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國想了想,態度堅決道:“抓,肯定得抓。又反問劉惠明:“不抓行嗎,不抓給人家女方父母如何交代,鬧起來誰負責。”卻又緩和了語氣道:“當然了,馬龍畢竟是河川同志的公子,我們不能讓河川同志傷心,該保護還是要保護的,先抓起來再說,馬主任那兒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說,我相信馬主任還是能深明大義的。”
馬龍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抓他,一下子傻眼了,聲嘶力竭地位自己申辯了一通,說什麼女人是自殺的跟自己沒有一毛錢關係,憑什麼抓人,警察不聽他這一套,在膝蓋後面踢了一腳,將他放倒後銬了起來。
這個時候,陳安國就正坐在馬河川家,馬河川雖然一直從內心裡看不起這個二兒子,但是真要把兒子抓進監獄心裡還是很不是滋味,在客廳裡來回踱着,一支接一支地抽菸。
“安國,你給我說,馬龍的結果會如何。”
此時此刻的馬河川儘管恨透了坐在沙發上的這個冠冕堂皇的人,卻也非常清楚,這個人真正要對付的並非自己的兒子,而是自己,他不得不從中尋找另外一種平衡。
“老領導,你不要着急,像馬龍這種情況,頂多算是過失致人死亡,我想最多判五年。”
陳安國知道自己這次已經抓住了馬河川的軟肋,但他必須不露聲色地將老傢伙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要不然,一旦鬧翻,結果只能是魚死網破,通過這段時間的瞭解,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原小生這小子可不是吃素的,這小子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抓趙東林只不過是個開始,最終要對付的毫無疑問是自己,他必須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像剛剛坐在汾城第一把交椅時那樣,起碼把其他八個常委的把柄全部抓在自己手中,讓他們不得不乖乖地跟着自己的指揮棒走。
什麼是權利,這就是權利,新時代的權利,你想要讓人完全服從你,就必須有讓他們完全服從你的辦法和手段,如果不服從你,你就可以讓他們置於死地,甚至萬劫不復。
“五年。”馬河川有些難以置信:“爲什麼會判這麼久,馬龍畢竟沒有真正動手殺人嘛,他只不過跟劉燕發生了點摩擦,是劉燕自己想不開才上吊自殺的,根本就不管馬龍的事情嘛。”
陳安國一副爲難的樣子道:“老領導,這個……我說了不算,得法律說了算,現在是法制時代,一切都要**律,何況,馬龍在劉燕的死因上確實存在過失,如果之前他不打劉燕的話,也不會造成劉燕自殺嘛。”停頓了一下接着道:“當然了,我會盡量給檢察院那邊打招呼,讓他們從輕處理,但是你也知道,鍾楚生那小子,有時候有點……不聽招呼,所以……”
馬河川一下子火了:“鍾楚生不聽招呼,他鐘楚生算個什麼東西,他要是連縣委和人大的帳都不賣,我看他趁早從汾城給我滾出去,他這個檢察長也要通過人大選舉才能正式任命嘛。”
“是是是,你說的太對了。”陳安國附和着:“我想鍾楚生還不至於糊塗到這個份上。”
跟那位小姐一樣,趙東林也被關在了汾城大酒店頂層的一個房間裡,原小生並沒有急着審訊,而是連續吊了他三天,趙東林就有些待不住了,在房間裡叫嚷了起來,質問看守人員,爲什麼要抓他,既然抓了怎麼不審,總這樣吊着算怎麼回事,後來便搬出了法律,說這樣做是違法的,如果是傳訊,頂多關二十四個小時,超過二十四個小時就構成了犯罪,口口聲聲說一定要見原副市長。
原小生還是沒有去看他,而是讓程遠峰給他上了一趟政治加法律的課,程遠峰走進看押室的時候,趙東林的精神已經出現了異常,明顯很長時間沒有洗臉刮鬍子了,頭髮也亂糟糟的頂在頭上,漲得通紅的眼睛裡滿是眼屎,顯然是這三天內並沒有怎麼睡覺,見了程遠峰也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
“趙書記,你好,委屈你了,聽說你要見原副市長,說說什麼事兒吧。”程遠峰不緊不慢地進來,在屋裡四處看了一圈,見趙東林不說話,便接着道:“這兒環境不錯啊,趙書記怎麼看上去這麼憔悴,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趙東林像突然被打了興奮劑一樣,站起來質問道:“你們爲什麼抓我。”
程遠峰呵呵笑了笑道:“趙書記,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停頓了一下接着道:“另外,原市長讓我給你傳個話,你現在是被隔離審查,而不是拘捕,因爲你的問題還不清楚嘛,所以我們還沒有權利對你進行拘捕,我們之所以這麼長時間不審查你,我想你心裡也應該非常清楚,就是想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所以嘛,希望你能好之爲之,不要辜負了我們的一片好意。”
“呸。”趙東林很氣憤,已經有些失去了理智:“少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有什麼問題需要坦白,鄉政府被一幫刁民圍攻,難道是我的錯嗎,作爲黨委書記,我難道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你們這是胡來,你知道嗎,胡來,明目張膽的胡來,我一定要告你們,再說了,你們有什麼資格對我進行隔離審查,你們是紀委的嗎。”
程遠峰並不生氣,而是心平氣和道:“趙書記,請你不要激動,我們是否有資格對你進行隔離審查,你說了不算。”口氣突然嚴厲了起來,連珠炮式地質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下馬鄉黨委書記,鄉政府被老百姓圍攻你有沒有責任,作爲黨委書記,你爲什麼事先沒有一點覺察,你這個黨委書記是怎麼當的,你有沒有真正履行自己的職責,他們圍攻鄉政府的原因,你並不是不知道,之前爲什麼不向上級部門彙報,現在竟然還大言不慚,說我們沒有這個資格沒有那個資格,我看你首先應該問問自己,有沒有資格當下馬鄉的黨委書記。”
趙東林被程遠峰問懵了,一下子癱軟在沙發裡,兩眼癡呆地望着前方,一句話也不說了。
程遠峰這才放緩了語氣接着道:“當然了,趙書記,我們也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所以,我們希望你能儘快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清楚,不要給某些人當替死鬼,這樣不值得。”
趙東林依然沒有說話,直到程遠峰離開,趙東林都沒有再說一句話,他似乎從程遠峰的話中意識到了什麼,他開始變得更加恐懼了,替死鬼,這個名詞對於汾城的幹部而言實在太敏感了,他趙東林也不例外,原汾城農委主任於德治、財政局局長劉方山、自己的前任下馬鄉原黨委書記馬水生,甚至原汾城常務副縣長馬水成,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死的,對於汾城的幹部而言,是秘密也不是秘密,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他趙東林了。
想到這裡,趙東林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害怕死,更害怕死於非命,死的不明不白,但是他又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不出來,不說出來死的只是自己一個,一旦說出來,死的恐怕就是全家人了,他知道這些人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實在沒有勇氣面對,或許……自殺是唯一的解脫方式,可是當他做好一切準備,真正要面臨死神召喚的時候,他又退縮了,他不敢,無論是跳樓還是上吊,他都沒有這個勇氣。
這些天他也從每天送飯的警察那裡聽說了馬龍妻子劉燕的自殺,他覺得自己連一個女人都不如,連死的死的都沒有,在他的人生中,真正體驗到了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恨,恨自己,恨陳安國這幫人,甚至恨這個社會,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趙東林瘋了,開始胡說八道、衣不遮體,也不上衛生間了,在牀邊就拉屎拉尿,甚至當着送飯警察的面,將腦袋伸進馬桶裡像豬狗一樣喝馬桶裡的水。
看守的警察實在無法忍受,將情況向程遠峰做了彙報,程遠峰就跟原小生進行了一次交流。
“程局,你相信這個趙東林真的是瘋掉了嗎。”
對於趙東林突然瘋掉,原小生覺得非常蹊蹺,也根本不相信。
程遠峰搖了搖頭道:“這個不好說,或許是他的心理壓力過大,徹底崩潰了。”
原小生淡然一笑道:“我覺得不可能,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國家的官員普遍有個非常明顯的特徵,那就是心理素質極端過硬,因爲如果沒有相當過硬的心裡素質,要爬到副科級都非常困難,他們每上一個臺階,都要面臨着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和考驗,正規的,不正規的,上面的,下面的,領導的,同事的,又要送禮找關係,還要有一定的工作成績,可以說是過五關斬六將,如果沒有頑強的生命力和拼搏精神,走不了幾步就會選擇放棄,我看過趙東林的簡歷,簡歷很長,足足大半頁,從鄉鎮非正式工,一直到鄉鎮黨委書記,這就說明他並沒有什麼背景,是靠自己一步步努力上來的,而且走的坎坷異常、極不順利,像這樣一個幹部,肯定遭受過我們常人難以想象的挫折和失敗,他絕不會剛剛被隔離審查就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