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毅在醫院躺了小半年,一直到後來恢復得差不多了,才能夠被推着到醫院的花園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雲妙風就曾經笑話他說:“再不出去透透氣,你都成消毒水了,一身的消毒水味兒!”
其實,裴毅住的是特級病房,空氣裡的消毒水味兒還不算太濃。不過一個人在醫院裡悶久了,到底對身體和精神都不好,所以他們沒事兒就會推他出去兜風。
終於離開醫院,回到了裴家,裴毅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卻又特別的親切。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所以看哪裡都覺得好,包括角落那裡的垃圾桶。
“爸,這一路顛簸,你也累了,要不回房去歇息?”進屋沒多久,裴以琛就“體貼入微”地建議道糌。
裴毅的視線劃過他的臉,隨即輕輕搖了一下頭。他在醫院天天躺着,早就躺夠了。好不容易回到家裡,哪裡還願意繼續在牀上躺着。
雲妙風已經直接回房去睡回籠覺了。這小半年來,都是她在醫院照顧裴毅,人都瘦了一圈兒。如今裴毅回到家裡來,也該讓她歇一歇了楮。
裴以恆接了個電.話,也不知道是什麼大事,一直在聊。
林熙和看着窗戶灑進來的金色陽光,突然建議道:“爸爸,我推你到花園裡去走走吧?”
“三弟妹,如今是冬天,外面風大,爸爸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就不要讓他出去受冷了吧。”裴以琛馬上駁回這個建議。
裴毅卻不理會他,看了一眼林熙和,然後用眼神示意林熙和推輪椅。
林熙和於是把住輪椅,將裴毅推了出去。
一出門口,萬丈陽光灑下來,眼前一片柔和的光亮,讓人的心情也跟着亮堂起來。
裴毅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也勾了起來。還是家裡好哇。
林熙和也沒問裴毅想去哪裡,直接選擇了其中一條道,推着他慢慢地走。她打算順着小道,把裴家的花園都遊一遍。
花園的小道並非全部都是平坦的瓷磚地面,偶爾會有石子路,或者是類似於盲人行道那樣的。林熙和擔心過於顛簸,所以都推得很慢。
在推到離大宅比較遠的一角的十字路時,林熙和正小心地推着輪椅,突然聽到:“別緊張,我沒那麼脆弱。而且,這輪椅是有減震功能的。”
“好,我知道了。”林熙和下意識地回答。完了她才愕然地低頭看着裴毅的頭頂,剛剛,是裴毅在說話?“爸,你——”
裴毅回過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面上有着淡淡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慈祥的老父親。
林熙和見他這番舉動,也不由得跟着淡淡地笑了起來。她明白了,這是他們兩之間的秘密。“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包括裴以恆。”
裴毅既然一直瞞着所有的人,卻讓她知道了,這說明他信任她。那麼,她當然也得對得起他的信任。
裴毅滿意地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林熙和也不再多問,更沒有去想他這麼隱瞞着到底是爲什麼。對於裴以琛跟裴以恆之間的爭鬥,她既然不曾插手,那如今也不必多此一舉。她倒是覺得,如果裴毅要在這兩個兒子之間做選擇,被選中的絕對是裴以恆。
裴毅更加放鬆身體靠在輪椅裡,甚至微微眯起眼睛,一派冬日曬太陽的慵懶。
走到湖邊的時候,林熙和就在石桌邊停了下來。“爸爸,在這裡曬一會兒太陽吧。”
裴毅點點頭,視線並沒有看向她,而是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劫後餘生,再度面對如此良辰美景,心中不免感慨萬千,面上卻是不顯。
林熙和靜靜地在一旁站着,也不出聲打擾他,她本就不是多話之人。
時間就像靜止在這一刻,安寧平和。
裴以恆接完電.話出來,一路尋到湖邊。他無聲無息地靠近,手搭上林熙和的肩頭。
林熙和轉頭看向他,只見他帶着幾分笑意眨了眨眼,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再看不遠處的裴毅,似乎並沒有發現裴以恆的到來。
他們兩再往旁邊挪了一點位置,兩個人憑欄比肩而立,一同享受着寧靜美好的時光。偶爾相視一笑,都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溫柔的笑意和醉人的幸福。
裴毅其實早就注意到裴以恆的出現了,只是當做沒發現罷了。餘光瞥到一對年輕人靠在一起的美麗畫面,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情形。一眨眼,他已經是半條腿埋入土裡的糟老頭了,幸好,他所愛的人仍陪在他身邊。想到這半年來雲妙風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的心情在瞬間上揚到了極點。最珍貴的情意,便是最艱難時候的不離不棄。
裴毅揚着嘴角,仰頭靠在椅背,緩緩閉上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聽力,感官都會變得特別的敏銳。還有,心情也會變得分外的真實而寧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裴以恆跟林熙和都以爲他睡着了的時候,裴毅突然睜開眼睛。
裴毅拍了拍扶手,弄出一點動靜來。
tang
裴以恆馬上鬆開攬着林熙和的手,朝着他大步走去,在他面前半蹲下來。“老爺子,有什麼吩咐?”
裴毅擡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然後示意他推輪椅。
裴以恆勾脣一笑,站起來,推着輪椅往前走。
林熙和靜靜地站着,不知道還要不要跟上去,直到裴毅回過頭來,示意她跟上。
夫妻兩並肩而走,一人一隻手推着輪椅,那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卻也是一份幸福。
裴以琛在臥室的窗前死死地盯着這一幕,眼睛瞪得幾乎要噴出火來,讓熊熊烈火將他們三個人都燒得灰飛煙滅。
杜薇在沙發上陪着裴向陽玩,老遠就能感受到裴以琛身上的火氣和怨氣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人真是走火入魔了。
裴向陽聽見她嘆氣,不解地擡頭看向她。
杜薇微微笑了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兒,玩你的吧。”
她現在已經懶得去管裴以琛那些破事兒了,她只想好好地守着孩子。她相信,就算裴毅再怎麼嫌棄裴以琛,裴向陽在他心裡還是有一定位置的。
裴向陽畢竟是個孩子,馬上又專心地擺弄起自己的新玩具來。
……
裴毅出院回家,自然要好好慶祝一番,所以裴家的廚房一早就已經在奮戰了。上午十一點多,他們就已經奮鬥出了一桌子豐盛的飯菜。
裴以恆拿來了一瓶紅酒,每個人都有份,包括裴向陽都給了一小口的量。
不管背後有多少的是非爭鬥,但在舉起酒杯碰杯的這一刻,每個人都還挺開心的。其實,每個人心底都是渴望一家人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生活的。只是有些人把利益之類的東西看得重了,就把這股渴望給壓下去了。
裴毅雖然還不“能”開口說話,但是面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落下。他這次回來,身上少了從前那股子逼人的氣勢,變得更加慈祥起來。彷彿他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高高在上的裴氏董事長,而變成了平凡人家一個最普通的老父親。
林熙和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他們說“等你可以走路,可以說話”之類的話,心裡便有些想笑。她猜測,裴毅也許不僅僅能開口說話了,沒準他也可以走路了。
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裴毅在這個時候不着痕跡地向她看過來,眼裡是絲絲縷縷狡黠的笑意。
林熙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她是個守得住秘密的人,所以倒也沒有因爲自己知道了裴毅的秘密而憋得很辛苦。
一場熱熱鬧鬧的午餐之後,大家又坐在一起聊天看電視,直到裴毅累了回房休息,其他人也就散了場。
裴以恆牽着林熙和,一起出去散步消食了。走到一個比較偏遠的角落,他一把將林熙和推在護欄上,欺身壓上去,單手挑起她的下顎。
林熙和不解地擡眼看向他。“幹嘛?光天化日之下,你想調.戲良家婦女?”
裴以恆哈哈地笑了起來,低頭吻她的嘴脣。“沒錯,本少爺就要調.戲你這位良家婦女。”
林熙和直接拍向他的爪子。“無聊。”
“那你說什麼有聊?”裴以恆一邊問,一邊繼續偷襲她的嘴脣。
林熙和無奈地睨他一眼,伸手擋住他的嘴。“裴以恆,你別鬧了。剛吃完東西就鬧,會消化不良的。”
裴以恆果然不再逗她,轉而問道:“老頭子是不是跟說什麼了?”他的語氣很隨意,但又不完全是漫不經心。
“怎麼這樣問?”林熙和把玩着他的手指,語氣跟他一眼淡。
裴以恆勾脣一笑,指尖在她掌心裡颳了兩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沒什麼。眼看就過年了,一會兒要不要出去買點東西?”
“沒什麼好買的。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準備新衣服和新玩具。”提到這個,林熙和就想起小時候的情形。每次過年,父親都會爲她準備好多漂亮的衣服和玩具,然後拋下一切,全程陪着她玩耍。孩子的快樂本來就簡單,又有最愛的爸爸陪着,她的快樂可想而知。
裴以恆又低笑了兩聲,改而從後面摟着她的腰,嘴脣貼到她的耳朵上,道:“你想過年想要準備新衣服新玩具也沒問題,咱們製造一個出來就行了。”
林熙和一愣,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心臟被打了一劑藥水,變得酸痠軟軟的。“你的藥效過去了?”
“快了。”
“那就是還沒有過,那你着急什麼?”林熙和有些好笑地回頭睨他一眼,三分嬌媚,七分靈動。
裴以恆含住她的耳朵,輕輕地逗弄了一會兒,才道:“不是你着急嗎?”
林熙和對於他無賴地把問題推到自己身上來的壞習慣,已經徹底麻木了,索性不接話。放鬆身體靠着他,沐浴陽光和東風。
裴以恆將臉埋在她肩窩裡,偷點細小的豆腐屑嘗一嘗。腦袋小豬仔似的一拱一拱,樂此不彼。
林熙和被他弄得癢了
,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去揪他的頭髮。結果他頭髮短,髮質又好,滑不溜秋地從她指尖裡溜走了。沒轍了,她只得轉而攻擊他的腰。不過,裴以恆根本不怕癢,所以她的計策再次失敗。
很突然的,林熙和想到了在女性當中流傳得很廣的一句話,於是她用手肘頂了頂裴以恆的腰。“都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這麼說來,你不屬於疼老婆的男人。”
“我確實不屬於,我屬於寵老婆寵到無法無天那種。對於這種,有什麼說法嗎?”裴以恆一臉淡定地回道。
林熙和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有。這樣的男人通常無賴又流.氓。”
“反正你都給我貼上流.氓的標籤了,我不做點什麼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啊……”
杜薇隔着遠遠的距離,看着相擁在一起笑鬧的兩人,心生出無限的羨慕嫉妒來。如果裴以琛對她有這樣的深情這樣的寵愛,讓她放棄一切她都毫不猶豫。可惜……想到那次的視頻事件,杜薇苦澀地笑了起來。
同人不同命。
杜薇在心裡感慨了一句。她性子柔和,對裴以琛可以說是溫柔體貼、細心包容,他卻依舊揹着她在外面胡來。林熙和冷冰冰的,對裴以恆都有些不冷不熱,裴以恆卻待她如珠如寶。
女人這一輩子,只要遇着一個好男人,一切就都有了。若是遇上個壞男人,就等着好好品嚐苦澀了。
杜薇微微吐出一口氣,不敢再觀賞別人夫妻兩甜甜蜜蜜的畫面,轉頭向着另一個方向走去。然而,她的內心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平靜下來。在別人的幸福與自己的不幸形成的強烈對比之下,恐怕沒有人能夠若無其事。
再一次,杜薇想到了離婚。她對裴以琛的感情,在這些日子裡已經快要消耗殆盡了。再繼續下去,也是浪費時間和精力,倒不如結束了。
……
裴以恆跟林熙和在花園裡溜達了很久,卿卿我我好不甜蜜。直到覺得有些犯困了,兩個人才決定回去睡個午覺。
結果,他們剛進入房間,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外面就鬧出了好大的動靜。裴向陽哇哇大哭,在大聲地叫爺爺。
林熙和推了推正在剝她衣服的裴以恆。“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去。”裴以恆對於裴以琛那一家子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
林熙和覺得不太好,於是更加用力地按住他的手。“還是去看看吧。”
裴以恆只得替她把衣服扣上,跟她一起出了房門。外面,已經亂成一團了。
裴向陽的哭聲,裴以琛的吼聲,杜薇的眼淚……
裴以恆直接皺起了眉頭,這一家子是幹什麼?被人搶劫了嗎?
雲妙風也已經推着裴毅出來了,見到這場面,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裴毅差點沒忍住開口呵斥,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幹什麼?這是幹什麼?都給我停下來!”裴毅開不了口,只得雲妙風替他說了?
“你他媽——”裴以琛下意識的要吼雲妙風,接觸到裴毅的視線,他急忙剎了車。在裴毅犀利的眼神裡,他的嘴脣動了動,最後什麼都沒說。
杜薇面皮薄,被這麼多人瞧見了家醜,她難堪地捂着臉跑了。看樣子,是想要回孃家去哭訴。
裴毅不能開口,只能用眼神示意裴以琛趕緊把人給拉住。
裴以琛愣了一會兒,纔讀懂他的眼神,趕緊追上去,一把將杜薇抱住。
杜薇哭着掙扎,可她的力氣哪裡敵得過裴以琛,仍被他死死的抱着,眼淚更加止不住。“裴以琛,這婚我離定了!”
裴毅擺了擺手不,示意林熙和跟裴以恆回房去。
裴以恆樂得不用在這當觀衆,立馬就牽着林熙和回房間睡覺去了。這兩人鬧離婚也不是第一次了,最後總會不了了之。
其實事情很簡單,杜薇在花園裡見了林熙和跟裴以恆的甜蜜,想到裴以琛出軌和對自己越來越漠不關心,越想越覺得不能再跟他過下去了。回到房間之後,最終沒忍住又跟裴以琛提出離婚。
杜薇到底還是顧念多年的夫妻情分和裴向陽的,所以她本想着兩個人悄悄地離婚,但還瞞着所有人,好讓杜家繼續支持裴以琛。等這場鬥爭落下帷幕,他們再宣佈離婚的消息。
誰知道裴以琛本來就心氣不順,杜薇在這個時候提離婚,無疑是火上澆油,他一下子就爆炸了。
兩個人馬上就吵了起來,還伴隨着推推搪搪,把裴向陽給嚇得不輕,就直接哭了。
於是,就有了這一幕。
回到房間。
“我看,杜薇這回是鐵了心了。”林熙和難得的發表了一句八卦的看法。她在杜薇的眼裡看到了心如死灰心。心死的人,做事會不計後果,也會變得特別勇敢。
裴以恆挑了挑劍眉,又動手去剝她的衣服。“幹老子屁事!咱們繼續!”
林熙和:“……”
外面正在商量離婚大事的時候,林熙和正躺在被窩裡,像一塊鮮嫩的肉讓裴以恆從頭到腳啃了一遍。最後,啃肉的和被啃的肉都累了,就一起美美地睡了一覺。
裴以恆先一步醒來,但也沒有要起牀的意思。摟着林熙和在懷裡,像小孩兒面對自己最喜歡的玩具,這裡捏捏那裡揉揉。
林熙和被他弄醒了,倒也沒什麼脾氣,只是揉着眼睛問:“現在什麼時間?”
“下午四點五十二分。”裴以恆伸手撥開她臉頰邊上的髮絲,欣賞她初醒時睡眼惺忪的模樣。每個人都有數面,林熙和的每一面,他都喜歡,都欲罷不能。
林熙和微微皺眉,慢慢地躺平身體。“這麼晚了,是不是該起來了?”
不過,這裡是裴家大宅,不用他們親自下廚準備晚飯,倒也無所謂。
“還早。等晚飯做好了,他們會派人上來喊的。”裴以恆邊說,邊將大手伸向她平坦的小腹,一路綿延到腰側,再到修長的腿部。
林熙和懶懶地應了一聲,視線放空,腦子也放空。可是裴以恆的手太不安分,像一股小電流在她身上到處竄,讓她想繼續發呆都不行。
再一次狠狠地拍掉他的爪子,林熙和果斷地坐了起來,打算起牀。
裴以恆馬上手腳並用地抱住她,恨不得多生出幾個爪子來將人困住。“起來幹什麼?”
“去洗手間,你有意見?”林熙和無奈地挑起眉頭。
裴以恆神色自若地建議:“那一起吧。”他的語氣自然得就好像在說“我們一起吃飯吧”。
林熙和:“……”
正在林熙和很無語的時候,房門被敲響,雲妙風的聲音傳了進來。
“我出去看看怎麼回事。”裴以恆只得鬆開林熙和,將她塞回被窩裡,他隨意地套上衣服出去了。
等門關上了,林熙和才掀開被子下牀。還沒邁開步子,裴以恆放過在牀頭那的手機就響了。她十分隨意地掃了一眼,屏幕上跳動的是“蘇陌”二字。
林熙和微微一笑,沒理會它。走過去,倒了一杯溫開水喝完了。
這時,來電鈴聲終於停止了,卻接連響起了短信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