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楊生平靜的向前跨出一步,身影已經在十米以外。
第二步,百米,離地十米;
第三步,百里,離地千米;
第四步,楊生來到貢嘎山山頂。
山頂寒風凜冽,清冷月光傾灑而下,楊生卻絲毫不受影響,眼睛裡有冷冷殺意流出。
取下背後長劍,右腳外移作前步,然後左腳再向前跨出,腳尖輕輕踏在有冰雪覆蓋的山體上,頓時有龜裂的聲響傳來。
楊生藉着山體傳來的力量,一躍而起,一輪碩大明月在其身後,將其映襯的如同從月亮裡臨世的仙人。
但是長劍卻並不如月亮般聖潔,有詭異血紅色光芒覆滿劍身。楊生上升到頂點,雙手握劍,朝貢嘎山旁邊的山谷狠狠劈了下去。
一道血紅色的彎月劍光帶着死亡的氣息落入深邃幽寂的山谷。
喀嚓!喀嚓!
一道透明無形的結界破碎開來,血紅色的彎月劍光卻像絲毫不受阻擋似得,在破開結界之後繼續向下。
轟隆巨響傳來,周圍的山脈響起許多野獸的嘯吼聲和禽鳥飛出山洞的一道道黑色影子,密密麻麻,如同死神的翅膀。
楊生一劍揮出,身軀直直落下山谷,就在身體落在貢嘎山山頂之下時,楊生又輕描淡寫的揮出無數道比剛纔那道血紅色彎月劍光要小一些的劍氣。
楊生漂浮在原來透明結界上方,靜靜地看着下方血紅色劍光瘋狂舞動的場景。一聲聲慘叫響起,一個個生命被恍若有靈魂的劍光有條不紊的收割着。
“閣下是何人!爲何要滅我邢月宗!!!”山谷裡有老人憤怒不甘的聲音傳來,濃濃的質問,隱隱的膽怯。對手太過強大了,正在山谷中飛舞的劍光如同死神的鐮刀,生命變得如此廉價。
邢月宗宗主心底泛着森森的寒意,額頭上滲透出一層層的黃豆大的汗珠,那是死神來臨時的驚慌失措與恐懼。看着遠處那位剛剛質問的護法長老被一道劍光劃過身軀,變成兩半,鮮血四濺,飄零的血雨中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是已經遲了,三道劍光一起襲上了他,即使他耗盡真元,平盡全力,也只是打散了兩道劍光,還有一道劍光滲入他的頭顱,和他前不久凝聚的仙家元嬰一同湮滅虛無。
“是她!”邢月宗宗主臨死前腦海中浮現一道白色身影,那嬌美的容顏,隱隱中散發出來的聖潔氣息,原本存有的想佔爲己有的心徹底冰涼。但是再不甘的眼神此時也是無神,沒有人爲他悲憫,因爲知道真相的,在今晚,都死在了宗門之內。
就這樣,修真界最大的宗門邢月宗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修真界歷史中的一抹塵埃,最後變成一點空白。而原因,卻無人知曉。
楊生目無表情的緩緩落下,走在斷壁殘垣的邢月宗廢墟,絲毫不曾關注腳下的殘軀斷臂,血流遍地,還有無數張被鮮血沾滿的絕望的臉頰和無助的眼神。
楊生走到邢月宗最宏偉,也是絲毫不曾受損的宮殿門口,輕輕揮出手中的長劍。
彎月劍光,巍峨宮殿大門爆碎。
楊生盤膝坐下,將長劍放在膝上,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宮殿深處的那道白色身影,微微淺笑,燦爛無比,彷彿一生一世剛剛開始。
然後緩緩閉上清涼眼眸,這一世,結束。
宮殿深處,一位身穿聖潔羽衣的女子開始翩翩起舞,如同一個精靈,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
千宮流水,蝶衣輕盈舞;
萬古清音,長袖憑空依。
從古今,月寒清殿,星月卷紅塵;
踱目鏡,依稀得見,魅影映九天。
試問,憑多少閒情得此生相依?
求解,作多少白骨如你我相知?
宮殿中的女子依舊在忘我的舞蹈。
羽衣三疊,桃花飄落;舉袂向空,蓮開三千。女子以舉袂向空的姿勢停止舞蹈,看着腳下的粉紅色桃花,感受着正緩緩飄落的瑩白蓮花。
女子背對着宮殿大門,慢慢轉過身來,早已淚流滿面。
“季命,一生一世,一瞬足矣。”女子輕聲說道。
然後像是被抽空所有力氣一般,精緻五官臉上的神采奕奕瞬間被悲傷所掩蓋。
一步,兩步,三步……
花從影靜靜地邁着堅定的步伐走向盤坐在宮殿大門外的季命,月光傾灑在他的身上,光亮異常,如此聖潔。
花從影彎腰,滿懷柔情的吻上季命的嘴脣,冰涼的感覺讓花從影更加深情的吻去。
一道淺淺笑意似乎在他嘴角勾起。
花從影抱起季命的屍體,身前突然出現一條被漆黑掩蓋,佈滿紫色小花的道路——輪迴古路。
花從影低首看着懷中的季命,那一世的郎君,輕聲道:“下輩子,再見。”
然後義無反顧走上被古老滄桑氣息充斥的道路,即使古路四周漆黑一片,但是有你在,便是幸福。
………………………………………
古老的時間,緩慢地流淌,沉沉的黑暗,無邊無際的空洞與乏味。
一道道七彩流光在空中飛旋,一根根無法看到頂的斑斕巨柱橫亙天地間,無數柄各式各樣的兵器在巨柱間飛舞,刀槍劍戟,斧錘棍棒,散發着懾人的光輝,迷人的光彩。
天空是純淨的湛藍色,大地是漆墨的黑色。
詭異的色彩,特別的事物。
還有一道透明的人影在空中上下起伏,不受控制
,如同鵝毛在微風下飛動。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不對,這是一個沒有方向的世界,上下左右的起伏,彷彿在一個方向隨時變換的漩渦中舞動。
或許只有這樣,纔會讓人看這道透明人影時有這種飄渺暈眩的感覺。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聖龍立軒感覺到一股昏昏沉沉的麻木感覺,彷彿置身於黑暗,但奇詭的是,在他所感觸到的遠方,似乎有着無盡光明。
極爲純淨的光明在極遠極遠的遠方,他沒有時間去疑惑爲什麼自己能夠隔着如此遠的距離感受到那抹光明,他所好奇的是,爲什麼自己現在無法清醒,腦海中的思緒支離破碎,不時的浮出一塊,讓自己感覺自己是在思考。
這是哪?
聖龍立軒不清楚,因爲他根本無法睜開眼睛,就好像做夢一般,但是又有一絲清明,所以他很難受,就好像做噩夢一般。明明能夠清醒,卻一直無法醒來。
慢慢的,聖龍立軒開始沉淪,因爲腦海中浮現的記憶思緒慢慢變少,可是,有一點靈光彷彿在黑暗中掙扎,只要那點靈光閃爍,他就能夠想明白一切,就此解脫。
然而那點靈光是什麼呢?
七彩的光華,通天徹地的巨柱,一柄柄奇形怪狀,但是毫無疑問殺傷力巨大的兵器在飛舞。
幾近透明的聖龍立軒此時依舊在隨風飄蕩,靠近細看,才發現不是聖龍立軒的身體變得透明,而是外面籠罩着一層厚厚的如同水膜一般的力量。
遠遠看去,聖龍立軒彷彿透明一般。
透過厚厚的純淨力量,能夠看到聖龍立軒的眼瞼不時的閃爍,像是在掙扎,眉宇間有淺淺的皺紋波動,嘴脣微微顫動,想要說話,身體也在不自覺的想要抖動。
但是,聖龍立軒所有的動作好像都被誰可以靜止一般,在將動未動時徘徊,給看的人一種出乎意料的壓抑感覺。就好像一柄閃爍冰冷光華的刀從空中揮舞而下,沒有人控制,單純的自動揮舞,朝着自己的脖頸而來,似乎永不會停止,只有當劃過自己的脖子後纔會停頓一絲。然而,這柄刀離自己很近,速度也很快,也只遵循那一道軌跡而不會變向,只要時間這樣流逝,就一定能夠砍下自己的頭顱。但是時間靜止,一部分的時間靜止,刀光閃爍,懾人心魂,自己清晰的看到,身體僵硬不能動彈,只能夠等待刀光從自己眼前閃爍,可是刀彷彿停止了,身體也停止了,思緒依舊在動,漸漸的,死亡的壓抑涌上心頭,寧願那柄刀劃過自己的脖頸,只是這刀,遲遲不肯落下。
突然,這奇詭的空間開始抖動,一道雷鳴轟轟隆隆的響起,遲遲不停,像是戰爭開啓,戰鼓敲響,不等戰爭落幕,聲音就不會停止。
聖龍立軒緊閉的眼眸抖動一下,然後猛地睜開。
刷!
一道烏光閃過,整個抖動起來的空間似乎都一剎那的精緻。
聖龍立軒的眼眸漆黑無比,泛着詭異的光澤,無聲無神,身體依舊不動,只是那雙眼睛睜開了。
漆黑的眼睛,無知的望着周圍的一切,看着斑斕光華,盯着通天巨柱,還有隨着身體的自由飄動,可以看到天空的藍色,大地的黑色。
“乾坤九天寶塔,是爲風月廣遠之都,顛覆天上地下之神物,奈何,奈何……”
聖龍立軒嘴脣顫動,吐出如此話語,眼神依舊如同墨玉一般空洞,彷彿這話,不是從他嘴中吐出,只是代人言,或者是另一個人在他的體內說話,從他口中道出。
這一句頗爲不尋常的話語,卻也是十分不平常!
話音剛落,整個斑斕空間轟然倒塌!
七彩光華變得暗淡,最終成爲灰白;巨柱倒塌,留下轟天巨響,隱入沉沉黑色大地;無數柄奇形怪狀的兵器也陡然停止不動,刷刷的從空中落下。
這還不算完,黯淡的天地彷彿末日來臨,天空慢慢傾斜,大地開始塌陷,最後天與地合,慢慢的融爲一體,化爲混沌,身處透明力量包裹中的聖龍立軒也消失不見在混沌的霧氣之中。
聖龍立軒在混沌霧氣中遨遊,隨意的飄動,睜開的墨色的眼眸抖動一下,煥發莫名的光彩。
一點乳白色從眼睛深處閃現,並慢慢擴大。
最終,聖龍立軒的瞳仁爲黑色,瞳孔爲白色,與平常人截然相反,莫名詭異的氣息從他的眼眸擴散到全身。
一座白玉寶塔突然在聖龍立軒的小腹中出現,並且慢慢擴大,然後無所阻礙的變得比聖龍立軒還大,而聖龍立軒被白玉寶塔籠罩起來,一股股乳白色的力量灌輸到聖龍立軒的體內,還有無數根細長的白色光線從白玉寶塔上飛舞而出,朝混沌霧氣深處延伸而去。
那股透明的力量慢慢潰散,化爲**融入聖龍立軒的體內,更多的是熔化進聖龍立軒的眼睛裡。
聖龍立軒的眼眸再度閉上,身周的混沌霧氣又開始衍化。
一座新的世界似乎在慢慢的被開闢,而聖龍立軒,彷彿轉世,身處輪迴之中,要在極爲短暫的時間裡,親身的去接觸別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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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離人間三尺的月桂樹上,看着你出生,長大,老來;在你死去之時我手持鐮刀將你拖走,留下一地傷悲,你的鼻涕。
——死神語錄
昏沉的天空,幽暗的大地,有一條黑色的河流在慢慢地靜靜流淌,萬年如一,波瀾不起。
寂靜的世界,深邃而又奧
妙不可測,沒有人知道這是哪裡,或許時間在這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河流之上有一座淺青色古樸石橋,橋身上黑色游龍盤旋,黑色鳳凰飛舞,朵朵浮雲繚繞衆多龍鳳,但都是符文,都是死物。
橋上搖搖晃晃着幢幢人影,有高有低,有大有小,有直着腰的,有佝僂着身體的。他們幾步一回頭,有的只是不捨還有對未知的恐懼。
他們走下橋來繼續向被墨色渲染的模糊遠方行進。
無邊世界神秘莫測,不可預料,但所有人似乎都已知曉這是一條不歸路。
驀地,好像有人說了一句話,但這就是導火線,也許。
“我要回去,這是哪裡!!!”蒼老的聲音裡有着膽怯與恐懼。
“我死了嗎?我爲什麼會死?巫師說過我能活到八十歲的,而我才七十八歲啊!一定是神搞錯了,我要去找死神,我是冤枉的!”老人滄桑的聲音此時聽來有些滑稽可笑,但是這裡不存在滑稽,規則之下只有恐懼與未知和繼續。
“我這是在哪裡?我的兒女們呢?他們怎麼不在我的旁邊?不孝兒女啊!”老年人的悲號聲此時聽來竟有些抑揚頓挫,悲天憫人。
“我的財富,我的姬妾,我的子民怎麼辦?我還沒有真正嚐到人生的精彩呢,怎麼可以死?我要回去,必須回去!誰來救我,我願意把我的所有財富都給他,對!還有我的女兒,她美若天仙,清麗絕塵,我也可以給他的,只要誰能救我!”但是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可以回頭,他們的腳步無法控制,就好像慾望來臨之時自己的思想與行爲無法控制一般。
“傳說人死後會來到一條黑暗的河流,河上有一座橋,過了那橋我們便再也不能回頭了。”似乎有智者如是說道,清淨神靈。
所有的人都緩慢地走着,似乎每個人都很坦然,但是他們的呼喊聲、哭泣聲、懊悔痛苦聲昭示着他們那無比恐懼的心靈世界。
黑暗的河流旁有一草堂,蒼松雅樹環繞,環境清幽,與周圍的環境既有着不可協調的矛盾,但是又有一種天然而成的韻律自然之美。
一人獨坐堂中,兩臂依榻上,目視前方,似乎小橋上發生的一切與他毫無關聯。
“匆匆一世生,怎就這麼多煩惱呢?”草堂中坐着一個老人,老人身前擺放着一古樸七絃琴。
古琴依鳳形而制,三尺六寸五,象徵一年三百六十五,代表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琴面硃色,七根絲絃架在上好硬木嶽山之上,琴面邊緣還有十三棵琴徽,琴名水雲。
老人身穿淺褐色的麻布衣服,白髮燃眉,皮膚粗糙但並不褶皺,深深凹下去的眼眶裡是一雙深邃的宛若虛空的眼眸,眼睛裡只有黑暗,好似亙古長久的時空隧道,荒涼與沉寂。
如果沒有草堂外的小橋人影,這裡或許真的可算得上世外桃源,人間仙境了,即使河流是黑色的,大地是荒涼,天空是昏暗沉默的。
老人看着前方的青翠蒼松,眼裡有着濃濃的不解:“你們爲何總是這般沉默?我看了你們這麼多年,爲什麼你們從未衰老?”
兀的,老人來到蒼松旁,蒼松極爲高大,樹皮上寫滿了滄桑的痕跡,但是並不顯得衰老。對於樹木來說,如果沒有外來的傷害便代表着它擁有無限久遠的生命。
可事實告訴我們,這種幸福的機遇可望而不可求。就像現在,老人將那雙略顯灰色的手放在蒼松的樹皮上,沒有什麼徵兆,這顆存在了上萬年的奇蹟變化爲了灰飛,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老人看着老樹之前紮根的地方,一個深坑,似乎提醒着他原來這裡有一個生命,只是現在已經消失不見。
老人很孤苦,任何知道他一生的人都會知道。他沒有朋友,因爲所有人都恐懼他,只因他是死神。
也許並不是別人不願,而是死神認爲他並不需要。在他擁有了無限生命後,他學會了恐懼。人間凡人恐懼他,他也恐懼自己,他感覺自己成爲了一個妖怪。性格詭譎多變,喜怒哀樂的種種似乎都消逝不見,所遺留下來的只有熟視無睹,他認爲這是死亡主宰必備的素質。
老人一揮淺褐色的長袖,眼前的蒼松全部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個深坑,還有前方無盡的荒涼大地與無盡的黑色世界。
老人轉身看向河流之上的那座橋,眼神依舊平靜,面容沉和,嘴角卻有一抹譏諷之色。
老人沒有說什麼,而是徑直回到草堂之中坐下,他要彈琴。
每逢孤獨、心情起伏不定,快要步入煩惱暴躁的時候,老人都要彈琴,也許只有彈琴能讓他的心稍微平復一些。
隨着悠長寧靜的琴音響起,老人似乎有那麼一點平靜的感覺,但是也只能到這裡,這次他卻無法平靜了。
橋上還是嘈雜一片,一羣羣的人來人往,他們順着小橋走下,擺成一條長長的道路,這條路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人的走動。
老人走到橋邊,雙手揹負在身後,看着橋上的人影,竟然有着一點羨慕的味道。
再看向他們走過的那條道路,心中更是有着一股羨慕之情,當然還有悲涼的感覺。老人不哭,因爲他的很高傲,死神怎會有眼淚?
世人皆認爲長生是福,但是又有誰能夠洞徹其間的悲涼?所以死神從來就沒有高看過他們,即使他曾經也是人。
一個死神,世人眼中的魔鬼,自己心目中的妖怪。
一個人的世界總會有孤獨的身影,即便有蒼松雅樹、草堂古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