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兒臣就先謝過父皇。”這般說着，李世民思忖片刻，起身道：“兒臣請求父皇復四弟王爵！”
誰都沒有想到，李世民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一時皆愣了神，包括李元吉自己，他雖然很想復位王爵，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借李世民之口。
李淵擰一擰雙眉，“這就是你要的獎賞？”
“是。”李世民垂目道：“兒臣知道，元吉曾犯下大錯，但他畢竟年紀尚輕，難免有思慮不周的地方，不能全怪到他的身上，這兩年的懲罰，對於元吉而言，已是夠了，所以兒臣斗膽，請父皇復元吉王爵。”
李淵思忖片刻，轉眸望向李建成，“你是太子，也是元吉的大哥，你說說，這王爵之位，復還是不復？”
李建成飛快看了一眼神色懇切的李世民，“啓稟父皇，其實淺水原戰敗後，元吉一直痛定思痛，性子改了許多，山西那一戰，是因爲劉武周太過狡猾，實在怪不得他。”
雖然李建成沒有明說，但以李淵的心思，哪裡會不明白，“如此說來，你也覺得元吉可以復爵？”
李建成拱手道：“復與不復，當由父皇聖心裁斷，兒臣不敢妄言。”
李淵目光在李建成與李世民臉上徘徊，良久，他目光一轉，道：“元吉！”
李元吉聞言忙起身道：“兒臣在。”
“既然你大哥與二哥都爲你求情，朕就網開一面，復你齊王之爵，往後你當好生爲大唐盡力，不可再任意妄爲，知道了嗎？”
李元吉心中一喜，連忙道：“兒臣知道，多謝父皇！”雖然這件事來得突然而意外，但能夠復位王爵終歸是一件好事。
在落座後，李元吉取過宮女走中的青玉酒壺，走到李世民面前，親自替他倒滿酒，感激地道：“多謝二哥替我求情，來，我敬二哥一杯。”
李世民舉了酒杯卻不飲，“大哥也有份替你求情，你只謝我一個人可說不過去。”
李建成聞言，笑道：“我只是隨口一說，可不及你功勞大。”
“大也好，小也罷，都該謝。”這般說着，李元吉替李建成滿上了酒，道：“元吉敬二位兄長一杯，多謝二位兄長。”
這場慶功晚宴，在一片父子融洽，兄弟和睦的氣氛中結束，在走出宮門，準備登上馬車之時，段志宏忽地神色一緊，盯着昏暗的不遠處喝道：“誰？”
一個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來，待得看清來者的模樣後，段志宏神色一鬆，放開刀柄道：“原來是杜參將。”此次得勝歸來，杜如晦也得到了封賞，由參軍晉封爲參將。
杜如晦沒有理會他，只盯着李世民道：“末將有話想問秦王殿下。”
李世民沒有問是什麼，只道：“在什麼話上車再說。”
杜如晦點點頭，隨他一起上了馬車，在他們坐定後，馬車徐徐往前行，車廂裡點着一盞小小的燈籠，散發着昏暗的光芒。
李世民率先打破了靜寂，“你可是想問我爲何在晚宴上，不請求父皇饒恕韞儀，讓她重歸秦王府是嗎？”
“不錯，殿下很清楚，楊妃是受太子所害，以致於落得被逼在明月庵修行，家不能歸，兒不能見，對於楊妃來說，明月庵的每一日都如一年那般漫長；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請陛下開恩，讓她重歸秦王府，爲何殿下去要將這個大好機會讓給齊王？難道殿下已經忘記……”
李世民厲聲打斷他的話，“我從來沒有忘記過韞儀！”
“既是這樣，您爲何不提，還要反過來幫着齊王，雖說陷害楊妃之事，是太子所爲，但齊王與太子一向走得近，末將就不相信，齊王會不參與其中。”
李世民盯了他，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幽深無底，“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就算事情再重來一遍，我依舊會做同樣的選擇。”
這一次，杜如晦沒有像剛纔那般質問李世民，因爲他聽出李世民話中有話，“爲什麼？”
李世民掀開車簾，探頭回望，黑暗中的太極宮似一隻沉默的巨獸，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良久，他放下簾子，盯了杜如晦道：“你認爲，父皇剛纔是真心想要獎賞我嗎？”
杜如晦被他問得一陣莫名，“難道不是嗎？”
李世民搖頭，“獎賞不過是表面之言，父皇的本意在於我是否還記着韞儀，一旦我提出這個要求，父皇一定會答應，但我接回來的，只會是一具屍體！”
杜如晦眼皮倏然一跳，難以相信地道：“殿下是說，陛下他……他會明應實殺？這……這怎麼可能，他可是當今皇帝，一朝天子，豈可食言？”
李世民愴然一笑，“他哪裡食言了？”
“他暗殺楊妃，還不是食言嗎？”杜如晦話音未落，李世民已是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食言，又有什麼證據，指證是他殺了韞儀？”
杜如晦被他問得無言以對，不等他想出話來，李世民已是道：“暴斃、自盡、意外，他有的是辦法讓韞儀死，就算我們明知道是他所爲，也沒有用，因爲我們根本沒有證據；哪怕退一步，有證據又能如何，如你所言，他是當今皇帝，一朝天子，指證他？”李世民嗤笑道：“除了自尋死路，我想不出別的說法。”
在他的言語下，杜如晦漸漸冷靜了下來，是啊，若李淵要殺韞儀，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阻止，待得想明白其中隱藏的殺機後，杜如晦咬牙道：“陛下好狠毒的心思，幸好殿下看出來了。”
李世民搖頭道：“我並沒有看出來，此事多虧了萬貴妃提醒。”
“萬貴妃？”杜如晦疑惑地回想着之前的事情，慶功宴上他也在，可是他並不記得萬貴妃有出言提醒，正自不解之時，李世民道：“可還記得父皇讓我提要求時，萬貴妃說的那句話？”
經他這麼一說，杜如晦想了起來，道：“末將記得，萬貴妃讓殿下只管提要求，但這算什麼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