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雲齋轉頭在四周看了看,又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憶什麼。
良久之後,他方纔睜開眼睛道:“當時在地下一心只想逃出去,跟着那人繞過一個迷宮般交錯相連的甬道,穿過層層禁制,方纔從中走出。
那墓葬偏室側對着的是哪個方位,我卻完全記不清了。
不過,不妨去掌印出口對着的方向看看,那裡說不定就是正門,是前門,或許有所收穫。”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按照正常考慮,掌印出口是墓葬主留給子孫後代的入口,是一道後丨門,那後丨門對着的方向,也該有一道前門、正門。
打定主意,兩者牽馬離開此地,穿過林地,繞了好大一圈,到了掌印石門正對的方向。
那裡有崎嶇蜿蜒的山道,向上望去,只見羣山被夜色籠着,影影綽綽,陰森又威嚴,讓人直覺得高處不勝寒。
他們把馬拴在山腳,沿山道向上,不斷搜索,竟真的找到一塊石壁,酷似一扇石門。
那石壁上有一道凹槽,葉玄比對了一番,發現正好可以把令牌按進去。
如此,便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擺在兩者眼前。
若石壁確係墓葬的正門入口,把令牌按進去,石壁洞開,顯露出內裡的通道,是進去一探還是停留原地?
此地與雲澤大君的關聯甚深,甚至有可能像岳雲齋所言,這令牌就是雲澤大君分發給下去的請柬。
只是這份請柬不懷好意,內裡註定有一場鴻門宴。
來時葉玄並未奢望能真的找到些什麼,但眼下真的搜索出了一點東西,是過其門而不入,還是深入探索?
葉玄望向天邊溶溶的月,思慮片刻,心裡忽然生出一個想法,便對岳雲齋道:“我有一件法器,可催使倀鬼爲我做事。
若此地真是洞府正門入口,先令倀鬼進入其中探索一番,若是沒有太大危險,我們再進入其中查看。”
“如此自然再好不過。”岳雲齋亦是點頭,“主公招引倀鬼時,我爲主公護法。”
葉玄點了點頭,未再言語,取出法寶囊裡的猛虎袈裟,披之在身,登時黑煙繚繞,化身爲虎魔。
他深吸一口氣,默唸清心咒,壓下耳邊瘋狂的囈語、心底躁動的念頭,把‘冒充者’這頭倀鬼召了出來。
牛鬼與三頭女實力強勁,潛力亦不弱,可以繼續強化。
冒充者實力與前兩者卻不堪比,稍微有修者外放氣血便能要了他的命,令之探索墓葬,縱然被暗中邪祟吞吃滅殺,葉玄也不會心疼。
做好準備,他把令牌按進石壁上的凹陷裡。
石壁紋絲不動,沒有出現任何變化。
葉玄愣了愣。
難道這真的只是一塊普通石壁?
不會吧……
他伸手往那石壁上用力推了一下,一推之下,石壁竟緩緩轉開,伴隨着轟隆隆的聲響,顯露出被其掩藏起來的幽深甬道。
一層薄薄的金紅光芒,在此刻悄然回縮,昭示着此地的禁制已然被打開。
葉玄向冒充者招了招手,示意它進入甬道探索。
它對葉玄不敢有分毫違抗,畏畏縮縮地潛入甬道,很快消失在濃郁的黑暗裡。
葉玄的意識投注在倀鬼之身,可以通過它看到甬道里的景象。
他只消心念一動,還能瞬間控制倀鬼,讓它往東它絕不可能往西。
岳雲齋站在葉玄身側,全神戒備,爲他護法,保證在他控制倀鬼探索甬道時,不被突然襲來的敵人所傷。
倀鬼往深處去,甬道兩側開始出現一粒粒細碎的半透明石子。
那些石子映照出朦朧色光,總算令甬道內不那麼黑暗。
葉玄操縱下的冒充者不時轉頭,查看甬道石壁,其上描刻着一幅幅圖卷,從最開始描繪畜類被人所殺,功德圓滿轉生成人,一直到末尾,都在描繪六道輪迴,羽化登仙之景。
其中有頭頂華蓋的神人,有撒花飛舞、渾身披覆羽衣的天女,種種異象,無不昭示着主人對轉生輪迴的執念。
這些壁畫意境連貫,隨着甬道下沉,壁畫內容不斷變化,恍然間便讓人生出經歷一場輪迴的錯覺。
若從甬道里往外走,豈不正是逆轉輪迴,轉陰爲陽,化死爲生?
葉玄心下悚然,一擡頭便見前方隱現微光,甬道的盡頭已至。
壁畫在甬道的盡頭意象斷裂,盡頭處的壁畫上,描述着高入雲端的殿宇,內中坐鎮着面目不清的強大存在。
一道令箭被強大存在丟出殿宇,殿宇外身披錦衣的神靈被按在金色鍘刀下,切口平整的頸間噴出一腔金色神血。
這是在描述雲澤大君被仙人斬首的場景!
但它的頭顱哪裡去了?
葉玄心中駭然且疑惑着,一側目卻見甬道另一側壁畫上,赫然刻畫着一顆猙獰的鼉龍頭顱,正瞪着黃金雙瞳,注視着自己!
冷汗一下子滲出後頸,葉玄只覺頸間一陣涼颼颼的風颳過!
這鼉龍頭顱,與葉玄煉作飛魘釘魂骷的那顆分毫不差!
可以確定,此地必然是雲澤大君的無頭軀殼葬地!
葉玄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翻騰的念頭,以及外魔越加瘋狂地對神智的衝擊,仔細觀察那副壁畫,便見那頭顱被滾滾濃霧裹挾着,霧氣似乎在遊動般,令頭顱在其中若隱若現。
霧氣代表什麼意象?
表明雲澤大君亦暫時不知自己的頭顱被葬在何地,只與它若有若無的存在某種聯繫?
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霧氣遮蔽,迷障重重。
葉玄覺得,自己的猜測有九成概率是正確的。
他不再在此地停留,驅使着倀鬼走出甬道,走進了岳雲齋所說的‘主人用之宴請賓客的正堂。’
這裡果然有一張張石制矮案擺在左手兩邊,依次排開,留出中間的平臺,舞姬歌舞之用。
與倀鬼正對着的那頭,亦有一張矮案,比其他石制矮案大上不少,應是墓主人的尊位。
主人的桌案後,並沒有葉玄想象中的棺槨之類,而是兩扇嚴絲合縫的石門。
那石門正中,用大片空間描刻出了一個圓形。
這個圓形被水銀色填滿,像是一面鏡子。
一面鏡子?
倀鬼擡首,在‘鏡子’裡看不到這室內的景象,看不到一張張矮案,只看到那鏡子顏色逐漸轉深,被烏黑覆蓋。
一張泛着陰森的慘白麪孔,悄然浮現出那面巨大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