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上任第一天,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市經貿局局長馬水成在自己的辦公室自殺身亡。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原小生差點沒笑出來,覺得這是一個荒唐的不能再荒唐的事情。改革發展三十多年,經貿局已經是一個名存實亡的擺設部門,過去主管的所有業務基本被髮改、工商、稅務等部門瓜分殆盡,經貿局局長跟政研室主任已經沒什麼區別,所能做的就是給領導們提供一些政策方面的參考,沒有權力,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工作壓力,腐敗的機會更是非常渺茫,怎麼會自殺身亡呢。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如果非要做一個合理猜測的話,那就是此君自覺前途渺茫,整日抑鬱寡歡,造成諸如夫妻關係不協調等家庭矛盾,一時想不開,便想解脫這人世間的煩惱,脫去臭皮囊,去見馬克思。
不過,市經貿局局長畢竟是一個正處級幹部,不明原因的自殺身亡,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測。坊間傳言更是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馬水成根本不是自殺而是他殺;也有人說馬水成生活不檢點染上了艾滋,自知時日無多,自殺以求解脫;還有人說馬水成的婆娘跟某某某上了牀,馬水成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因而蒙羞自殺。總之,大家好像要故意攪出一灘混水來一樣,無論何種版本都是傳的有鼻子有眼,如同親見一般。
坊間傳言無法控制,但主流媒體,還是可以把握的。馬水成自殺那一天,市委書記李東權就嚴令宣傳部部長孫國凱,市日報、市晚報、市廣播電臺,不得捕風捉影,隨便報到。所以,大家在電視、報紙上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則簡短消息:市經貿局局長馬水成同志於某年某月某日不幸逝世。至於怎麼死的,一個字也沒有提。
因爲剛剛上任,還沒有接觸到具體工作,所以這段時間原小生也比較清閒,每天除了應酬之外,就坐在辦公室隨便翻翻報紙。看到報紙上的報道後,就覺得李東權這麼做,實在有點太謹慎了,就算在報紙上寫明馬水成是自殺身亡,又能怎麼樣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道一個縣處級幹部,就不會有想不開的時候嗎。何況主動告訴大家,總比讓人胡亂猜測要好。
可是看着看着,原小生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既然自己都覺得沒什麼不可告人的,那麼李東權怎麼會想不到呢。再則,馬水成是自殺,跟他這個是爲書記幾乎沒有什麼關係,他爲什麼不讓報道呢。從情理上似乎又有些說不過去。
難道馬水成的死,真的有什麼問題?真的如坊間傳言,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經貿局就在市政府大樓三樓,跟人社局和發改局的一些處室公用一層樓,可以說是人來人往,如果有人殺了馬水成,也不會沒有人看見。更何況,市政府門口有武警把守,裡面還有值班門衛,外人想要進入市政大樓行兇殺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內部人的話,情況可能就會完全不同了。可是又有誰會平白無故殺一個沒有實權的局長呢。
原小生正胡思亂想,李東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生啊,來到市裡後,生活還習慣嗎?”李東權親切地問了一句。
調任市裡後,除了第一天,在辦公室拜望了李東權後,兩個人就一直沒有見過面。
“還行,謝謝李書記關心。”原小生客氣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李東權口氣非常和藹,“你現在手頭有事嗎?如果沒什麼事兒的話,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說說,好不好?”
“好的,李書記,我馬上過去。”
原小生雖然不知道李東權這個時候叫自己過去幹什麼,但還是馬上答應了下來。不過,掛斷電話後,原小生並沒有馬上動身,而是坐在大班椅想了想,才夾了筆記本,往李東權的辦公室走去。
市委和市政府就在一個大院裡,敲門進入李東權辦公室的時候,市長蘭新天已經在沙發上就坐,不知道跟李東權正說些什麼,見原小生進來,就停了下來,互相招呼一聲。原小生就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小生啊,讓你受委屈了。當然,我也希望你能夠理解,市委這麼做,其實也是爲了你好。起碼還了你一個清白嘛。你說是不是?”
李東權在沒有任何前奏的情況下,直接說起了此次對原小生隔離審查的事情。當然,他絕不會僅說說而已,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了解原小生的態度。儘管按照慣例,原小生不會有什麼意見,更何況,原小生現在已經是副市長了,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原小生除了年齡小之外,多少還是有些與衆不同,他還是想聽原小生親口說出來。
“是是是,我理解,市委這麼做其實也是愛護和關心我們這些一線幹部。”原小生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李東權頂牛。
蘭新天在一旁笑了笑,補充道:“李書記,愛護幹部的一貫作風,在全市都堪稱楷模。當然了,對於真正的腐敗分子,李書記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李東權笑呵呵地擺了擺手,轉移了話題道:“不說這些了。今天把你們兩個叫過來,主要是想跟你們說說馬水成的事情,看看你們政府那邊準備怎麼辦。水成是個好同志,爲了黨和國家的事業兢兢業業幾十年,想不到會走這一步。也是我這個書記對他關心不夠啊。”
李東權說着話,就有幾分黯然神傷的意思了,好像經貿局馬水成的死,真的讓他非常痛心。
蘭新天道:“李書記也不用過於內疚。其實說到底,還是我這個市長的責任,水成同志是市政府這邊的人,我對他關心不夠,有直接責任。我請求市委對我處罰。”
李東權嘆了口氣道:“人已經走了,處罰誰都已經無濟於事了。我們還是考慮一下善後事宜吧。當然了,我們今後一定要引以爲戒。過去我們常常說,要關心人民羣衆,卻忽略了我們身邊的幹部也需要關心。這也是我們工作中的重大失誤。今後決不能讓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蘭新天道:“是是是,我覺得主要還是我這個市長對下面的幹部關心不夠。我今後一定引以爲戒。”
原小生在一旁聽的就有些納悶了。馬水成自殺身亡,跟你蘭新天又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你這個市長多關心關心,馬水成就不自殺了。再說了,至今還沒有一個關於馬水成自殺的真正原因,你蘭新天爲什麼就要往自己身上攬呢。還主動要求市委處分你,豈不是吃多了撐的,沒事幹。難道你蘭新天跟王水成的死有關?或者說,正如傳言中所言,你就是馬水成老婆的姦夫?哈哈,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老天爺跟馬水成同志開個這個玩笑就夠大了,也就難怪他想不開要自殺了。
當然,對於李、蘭的談話,原小生作爲副市長,是不好插嘴的,何況自己是剛到市裡沒有多長時間,更不好隨便發表什麼意見,心裡再有疑惑,也只能藏在。
原小生坐在一旁胡亂猜測,李東權建議道:“新天同志,你們市政府那邊是不是先派個人去水成同志家代表市委、市政府慰問一下。我看就讓小生去吧。你說呢,小生?”
原小生本以爲李東權把自己叫過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想不到竟然要給自己派工作,但自己畢竟是市政府這邊的人,就不好馬上答應,眼睛迅速在蘭新天臉上掃了一眼,對李東權笑了笑,未置可否。
李東權就哈哈笑了起來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性子太急了。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提議,不代表市委意見,至於你們市政府如何安排,你們自己決定吧。”
蘭新天急忙道:“李書記誤會了,我也覺得讓小原市長去比較合適。我一定遵照李書記的意思去辦。”
李東權呵呵笑了笑,用玩笑的口吻道:“好好好,但你可不能說我干涉你們政府的事物哦。這頂大帽子,我可戴不起。”
蘭新天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
不過原小生在蘭新天的眼神中似乎能看出一絲難言的尷尬。或許這樣的話,蘭新天曾經是說過的。
從李東權辦公室出來,原小生就發現蘭新天的臉一直陰沉沉的。一向不擅長搞陰謀詭計的原小生突發奇想,想製造點事端,就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道:“我在下面經常聽人,您和李書記不和。現在看來都是謠傳。讓我看,應該說您是李書記的左膀右臂纔對。”
這話非常微妙,你一個市長,說是人家的書記左膀右臂本身一點也沒錯。可是實事上,誰都知道,市長和書記的權利關係,有時候其實是存在很多衝突的,就跟婆媳關係一樣,市委書記要縱覽大局,就難免要干涉市長的工作,市長自然就放不開手腳,好像總活在被人監視之下,必然會產生一定的逆反心理,對這個婆婆不免就會有成見。但是人家畢竟是婆婆,不管對錯,必須予以尊重,時間長了,矛盾便自然而生。除非,市委書記挑不出任何毛病,讓市長無話可說,非常敬佩。但是這種情況幾乎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