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帝王之威
衆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落到了沐清漪身上,西越帝同樣也看向了底下面色從容自若的白衣少年。微微點頭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沐清漪側首看了一眼旁邊恨恨的瞪着容瑾的容淮,淡淡問道:“秦王殿下對豫王殿下很不滿?”
容淮冷笑一聲,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是隻看他的態度衆人便知道,容淮對容瑾何止是很不滿,簡直已經快要上升到仇恨的高度了。沐清漪顯然也沒有指望他回答,只是淡淡道:“秦王殿下帶着怨恨指責豫王殿下的行爲,不知是否有公報私仇之嫌?”
容淮怒道:“本王什麼時候公報私仇了?”
沐清漪淡然道:“現在不是麼?”看着容淮想要說話,沐清漪不緊不慢的打斷了他,淡淡道:“若是秦王殿下對豫王沒有什麼不滿。豫王殿下身爲你的皇叔,年紀又比你小許多。按照秦王殿下所說的是爲了陛下着想,那麼明知陛下疼愛豫王殿下的秦王不是應該替豫王殿下遮掩一二,暗中勸諫纔是。爲何現在未見秦王殿下一言半語的勸諫,秦王殿下便將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非要逼着陛下處罰豫王?”
容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恨道:“你休得胡說八道,本王只是據實稟告皇祖父而已。”
“既然如此,爲何不私下稟告,非要弄到朝堂上衆臣和王爺們人盡皆知?”沐清漪挑眉道。
容淮無言,沐清漪淡笑道:“秦王殿下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無非便是想要逼陛下責罰豫王。就算陛下寵愛豫王不願責罰,朝中各位大人知道了豫王鞭打朝臣,以後誰還敢接近豫王殿下?這也算是達到了秦王殿下的心願了,只是恕在下還是想要問一句,敢問…豫王殿下跟秦王到底有什麼仇?就因爲上次豫王一時怒極讓秦王沒了面子?”
容淮怨恨的瞪着沐清漪,若不是現在正在大殿上,只怕他都能撲過去殺了眼前的少年了。雖然皇祖父還沒有說什麼,但是容淮已經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皇祖父不悅的目光,還有對面的大臣們懷疑和打量的目光。
“顧雲歌,別以爲有豫王撐腰本王就不敢動你!就算本王對豫王不滿,本王說的也是事實!”
沐清漪秀眉微挑,淡笑道:“秦王承認對豫王不滿就好。那麼,下面咱們來說說秦王殿下所謂的事實?鞭打大臣麼?”
容淮揚起下巴,指着跪在一邊發抖的府尹道:“他身上的傷現在還在,可以立刻叫御醫驗傷。難不成你想說這不是豫王打得,還本王嫁禍給他的?”
沐清漪掃了一眼那府尹,淡淡道:“不,在下想說的是。這種人…豫王殿下打得對,打得好。沒多抽幾鞭子真是可惜了。”
“你放肆!”容淮臉上大怒,心中卻是狂喜,以爲抓住了他的小辮子,“這人就是再不是也是父皇親封的京城府尹,毆打朝廷命官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沐清漪玩味的笑道:“滿門抄斬?”容瑾的滿門是誰?還不都是這殿裡的一羣?
旁邊衆皇子看着容淮氣急敗壞的模樣,面上都有些慘不忍睹的神色。若說容淮未經磨練經驗尚淺比不上他們這些叔叔也就罷了。但是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都能帶的他團團轉,已逝的大哥真的把這個兒子養廢了吧?
“顧總管,你爲何說這人該打?”容琰在心中嘆了口氣,淡淡的插了一句嘴爲這個侄兒爭取一刻緩和的時間。
沐清漪擡頭朝着殿上的西越帝恭敬的一揖,道:“聖人有云:民爲重,君爲輕,社稷次之。又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這爲府尹大人得陛下恩典,爲天子牧萬民,卻絲毫不見治下百姓的生死當成一回事。更欺上瞞下,既不上報也不處理。天下百姓自然不知道陛下爲小人矇蔽,只會當陛下根本不顧百姓死活。這種侮辱陛下聖明,損害陛下的江山的小人,豫王殿下身爲兒臣,見到了若是不替陛下教訓豈非不小?”
西越帝挑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瑾兒打他都是因爲孝順朕?”
沐清漪笑道:“自然是如此,若非要說豫王殿下性情暴戾喜歡鞭打下人,京城裡這麼多人不夠豫王鞭打,非要大雪天跑到幾十裡外等着鞭打一個官員?何況,豫王之前告知過讓他儘快出現處置城外的災情。但是…這位大人第二天才出現,豫王看到翠雲鎮死傷無數一時氣急。雖然確實是動了手,也不算是不教而誅了。”
“秦王,顧流雲說的可對?”西越帝看向容淮問道。
容淮咬牙,臉色鐵青。半晌才道:“還有豫王強佔民宅的事情!”
沐清漪悠然的聳肩道:“當時那麼多無家可歸的老弱病孺,如果不及時找地方安治,經過一夜風雪秦王可知道會如何?”
“就算如此,強佔民宅也並非理所當然。”
沐清漪淡然道:“難道秦王覺得豫王可以轉眼之間變出一座宅子來安治百姓?還是說豫王可以帶着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步行幾十里路回京城來?另外,在下記得在下給了陳員外一萬兩的銀票。除了買糧食以外,租用那座宅子一夜綽綽有餘。陳員外既然收了銀兩,怎麼能說豫王強佔民宅?”
“你…你強詞奪理!”秦王狠狠道。
沐清漪淡笑不語,瀟灑若定。看在衆人眼中一個氣急敗壞一個沉穩從容,誰的話更有說服力不言而喻。
容瑾站在一邊並沒有插話一言半語,只是目光溫和的看着爲了他侃侃而談的辯駁的沐清漪。只覺得這一刻的清清竟是無比的耀眼奪目。讓他想要將她藏起來卻又捨不得掩去她一絲半毫的光芒。
旁邊的容琰和容瑄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驚歎的神色。這顧流雲小小年紀好利的口舌,並不咄咄逼人,無形中卻讓人無處可退。先是逼着容淮承認他對容瑾心懷不滿,接着纔開始辯駁容瑾的行爲。無論容瑾的行爲最終是對是錯,至少都表明了容瑾的所作所爲是爲了百姓是爲了皇帝陛下。而同時卻又映襯出了容淮這個已故太子對百姓的漫不經心的不在意,和對比自己年幼的皇叔的嫉妒和怨恨。再看看對面幾位衆臣看着容淮古怪的臉色,和周丞相沮喪的神色就知道,無論容淮再說什麼都無法挽回頹勢了。
果然,西越帝有些不悅的掃了容淮一眼,冷聲道:“秦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容淮沉默了片刻,終於道:“孫兒…無話可說!”還能說什麼?說皇祖父偏心容瑾?容淮還沒糊塗到那個程度。這個時候再說這種話他就不是傻,他是瘋了。
西越帝輕哼一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沒事幹就好好跟着叔叔們學學如何做事。別整天想些有的沒有的。你二叔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出徵過好幾回,你四叔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做了不少大事了。”
容淮聽得臉色發紅,心中卻幾欲吐血。是他不想做事麼?父王過世之前皇祖父根本就不許皇孫們參加朝廷大事,他能怎麼辦?活了三十多歲,在父皇過世之前他連朝堂都沒有上過,他能做什麼大事?
“孫兒、遵旨。”容淮咬牙道。
西越帝這才點點頭,厭惡的掃了一眼跪在後面的府尹道:“皇城府尹醉酒瀆職,貪贓枉法,斬立決!家人發配邊關。拉下去。”
大約早就知道難逃一死,那府尹連掙扎都沒有就被人給拖了下去了。
處理了礙眼的人,自然就該打賞了。西越帝滿意的看了看底下的衆人道:“這一次的事情,莊王、端王、豫王都處理的非常好,朕深感欣慰。莊王和端王,各賞黃金千兩,寶玉十件。豫王賞賜黃金千兩,寶玉十件,明珠一斛。另外珍寶殿自選三件珍寶。還有顧流雲,也賞賜黃金千兩。”
一番打賞下來,原本跟着容瑄和容琰一起去辦事的容淮竟然什麼都沒有撈到。雖然說秦王府並不缺這千兩黃金的賞賜。但是黃金是一回事,帝王的賞賜卻是個顏面問題。差事辦好了,別人都有賞賜唯獨他沒有,這本身就是一種幾位打臉的行爲。表示西越帝已經對他相當不滿了。
或許是被這些子孫弄得有些鬧心了,該賞的賞該罵的罵了以後西越帝便揮揮手將所有的人都趕了出來。
宮門口,衆皇子看上去依然是一派和煦融洽的模樣。唯一不和諧的便是剛剛在殿上被西越帝狠狠訓斥了一通的秦王了。
“顧總管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齒,九皇叔能夠得到這麼能幹的總管,真是好福氣。”斜睨了沐清漪一眼,容淮有些陰陽怪氣的道。
容瑾揚眉道:“自然是本王的福氣。這種事情羨慕不來的,淮兒有空不如請周相替你尋幾個口舌利落的管家?免得下一次御前奏對,連話都說不清楚。周相,你說是不是?”
容淮大怒,卻被跟在後面的周相急匆匆的拉走了。容瑾不屑的輕哼一聲,有些無辜的看向沐清漪:這種廢物需要本王費心麼?
沐清漪微笑:確實不需要,雖然容淮背後的勢力不小,但是容瑄和容琰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卻是犯不着在攙和了。
“豫王殿下,顧公子請留步。”身後,蔣斌急匆匆的追了出來。蔣斌是西越帝的心腹,他一出來衆人自然都停住了腳步也不着急走了。
“何事?”
“陛下召見顧公子。”蔣斌有些氣喘的道。
容瑾劍眉微皺,低頭看了看沐清漪道:“本王陪子清去見駕。”
蔣斌抹了抹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連忙攔住他道:“豫王殿下,陛下只召見顧公子一個人,還請殿下……”
容瑾不悅,沉聲道:“子清又不是西越的臣子,他是本王的朋友,本王爲什麼不能陪他一起去?”
蔣斌無奈,“這…陛下說了要單獨將顧公子啊。”陛下怎麼想的哪裡是他這樣的下人能夠揣測的?他只是個傳旨的啊,九殿下,求你別爲難奴才了。
沐清漪微微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有勞公公了,我這邊隨公公去見駕。”
“子清!”容瑾沉聲道。
沐清漪安撫的擡手拍拍他的手臂,輕聲道:“不用擔心,我去去便回。王爺可先到宮門外等我。”容瑾緊緊的盯着沐清漪,半晌才咬牙道:“本王就在這裡等你!”
沐清漪無奈的一笑,轉身對蔣斌道:“蔣公公,請帶路吧。”
纔出來不過半刻鐘時間,又轉回了大殿裡。
“草民顧流雲,叩見陛下。”大殿中央,沐清漪恭敬的俯身下拜。
殿上,西越帝沉默的盯着她並不說,沐清漪心中也覺得一陣陣的發緊。這是她第二次直面的感受到西越帝的目光,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西越帝所有的威壓都集中到了她一個人身上,一股帝王威儀鋪天蓋地的壓了過來,沐清漪只能垂眸硬撐着。難怪就連桀驁如容瑾都對這個如今在西越人心中堪稱暴君的西越帝十分忌憚,只能暗地裡做些手腳。即使西越帝已經不復年輕時的英名,但是身爲帝王的本能卻絲毫未變。
許久,那股壓力似乎漸漸的淡去了。沐清漪心中暗暗的吁了一口氣,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彷彿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一般。耳邊傳來西越帝淡淡的聲音道:“p平身吧。”
“多謝陛下。”沐清漪謝過之後方纔站起身來。
“顧家的後人果然是名不虛傳。”西越帝淡然道。
沐清漪垂眸道:“陛下謬讚,顧流雲愧不敢當。”西越帝盯着她許久,方纔沉聲道:“流雲公子若是有先祖之志,爲何會選擇瑾兒?”
沐清漪心中一驚,很快又平靜了下來。擡頭看向西越帝冕旒下嚴酷的雙眸,淡笑道:“陛下這話…只是因爲流雲方纔刻意打壓秦王麼?”
西越帝冷笑一聲,沐清漪嘆了口氣道:“陛下恕罪,在華國的時候九殿下對流雲有恩,雖然相識不久,卻也算得上是朋友。今日之事…當真是豫王府在打壓秦王麼?流雲若是不爲豫王辯駁,以豫王的脾氣…陛下想必也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西越帝笑容卻更冷,“顧家的人果然會顧左右而言他,難怪淮兒被你逼的無路可退了。但是…你以爲瑾兒的心思能夠瞞得過朕麼?朕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時間,比你們兩個的年齡加起來還長!”
沐清漪默然,她從不敢將西越帝當成傻子。但是西越帝卻顯然比任何一個多疑的君王更加敏感。容瑾在這樣的父皇跟前,除非西越帝願意給他權力,否則…除了造反逼宮他還能有什麼指望啊?
但是眼前的西越帝顯然是沒有這個打算的。甚至,容瑾只要接觸到一點點的權利就足夠讓西越帝暴跳如雷。這些日子以來做的事情,算不上天衣無縫,但是如果換了別個皇子的話,西越帝絕對不會如此敏感的察覺的,只能說,西越帝對容瑾的關注和防備超過了別的皇子太多了。
沐清漪垂眸,隱藏在袖中的手卻緊緊地攥起了。這應該是她成爲沐清漪以來,遇到的第一次真正的危機。她很清楚,如果今天這裡的事情處理不好,不僅是她,容瑾一直以來籌謀的一切都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暗中吸了一口氣,沐清漪擡起頭來平靜的與殿上的君王對視,淡然道:“陛下的意思是說…豫王沾染權勢便是罪該萬死?”
西越帝臉色一沉,狠狠地盯着眼前鎮定自若的少年。沉聲道:“豫王年紀尚幼,若不是你們這些人躥唆怎麼會有野心?”
沐清漪笑容清冷,“年紀尚幼?陛下…豫王馬上就要二十歲了。陛下您二十歲的時候在做什麼?豫王殿下在做什麼?還有朝中其他的各位皇子,二十歲的時候又在做什麼?陛下若是堅持覺得豫王殿下不敢沾染權利,陛下若真心疼愛豫王定下,草民肯定陛下現在就貶豫王殿下爲庶民。”
“你放肆!”西越帝大怒,“朕的九皇子天生尊貴,豈會貶爲庶民?!”
沐清漪點頭道:“不錯,九皇子天生尊貴。手中沒有半點權勢,於國於民沒有寸功,地位卻凌駕於衆皇子皇孫之上。陛下是想要將豫王架在火上烤麼?還是真如豫王殿下所說的,陛下打算等到龍御歸天的時候帶着九殿下一起走?只是不知道梅妃娘娘看到兒子會不會覺得高興。”
西越帝不由得一怔,盯着沐清漪道:“連這個…他也跟你說了。看來…瑾兒確實是很擔憂……”
沐清漪淡然道:“九殿下雖然未必比別的皇子聰明,卻也不是傻子。”
這一次,西越帝沉默了更久的時間,終於有些黯然的擺擺手道:“你先退下吧。”
沐清漪暗中鬆了口氣,平靜的道:“顧流雲告退。”
慢慢退出了大殿,門外迎面而來的清冽的寒風讓她精神頓時爲之一震。往日裡厭惡不已的寒風竟然也讓他有了一種如獲重生的感覺。今天在大殿裡,實在是有些危險。說話若是稍不注意就可能出不來了,但是最後她還是選擇了賭。西越帝這種人,只是一味的敷衍辯解根本就不可能打動他,所以她選擇直接質問。
“子清。”殿外,一身黑衣的容瑾快步走了過來。走到她跟前停下來,打量了她一番,陰沉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輕聲道:“子清,沒出什麼事吧。”
沐清漪淡淡一笑,搖了搖頭道:“回去再說。”
容瑾神色不善的掃了一眼身後緊閉着的殿門,拉着沐清漪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大殿裡
“陛下,九殿下和顧公子回去了。”蔣斌小心翼翼的上前稟告道。剛剛顧公子的一番話他自然也聽到了,確是暗中爲那位風姿出塵的白衣少年捏了一把汗。陛下對九殿下的矛盾態度他們這些近身服侍的人自然都能夠感覺得到,卻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着陛下的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的。若是陛下一時震怒,那天上仙人一般的俊俏少年只怕就要沒了。
“瑾兒一直在外面等着?”西越帝皺眉問道。
蔣斌點頭道:“回陛下,九殿下一直在外面等着顧公子。剛剛纔一起回去的。”
西越帝點點頭,半晌才低聲道:“瑾兒倒是從來沒有對人這麼好過,倒也不枉費這顧流雲敢爲了他直言不諱,也不怕朕降罪了。”
蔣斌小心的看了看西越帝的臉色,方纔陪笑道:“九殿下和顧公子都是年少氣盛,陛下難不成還會跟晚輩計較不成。”
西越帝擺擺手示意他退下。獨自一人望着空蕩蕩的大殿沉默起來,驀地一股蒼涼的感覺衝心底升起,從來都不止寂寞爲何物的帝王心中陡然升起一種孤寂的感覺。他年輕時候也曾經有過至交好友,也曾經有過肝膽相照的兄弟。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高高在上的宮殿裡就只有他一個人了。真是…好孤單啊。
顧流雲說他的寵愛是在害了瑾兒?是麼…西越帝搖搖頭,或許是吧……
一出宮上了馬車,沐清漪便有些乏力坐倒在馬車裡閉着眼睛閉目養神,連眼都沒有力氣睜一下。
容瑾有些擔憂的上前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柔聲道:“清清,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沐清漪無奈的苦笑道:“天威難犯……。”一個滿手鮮血的帝王帶着殺氣的威壓有多可怕,這還是沐清漪第一次嘗試道。能夠在西越帝面前不露出絲毫的畏懼和破綻已經費盡了他全部的心力。
正是因爲知道西越帝有多強大而自己又有多麼的弱小,所以這種感覺才更加的強烈。無知者才能無畏,而沐清漪既不是無知之人,同樣也不是那種所謂不知道恐懼爲何物的大英雄大豪傑。
容瑾憐惜的將她摟入懷中,以徐徐的輸出緩和的內力替她安定神智。另一隻手拉起沐清漪的手,果然看到她如玉的手心裡被指尖掐出了幾個血痕,“清清……”
沐清漪睜開眼睛,勉強笑了笑道:“沒事,被皇帝陛下嚇到了。我很沒用是吧?”
容瑾緊緊的將她攬在懷中,搖頭道:“不,不是。是我無能,若不是我……”若不是他根本沒有能力跟西越帝抗衡,清清哪裡需要冒這樣的危險?雖然不知道殿中西越帝到底跟清清說了什麼,但是看輕輕此時的模樣就知道必然是十分危險的。
沐清漪淡淡笑道:“傻話,你若是權傾天下,我也就不在這裡了。”不正是因爲他們彼此都需要對方,所以才走到一起的麼?如果一開始容瑾就是權傾一方的實權王爺,沐清漪是絕對不會投靠他的。若是如此,只怕容瑾也不會找一個女子做幕僚了。
“清清不怕……”容瑾輕聲安慰着她。沐清漪靠着他的肩頭閉眼休息,有些好笑的道:“沒事,只是剛剛耗損心力太過,有點累而已。”她們這樣的人,就算是一時的恐懼,也不會將這樣的情緒留在心裡太久的。現在不如未必將來就不如,他們還年輕,而西越帝卻早就已經老了。
馬車到了豫王府門外,容瑾卻沒有下車直接讓人將馬車駛進了豫王府裡面。在清寧軒門口停了下來,容瑾親自抱着沐清漪下車進了院子。
“這是怎麼了?”聞訊趕來的夏修竹看着被容瑾放在椅子裡的沐清漪皺了皺眉,卻沒有看出來有什麼不妥。
沐清漪無奈的笑道:“沒事,我方纔有點不舒服,這會兒已經好了。是王爺大驚小怪。”容瑾陰沉着臉色沒說話。夏修竹盯着沐清漪打量了一番,確定她確實沒什麼問題才又退了出去,將書房留給他們說話。
“老頭子說了什麼?”容瑾望着沐清漪沉聲問道。
沐清漪有些無奈的苦笑,爲容瑾的敏銳的嘆息。但是這件事確實是不能瞞着容瑾的,便將跟西越帝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越聽,容瑾的臉色就越難看。若是一般的人,別說是女子就算是個男子被西越帝那麼問着只怕也要當場嚇得腿軟了。清清還能反駁老頭子,然後從容自若的走出來當真是不容易。
容瑾冷笑一聲道:“本王早就知道,他沒那麼容易放權。”
沐清漪揉了揉眉心,皺眉道:“容瑾,你不覺得陛下對你的態度很有問題麼?”寵是真的寵,若說作假能夠做到西越帝這個程度的話,就算是假的也該變成真的了。但是防,又是真的防。沐清漪很清楚的能夠感覺到西越帝在防着容瑾。彷彿容瑾只要沾染一絲一毫的權利便會造成什麼無法接受的後果一般。
之前西越帝也懷疑過曾經聽到的一些傳言,比如說容瑾的身世之類的。但是如果西越帝對這個有懷疑的話,是絕對不會這麼寵愛容瑾的。當然…這樣的猜測卻是不能跟容瑾直說的。
容瑾冷漠的道:“有什麼好懷疑的,做給別人看罷了,老頭子後半輩子刻薄寡恩成性,你以爲他真的對誰好過?他就是想要等他死了之後讓他的兒子們整死本王!哼!本王沒那麼容易死!”
沐清漪嘆息,有些頭痛的道:“罷了,先不考慮這件事了。如今陛下已經表明了態度,今天跟我說這些話未必沒有告誡你的意思。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只要西越帝一天不改變想法,容瑾就永遠別想要插手朝中的事務和權力。
容瑾垂眸,半晌才緩緩地勾起一絲笑容,道:“既然他不想要本王插手,那本王就不插手便是。本王也想看看,他最終能選出一個什麼玩意出來!”
“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沐清漪淡淡道。
容瑾道:“不一定能得利…不過,讓我那些皇兄們都使勁兒的爭吧。正好,老頭子的壽辰快要到了,本王就先送他一份賀禮好了!”說這話時,容瑾神色陰鬱咬牙切齒,怎麼看都不像是要送人賀禮,倒像是要送人駕鶴歸西的模樣。
“質王剛剛過世不久,不宜再對皇子出手了。”沐清漪淡聲提醒道。上一次在華國他們已經玩過一次了。若是再來一次,皇子突然接二連三的出事,西越帝絕對會懷疑他們的。
容瑾冷笑道:“這一次出手的可不是本王,咱們只需要在一邊看戲就是了。”容瑄和容琰聯手想要借他來對付容淮,以爲他不知道麼?既然他們打的這麼好的注意,他若是不成全他們豈不是可惜了。
但是如果只想看戲卻不肯出力,那就別怪他拉他們下水了。
沐清漪沉吟片刻,立刻明白了容瑾的心思,淡淡笑道:“一切小心。”
容瑾挑眉道:“就算出了事也沒什麼。大不了跟老頭子撕破臉!”九皇子這個身份,除了能夠給他光明正大上位的名聲以外,其實限制遠遠多於助力。但是如果真的打算要搶西越的江山了,誰還管能不能光明正大的事情?
“稍安勿躁,你現在還沒有能力跟陛下抗衡。”沐清漪提醒道。
“哼!”容瑾輕哼。
“啓稟王爺,顧總管,聖旨到!”
門外,下人急匆匆的稟告道。
兩人來到前廳,果然看到蔣斌捧着明黃的絹帛站在大廳裡等着。容瑾挑眉問道:“蔣斌,父皇這又是想要幹什麼?”
蔣斌笑了笑道:“是好事,顧公子,還請接旨。”
沐清漪一怔,道:“我?”
蔣斌笑道:“正事。”
無奈,沐清漪只得俯身跪地,“草民顧流雲接旨。”
蔣斌展開手中明黃的絹帛,朗聲念道:“顧流雲,出身名門,才智非凡。此次輔助豫王賑災,功在社稷。特詔命顧流雲爲正三品奉天府尹,欽此!”
話音未落,大廳裡的衆人卻不由得驚呆了。唯一一個做過官的步玉堂跟着跪倒一邊更是下巴直接掉遞上了。別說顧總管的年紀,一看就讓人覺得有沒有十五歲都難說。就說從古至今除了一些來歷用途都不好說的佞臣,哪兒有人直接就升到正三品的位置的?而且還是奉天府尹,這可是一個掌握着京城實權的位置,不是那些專門給一些文人雅士,詞臣墨客的閒差。這讓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考試努力從六七品小官開始奮鬥還不慎中途掉下來的人情何以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