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務府的錢公公把自己買的一件絲帶繡抱枕送來孝敬太后。太后接過來緊緊的抱在懷裡,眼光銳利地看着錢公公:“你確定是在玉龍布莊買的?”
錢公公嚇了一哆嗦,趕緊跪下:“嗻!奴才就是從玉龍布莊買的,聽陳掌櫃的意思,剛剛從瑞王府拿來,還說試賣幾個,摸摸價,再做不遲。”
“你花多少銀子買的?”
“回太后,是五兩。”
“這麼好看的東西只賣五兩?這個瑞王爺可真不是做生意的料,怎麼也得賣十兩啊。這個技藝一定又是雲兒丫頭傳出來的,蘇茉爾你說,瑞王爺的這個小女人是人嗎?怎麼什麼都能學回來?”
太后的眼睛瞪老大看着絲帶繡的抱枕,她雖然很喜歡權力,同時也喜歡漂亮的事物、穿戴,畢竟是女人。可是她就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東西,太出格了!
正說着,太后宮裡的掌事太監強公公就來通傳:“瑞王府福晉佟氏前來覲見。”
“趕快請!”這三個字是很有份量的,平常只是一個字“宣”。
“給太后請安,太后吉祥。”福晉很恭敬地給太后見了禮。然後把身後跟來的劉嬤嬤手裡的一個絲帶繡拎兜遞給太后。太后接過來看了好一會兒,問道:“繡兒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你們府上的出產?”太后把抱枕遞給福晉。
“太后您這是從哪兒……”
“內務府的錢公公出宮辦事,在玉龍布莊碰上的,買回來一個孝敬本宮。”
“確實是我們府上的出產,這不,我們府上也給您送了一份孝敬。您已經得到一個了?那這個臣妾就帶回去吧。”福晉開玩笑地說。
太后大笑:“你敢!本宮現在是太服氣你們府上的雲丫頭了。先前做的那些小玩意兒就已經很精巧了,還學回來這麼漂亮的絲帶繡,讓人不得不刮目相看!蘇茉爾,你去拿賞銀,五千兩!本宮的女兒學回來這麼高超的技藝帶回大清,一定會給大清的國庫賺很多的銀子。這個女兒認得值!可惜本宮的三個女兒,四十來個兒媳,就沒有一個趕上雲兒能幹的。”
“太后您太客氣了,臣妾代雲妹妹謝太后恩典!”福晉很鄭重地給太后磕了頭,提示太后不要忘了賞銀。五千兩銀子的賞賜可是不低了。但是她知道太后不是白給賞賜的,還有下話要說。果然,太后開口了:“繡兒呀,宮裡的事很多都是瞞不了人的。皇上的後宮沒有以前那些朝代說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還有什麼後宮佳麗三千人,也就四十來個女人,就這四十來個女人還烏眼雞似的直掐架。你道本宮爲什麼喜歡佟妃?她是唯一不跟那些女人掐架的一個。本宮的意思是讓你們府上出兩位教習嬤嬤來教這些女人做那些好看的布藝,也包括這個絲帶繡,不用樣數太多,七八樣就好。可好?”
福晉心裡這個氣呀,我們有點好東西就給惦記上,還要教給你們!可是胳膊真的擰不過大腿,大腿要走路,胳膊是擋不住的。但是也不能順順溜溜地就那麼聽話。於是笑道:“教給各位娘娘做絲帶繡是可以,問題是我們買回來的材料不是很多……”
“對了,還忘了這個茬口。材料由內務府負責,你們只管教授技藝就是,如果你們府上的材料不足,就由內務府供應你們。”
“臣妾多謝太后恩典!但是呢,這個做絲帶繡的絲帶都是獨邊的,就象布匹兩側用來量長度的那個邊兒。”
太后琢磨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哦,是獨邊兒,不是從布匹上裁下來的?你的意思就是那麼窄的邊兒都是按一指寬的寬度當幅面紡織的?”
“太后您聖明!不知道內務府有沒有這樣的巧手工匠,研究出來這麼窄的、專門紡織各種絲帶的織布機。”
“那個強公公你馬上去內務府,問一問專門負責織造布匹的能工巧匠,能不能在最快時間裡做出紡織一指寬絲帶的織布機?”
“嗻!奴才即刻就去。”
強公公走後,太后就開始發感慨:“這個本宮知道,瑞王爺他們買東西也不可能買太多,還有銀子的限制、往回帶還有車馬的限制。”
可是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出格,是個女人都會喜歡,這麼大的商機放過去豈不是太可惜了?一定得讓內務府的人給研究出來這種織布機!”
福晉一句話也不敢接,就等着強公公的回信兒。”
順治朝的內務府最高長官爲總管內務府大臣,是四朝元老索尼擔任。原本應爲正二品,但是索尼是正一品。強公公在太后面前的紅人兒,雖然是奴才,索尼在強公公面前也得給足面子:“喲呵,這不是強公公嗎?怎麼這麼閒在?”
“索尼老頭兒,咱家沒心思跟您聊天兒,太后命令您趕緊在能工巧匠中找個人研究出紡織絲帶繡的紡織機!”
“絲帶袖就找尚衣局好了,內務府的那些能工巧匠多半是建築上的、木工活兒上的,不就是個袖子嗎。”
“什麼袖子,你這老東西是不是裝聾作啞?是一指寬的那麼個帶子,或紗或綢織就的!”
索尼有點風中凌亂,一指寬的紡織機?好像從來沒有過。不是吧?這太后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啊?”
“得,您老人家就跟咱家去一趟慈寧宮,要不然咱家說不清楚太后該怪罪了。”
“也好也好,你小子平時小嘴兒吧吧兒的,怎麼這次舌頭拌蒜了?”
“哎呦,您快一點成不成啊?一步挪不了三指,急死咱家了!”
強公公好不容易把索尼老頭連拉帶拽地弄到慈寧宮,先給太后見禮,然後說事兒,索尼見到絲帶繡作品才明白太后的意思。
“怎麼樣啊索尼,你們內務府好幾千人,就不能研究出來這種專門紡織絲帶的機器?”
所有的朝臣裡,太后還是非常倚重索尼的。後來,這位索尼的孫女赫舍裡就是康熙的皇后。
索尼老頭真是很爲難!大清的綢緞也好、棉布也好,都是一尺八寸寬的,可是一指寬的那麼一個帶子那得什麼樣的機器才能紡織出來呢?但是他也不敢一口否定不能,就說:“太后,奴才明白這個絲帶的作用了,您是不是給奴才一塊當樣品呢?”
“繡兒你帶來一塊沒有?”
福晉說:“臣妾這裡倒是有一塊。”說罷從袖子裡拿出來一段半尺來長的藍色絲帶遞給太后。這次她得了教訓,不再說教給妃嬪們別的技藝了,否則麻煩還是府上的。
索尼看了老半天,很爲難地說:“太后啊,要是那個紡織機放寬一點可能辦到,這麼窄的紡織機……”
“本宮不管你多寬多窄,限你五天之內研究出來。你跪安吧。”
好嘛,連話都不讓人說就給趕出來了。索尼出了慈寧宮,長嘆了一聲心裡說“伴君如伴虎、伴君如伴虎啊!”
內務府下屬有個製造局,專門負責宮廷的錦緞、紗料等。索尼親自前往,佈置任務,要不然派人傳話有可能說不清。
這樣福晉就沒事了,告辭太后回府。一路上就罵老妖婆窩窩頭進竈坑了。內務府的能工巧匠還真不少,真的可能研究出來這種紡織出一指寬的絲帶來,那麼也就是說,他們研究出來以後就能把府上的絲帶繡給頂了。我們一心給皇上賺錢,她還老是從中搗亂!
索尼老頭已經走到內務府了,忽然想到是不是應該和皇上打個招呼?他們母子倆經常頂牛,這次是不是太后異想天開?看上瑞王府的什麼絲帶繡了,要自己做那個抱枕?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就等現成兒的銀子不好嗎?非要跟瑞王府作對?
想着想着拐了回去,朝皇上的乾清宮走去。一路走一路想怎麼別讓皇上感覺自己是告狀來的。
見到皇上以後索尼忽然改變了主意,直接就說到了太后找他設計一指寬的絲帶,並沒有提及瑞王府。
皇上很生氣,真的很生氣!也沒在索尼面前表現出來,而是跟索尼說:“不用找什麼能工巧匠了,誰也設計不出來。”
索尼也是順治倚重的老臣,要不然在去世之前能把他列爲輔政大臣之首嗎?索尼心裡有底了,但還是到內務府做做樣子,要是能研究出來不是更好?研究不出來還有皇上給他兜底。
坐在車裡的福晉摸摸口袋裡太后給雲兒的五千兩銀票也來氣。這不是打一巴掌給給甜棗吃嗎?但是這個甜棗也得要,不能白白便宜了這個老妖婆!
王爺也知道太后把福晉給傳喚進宮多半是因爲絲帶繡的事,心裡也很煩,可是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不讓太后給國家做貢獻吧?就到飛雲樓跟雲兒說:“咱們的絲帶繡先停工,做別的事,否則太后會認爲咱們和她搶。”
“是她和咱們搶好不好?”
“就是她和咱們搶咱們也得讓着她。先收起來,她做不了咱們再做。做了送到南邊去賣。”
“您不生氣啊?”
“我生氣管用嗎?”
既然太后跟自己搶生意,那就可着她高興,府上要做的事多着呢。雲兒決定還是拼布,買回來的布頭多着呢,能拼出來的東西也多着。太后老人家可能連這個也要搶,那就您自己拿布了,府上沒有供應你布料的義務。
索尼也沒跟內務府製造局的人說研究不出來沒關係,但是製造局的確實研究不出來。就是那個絲帶太窄了,還必須是蠶絲的,還要色彩豔麗。沒別的,等着殺頭吧。
五天的期限到了,太后再次把索尼老頭傳喚到慈寧宮問及絲帶之事,索尼直接就說沒研究出來,責任在自己。然後皇上及時出現了,愣裝不知道地問:“索尼愛卿這是犯了什麼過錯?”
太后說:“督促不利。本宮讓他吩咐製造局的人設計出來紡織絲帶的機器,都五天了,一點消息都沒有。”
“皇額娘,您紡織絲帶做什麼?”
太后的火氣就上來了:“瑞王爺說經商賺錢送進國庫,可是賣出去的東西都跟白菜價一樣了?怎麼賺錢?本宮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了,可是這起子人還不爭氣!”
皇上大笑:“那您說您想把皇兄的貨物都當黃金賣?咱們大清的百姓有那個財力嗎?您當兒子這個江山社稷已經是鐵打的了?”
“皇上!本宮怎麼覺得瑞王爺是在耍你呢?誰都知道他的玉龍冷熱飲日進斗金,怎麼到現在連一兩銀子也沒拿過來?”
順治“啪”一拍炕桌:“皇額娘您太過分了!您以爲經商就跟喝茶一樣悠閒是吧?什麼事不都要有個準備過程嗎?太祖打江山多少年?有多人死在戰場?皇兄纔回來不到三個月,您就想朝他要多少萬兩銀子?前些天咱們去皇兄府上您也見到了,府上的所有人都在參與加工布藝,就沒一個人閒着!總不能不讓人喘氣吧?自古以來有幾個親王級別的臣子主動給皇上的國庫裡送銀子的?您是覺得皇兄的貨物都賣便宜了是吧?您要另起爐竈賣高價,您這不是在擠兌人嗎?您賣高價皇兄還賣不賣了?那就您來經商給國庫賺銀子唄,回頭朕和皇兄說不幹了,皇額娘比他能幹多了,還讓他繼續習武種花。何必一邊幹着您還一邊挑毛揀刺兒的,想在一頭牛身上扒兩張牛皮!”
“皇上啊,你皇兄賣的那個絲帶繡確實價格太低了,明明可以賣十兩他就賣五兩。額娘着急啊?”
“您不知道咱們大清的百姓窮嗎?十兩銀子差不多能吃半年的糧食了,他們寧可不吃飯也要買抱枕?”
太后有點傻眼,光是想多賺錢,就是沒想百姓買不起。可是官宦人家能買起呀。這麼漂亮的東西誰不喜歡?
“您能不能省點心,別跟着皇兄摻和?人家是給咱們母子賺錢,咱們還給人家掣肘,是不是連一點道義都沒有了?”
太后有點理屈詞窮,嘆了口氣,說:“罷了罷了,額娘再也不操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