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藥王廟歸來後,南宮玥暫時停了閨學的課,每日早晚兩次地去清芷院給柳青清鍼灸,開方,連續幾天細心調理治療下來,柳青清的氣色一天天地好了起來……
到了第九天的上午,南宮玥又給柳青清搭了脈以後,眉宇舒展開來。
南宮晟一見,忙問道:“三妹妹,你大嫂現在如何?”他和柳青清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絲期待,但其中更多的還是緊張。
“大嫂,”南宮玥展顏笑道,“胎兒基本上已經穩定了……”
“真的?”柳青清雙目一瞠,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宮玥,那幽黑的眼眸中閃爍着淚光,右手下意識地朝她的腹部摸去。她的孩兒真的保住了?
南宮晟在牀沿坐下,用力地握住柳青清的另一隻手,試圖給她力量,看着南宮玥的目光在欣喜之餘,還是有些惶恐。
“真的。”南宮玥微微一笑,讓兩人寬心,“不過大嫂你恐怕還要臥牀一個月才能下榻。”這過去的九日柳青清幾乎是在牀榻上度過的,這樣的日子委實不好過。
“我可以的,三妹妹,我可以的!”柳青清急切地說道,幾乎喜極而泣。爲了她的孩兒,哪怕在榻上躺上九個月又如何!
柳青清和南宮晟對望着,眼眶都溼漉漉的。這九日來,他們都是夜不成寐,食不知味……直到現在終於可以稍稍鬆口氣。他們的孩子終於有機會降臨到這個世間了!
“清兒,只是苦了你……”南宮晟心疼地說道,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一旁的紫英也是淚眼婆娑,爲自家主子感到高興。
當南宮晟在請安的時候把這個消息稟告蘇氏時,全家人都是欣喜不已,連蘇氏臉上都掩不住喜意。南宮晟的孩子畢竟是南宮家這一輩的第一個孩子,待這個孩子出生,南宮府便是四代同堂了!
“真是多謝謝三妹妹了。”南宮晟對着南宮玥鄭重地行了大禮。
“大哥真是太客氣了。”南宮玥笑着避開,“大嫂腹中懷的不也是我的小侄子嗎?”
黃氏嘴角一撇,煞風景地道:“這才一個月呢,哪裡看得出是男是女,玥姐兒的話也未免說的太滿了。”
南宮晟淡淡地睃了黃氏一眼,立即道:“三嬸,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我的孩子,南宮府的嫡子女,我都歡喜。”
林氏忙打圓場道:“是啊,無論是男是女,都是爹孃的心頭肉。再說,三弟妹,你不也是先開花後結果?”
黃氏被噎了一下,又羞又惱,沒想到連性子軟的林氏如今也來嗆自己了!這人果然是不能得勢,瞧瞧這林氏,如今日子順遂了些,就露出真面目了!
黃氏越想越氣,話中帶刺地說道:“晟哥兒,三嬸好心勸你一句,還是請個正經大夫過來看看。照三嬸看,那楊大夫說得有道理極了,玥姐兒就算是懂點醫術,畢竟是個小姑娘,又如何懂婦科!”黃氏本來只是想潑冷水,可是越說也越覺得自己說得有理。她早打聽過了,那楊大夫確實是王都赫赫有名的婦科聖手,無人能出其右。
蘇氏自然是希望柳青清能爲南宮家誕下麟兒,但是黃氏說得不無道理。
猶記得那一日不止是那楊大夫,連着三家醫館的大夫可都是給柳青清的這一胎判了死刑的!於是蘇氏看向南宮玥的目光便帶上了一絲猶豫與懷疑。
南宮玥看也沒看黃氏一眼,向蘇氏福身道:“祖母,三嬸說得在理。不如我們再請那幾位大夫過來給大嫂瞧瞧吧。”說着她也不等蘇氏答覆,就對百合說道,“百合,你去把那日的四位大夫都請過來了!”
“三妹妹……”南宮晟想說不必如此,卻被南宮玥一個眼神阻止。南宮玥笑盈盈地看着南宮晟,自信無比。
“是,三姑娘。”百合早已經迫不及待地應了,心道:打臉什麼的,她最喜歡了!
百合吩咐下去,三個小丫鬟各跑一間藥館,而那位楊大夫則是百合親自過去請的。
沒一會兒,那位楊大夫便第一個抵達了南宮府。
百合將她引到了清芷院,楊大夫一見柳青清,便是高傲地說道:“大少奶奶,您現在想通還不算太晚,才……”他話說了一半,突兀地嘎然而止,有些驚訝地看着柳青清白裡透紅的氣色。九天前,她還是一株脫水的植物,如今卻如同一朵沾了露珠、嬌豔盛開的水蓮。
也不用人招呼,他就急切地在柳青清榻邊的圓凳上坐下,凝神給她搭起脈來……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是爲滑脈,可是之前她的脈象弦滑數,現在卻有了生機……
怎麼會這樣!?
楊大夫幾乎要以爲自己診錯了,可是他又重新診了一次脈後,終於收回了手,看着柳青清的眼神彷彿在看不可思議的異象,艱難地說道:“如今看來,只要大少奶奶小心謹慎,再臥牀三月,這一胎還是能保住的……”
柳青清聞言,和南宮晟交換了一個眼神,由心底深處發出的喜悅讓看着不由爲之感動。
南宮琤也是含笑地看着大哥大嫂,打心眼裡爲他們感到高興。如今大嫂沒事了,自己總算可以心無旁騖地去參加明天宮裡的賞花會了……想到賞花會,南宮琤的雙手下意識地扭了扭帕子,那日誠王與她說的那番話,她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猶豫,直到如今,她依然沒能下得了決心。
她不願爲妾,可是,真的要放棄嗎?南宮琤的心亂極了……
而黃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想讓楊大夫再重新診一次脈,但總算她還有一分理智,忍住了。
楊大夫略顯心虛地朝南宮玥看去,表情既震驚又尷尬,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真的把柳青清給治好了。他行醫數十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楊大夫再也呆不下去,很快匆匆告辭,心裡發誓決不再來這南宮府。
之後,待另外三位大夫也得出了和楊大夫一樣的結論後,蘇氏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好聲好氣地讓柳青清好生養胎,而這些天來籠罩在南宮府上的陰雲也隨着這個好消息煙消雲散……
衆人終於可以把關注的焦點集中到明日宮中的賞花會……
八月初一,一大早,天空才露出魚肚白,南宮玥、南宮琤和白慕筱請從南宮府出發了。
本來受邀參加賞花會的只有南宮琤和白慕筱,直到前日,皇后又給南宮玥發來了一張帖子,讓她今日也一併入宮。
賞花會設在後宮南側的百花宮內,三位姑娘一進宮,就被宮女帶到了百花宮裡的牡丹廳內。
廳內已有不少貴女正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蔣逸希、傅雲雁、原玉怡及幾位南宮玥相熟的姑娘都已經在了。
廳內的貴女們見到南宮玥三人進來,俱是笑臉相迎,尤其是南宮玥,誰都知道她深受帝后寵愛,而且已經被皇帝賜婚,是未來的鎮南王世子妃,也就是說,她絕對不是衆女的競爭對手,因而每位姑娘都對南宮玥笑意盈盈。
向南宮玥行禮問安,又互相見禮後,衆女各自坐了下來。南宮玥三人自然是與蔣逸希等人坐在了一起,悠閒地聊起彼此的近況……
突然,她們的後方傳來一個有些陌生的女音:“黃妹妹,已經半個月了,你說明月公主到了西戎沒有?”她口中的明月公主自然就是前不久被封爲公主去西戎和親的曲葭月。
這個話題一下子也吸引了南宮玥等人的注意,也包括蔣逸希。蔣逸希飛快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瞟了一眼,跟着低聲對南宮玥三個道:“那位是禮國公府的姑娘李思倩。”禮國公府是太后娘娘的孃家,而這位李思倩姑娘是太后娘娘的嫡親侄孫女。
李思倩身旁坐了一位着菖蒲色長裙的姑娘,一說到這個話題,這位黃姑娘也是興致盎然,唏噓地說道:“李姐姐,這西戎距離王都千里之遙,又怎麼會這麼快。哎,真是沒想到最後會是明月公主和親西戎的!”
李思倩壓低聲音道:“黃妹妹,據說半個月前,明月公主接了聖旨後,在家中哭鬧了一夜,直說是二公主在陷害她……黃妹妹,我三日前纔回王都,沒參加那日雪合宮的宴會,不過你應該去了吧?可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之前不是聽說和親西戎的是二公主殿下嗎?”
黃姑娘小聲地答道:“李姐姐,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那日二公主帶我們去戲樓看戲,然後便派人叫了明月公主過去,後來就出了事……”
“聽說二公主的臉還受了傷?”李思倩又問道,她的語氣聽似充滿了同情,但似乎又隱隱藏着一絲幸災樂禍的感覺,心想着:平日裡二公主和明月公主一向趾高氣昂,連她這個太后孃家人都不給一點面子,這一次兩虎相爭之下,結果是兩人都元氣大傷!
說到二公主,黃姑娘還是有些緊張,曲葭月畢竟已經去西戎和親了,私下議論一番也無妨,可是二公主可不同!
黃姑娘含糊地說道:“李姐姐,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其實很多人都懷疑是二公主陷害了曲葭月,這二公主爲了達成目的如此不擇手段,連她自己的臉也下得了狠手,可絕對不能得罪!
李思倩撇了撇嘴嘴,覺得有些無趣,道:“說起來,本來以明月公主的身份,有很大的機會能成爲皇子妃的……不過也好,如今這麼一來,我們倒是少了一個競爭對手了。”
旁邊有幾位姑娘也是目光閃了閃,其實她們也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方面,只不過無人敢像李思倩那樣膽大說出來罷了。
蔣逸希終於聽不下去了,皺眉道:“李三姑娘,請慎言!如此背後道人是非,實在非君子所爲!”
“原來是蔣大姑娘!”李思倩滿不在乎地朝蔣逸希看來,在她的想法中,她只是說出了其他人不敢說的大實話而已。這個蔣逸希還真是僞君子!
李思倩正想再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內侍尖銳的聲音自廳外響起:“皇后娘娘駕到,柳妃娘娘,張妃娘娘,李嬪娘娘駕到……”
與此同時,就見一羣身穿粉衣的宮女簇擁着一羣宮裝女子走了過來,爲首的是當今皇后,她的身後跟着柳妃、張妃和李嬪。
廳內衆女連忙跪下行禮,齊聲道:“參見皇后娘娘,柳妃娘娘,張妃娘娘,李嬪娘娘!”
皇后與三位嬪妃紛紛在廳內落座後,皇后和氣地揮了揮手道:“平身,都坐下吧。”
衆女這才起身,又坐回原味。
皇后着一襲正紅繡有金絲牡丹的宮裝,看來大氣雍容。她掃視了衆女一圈,又道:“今日本宮宴請各位姑娘來此賞花,大家隨意就好,不必過於拘謹。”
話雖如此,但衆女皆知此次賞花會意義所在,哪裡敢真的隨意,特別是當張妃、柳妃和李嬪的目光掃向自己時,哪個都不敢大意。這幾位可是皇子們的母妃,得到她們的認可也是關係到自己是否能成爲皇子妃至關重要的一環。
“皇后娘娘,臣妾聽說這次太后娘娘的侄孫女也來了……”柳妃突然對皇后說道,“不知是哪位?”
李思倩忙又起身,恭敬地上前回話:“禮國公府李思倩見過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柳妃細細打量着李思倩,見她膚色霜白、眉如遠山、脣比施朱,一身銀紅百蝶穿花絲錦裙衫,鑲嵌寶石的淡粉腰帶,完美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皇后娘娘,”柳妃笑盈盈地說道,“您瞧李姑娘是不是同太后娘娘眉眼間有幾分相似呢?”
皇后淡淡地瞥了柳妃一眼,這個柳妃莫不是瞧上這李思倩了?也可以理解,二皇子若娶了這李思倩,豈不是就能得到太后的支持了?
皇后心裡這樣想着,面上卻不露出分毫,也是笑容滿面地打量了李思倩好一會兒,才道:“聽柳妃妹妹這麼一說,這容貌上倒是真有幾分太后娘娘的神韻。”說罷就讓李嬤嬤賞了一對碧玉鐲子給了李思倩。
跟着,柳妃從自己的腕上摘下了一隻翡翠金絲手鐲給了李思倩作爲賞賜,一雙妙目一直滿意地看着李思倩。李思倩自然也感受到了,害羞地半垂首。
之後,張妃和李嬪也也都給了李思倩一份見面禮,如此,很是風光了一番的李思倩春風滿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受着衆女的目光洗禮。
這時,張妃嬌媚的眼眸閃了閃,嬌笑着道:“說起來,蔣大姑娘的年紀也不小了吧,怎麼還沒許親,莫不是……”說着,她忽然話鋒一轉,“就算是家裡人再捨不得,那也應該及早相看起來了,免得留來留去留成了仇。”
雖然張妃說得意味不明,但是在座的幾位哪有不明白她的未盡之言,她分明就是在暗指,蔣逸希遲遲沒訂下親事,是爲了這次的賞花會選皇子妃呢!
柳妃和李嬪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蔣逸希身上,只見她穿了一件淡綠的翠煙衫,一條碧紗裙,就那樣神情靜靜地端座在那裡,端莊秀麗,一派落落大方,並沒有因張妃所言而面露羞澀,一時不由感嘆,果然不虧是皇后的侄女,如此沉得住氣。
皇后淡淡地瞥了張妃一眼,道:“張妃妹妹,本宮這侄女那可是她祖母的心頭寶,這親事自然是要細細尋覓的,婚姻大事不可兒戲!再說希姐兒年紀也不大,真是多謝張妃妹妹的關心。”
皇后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聽到這裡,柳妃和李嬪心裡已經明白了,恩國公府沒有想過讓蔣逸希嫁給皇子,兩人心中不免覺得有幾分可惜。
這時,皇后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提議道:“好了,大家也別呆坐着了,這難得的賞花會,有興趣的就陪本宮去百花園逛逛,賞賞百花吧。”
皇后這麼一說,其她人自然也都起了身,隨着皇后出了牡丹廳。
沿着青石小徑一路前行,過了一座拱橋,便進了百花園。雖說此刻是八月,但是百花園內,仍舊是百花齊放,牡丹,桂花,石榴,蓮花,月季……一眼看去,奼紫嫣紅,已有一羣人正在園中賞花了。
姑娘們紛紛羞紅了臉,悄悄地去打量那羣賞花人。
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自然是衆女最關注的對象,但是像韓淮君這樣年輕有爲的宗室子弟,亦是有不少姑娘暗中打量的。
韓淮君雖是齊王庶長子,但他有着救駕之功,得了皇帝賞識,以後必然前途不可限量,說不定他還能憑着自己的本事掙個爵位!若真能如此,那就可以早點分府單過了……其實仔細這麼一想,韓淮君的確是不錯的夫婿人選。
這一干年輕有爲的子弟之中,大概只有兩人不在衆女的考慮範圍之中。
其一就是鎮南王世子蕭奕,他已經是名花有主了,這些姑娘個個出身高貴,自然不會想要當側妃。
另一個就是長狄的誠王,雖然年輕英俊,貴爲長狄親王,可是這長狄在衆女看來乃是番外蠻夷,她們哪怕是低嫁,也不會想嫁去長狄!
那些皇子以及宗室子弟見皇后一行人進來,立即向皇后和三位妃嬪行禮。
皇后先讓他們起身,跟着笑道:“還真是巧,你們也到百花園中賞花,這相約不如巧遇,那就都陪本宮四處走走,賞賞花吧。”
雖然心知肚明這是故意安排的巧遇,但是衆人也不會去揭穿,都齊聲應下。
於是,一羣年輕俊俏的少年少女就這樣陪着皇后和三位嬪妃遊起了百花園。
不過礙着男女大防,這些少年少女倒沒有走得太近,不過即便如此,也夠那些有心人看清自己中意的人選的音容相貌了。
蕭奕的目光打從皇后一行人出現的時候,就緊盯着南宮玥不放了。
南宮玥今日梳了雙鬟髻,別了對金鑲寶海棠蝴蝶掩鬢,戴着一對珍珠吊墜參銀耳環,穿了一身嫩黃色的衣裙,細膩的肌膚在陽光的照拂下散放着玉質般的光澤,讓人移不開眼。
南宮玥見蕭奕向自己望來,就衝着他微笑頷首,蕭奕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就差用力地搖搖尾巴了,讓南宮玥一不小心又想到了自己的貓小白。
南宮玥有些忍俊不禁地移開視線。
蕭奕心知肚明,皇后是故意給他們倆製造見面的機會,可幹嗎不好人做到底,給他們倆一點獨處的機會啊!像這樣和一大羣人遊園賞花有什麼意思?!……算了,山不來就我,我就山。他就不信今天找不到機會和臭丫頭好好說說話!
南宮玥這一轉頭,卻是正好看到了右前方的三皇子韓凌賦,只見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後,專注而深沉……
南宮玥不用回頭,就能猜到他在看誰,嘴角不由微微一勾,今生沒有了自己的“阻礙”,也不知他們能不能情深似海地走到一起。
不知不覺,一行人走到了一處蓮池前,那碧綠的荷葉幾乎覆蓋了大半的水面,朵朵小巧的白色水蓮在池中競相開放。
皇后笑道:“現在日頭開始高了,我們不如去蓮閣稍做休息?”
衆人自然無敢不應,隨着皇后進入蓮池邊的蓮閣之中,只見閣中雕欄畫柱,寬敞明亮,淡淡的蓮香隨着微風自閣外飄揚進來,清香宜人。
皇后坐在了上首,其餘人依次按着身份高低一一落座。
三皇子韓凌賦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南宮琤,最後落在了坐在女賓末座的白慕筱身上,見她頭挽簡單清爽的垂鬟分髾髻,頭上只戴了一對石榴珠花,在精心裝扮的衆女之中,顯得十分清新可人。她雖坐在末座,卻是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桿,從容淡定。
韓凌賦不由心中暗讚了一聲,好氣度。
待宮女上完了茶水點心瓜果,又休息了片刻之後,皇后又道:“既然難得在這賞蓮的時節,又到了如此賞蓮的佳處,不如今日以蓮爲題,各位姑娘或做詩,或畫畫,或彈琴,不拘什麼,表演一番如何?”
姑娘們瞬間明白了皇后的用意,這是讓她們在幾位皇子和宗室子弟的跟前顯示她們的才華,於是俱是面露嬌羞,同時也有些躍躍欲試。
宮女拿來了一個紫竹籃,讓姑娘們一一抽籤,好讓她們按序表演。至於南宮玥,她已經訂了親,也就不多此一舉了。
第一位表演的是御史令府的李姑娘,只見她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坐到琴案後,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那臣女就先獻醜了。”
李姑娘彈了一曲《採蓮曲》,她的琴技顯然不說,琴聲婉約,流暢,動聽,一個採蓮姑娘的形象就這樣通過她的琴聲惟妙惟肖地展現在了衆人面前。
皇后聽了連連點頭,待李姑娘一曲畢,誇讚道:“彈得不錯,有賞。”就有宮女奉上了碧蓮簪一對。
李姑娘一臉歡喜地謝過皇后賞賜,回了自己的座位。
第二個表演的是蔣逸希,她當衆書寫了一個大大的“蓮”字,字體飄逸,灑脫大氣。
蔣逸希這表演顯然有些敷衍,衆妃嬪對於之前的判斷也越發肯定,看來恩國公府暫時是不會出皇子妃了。
皇后笑眯眯地賞了自己的侄女一對蓮花珠釵。
之後,又有好幾位姑娘表演了一番,都以書畫琴曲爲主,雖並沒有特別出彩之處,但也算是可圈可點,皇后亦一一給了賞賜。
終於輪到了白慕筱,她一上場,韓凌賦就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那專注的目光彷彿已經看不到別人。
張妃的視線也落在了白慕筱身上,上次芳筵會上,南宮府的這位表姑娘確實表現不俗,因此連帶着皇帝對三皇兒亦是讚許有加。
白慕筱鎮定自若地坐在琴案後,朗聲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民女彈奏的也是《採蓮曲》。”
她這麼一說,就挑起了皇后和三位嬪妃的興趣,這與其他姑娘做一樣的表演,就要有被拿來做比較的心理準備,也不知道這位白姑娘是藝高人膽大,還是……
白慕筱根本不在意他人到底怎麼想,俯首,開始撥動琴絃,一段流暢的琴音自她指下滑出……
流暢,悅耳,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張妃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滿。虧她原來想擡舉一下這個白慕筱,沒想到她如此令人失望,這一曲琴藝平平,意境平平。這琴棋書畫乃是大家閨秀最基本的技藝,這連琴都彈不好,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而韓凌賦卻沒有露出一點失望,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慕筱,在芳筵會上,他親眼見證了她的驚才絕豔,他相信她的琴藝肯定不只是如此……爲何她今天要藏拙呢?
白慕筱草草地彈完一曲後,捧着皇后賞賜的一對珍珠耳環,從容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完全沒注意到張妃和三皇子的審視與打量。
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雖然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也會得到花帖,卻也明白以她現在的身份,無論是表現得多出色,一旦嫁入皇室,最多也只能爲妾而已,她可不想爲妾爲側,永遠低人一頭!
接下來輪到了傅雲雁,她利落地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地對着皇后和三位娘娘福了福身,略帶撒嬌地說道:“皇后娘娘,我看我就算了吧。論彈琴,我比家裡六歲的小侄女都不如;這畫畫寫字,我祖母說是鬼畫符,要我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至於吟詩作對,那更是兩眼一抓瞎……”她討好地看着皇后,笑容可掬。
“六娘,你這樣可不行哦。”皇后笑着打趣道,“什麼都不會,以後嫁人可怎麼辦啊?”
傅雲雁臉紅地低下了頭,一副小兒女的嬌態展露無疑。
皇后卻清楚地注意到她小巧的耳朵都紅得要滴出血來了,不由心中暗道:看這情態,莫不是雁姐兒有意中人了?
跳過了傅雲雁,就輪到了南宮琤。
南宮琤請宮女在書案上鋪好畫紙、又磨好墨後,便凝神靜氣地揮毫而下……
年輕的姑娘手中的狼毫在畫紙上翩然起舞,姑娘明亮的眼眸專注,認真,彷彿這一刻,她的眼中只能看到這張畫紙。她細細地勾勒,塗抹,每一個動作都如此優雅。
這美人如畫,南宮琤容貌絕美,氣質優雅,連揮筆畫畫亦是美得彷如一張畫般。
不少欣賞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這個蓮閣中幾乎是悄然無聲,唯有皇后與張妃、柳妃等時不時地交談幾句。
大概一炷香後,南宮琤收了筆。擱下筆後,她恭敬卻又不失落落大方地對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女的《蜻蜓點蓮圖》畫完了,請娘娘賞鑑。”
兩個宮女雙手捧畫,將之展開在皇后她們跟前。只見畫紙上,湖中一朵朵蓮花如同少女般亭亭玉立,明麗多姿,一隻蜻蜓立於一朵盛開的白蓮之上,那如蟬翼般的翅膀彷彿微微顫動着。
“好,畫得好啊。”皇后讚不絕口道,“南宮姑娘真正是畫出了蓮之神韻,蓮之典雅。”
張妃亦誇道:“不虧是世家嫡女,果然出類拔萃。”張妃的目光滿意地在南宮琤身上打量着,三皇兒在賞花會前特意跟她提了南宮琤和白慕筱,尤其是那白慕筱,還是三皇兒央着自己去求皇后下帖邀來的,只可惜這白慕筱不過是朽木,倒是南宮琤還不錯。
柳妃和李嬪也誇讚了兩句,目光審視地在南宮琤身上掃視了兩眼,見她柳葉眉,芙蓉面,儀態端莊優雅,一派的名門嫡女風範。兩人不由暗暗點頭,這南宮府的大姑娘果然出色不凡。
“快看!”廳內突然有人發出低低的驚呼,“怎麼有蝴蝶飛過來了?”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對彩蝶拍着翅膀翩翩而來,越過衆人的頭頂,飛向了南宮琤的《蜻蜓點荷圖》,其中一隻還落在了畫中的蓮花之上,流連不去。
這一幕看得衆人都是驚歎不已,皇后亦是大開眼界,讚道:“這畫中的蓮花居然吸引了蝴蝶飛來,本宮這還真是首見。”
“倒沒想到這閣外的真蓮竟不如畫中之蓮吸引蝴蝶,南宮大姑娘的畫技真是出神入化了。”張妃掩嘴笑道。
皇后賞了南宮琤一對琉璃蓮花釵。
南宮琤謝恩後,回了自己的座位。在坐下的時候,她故作不經意地朝左前方看了一眼,只見誠王飛快地對着她點了點頭,那滿含笑意與溫情的目光彷彿在說,你做得很好!
“琤妹妹,”她身旁的蔣逸希笑沒注意到她的異狀,讚歎不已道,“我以前就知道你畫技高超,卻不知道竟高明到這個地步。以後可要好好指點我一下。”
“希姐姐,你就別開我玩笑了。”南宮琤不好意思地半垂首。受了皇后的誇獎,她並不覺得高興,反而心裡有些沉重。她把玩着手中的這對琉璃蓮花釵,心裡有着一絲愧疚。
她終究是辜負了父親對她的期許,就在前日,父親南宮秦曾經找她去說過話,意思是不想她嫁入皇室,要她今日表現平平即可。
可是誠王……
原本的猶豫不決在今日見到誠王的那一刻全都蕩然無存,她想要爲自己再爭取一下,爭取一下那份幸福。就像筱表妹說的那樣,如果現在不去爭取,將來一定會後悔的,永遠會想着如果當初邁出那一步就好了……
南宮琤也因而下了決心,她不願草草地表演一番,她希望自己表現出色,給皇后留下好印象,這樣當誠王想要求娶自己時,就可以順利一些。
如今她已經爲他們的將來做出了努力,接下來就看誠王了,希望他能不負她的期許……
南宮琤閉了閉眼,眼神複雜極了。
“南宮大姑娘如此多才多藝,不知道南宮府其他的姑娘是否也是如此。”
本來應該輪到下一位黃姑娘表演,可是張妃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帶到了南宮玥身上——這在場的另一位南宮姑娘也只有南宮玥了!
張妃勾了勾紅豔豔的嘴脣,似笑非笑地又道:“搖光郡主,本宮還記得皇上親口稱讚了郡主蕙質蘭心,這若要說容貌才情,郡主在王都中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她臉上帶着溫柔嫵媚的淺笑,聲音溫和婉轉,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別有深意,欲把南宮玥推向風口浪尖,“郡主如此出色,不如也來表演一番,本宮相信郡主定可以力壓羣芳,得個魁首。”
張妃寥寥幾句話就讓不少姑娘看着南宮玥的目光染上了不知是妒還是羨的意味。
南宮琤皺了皺柳眉,有些不安地看向了南宮玥。張妃的話簡直是讓南宮玥變成衆矢之的。
白慕筱自然也感受了張妃話中的不善,饒有趣味地也看向了南宮玥,心想:不知道她這個玥表姐會如何應對。
南宮玥淡定地站起身來,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中走上前去,福了一禮,泰然自若地說道:“謝張妃娘娘誇獎,搖光真是受之有愧。”她面上含笑,神情平和,“搖光學習琴棋書畫,是爲陶冶情操,並非以此獻媚旁人!”說着她環顧四周一圈,朗聲道,“相信在座的姑娘們亦是如此。今日大家在此展現才藝,只因喜愛蓮之高潔、蓮之風骨。可不是爲了爭強好勝,非要分個高下不可!”
南宮玥這番話頓時把姑娘們都誇成了“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之蓮,這好聽的話誰不愛聽,姑娘們自然是紛紛點頭,深以爲然。不錯,她們表演可不是爲了獻媚邀寵的。
這個丫頭嘴巴倒是伶俐!張妃一時語結,她總不能得罪在場所有的姑娘們非要說她們獻媚吧!
見張妃吃癟,皇后心中冷笑不已,臉上卻是笑道:“玥丫頭,你說的好。今日我們是以‘蓮’會友!”皇后淡淡地看了張妃一眼,又道,“接下來是哪位姑娘?”
黃姑娘忙站起身來,上前吹起簫來……
與此同時,蕭奕悄悄對着南宮玥身旁的傅雲雁使了一個眼色,傅雲雁俏皮地一笑,立刻心領神會地走開,把座位讓了出來。
蕭奕就這麼厚顏坐到了南宮玥身旁,他這麼大的舉動自然不可能沒有人注意到,不過他倆畢竟是皇帝賜婚的未婚夫妻,只要別太出格,也沒有人會干涉,最多也就是像蔣逸希、原玉怡等比較熟的朋友投以促狹的目光罷了。
南宮玥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偏偏對於朋友的目光卻覺得有些尷尬,耳垂都有些紅了。她侷促地給了蕭奕一個眼神,意思是,有什麼事嗎?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打發了,蕭奕眼珠滴溜溜地一轉,還真的想起了一件事可以說,頓時理直氣壯了起來。
“臭丫頭,西戎使臣團被盜匪伏擊的事你說聽說了沒?”他用只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在南宮玥耳邊低聲道。
這個消息聽得南宮玥都難免面露驚色,也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回事?”
蕭奕眼中閃過一抹得意,也沒賣關子,繼續道:“幾日前,西戎使臣團在豫州境內被盜匪伏擊,使臣團和明月公主都下落不明……直到昨日晚上,明月公主被悄悄送回了平陽侯府……”
“那使臣團呢?”南宮玥瞳孔微微一縮,不由想起那日在皇后的鳳鸞宮隱隱聽到了“西戎”、“明月”,難道說就是此事?
“使臣團的其他人都已經被放了回來,只有那個察木罕到現在爲止,還是行蹤不明。”蕭奕的聲音更輕了,熱乎乎的氣息幾乎吹在南宮玥的耳朵上,“使臣團是在大裕境內遭到的伏擊,那個契苾沙門將軍大怒,指責這一切乃是大裕在故弄玄虛。他要求大裕給出解釋並賠償,還要求即刻釋放察木罕,否則就撕毀和書。”頓了頓後,蕭奕繼續道,“但皇上覺得西戎狼子野心,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己安排的,爲了獲取更大的好處。”
蕭奕的臉上依然是有些慵懶的笑容,說道:“這件事還被皇上壓着呢,暫時也沒多少人知道……”
南宮玥雙眸微微一眯,心裡亦是波濤洶涌,久久無法平息,她不由地問道:“你覺得是誰幹的?”大裕或者西戎?
蕭奕肯定地說道:“不會是大裕。”以蕭奕對皇帝的瞭解,他只會想快點了結這些麻煩事,不會多此一舉的。
“那麼是西戎?”
“可能吧。”蕭奕笑了,笑意直達眼底,“但我猜是有人黃雀在後……”
黃雀在後?
南宮玥不由想到了那次逼宮,眸光微亮,腦海裡浮現起了一個名字。
皇后當然注意到蕭奕和南宮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非但不覺得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反而是眼中染上了笑意。這是她撮合的親事,她自然是希望這兩個孩子都和和美美,既然他們彼此有話說,想必是能成就一段良緣!
這時,一曲罷,最後一位黃姑娘也終於表演完了。
皇后其實根本就心不在焉,但表面卻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口讚道:“吹得不錯,是下過一番功夫的。”宮女立刻賞了黃姑娘一對粉色的水蓮珠花。
待黃姑娘退下後,皇后對着張妃、柳妃她們道:“張妃妹妹,柳妃妹妹,還有李嬪妹妹,你們覺得今日哪位姑娘可爲魁首呢?”
李嬪說是蔣逸希,柳妃說是李思倩,而張妃則點了南宮琤,這三人各執己見,最後便由皇后點了南宮琤爲魁首,還又賞了她一塊蓮紋碧玉佩,看得衆女羨煞不已。
皇后又含笑道:“坐了這麼久,你們這些年輕公子姑娘想必是無聊了,既然難得進宮來這賞花會,不如四下隨意地賞賞花,散散心吧。”
皇后這麼說,也是給這些公子姑娘更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若是相談甚歡,自然可以讓長輩到帝后跟前請求賜婚,畢竟這次的賞花會可不單單只是爲了給幾個皇子選妃,還爲了那些宗室子弟。
“謝皇后娘娘!”
年輕的少年少女謝過皇后以後,大都三三兩兩地走出了蓮閣,當然也有幾位姑娘特意留在了閣中陪皇后她們說話。
蕭奕正要厚臉皮的拉着南宮玥去賞花,傅雲雁卻笑嘻嘻地過來,扮了個鬼臉,先一步把她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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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琤表姐,你要勇敢的追求幸福!沖沖衝!
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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