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春調到省高檢擔任反貪局副局長的消息就像是在白牆縣官場扔了一個威力巨大的原子彈一般,衝擊波幾乎在最短時間內就波及到了白牆官場的每一個角落。狂喜者有之,震撼者有之,感嘆者有之,如喪考妣者更是有之。
縣委書記辦公室門口冷冷清清的,竟然沒有連一個來彙報的幹部都沒有。往常,這裡等着辛況名接見的幹部都能排到樓梯口呢!即使是辛況名在常委會上失勢,被林遠方壓了一頭之後,這裡的幹部也沒有見少,只不過其中實權派換成了坐冷板凳的,畢竟嘛,官場上從來不缺投機分子,往常沒有機會靠近辛況名,現在有個機會過來燒燒冷竈,如果辛況名有機會重新奪過縣裡的主導權,那麼他們這批燒冷竈的豈不是小投資大收益麼?
可是今天遲延年今天來到辛況名辦公室,竟然連這些燒冷竈的幹部都不見了。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種一邊倒的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這說明所有人都不看好辛況名,急於和辛況名劃清界限!這也難怪,賀之春既然坐到省反貪局副局長的寶座上,又如何能夠放過當初把他整得那麼慘的辛況名呢?如果辛況名自身清白,倒是也不懼賀之春——可是,自家知道自家事。遲延年跟在辛況名身邊這麼久,又如何能不瞭解自家老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聽到賀之春調到省反貪局的消息之後,遲延年這邊使出渾身解數去打探,最後反饋來的信息是,賀之春在省高檢反貪局分管偵查二處。聽到這個消息,遲延年不由得長嘆一口氣,知道大勢已去。如果賀之春在省反貪局分管其他部門,事情還有轉圜的可能。偏偏其中偵查二處主要是負責全省各地市的反腐肅貪工作,賀之春作爲偵查二處的分管領導,完全有正當理由派偵查二處到白牆縣來調查貪腐案件……牛萬華正無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後面,看見遲延年過來,連忙站起身來:“遲主任!”
遲延年低聲問道:“老闆情緒怎麼樣?”
“不怎麼好。”牛萬華拿眼睛瞄了裡間辦公室一眼,小聲說道:“剛纔我進去倒茶,還被臭罵了一頓。”
遲延年伸手輕輕拍了拍牛萬華的肩膀,說道:“萬華,辛苦了。”
“有啥辛苦不辛苦的,我的職責就是爲老闆服好務。”牛萬華往遲延年身邊湊了一湊,小聲問道:“遲主任,您說,賀之春當了反貪局局長,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遲延年厲聲打斷了牛萬華的話,說道:“反貪局難道是賀之春家開的?就算是他是反貪局局長,也不是想查誰就查誰的!”
見牛萬華臉色蒼白,不住的伸手擦汗,遲延年這才又輕輕拍了拍牛萬華的肩膀,說道:“萬華,要對老闆有信心啊!老闆他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了,還怕眼前這一點小土坎?放心,老闆是絕對會帶着我們度過眼前這個難關的!”
雖然這話遲延年自己都不相信,但是他還不得不說,作爲和辛況名栓在一起都螞蚱,遲延年別無選擇。他目前必須幫着辛況名穩住牛萬華,這小子跟着辛老闆也有兩年了,知道的東西太多了,如果他被嚇垮了,去向賀之春或者林遠方告密邀功,那麼遲延年和辛況名可就一點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了。
遲延年推開辛況名的辦公室,迎面一陣濃烈的煙氣就涌來出,那濃烈的煙味,即使遲延年這種老煙槍,也感覺到有些嗆鼻。再看辦公室內,煙霧瀰漫,幾乎讓人懷疑是不是發了火災。遲延年連忙快步往裡走,等快到辦公桌前,才發現辛況名正坐在皮轉椅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菸。辦公桌上胡亂扔了三個空煙盒,旁邊的菸灰缸裡,菸蒂已經堆得高高地如同一座小山。
“老闆,你不能再抽了!”遲延年顧不得上下尊卑,上前一把奪走辛況名手中的香菸。再這樣抽下去,是會要人命的!奪下走了香菸,遲延年顧不得和辛況名招呼,就喊牛萬華進來,和他一起把辦公室所有的窗戶都打開,跑一跑屋子裡的煙氣。
牛萬華進來看到這一幕,從頭頂冷到了腳底板。心中因爲遲延年剛剛的話語獲得的一點信心轉瞬間又飛到九霄雲外了。他一邊小跑着去打開窗戶,一邊心中想到,是時候考慮自己的後路了。自己還年輕,不能在辛況名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啊!
石志峰翹着二郎腿靠在沙發上,看着對面的組織部長杜春生,感慨地說道:“賀之春真是好命啊!”
“是啊!本來以爲他到了市委黨校被掛起來之後,只能無聲無息在冷板凳上終老了,沒有想到還能鹹魚大翻生,調到了省反貪局擔任副局長。”杜春生摩挲着下巴,一臉感慨。
“分管偵查二處,這個安排也很不簡單呢!”石志峰彈動了一下手指,“同樣是負責反貪工作,負責下面的市縣和負責省城完全不同。省城裡的水深不可測,縣處級幹部滿天飛,科級幹部更是多如牛毛。可是哪怕就是正科級副科級的幹部,都不好隨便動。誰知道拔出蘿蔔會不會帶出一大坨泥巴?如果賀之春是負責省城裡的反貪,那可是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受到的牽制力量會想當大的。可是呢,這個偵查二處是負責下面地市的反腐肅貪,賀之春就跳出了省城的範圍,可以針對下面各區縣了。相對而言,賀之春受到的各方面的牽制力量就會減少,也比較容易出政績啊!能把賀之春運作到省反貪局,並讓他分管地市反貪工作,背後這個人,絕對不簡單啊!”
“是啊,相當不簡單。”杜春生應了一句,眼睛眨了兩下,望着石志峰小心翼翼地說道:“石書記,您說這個背後的人,有沒有可能是小林縣長?”
康崇生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望着旁邊的農業局局長章之三。康崇生不僅僅是章之三的分管領導,更是章之三的遠房表哥,不過這一層關係兩個人隱藏地很深,在白牆縣幾乎沒有人知道。
“康書記,您說,如果辛況名垮臺了,誰最有可能接班啊?”即使在私下裡,章之三也一直稱呼康崇生爲康書記,而不叫表哥。
康崇生品咂出了章之三話裡的味道,卻笑着說道:“這個嘛,我看遠方縣長的希望最大……”
“呵呵。”章之三笑了兩聲,知道表哥心中還有忌諱,就故意問道:“林縣長今年還不到二十五歲吧?”
“不到呢,我記得還差兩個月。”康崇生說到。
章之三又是一笑,說道:“康書記,這二十四歲的縣長已經是相當少見了,如果再冒出一個二十四歲的縣委書記,豈不是咱們天朝獨一份?雖然說小林縣長背後能量很大,但是他畢竟才當了兩個月的代縣長,這麼快就又升爲縣委書記,怎麼對外面解釋()啊?”他的話雖然不多,卻一下子點中了官場上潛規則的要害。
康崇生卻好像對章之三這番話沒有什麼反應,低下頭若無其事地喝茶。
“表哥!”章之三這時候再也顧不得什麼了,對康崇生說道:“讓我看啊,就您和石志峰的機會最大。”
康崇生當了這麼多年縣委副書記,又如何聽不出章之三的意思呢,他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我以前跟着辛況名跟得太緊,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了辛況名的人。這次即使辛況名下臺,又怎麼能輪得上我呢?我看還是石志峰的機會大。”
“表哥,那一次常委會上,石志峰可是跟着辛況名和林縣長唱反調。倒是您主動站出來支持林縣長,我看啊,石志峰未必爭得過您!”
章之三耐心地爲康崇生分析道。
“僅僅是這一點,恐怕很難打動林遠方。”康崇生搖了搖頭,現在白牆縣的局勢很明顯,無論是誰要當這個縣委書記,必須要過林遠方這一關。如果不能夠獲得林遠方的點頭首肯,想出任白牆縣一把手無疑是癡人說夢。
“那一點是打動不了林遠方。可是表哥,您就不能拿出一點打動林遠方的東西嗎?”
“什麼東西?”康崇生擡頭望着章之三。
“軍地糾紛案!”章之三一字一句地說道:“表哥,那件事情背後的黑幕,您不是都清清楚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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