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是魚兒水兒給雲兒梳妝。梳妝檯上的一個精緻的銅製梳妝盒子被打開,裡面都是上檔次的貴重首飾。裝在盒子裡的每一個格子裡,金燦燦、光亮亮的,直晃眼睛。其中有云兒的嫁妝,也有府上的聘禮。魚兒曾經是大家出身的女孩,大伯父是三品官,見過大伯母戴的首飾,怎麼能和姑娘的這些相比呢?現在她才感覺到姑娘是嫁給王爺了,不是夢,是實實在在的富貴尊榮。
“側福晉,您自己選幾樣?”水兒笑眯眯地說,手上靈巧地將雲兒的頭髮束在頭頂,分成兩綹,梳成滿族貴夫人橫長式高發髻,腦後餘髮梳成燕尾式髮髻。
雲兒的眼都花了,哪裡見過這麼多的精緻首飾啊?連叫什麼都不知道。就說:“魚兒姐姐給我選幾樣就好。”
魚兒端詳了一會兒,就從首飾盒子裡拿出來一支紅玉嵌東珠的蝴蝶形髮簪給雲兒看,雲兒點頭,魚兒就遞給水兒。
她知道水兒在跟着主子之前是福晉房裡專門負責給福晉梳頭的丫鬟,兩個月以來服侍雲兒也非常周到,雖然是不大知道她的底細,表面看人還是不錯的,能幹、憨厚、少言寡語。魚兒給自家姑娘梳頭十多年了,都是梳的漢家姑娘的一根大辮子,從來沒梳過滿人貴婦的頭髮。雖然教習嬤嬤和水兒都教過自己,這麼重要的日子裡覺得自己不把握,還是讓水兒打頭陣吧,自己在旁邊學着。
水兒把步搖簪子穩穩當當地插在靠右側最佳位置。然後將魚兒遞過來的一支稍小的金嵌藍寶石簪插在左側,中間是一串玫紅色簇紗宮花,左鬢邊是一朵淡紫色五瓣絨花。兩耳上是長鏈的東珠墜子。手上是金鑲珠翠軟手鐲,一身玫紅色繡金長旗袍,腳底是一寸多高的花盆底鞋。美麗的鳳眼,挺直的瓊鼻、不薄不厚的紅脣,沒有太多的裝飾,卻是神采飛揚而不張揚,通身富貴卻脫凡超俗。
雲兒扮男孩子是經常的事,尤其和舅舅開店以來,常常是梳一根辮子,然後戴上瓜皮圓帽,穿上一套體面的男人衣裳,該幹什麼幹什麼,哪裡被人這麼侍侯過?彆扭極了。看了看魚兒舉過來的鏡子就說:“魚兒姐姐,水兒妹妹,這樣就好了,別太過於裝點,我就感覺自己象花大姐似的。”
魚兒掩口而笑,姑娘說話總是很風趣。
水兒說:“服侍您是我們的本分,您是我們的主子啊,再說了,您不讓我們服侍,我們也就沒飯吃了。您呢,打今天起就該拿出個主子樣,要不就亂套了。”
魚兒說:“水兒妹妹說得對極了,您嫁的是王爺呀,這是多大的主子?不說端出個架勢,起碼也得像個主子樣,不然能服衆嗎?”
水兒告訴魚兒,以後魚兒姐姐和自己,都要稱呼雲姑娘爲側福晉或者雲主子,只有在沒人的時候,魚兒姐姐纔可以稱呼主子爲小姐、或者是姑娘。”
“你們一叫我主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是一臉橫肉絲兒的女人。”
林嬤嬤正好進來給雲兒請安,行禮之後,走到雲兒跟前,溫和地說:“奴婢在人前叫您主子,背後還是叫您四估量,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林嬤嬤,以前您根本就不是雲兒的下人,這樣是不是太委屈了您了?”
“噓!您是主子,不可以稱呼奴婢爲‘您’的。以後呢,奴婢就是您院裡的管事嬤嬤,您缺什麼、少什麼、想吃什麼、穿什麼,都由奴婢來打點,需要什麼就跟奴婢說,別自己忍着。”
“我哪裡還需要什麼了,那些嫁妝衣服夠穿兩輩子,還有這些首飾,什麼都夠了。讓你們這麼服侍着,我有點不大自在呢。”
“習慣就好了。您哪,好日子剛開頭,別老是誠惶誠恐的。”
水兒說:“側福晉,今天還有一件大事,行入廟禮。您嫁給王爺,就是王爺家的人了,當然要得到王爺祖宗的承認,所以要有這麼個儀式,很重要呢,可不能當兒戲。福晉有吩咐,您先等着有人傳喚您用早膳,回來要換側福晉禮服。”
雲兒慌了:“教引嬤嬤怎麼沒說這件事呢?這可怎麼辦?我一點兒也不會呀!”
水兒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有執事太監給喊着,讓您跪下您就跪下,讓您磕頭您就磕頭,大大方方的別怯場就行了。”
雲兒說:“怎麼這麼多的規矩呀?連聽都沒聽說過。”
“咱們王爺是皇室宗親,是皇上血緣關係最近的兄長,是親王的爵位,當然要有規矩。但是呢,咱們府上是所有宗室裡待下人最寬厚的,雖然府規和別的王府都一樣,說是有鞭笞、杖刑等責罰,但是王爺、福晉從來就沒有使用過這些肉刑。犯了過錯的人只是要罰站、扣月例,過錯大的要到府上的‘醒吾廬’裡去反省個兩三天。您呀,到現在還沒明白嫁給了誰,您是正兒八經皇家的媳婦。快點準備吧,可別誤了時辰。”
雲兒正想問水兒這個入廟禮怎麼進行,要注意什麼,王爺回來了。原來他是去練功了,身上還穿着練功服。雲兒忙給王爺見禮:“王爺吉祥!”
王爺答應着,說:“咱們先去用早膳,然後行入廟禮,收拾完了嗎?這就走吧。”
雲兒跟着王爺,帶着兩個丫鬟一個嬤嬤,到前邊的餐廳來了。福晉已經等在那裡。雲兒和丫鬟、嬤嬤給福晉見禮、請安,福晉溫和地笑了笑,親切地拉住雲兒的手:“妹妹不必多禮,來,入座吧,席嫂,傳膳。”她說話聲音不高不低,但是卻很有震懾力,丫鬟嬤嬤侍立在身後,規規矩矩,連咳一聲也不敢。
被稱作席嫂的胖廚娘應了一聲是,就和丫頭們去端飯菜了。這邊有丫鬟侍侯着漱口、洗手,王爺拿筷子之後福晉纔拿起來,雲兒是傻子過年看隔壁,最後拿筷子。王爺對雲兒和氣地說:“吃吧,在自己家裡別客氣啊。說着給雲兒夾了一箸菜,放在雲兒面前的小碟子裡。雲兒紅了臉,忙說:“王爺,雲兒自己來。”福晉依然溫和地微笑着:“妹妹啊,這是在你自己家裡了,喜歡哪個菜就吃哪個,夠不着的叫丫鬟姑娘、嬤嬤給你佈菜。你剛來,不熟悉府上的事情,咱們就先在一起用幾天的膳,過些天就在你自己的小廚房用膳了,喜歡吃什麼就讓服侍你的姜嬤嬤給你做了吃。肉、菜、蛋的都會有人給你送過去。吃吧。林嬤嬤、魚兒水兒兩個姑娘,你們跟着席嫂去用早膳。”
林嬤嬤知道這裡不用自己服侍了,給福晉行了一個福身禮,和魚兒水兒跟着席嫂出去了。雲兒看在眼裡,知道王府裡確實等級森嚴,誰在哪裡用膳都是有規定的。她和姜嬤嬤、魚兒、水兒都是雲兒的陪嫁,是一等丫鬟的三兩月例,外加二兩的陪嫁待遇,除了陪俸嬤嬤,差不多是府上丫鬟嬤嬤裡最高位份了,膳食也比其它丫鬟要好的多。每頓飯都有肉、有湯的,比在遵化縣衙的伙食好多了。這個倒也不能怪陳大人,權限有限,他自己還不經常吃肉呢。
雲兒根本就沒吃出那菜是什麼味道來,光緊張了。那麼多人看着,衆目睽睽的,也不好意思夾菜呀,都是福晉給布的菜。好歹算吃完了。福晉說讓雲兒回房去換衣服,行入廟禮之前府上還要準備準備。雲兒答應着,和水兒魚兒回房,林嬤嬤就到姜嬤嬤的廚房說話去了。
“哎,老姐妹,你用早膳了嗎?吃的好不好?”林嬤嬤很關心要好的姐妹。她和姜嬤嬤一個等次,好像就比姜嬤嬤的膳食要好一些。
“好着呢,有肉有湯的,我肚子都吃圓了。”
“沒出息。這以後啊,咱們一定要護好了四估量。好日子是她給的,是吧?”
“是呢,原來我以爲,進了將軍府大氣都不敢哈了,還行,都有自己的差事,辦好了別出差兒就是。”
“光是辦好差事還不夠,還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福晉跟前的那幾位嬤嬤都是不簡單的人物,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記住了啊,那個鄭嬤嬤是給府上的人瞧病的朱醫官,這個朱醫官來府上之前可是宮裡的太醫呢。還有那個劉嬤嬤,男人是府上的總管,就是那總管。聽說這兩位嬤嬤是從八歲就開始服侍福晉的,資格老着呢。還有福晉身邊的兩位貼身服侍的大丫鬟,那可是宮裡來的,之前是大選的秀女,不知道犯了什麼罪過,給發到王府來了。尤其那位姓富察的,眼睛都長在腦瓜頂上了,用鼻孔看咱們飛雲樓的人。除了這位富察氏有點刺兒頭,其他幾位還算和氣。方纔我看見她一臉的不服氣,想是也想當側福晉的吧。”
“你怎麼知道?就這麼一宿的功夫你就知道這麼多的事兒,你可是當密探的好材料。”姜嬤嬤跟林嬤嬤好着呢,怎麼調侃都不會生氣的。
“我聽水兒姑娘說,那個鬟兒姑娘確實是宮裡來的秀女。叫髻兒的也是。”
“你消息倒是靈通。”
“不靈通怎麼行?咱們就是來保護四估量的。不說了,做事吧。我得把廚房的進出帳建起來。還要把咱們院子裡姑娘、嬤嬤規矩起來。”
回到房間雲兒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我的娘啊,可累死人了。”
水兒笑着說:“側福晉可別再說死呀活的,大清早的不吉利。”
雲兒忙說:“對不起啊,我還沒習慣。”
“沒習慣,要儘快習慣啊。”隨着聲音王爺進了屋。雲兒忙站起來,魚兒兩人告退。
王爺坐在牀邊,對雲兒說:“過來,本王有話說。”
雲兒膽怯地走到王爺身邊,王爺拉住雲兒的手,讓雲兒坐在身邊。雲兒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王爺……”
王爺笑起來:“還怕本王啊?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對吧?”
雲兒簡直要羞死了,想掙脫,可是教引嬤嬤說了,絕對不可以有一絲不滿和反抗。只好紅着臉,低着頭。
王爺的大手輕輕拍了一下雲兒的臉蛋,“唉,還是個孩子呢。雲兒,過一會兒要換上禮服行入廟禮,不用緊張,就是個形式,卻是必須得走,規矩還得遵守。你平時多大方、多瀟灑啊,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嘛。路走好了,禮行好了就算贏了,千萬別亂了陣腳,不怕啊。”王爺像哄孩子似的囑咐着雲兒,雲兒很感動,連連點頭答應着。
一個人到了一個陌生的新環境,肯定有諸多的不適應。如果能儘快地融入這個環境就能好多了。林嬤嬤對環境的適應性就比姜嬤嬤快,原因是她多次被轉賣,環境也沒有相同的,就養成了一個善於適應新環境的習慣。
姜嬤嬤就不行。在她丈夫負傷之前,很多事情都是男人在承擔,她就只是在家裡做飯看孩子做針線,和外部的環境幾乎沒有接觸,現在就沒有林嬤嬤對環境的應對自如。
還好,林嬤嬤會提點她,府上的風氣也很正。現在雲兒還沒有太監來服侍,要不就更彆扭了。一個生活在中下層社會環境裡的人忽然到了上層,還不是一般的上層,真得個適應階段呢。
特別是雲兒,先前的少女生活簡單而純真,現在可好,身邊有一位高位上的男人,年齡上的差距還很大,鐘鳴鼎食的生活實在是不習慣。可是正像王爺說的,不習慣要儘快習慣起來,現在她是多麼渴望回到婚前的姑娘時代啊。之所以十七歲還沒有找婆家,恐怕是全家的眼都太高了,沒有合適的人選,多少有點耽誤了,耽誤到瑞王爺這裡當側福晉,現在還說不好是好是不好。
人生的一切好像都沒有按照自己想的路數往前走,雲兒心目中的丈夫絕對不是王爺這個檔次的。好在也算嫁得不錯,起碼是衣食無憂。就是丈夫的年齡大了很多,再就是側室的名分。話又說回來了,就是親王側室,也還是很多高官家的小姐都夢想不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