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和愣了一下,因爲林智淵要見的只是裴以恆。--她不解地轉頭看去,眼裡帶着疑問。
“別問我。”裴以恆一臉無辜地聳聳肩頭。林智淵那種腦回路不正常的,誰知道他想什麼呢。不過,林智淵要是要單獨見他媳‘婦’兒,他還不放心。“媳‘婦’兒,你就在這裡等我吧。”
林熙和點點頭,眼裡有點擔憂。這兩個人不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吧?隨即她又失笑地搖搖頭,裴以恆怎麼也不會‘混’賬到對一個老人家動手。
裴以恆單手‘插’在兜裡,在下人的引領下,一派從容悠閒地踏進了林智淵的書房。
“你出去吧。”林智淵揮手讓下人退下洽。
裴以恆也不用他招呼,直接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長‘腿’‘交’疊,姿態悠然而霸道。“不知道,岳父大人突然改變主意,是有何指教?”
林智淵見他這副姿態,恨得牙癢癢。心中頗有些“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憋屈,卻只能忍着。如果不是手下的人剛剛報告,康健不見了,他絕對不會見裴以恆鈐。
裴以恆迎上林智淵的視線,眼神很淡。他兩世爲人,‘性’子已極爲沉穩,所以他從不用犀利如刀刃的眼神去看人,那其實是不夠成熟的人才會做的事情。真正的強者,看人永遠都是淡然得彷彿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緊張分毫
“裴以恆,康健是不是在你手裡?”林智淵沒有心情跟裴以恆打太極,他也沒這個時間。雖然獲得了保釋的機會,但隨時都有可能重新被請進警察局去住。他得趁自己還算自由的時候,確保康健的安然無恙。
裴以恆依舊是那副談談的樣子,唯一的變化就是,他微微挑了一下劍眉,表示他聽到了。“岳父大人想聽到什麼答案?”
他這岳父大人擺出這種姿態,多少有點認輸的意思了。可惜,他這認輸來得太晚了。有些錯犯下了,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裴以恆!”林智淵被他這種淡然得好像完全不當一回事的態度氣得不輕。他這一生叱吒風雲,還沒有人敢這樣看輕他。
“岳父大人,有什麼事情你就吩咐吧?”裴以恆看着林智淵,就像看着一頭氣數已盡的老獸,還在做着最後的垂死掙扎。一把年紀了,還要面對牢獄之災,委實‘挺’可憐的。說實話,他還真有點同情他了。
林智淵死死地看着他,幾乎要從他身上盯出幾個‘洞’來。他梗着脖子,維持着最後的高姿態。在一個後輩面前,他總不能把自己的尊嚴和臉面全丟了。況且,他應該還有時間。“你走吧。”
裴以恆二話不說,站起來就直接走人。
那‘挺’拔的背影,在林智淵看來無疑是一道高牆,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折在一個後生手裡,這個後生還是他的‘女’婿!
‘門’關上,林智淵像是在瞬間被吸走了所有的‘精’力,軟軟地靠向了沙發背。
林熙和在外面等得有些着急,好在裴以恆很快就出來了。
“走吧。”裴以恆攬向她的腰,一起坐進了車子。
林熙和一直忍耐到車子離開了大宅,才問道:“爸爸跟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就是叫我好好照顧你。”裴以恆勾着嘴角笑,一臉的猜不透。
林熙和無語地看着他,面上是一絲隱忍的無奈。“裴以恆,你覺得我是三歲小孩嗎?”
如果是從前,林熙和或許會相信,父親單獨跟裴以恆見面只是爲了囑咐他要善待自己。如今,她已經不敢去相信。
“真的。”
林熙和知道他這是打定主意不說,她也就不再問。反正照情況來看,兩個人應該是相安無事。
……
林智淵在裴以恆離開之後,就開始絞盡腦汁想辦法,動用所有的力量去尋找林康健。他做這麼多,都是爲了這個孩子。如果沒有他,一切就沒有意義了。如果康健有什麼差池,他也對不起冒死將孩子生下來的翠濃!
然而,整整一天一夜的搜尋,事情仍是毫無進展。林康健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任何消息。
林智淵跌坐在椅子裡,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他的眉宇之間,一片灰敗之‘色’。那個叱吒風雲、高高在上的林智淵,再也不復存在。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焦頭爛額的老人,一個一籌莫展的父親。
“老爺,你沒事兒吧?”林耀東十分擔憂地看着他,自責不能爲主分憂。
林智淵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我沒事兒,只是有點累了。”他何止是累,簡直是身心疲憊。活了61年,他還從沒試過這般疲憊不堪。
“你昨晚也幾乎沒有休息,要不還是去睡一下吧?”
林智淵還是搖頭。林康健還沒有任何消息,他哪裡睡得着?雖然,他就算在這耗着,那也是無補於事。
“那我去給你泡杯茶,提提神。”林耀東無聲地嘆息,轉身去泡茶。
等林耀東出去了,林智淵放下僞裝,面上的頹敗之‘色’一覽無遺。就像是有誰在他面上撒了一層細小的白霜,讓他的五官都變得灰白朦朧,顯得不那麼真實。說得難聽點,有點像垂死之人。
在等待消息的煎熬過程中,林智淵不止一次想起昨天在書房跟裴以恆面對面的情形,越回想就越覺得,林康健肯定是在裴以恆手裡!
裴以恆抓走了林康健,他到底想幹什麼?‘逼’他‘交’出林氏嗎?
隨之,林智淵苦笑了起來。他手裡還剩下什麼?不就是林氏的股份嗎?這是他奮鬥了一輩子的東西,難道真的就這麼雙手奉上嗎?如果裴以恆真的抓走了林康健,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人生頭一回,林智淵悔恨得腸子都青了。他當初選擇跟裴以恆合作,簡直就是引狼入室!他千算萬算,最後卻被人家算計了去。‘陰’溝裡翻船,奈何,奈何。
林智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可‘胸’口那塊巨石的重量並沒有消減半分。對於一個曾經位高權重、尊貴無比的男人來說,認輸是一件艱難且痛苦的事情。這就像永遠考全校第一的學生,突然間考了個倒數第一,那種巨大的落差和周圍人驚愕嘲笑的眼光,足以讓人無地自容。
真正的強者,必須能屈能伸。可事實上,真正做到能屈能伸的,又有幾人?多半都是贏得起,卻輸不起!
林智淵靠在椅子裡,兩眼無焦距地對着窗外。寒風呼嘯,黃葉飄零,一片蕭索之意,恰如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林智淵還清楚地記得,還有四天就是除夕夜了。一眨眼,又是一年,又到了天朝人最隆重的節日。
往年這個時候,下人已經將大宅佈置得紅紅火火,熱鬧非凡。可今年,因爲郭敏儀的死,大宅裡半點即將過節的喜慶佈置都沒有,看着分外的冷清。
郭敏儀死了,林熙晨‘精’神出了問題,林熙和與他離了心,林晴朗跟他反目成仇,林康健失蹤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疊加在一起,像一座大山迎面壓來,讓林智淵喘不過氣來。
這個年,註定是這麼冷清這麼死氣沉沉的。
林智淵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第一次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已經老了,屬於他的那個輝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很突然地,林智淵耳邊響起了林晴朗那天在辦公室質問他的一句話。“你做好衆叛親離的準備了嗎?”
如今想起來,當時林晴朗的語氣很平和,這話卻是犀利如利刃,一碰就見血。
“老爺?”
林智淵下意識的想要恢復平常的樣子,卻在直起腰桿子的時候,又軟了下去。“進來吧。”
林耀東端着茶和點心進來,見到林智淵這副姿態,着實驚愕了一把。他放下手裡的東西,關切地道:“老爺,吃些點心吧。”
林智淵擡眼看向他,眼神不復往常的霸氣與犀利,而是藏着一股子挫敗和頹喪。“阿東,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錯了?”
林耀東完全沒料到林智淵會問出這種類似於後悔莫及和認輸的問題,又是一愣,但很快又緩了過來。“老爺……”
這是他追隨了一生的人,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林耀東實在不願意直言他的是非對錯。他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了,作爲他的心腹大臣,自己實在不應該再有任何讓他難過的言行舉動。
林智淵看着他,有氣無力地擺了一下手。“說吧。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不用顧忌。”
他都已經到這般田地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林耀東斟酌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面‘色’有些凝重。“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應該更好地活着。被恨的人也許無知無覺,就算知道了,興許也不痛不癢。可是活在仇恨的那個人,卻要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受折磨受煎熬。老爺,放下吧。不是放過別人,而是善待你自己。”
這多麼年來,林耀東都是林智淵的心腹大將。對於林智淵和鬱翠濃的事情,還有林康健的存在,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也一直都對這個秘密守口如瓶。甚至於,爲林康健尋醫問‘藥’,這事情一直都是他在指揮。他也完全可以理解林智淵對林康健的這份不顧一切的疼愛,那其實是林智淵在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愛情的缺憾,彌補對鬱翠濃的虧欠。可是直到裴以恆戳破這一切,他才知道,林智淵居然有着如此瘋狂的想法和舉動!
對於老一輩的恩恩怨怨,林耀東已經不想多說什麼,畢竟斯人已去,再窮根究底也太不近人情,而且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再加諸後一輩的身上,他們都是老爺的孩子!不管傷害了誰,都很不應該!
林智淵靜靜地看着林耀東,眼珠子都不錯一下,彷彿他就睜着眼珠子睡着了一般。
林耀東坦然地對上他的視線,眼裡關懷之意、心痛之意‘交’雜,讓他的眸‘色’看起來比平常深邃了許多,讓人更覺真誠。
良久,林智淵斂下視線,不着痕跡地吐出一口氣。“看來,你也覺得我錯了。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人,總要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肯去直面自己的過失,纔有勇氣去承認自己的錯誤。因爲,這個時候再不反省自己,就更沒有活路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其實,錯與對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樂樂地過日子。”這眼瞅就要過年了,若是能一家人聚在一起,歡歡喜喜地過個年,豈不是很好?
林智淵順着他的話,在腦子裡構思着那樣一幅畫面,最後卻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林熙和會原諒他嗎?林熙晨原諒他嗎?林晴朗會原諒他嗎?所有人都當做一切不曾發生過,可能嗎?永遠都沒有可能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林智淵的嘴角動了動,一抹苦笑劃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可他眼裡深藏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細細地品味着,冷暖自知。
……
裴毅還不能自如地行動,但已經能坐在輪椅上,讓人推着到處跑了。不過,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的語言能力一直沒有恢復。就好像上帝在他身體裡安裝了一個靜音鍵,現在這個鍵被打開了,以至於他始終無法正常發出音節。
不過,對於裴家人來說,他能夠醒過來,神智還算清醒,就已經很不錯了。重要的,是人還好好的。且,他們都相信,他終有完全恢復的那一天。
只是,裴家人能等,裴氏集團可等不了。作爲裴氏集團的董事長,裴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他出事之後,股東大會已經選出了代理董事長,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因此,董事會已經不止一次討論解決的方案了。
好在,裴毅雖然口不能言,腦子還是清醒的,手指也能動。一些重大的問題,還是可以由他來解決的。畢竟,解決問題可不是靠嘴的。
在這種情況下,裴以恆跟裴以琛的明爭暗鬥也已經到了即將揭曉答案的地步。
許多人都因此緊張起來,作爲最重要的主角,裴以恆卻依舊是那副優哉遊哉的樣子。就像他帶着一幫人去幹架,所有人都幹得熱火朝天,他一個人卻雙臂環‘胸’悠然自得地望天發呆,讓人牙癢癢得想揍他。
而作爲對手的裴以琛,因爲裴以恆這種渾然不當一回事的態度,那是又氣惱又害怕。氣惱,是因爲他覺得自己被看輕了,這是一種侮辱。害怕,則是因爲裴以恆這種淡然的態度總讓人覺得神秘莫測,似乎他已經勝券在握了。
裴以琛急得嗓子眼都冒火了,杜薇幾乎每天都吩咐下人給他準備冰糖雪梨或者其他的清熱解毒的中草‘藥’,但收效甚微。因爲快要過年了,裴毅的恢復狀況‘挺’好,身體各方面的指數一直很正常,所以裴以恆和雲妙風決定接他出院,回家過年。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年後也就留在家裡繼續休養了。
當然,裴毅出院回家過年這個主意,裴以琛也同意了。
裴毅出院當天,裴以琛天才‘蒙’‘蒙’亮就已經帶着杜薇和裴向陽直奔榮安醫院了。一路上,不停地教導裴向陽要怎麼好好表現來哄爺爺開心。
杜薇在一旁聽着父子兩的對話,心裡默默的擔憂。
裴毅醒來之後,對所有人都跟從前一樣,彷彿什麼都不知道。裴以琛似乎也以爲,他在裴毅昏‘迷’期間的表現可以瞞天過海。
杜薇卻不這麼樂觀。天下間哪有紙能包得住火的?那麼多眼睛看着呢,真能人人都守口如瓶嗎?就算別人可以,雲妙風母子也不可能爲裴以琛粉飾太平。尤其是雲妙風,她不可能隻字不提的。
可裴毅還是一點表示都沒有,這絕對不能說明他不相信雲妙風,只能說明他默默地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一旦碰上某個契機,他就會全面地爆發出來!到時候,有些人就得粉身碎骨。這其中,就有裴以琛。
杜薇不是沒有勸過裴以琛,可他執念太深,根本聽不進去。就連她的父母,也認爲她這是助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希望是我多想了……杜薇默默地將視線轉向車窗外,心情在下沉。
裴以恆跟林熙和到的時候,裴以琛一家已經在病房裡,將氣氛炒得熱熱鬧鬧的。尤其是裴向陽,老遠就能聽到他的笑聲了。
裴以恆‘插’空跟裴毅打了個招呼,直接就去辦出院手續了。
林熙和則站在雲妙風身邊,陪她說着話。
等裴以恆辦完出院手續,一行人拿行李的拿行李,推輪椅的推輪椅,浩浩‘蕩’‘蕩’的就像是出‘門’旅遊。這幸虧走的是特殊通道,否則肯定會引起圍觀。
到了地下停車場,又因爲裴毅坐誰的車的問題,裴以琛急眼了。
最後,還是裴毅一個犀利的眼神發過去,他才閉嘴了。在裴以恆和雲妙風的幫助下,裴毅坐進了裴以恆的車。
等車子發動以後,杜薇終於忍不住說他。“今天是爸爸出院的日子,他喜歡坐哪個車就坐哪個車,別惹他不高興。”
還有一句話,杜薇沒有說。如果她是裴毅,她也會選擇坐裴以恆的車。接一個行動不便的人出院,選擇的車子首先就要考慮便利和舒適度。裴以恆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他選擇的是一輛經過改造的車子,空間很寬敞,車‘門’經過特殊設計,輪椅進出都很方便。
裴以琛呢?卻選了一輛酷炫的跑車!車子是很惹人注目,卻入不了裴毅的眼,更入不了裴毅的心。
“你懂什麼?‘婦’人之見!”裴以琛本來就一肚子氣,杜薇還往他槍口上狠狠撞來,他就直接不管敵友一通掃‘射’。
杜薇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將頭撇向車窗外,果斷地不再理會他。她逐漸懂得,諸葛亮面對阿斗是怎樣的無奈了!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到了裴家大宅的‘門’前。
裴以琛的車子在前面。他飛速下車,大步跨到裴以恆的車子那,拉開‘門’將裴毅推下車。嘴裡還一個勁地說着一些窩心的話,甚至有意無意地阻止了別人幫忙。
杜薇在後面看着他這番舉措,覺得很丟臉地別開頭,卻恰好撞上裴以恆的視線。頓時,她被那種彷彿能看穿人心的目光給燙了一下,忙低下頭去看地面。
裴以恆摟着林熙和,慢騰騰地走在最後面,絲毫沒有要在裴毅面前好好表現的意思。他甚至低下頭,在林熙和耳邊說一些讓她臉紅心跳的話,惹來她幾記嬌媚的眼刀。
“裴以恆,你別鬧了!”林熙和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眼含警告地睨他一眼。這傢伙真是的,就算他不打算爭着表現孝順,也不能不顧場合地胡鬧啊!
裴以恆勾着嘴角笑,手又‘摸’向她的腰。
林熙和趕緊拍掉。
一個樂此不彼地伸爪子,一個十分氣惱地拍掉它,兩個人跟孩子似的玩上了。
他們沒有注意到,裴毅不着痕跡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一抹笑意從嘴角一閃而過,快得來不及捕捉已經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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