一左一右的侍立着。夏修竹手中握着一杆銀槍模樣的兵器,只是那銀槍卻只有普通槍的一半長短,用來做鐗或者棍使更適合一些。無心一手握着劍,一手卻撐着一把紙傘爲沐清漪遮住頭頂輕輕飄下的春雨和花瓣。
不同於兩人都緊緊地盯着不遠處打鬥中的兩人,沐清漪卻是眼神悠遠的望向遠方,幽幽的嘆了口氣。春雨潤如酥,但是這樣的夜晚突然下起雨來,總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安和煩躁。
魏無忌和南宮絕都是世間一等一的高手,周圍出現了三個人自然不可能不察覺。兩人雙雙退開,目光齊刷刷的射向不遠處的屬下,魏無忌卻是莞爾一笑。南宮絕的功力高深不愧是太史衡評價的天下五大高手第一,魏無忌很清楚,若是一直這麼打下去,自己最後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但是此時卻不一樣了,夏修竹的武功並不比他差,而魏無忌很有自信,沐清漪絕不是站在南宮絕這一邊的。
“顧大人,真是巧啊,這麼晚了還有閒情出門散步?”魏無忌含笑走了過去,彷彿當真跟沐清漪關係非常好一般。
沐清漪在樹下微微抽了下嘴角,“魏公子,南宮將軍,打擾了。”
“怎麼會?顧大人來的真是時候。”魏無忌笑道。當真是時候啊,雖然跟人合力對付一個老人家魏無忌覺得有損他高手的氣度,但是這個時候卻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今晚的事情絕對不少,若是他在這裡受了重傷或者是耗一個晚上,京城裡出事了就麻煩了。
“顧大人,你怎麼會在此?”與魏無忌的愉悅放鬆不同,南宮絕警惕的看着沐清漪三人,最後將目光落到了夏修竹身上。
沐清漪淺笑道:“今晚…京城裡好像很熱鬧,下官有些睡不着便出門走走,倒是沒想到竟然會遇到兩位。”
如果沐清漪身邊站着的不是夏修竹,如果再換個時間地點,這副模樣倒真相是出來散步的。但是南宮絕就是再怎麼沒有戒心,也不會相信這大晚上有人出城來散步。
嘆了口氣,南宮絕淡淡道:“看來你們是一定要攔老夫了?”
沐清漪也有些無奈,幽幽的嘆了口氣道:“大將軍功勳彪炳,名震天下。何必插手這些事情…平白污了將軍一世清名。”
南宮絕神色微黯,他又何嘗想要插入這些事情之中。不過是身在其中不得不爲罷了,“既然如此,你們動手吧。”
夏修竹看向沐清漪,沐清漪輕聲道:“不可傷了大將軍。”
夏修竹沉默的點點頭,手中那半截槍一扭一拉,那銀槍漸漸拉長成一柄真正的長槍。原來這銀槍的槍桿竟是以精鐵打造,中有精巧機關可長可短。
“大將軍,請。”
南宮絕點點頭,道:“出手吧。”
夏修竹沒有太多講究,南宮絕讓他出手他就出手,手中長槍一挺直刺南宮絕心口而去,南宮絕擡劍擋住,片刻間兩人便打得難捨難分。
這一次魏無忌沒有急着出手,而是悠閒的走到了沐清漪身邊,笑道:“今晚對虧顧公子了,若不是你來了說不定在下就要有麻煩了。南宮絕果然不愧西越第一戰將之名。”
沐清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魏公子不去幫忙?”
魏無忌笑道:“暫時不用,剛剛跟南宮將軍打了一場,總要讓我喘口氣兒。兩個人打一個老人家太難看了,等夏公子打累了我再上。”
比起二打一,車輪戰更加無恥一些吧?
沐清漪有些奇怪的掃了魏無忌一眼,沒再說話。
魏無忌很難得的似乎閒不住一樣,見沐清漪不再說話,便自己找話一邊看着不遠處的打鬥一邊叨叨噓噓的說着一些閒話。等到發現沒有引起沐清漪絲毫的注意之後纔有些挫敗的嘆了口氣,擡頭仰望着天空任由花雨打在自己的臉上,嘆息道:“十九年了…終於都要結束了…。”
沐清漪側首,看着魏無忌。魏無忌笑道:“顧公子想知道當年的事情麼?”
沐清漪挑眉,“魏公子…是循王的義子?”沐清漪聽到過魏無忌稱呼容璋義父。原本一直以爲是魏無忌自己有什麼打算,倒是不曾想過他竟然一直都是聽命行事的。
魏無忌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應該算是吧。”
沐清漪不解,魏無忌搖搖頭道:“沒什麼,難道比起容瑾的事情,顧公子竟然更好奇本公子的事麼?”
沐清漪淡笑道:“魏公子會告訴我麼?”
魏無忌笑道:“沒什麼不能說的,這個麼…你也知道豫王的生母曾經呃…總之自從梅貴妃過世之後豫王便被丟在了梅園無人照料,那時候,豫王還不到一歲呢。不過那樣也好,梅貴妃身前在宮裡的仇人可不少,若不是皇帝將他扔在梅園不管不問,又將梅園立爲禁地擅入者死,只怕他也活不到現在了。”
沐清漪心中一顫,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被丟在偌大的院子裡只有一個太監照顧,幸虧薛任還頗爲忠心,若是換一個不經心的,只怕容瑾也不用等到別人要他的命了。
“但是,這梅園雖然安全,卻也讓豫王與世隔絕。未免他將來不知人世險惡,義父便時不時的派一些人去做一些事情嚇唬嚇唬一小孩子。倒是沒想到,他六歲的時候居然就敢殺人了。從他第一次殺人之後,每一次派出去的人都被他給殺了。當時我便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孩子竟然如此厲害,這才趁着進宮的機會偷偷潛入梅園看他來着。嗯…怎麼說,他也算是我弟弟不是麼?原本我以爲會看到一個陰沉冷漠甚至是邪惡的小鬼。倒是沒想到,八歲的豫王竟然還天真可愛的很。只要他沒有感覺到你的惡意。他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怨恨,什麼邪惡,什麼是仇恨,就連殺人的時候臉上都沒有半點表情,可是把我嚇得不輕。”魏無忌有些懷念的道。
沐清漪微微點頭,魏無忌說的她可以理解。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完全沒有絲毫情緒卻乾淨利落的幹着許多成年人都不敢做的事情,確實很嚇人。因爲他沒有是非善惡的想法,沒有仇恨,憤怒,也沒有高興感恩,自然也沒有動手殺人的罪惡感。若是稍不注意,容瑾很可能會變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殺人機器。
“循王殿下覺得容瑾…所以他疼愛的方式就是教他怎麼殺人?”若說一個六歲的孩子一開始就知道怎麼殺死一個成年人,沐清漪是絕不會相信的。只能是有人有意暗中引導的。
魏無忌搖頭道:“不,義父覺得他給豫王的是教會他生存,冷漠,還有將來高高在上的皇位。”
“荒謬。”沐清漪淡淡道。
魏無忌低眉一笑,道:“確實是有一些。”只可惜義父要怎麼對自己的兒子,卻不是他這個做義子的可以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