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滑胎

回府的路上,南宮玥思緒微動。

方纔在鳳鸞宮的時候,雪琴在皇后耳際所說的那些話她雖然聽得並不真切,但還是隱約聽到了“西戎”、“明月”等幾個字,隨後看皇后的神色雖有些驚詫,但卻沒有很着急的樣子,想來並不是什麼很緊要的事。

南宮玥將此事暗暗記在了心裡。

朱輪車很快就帶着她回到了南宮府,正值蘇氏午睡的時間,於是,南宮玥便直接去了淺雲院。

一見到她,林氏立刻放下了手上正在爲南宮穆縫製的夏衫,招手讓她過來,笑着說道:“你來的正好,娘有一事要與你說。”

南宮玥笑盈盈地在林氏身邊坐了下來。

“方纔你大姐姐來找我,說是想要去一趟藥王廟再求一次籤。”說起藥王廟,林氏不由微蹙眉頭。

上次去藥王廟爲南宮琤相看時,南宮琤求到了一支下下籤,沒想到那支下下籤還真應驗了——婚事不成,南宮琤名聲受損,就連南宮府也在背後被人指指點點。

實在是有些不吉利!南宮琤恐怕也是這樣的想,所以還想再去重求一次吧?

林氏定了定神,繼續道:“我想了想,事情已經過去了,再去趟藥王廟也好,一來,可以去去晦氣。二來,也可以讓你大姐姐出門散散心。畢竟再過些日子你大姐姐她們就要進宮了,也不知前程如何。”

“孃親放心。”南宮玥挽着她的手臂說道,“我想大伯應該不會願意大姐姐嫁入皇家的,到時候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林氏點了點說道:“希望是這樣……我和你大嫂商量了一下,三日後恰是一個宜出行的吉日,你要一同去嗎?”

爲着小定禮,南宮玥被林氏拘在府裡也有一陣子了,能出去散散心,她自然願意,於是欣然答應了下來,

與林氏說了些閒話後,南宮玥回了自己的院子,想了想,便把宮裡聽到的那些支言片語寫在了一張紙條上,讓百合拿去交給了蕭奕,這才放下心來。

很快就到了出行的日子,一大早,她們坐上馬車,往藥王廟而去。

南宮玥邀了大嫂柳青清上了自己的朱輪車,而南宮琤與白慕筱則坐上了另一輛。

一路上,白慕筱都覺得南宮琤有些心不在焉,她刻意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只見南宮琤的雙頰微微泛着紅暈,心中微微一動,想起這次的藥王廟之行是南宮琤要求的,再想到那一日兩人在水池邊的交談,白慕筱不由有了些猜測。

馬車勻速地前行,沒過多久就到了城南的藥王廟,幾人下了馬車,一起去大殿虔誠地上香祈福……

柳青清跪在佛前,閉目誠心祈求着。她嫁入南宮府也快半年了,但一直都沒有動靜,雖然南宮晟一直安慰着她說不急,可祖母蘇氏卻明裡暗裡地提了幾次,就連她自己也想早日誕下麟兒。

她早就打算來廟裡求上一求了,所以當二嬸來問她要不要帶幾個姑娘來藥王廟的時候,當即就應了。

柳青清跪了許久,等到站起來的時候,膝蓋已經有些痛了,南宮琤忙上前住了她。

這一次,她們誰也沒有再求籤,而是各自求了幾個平安符。

出了大殿,小沙彌便引着她們去廂房歇息。

這時,南宮琤走到柳青清身邊,小聲地提議道,“大嬸,咱們難得出來一趟,我想到後寺去走走。”

柳青清有些猶豫,她也很久沒有出門,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也想到處走走看看,但後寺香客衆多,她們都是女眷,萬一生了什麼是非,可就不好了。她又是第一次以長嫂的身份獨自帶姑娘們出門……

見柳青清面露猶豫,南宮琤就撒嬌地搖着柳青清的手,道:“大嫂,您就同意吧,等下次再出府可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白慕筱這時心裡幾乎肯定南宮琤是這裡來見心上人的。

至於那心上人是誰,白慕筱不由想起了芳筵會那日……

若是在自己的幫助下,一對有情人能終成眷屬也是一段美事。白慕筱不由勾脣笑了,晶亮的眼眸明淨清澈,如一泓清泉。

“是啊,大表嫂。”白慕筱也上前幫忙勸道,“您就依了琤表姐吧。這難得出門一次,若只是上個香吃個齋飯,那多沒意思。”

見南宮琤和白慕筱一起好言懇求自己,柳青清也不好拒絕:“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去後寺隨意走走吧。”

南宮琤不由得喜上眉梢,對柳氏福了福身,說道:“多謝大嫂。”

柳氏溫婉地笑了笑,“二妹妹不必如此客氣。”

幾人不是第一次來藥王廟,也不用人帶路,便打發了小沙彌,戴上面紗,緩緩地向後寺行去。

許是她們來得巧,今日後寺中除了兩個掃地僧外,竟是隻有四五個女香客。

她們都鬆了口氣,盡情地享受起悠閒的時光……

“哎呀!”

突然,一聲低低的驚叫吸引了南宮玥的注意,她循聲看了過去,才發現竟然是南宮琤。南宮琤的手在腰間摸了一圈,漂亮的眸中忍不住泛起了水花,手足無措地說道:“糟了,我的荷包不見了!”她還待字閨中,荷包這等貼身之物,若是流落到外人的手中,足以毀掉她的名節。

柳青清也看向了南宮琤的腰間,確信今日在藥王廟前下馬車的時候,南宮琤腰間確實是佩戴了一個石榴色的如意形荷包,可是此刻南宮琤腰間卻是空空的。

柳青清心裡也着急,但她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住氣,柔聲安慰南宮琤道:“琤姐兒,你先莫急,我們這就幫你去找。”希望能快點找到荷包,不然的話,弄不好南宮琤名聲受損,繼而可能會帶累府裡的其她姑娘,柳青清怎能忘記自己未出閣前,那由荷包引起的事端。

“我記得方纔在大殿上香的時候,大姐姐的荷包好好地掛在腰間。”南宮玥回憶着說道,“我猜定是掉在來後寺的路上了,大姐姐,這藥王廟就這麼大,我們幫你一起,肯定能找到的!”

白慕筱也附和着說道:“沒錯,琤表姐,還有我呢。”

柳青清贊同地點點頭:“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往回找找吧。”

“不不不,這難得的機會出來,你們還是在這裡繼續賞景吧!”南宮琤急忙道,顯得很是貼心,“別爲了我壞了大家的興致,我和書香去找就好了。”說着,她也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帶着書香匆匆往回走去。

南宮玥見狀,心裡不禁有些疑惑,大姐姐南宮琤先是提議來藥王廟,後又不惜向柳青清撒嬌也要到後寺,這本就與她平日裡的性子大相徑庭!現在更是丟了荷包?

她正要讓百合跟上去瞧瞧,身側突然響起一聲驚叫:

“大少奶奶!您怎麼了?!”

顧不得跟百合說話,南宮玥趕緊循聲看去,就見柳青清竟身子一歪,軟軟地朝地上倒了下去……她身旁的丫鬟紫英趕忙扶住了她,這纔沒讓她摔倒在地。百卉也疾步上前,幫着紫英扶住了柳青清。

“玥表姐,這可怎麼辦纔好?”白慕筱一臉急切地說道,“你快幫忙看看吧。”

南宮玥連忙走到柳青清身旁,“我先給大嫂診脈。”說着,她便將三根手指搭在了柳青清的腕間,細細診斷。

少頃,她收回手,卻是眉宇緊鎖,見狀,紫英心裡咯噔一下,忙問道:“三姑娘,大少奶奶她……”紫英兩眼紅紅,簡直快哭出來了。

“大嫂沒什麼大礙。”南宮玥雖然是如此說,卻還是面露憂色,“她有了一月的身孕,但是情況有些不妙……怕是有滑胎的風險!”

一句話讓白慕筱和紫英都是倒吸一口冷氣,對於女子來說,這可是天大的事!

紫英激動地看着南宮玥哀求道:“三姑娘,你醫術如此高明,可要救救大少奶奶啊。”

南宮玥解下腰間的荷包,從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銀針包,道:“我先來替大嫂行鍼……百卉,紫英,你們把大嫂扶到湖邊的涼亭去。”跟着又轉頭吩咐百合,“百合,你趕緊去準備朱輪車,大嫂的情況有些不妥,我們得快些回府纔是。”

百合應了一聲,急忙去了。

接着,紫英和百卉一左一右地將柳青清攙扶到亭內石椅上,讓她半躺下來。

南宮玥在柳青清的幾個大穴紮了幾針後,不一會兒,柳青清悠悠醒來,但她的嬌容依舊慘白如霜,待聽到紫英向她稟報說有了一月身孕卻又滑胎的風險後,臉上先喜後憂,眸中黯淡無光,淚光閃爍,卻還是忍住了,堅強得沒有哭泣。

她輕輕撫摸着自己的腹部,心中惶恐不已。

她一心前來求子,不曾想竟已是有了身孕?

都怪她太不小心了,她一直以來都有些月事不調的毛病,因而這次月事晚了幾天,也沒太在意,卻不想……難道這個孩子連出孃胎的機會都沒有,就要逝去?

柳青清覺得心頭一陣陣的抽痛,渾身微微顫抖着。

“大嫂,我讓百卉揹你去馬車可好?”南宮玥放柔聲音說道,“放心吧,我已替你施了針,你不會有事的。”

柳青清好一會兒沒說話,許久才輕聲道:“我可以自己走的。”

白慕筱意外地看了看柳青清,提議道:“大表嫂,玥表姐,不如你們先回府吧。我在這裡等大姐姐,隨後再與她一起回去。”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扔下南宮琤一個人不管吧。

柳青清和南宮玥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同意了。

這邊,柳青清和南宮玥正忙着啓程回南宮府;而另一邊,南宮琤離開了衆人後,卻並沒有去尋找她的荷包,而是來到了某道小門旁的竹林中,一位翩翩公子已經候在那裡了。

只見他頭戴白玉簪纓束冠,身着青雲白蟒錦衣,腰間繫着攢珠銀帶,五官深刻而俊朗,正是誠王。

“琤兒,你來了。”誠王一見南宮琤,面露欣喜地快步走到她跟前。

南宮琤面若桃花,眸若秋水,輕輕地“嗯”了一聲。她不知道這次自己私下來見誠王究竟是對還是錯?

五日前,她突然收到了誠王捎給她的書信,書信是由書香悄悄帶進府的。

她接到書信的時候,心裡真是即忐忑又歡喜。

一鼓作氣地讀完信後,她才知道原來誠王上次來真是來向父親提過親,不過父親卻沒有答應,因爲誠王是長狄的王爺,早晚要回歸長狄,父親不願自己遠嫁長狄。

知道了父親拒親的原因,南宮琤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纔好。南宮秦不願意她遠嫁,自然是對她的一片愛護之心。可是一想到因此而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南宮琤就心如刀割。

誠王在信上還說,他回去之後,一直想着她,所以纔來信想要同她見上一面,地點就約在了藥王廟。

誠王能約她見面,她自然很高興,但是一想到這私見外男可是私相受授,卻是讓她猶豫了。最後還是白慕筱的那一番話,讓南宮琤終於下定了決心。

筱表妹說的沒錯,喜歡一個人就要去爭取,自己怎麼也要爲自己的終身努力爭取一次。

因此,纔有了今日藥王廟之行。

“琤兒,都怪我沒用,”誠王慚愧地說道,“沒能說服你父親把你許配與我。”

南宮琤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哀傷:“殿下,此事怨不得你,怪只怪我們有緣無分……”

誠王心中大憐,動情地道:“琤兒,你別擔心,事情還是有轉機的。”

“殿下……”南宮琤一怔,她小臉微仰,目露期待。

“琤兒,皇上不是就要爲皇子們選妃了嗎?”誠王壓抑着興奮,說道,“皇上已經親口對我說了,說是會在此次的賞花會選一位名門閨秀,讓我納爲側妃。”

“側妃?!”南宮琤的雙目頓時黯淡了下來,雖然她很想同誠王在一起,可是若是爲妾,她是不願的。

誠王信誓旦旦地說道:“琤兒,你放心,側妃只是暫時的,等將來回了長狄,我一定會請父皇冊你爲正妃的。”

南宮琤低下頭,扭着帕子沒有說話。

誠王深情款款地抓住南宮琤的雙手,說道:“琤兒,你放心,我以後的正妃只會是你。你相信我,我定會親自向皇上求娶你的。”誠王知道南宮琤不願爲妾,特意說的是“娶”字。

南宮琤心中掩不住的有些歡喜。

只是,側妃……

她是南宮府的嫡長女,怎麼能與人爲妾,讓父母傷心,家族蒙羞呢?

但眼前的男子又是她真心仰慕的。南宮琤不知該如何抉擇,她的心裡很亂。

誠王真誠地說道:“琤兒,你相信我。”

“我……誠王殿下,我需要好好想想……我先告辭了!”

南宮琤匆匆地縮回了手,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腳步飛快地原路返回。

等她回到之前與衆人分手的地方,那個石榴色的如意形荷包已經重新系回到了她的腰上。只是,當她看到只有白慕筱和她的丫鬟在原地等候的時候,不由面露訝色,問道:“筱表妹,我大嫂和三妹妹呢?”

白慕筱忙把柳青清有了身子卻有滑胎跡象的事說了,掩不住擔憂地說道:“玥表姐已經帶着大表嫂先行一步回府去了,因爲我怕琤表姐回來見不到我們會擔心,所以特意留在這等琤表姐。”

什麼?大嫂有了身孕,還有滑胎的跡象!南宮琤瞪大了雙眼,一瞬間俏臉慘白,心中愧疚不已。若不是因爲自己私心提議來藥王廟,大嫂還好好地呆在府裡,就算有什麼不對,也能及時叫大夫過來診治。若是大嫂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有個萬一,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南宮琤心急如焚,忙道:“筱表妹,那我們也趕快回去吧。”

白慕筱柔聲安慰道:“琤表姐別急,有玥表姐在呢,大表嫂一定不會有事的。”

也是,三妹妹的醫術高明,大嫂一定不會有事的。南宮琤試圖說服自己,但始終是心緒不寧,急忙拉起白慕筱的手道:“筱表妹,我還是不放心,我們快點走吧。”

白慕筱點頭,隨着南宮琤出了藥王廟,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南宮琤一路上時不時地吩咐書香催促馬伕加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南宮玥的朱輪車爲了柳青清駛得特別慢,南宮琤和白慕筱的馬車竟然在快到南宮府的時候趕上了她們,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駛入南宮府。

在二門處下了車,南宮玥立即派人通知了林氏,又命人擡來軟轎送柳青清去了清芷院。

她們前腳纔到清芷院,把柳青清安置到了牀榻上,後腳蘇氏、林氏等人就聞訊而來。

“晟哥兒媳婦怎麼樣了?”蘇氏由兩個丫鬟冬兒和玉扣扶着來的,一進屋就急急地問。

南宮玥立即答道:“回祖母,大嫂有了一月的身孕,但現在有些滑胎的症狀,孫女想着即刻爲大嫂施針開方。”

柳青清的臉色難看極了,幾乎沒有血色的嘴脣微微顫動着,目露期待地看向南宮玥。

“這怎麼行!”蘇氏眉頭一皺,連聲音都不自主地拔高了一個調,“玥姐兒,你雖說懂些醫術,可你大嫂是懷着身孕,你一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家哪懂得這些,還是等王大夫來了,讓王大夫看了再說。”說着她就朝林氏看去,“老二媳婦,可派人前去請王大夫了?”

林氏馬上道:“母親,已經去請了。”

蘇氏點了點頭,轉頭又看向了柳青清,雖然心裡有些埋怨柳青清不小心,但這個時候若是孕婦再受驚嚇只會讓情況更糟,於是勉強放柔聲音問道:“清兒,你現在覺得如何?可有見紅?”

柳青清輕聲答道:“祖母,清兒覺得尚可,只是有些頭暈。”頓了頓,她羞澀地說道,“倒……倒是沒有見……見紅。”到最後一個字,已經是輕若蚊吟。

蘇氏一聽沒有見紅,心中稍微鬆了口氣,覺得南宮玥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就算讀過些醫書,但從沒來接觸過孕婦,一定是她誇大其辭了。

南宮玥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林氏拉住了。林氏對女兒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祖母一向獨斷專行,既然她這麼說了,再多說也沒用的。

南宮玥只能退到一邊,耐心等待。

沒過多久,一個丫鬟便帶着一名發須灰白的老大夫來了,可是來的並非是府裡常用的王大夫,而是一位姓楊的大夫。

丫鬟解釋道:“老夫人,二夫人,王大夫今日出診了,不過這位楊大夫是回春堂鼎鼎大名的婦科聖手。”

那楊大夫高傲地揚了揚下巴,淡淡地說道:“請各位夫人讓一讓,由老夫爲大少奶奶探脈。”

衆人忙往旁邊退了幾步,一個丫鬟搬來了一把紅木圓凳。

楊大夫坐下後,雙眼微眯,開始爲柳青清診脈……很快,他便是目光一凝,又細細診了會脈,搖了搖頭。

蘇氏一見那楊大夫搖頭,心裡咯噔一聲,皺眉問道:“楊大夫,可是有什麼不妥?”

楊大夫收手後,站起身來,直言不諱地道:“老夫人,大少奶奶的胎相不穩,依老夫之見,這個胎兒怕是保不住了……”

衆人聞言都是神色驟變,雖說南宮玥一開始就說了有滑胎的跡象,可是衆人原以爲只要好好臥牀調理,還是有希望的,沒想到居然嚴重到這般地步!

柳青清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淚水再次盈滿眼眶,渾身顫抖不已,彷彿隨時都要暈倒,內心自責不已:都是她的錯,都是她沒有照顧好他們的孩兒!

紫英忙在一旁安撫道:“大少奶奶,您別嚇奴婢。您可要保重身體啊!”這個孩子沒了,以後還可以再懷……紫英很想這麼安慰柳青清,但見柳青清傷心欲絕的模樣,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楊大夫繼續道:“若是聽之任之,這孩子恐怕留不過五天,還是由老夫開藥早點下,大少奶奶還能少受點苦……”

“楊大夫,你這話說得未免也武斷了吧。”南宮玥忍不住插嘴道,“我替我大嫂把過脈,雖說大嫂有些宮寒,導致胎象不穩,有滑胎跡象,但依我之見,只要行鍼,再服湯藥好好調養,孩子還是能保住的,只是……”

楊大夫面露不豫,斜着眼朝南宮玥看了過來,沒好氣地斥道:“你個小姑娘家家的,不要以爲隨便看過幾本醫書,就自以爲能看病診治了。這行醫治病可不僅僅是照本宣科,每個病人有其自己的病症,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是要靠多年經驗累積才能磨鍊一身精湛的醫術。”

楊大夫驕傲地捋了捋鬍鬚,“老夫四十年專攻婦科,這偌大的王都,就是太醫院的太醫在婦科上也未必能勝得過老夫,連恩國公府也是請過老夫爲世子夫人調養身體的!貴府大少奶奶的宮寒之症乃是腎陽不足,胞宮失於溫煦,無力溫蘊胚胎,以致引發滑胎。以大少奶奶現在的情形,這個胎兒無論怎麼做那都是保不住的!還是應該當斷則斷,以後再好好調理身體,大少奶奶還年輕……”

南宮玥已經不想聽下去,轉頭看向柳青清,一霎不霎地說道:“大嫂,我可以幫你保住胎兒,你可願意信我?”

柳青清面露激動,正欲說話,卻被楊大夫激動地打斷:“胡鬧!簡直是胡鬧!大少奶奶且聽老夫一言,就算勉強用藥留下這個孩子,恐怕也留不過四月,可要是那個時候再滑胎,您的身子定會重損!弄不好以後就是不孕之症!各位夫人若是不信老夫,儘可以請別的大夫看看!”

這一句“不孕之症”嚇得蘇氏、林氏等都倒吸一口氣,這自古以來,對女子而言,子嗣是何其重要!若無子女,那便是一生都不完整了。更何況,無嫡子,乃是亂家之源!

柳青清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又朝南宮玥看去,一瞬間,眸中閃過萬千思緒,咬牙道:“三妹妹,我信你!”想起過去種種,若非有三妹妹,自己又怎能有今天!今日,自己就再信三妹妹一回又如何!

楊大夫臉色一黑,不敢苟同地搖了搖頭。

蘇氏則是面色一沉,對楊大夫道:“楊大夫,茲事體大,且容我們細細考慮。冬兒,你先送楊大夫出去吧。”

“是,老夫人!”冬兒忙應道,對着楊大夫恭敬地做請狀,那楊大夫挺直腰桿走了,一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模樣。

楊大夫前腳剛走,後腳南宮晟就匆匆自國子監趕了回來。

“清兒!”他掩不住焦慮地衝進了屋來,見蘇氏等人都在,忙向她們行禮,跟着才疾步走到牀榻邊,附身擔憂地握住了柳青清的手。

柳青清的狀況,南宮晟在進府以後就已經聽丫鬟說了,更知道了楊大夫和南宮玥各持己見。

他也不想放棄這個孩子,可是……

南宮晟的眼眸幽深暗沉,其中掩不住的悲愴,卻還是果決地握了握柳青清的手,柔聲道:“清兒,我們還年輕……”他沒有再說下去,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柳青清用力地回握南宮晟的手,哀求道:“相公,我們試一試吧……”

這場面看得林氏和不少丫鬟都紅了眼睛,南宮琤更是已經淚眼朦朧,幾乎就要落淚。

蘇氏面色陰沉,突然道:“這王都又不止楊大夫一個大夫!”

之後,由蘇氏做主,又連請了三位王都的名醫來府中爲柳青清就診,可是每個大夫診脈後,都是搖頭,說辭也與楊大夫相差無幾,勸他們還是早做了斷,免得孩子月份大了反而傷了母體。

可就算是如此,柳青清還是堅持道:“我信三妹妹!”

這時,蘇氏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手背上青筋凸起,正要放狠話,卻見南宮玥上前一步,福身對蘇氏道:“祖母,可否給孫女半個月的時間。孫女有自信可以在半月中幫大嫂調理好身體,到時候,祖母可以再請楊大夫他們過來爲大嫂診脈,若是到時他們還說大嫂情況堪憂,孫女決不廢話。”

蘇氏眉宇緊鎖,沉默許久才道:“半個月,那就試上半個月!”

一錘定音!

……

就在南宮府的衆人正在爲着柳青清腹中的胎兒焦心的同時,王都另一邊的安逸侯府裡,官語白正一封封地展開着從各地而來的飛鴿傳書,細細地記錄着,時不時的還會在牆上的輿圖上進行比較。

“公子。”這時,小四直接推開書房的門,說道,“仇明來了,求見公子。”

官語白頭也不擡地說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個身形健碩,膚色淤黑,長着一把絡腮鬍子的男人走了進來,抱拳行禮道:“公子。”

官語白微微頜首,示意他坐下後問道:“他說了嗎?”

“是的。”

“是誰?”

“兵部尚書陳元州。”見官語白蹙起眉來,仇明連忙甕聲甕氣地說道,“公子,有什麼不對嗎?”

官語白溫潤的面上浮現出了一抹笑意,笑意之中蘊含着讓人看不懂的深意,就聽他問道:“這是察木罕親口所說?”

“是的,公子。”仇明回答道,“嚴刑拷打了幾次後,他才說的,說陳元州的母親乃是西戎人。”

看完了最後一封飛鴿傳書,將所有的紙條全都丟進了火盆裡,眼看着它們慢慢燃盡,官語白麪色不改地說道:“這人先留着,過些天等風聲沒那麼緊了,把他弄到王都裡,別讓他死了。至於其他人,全都放了。”

“真的要放了嗎?”仇明有些猶豫不決,“可是,西戎人與我們有着血海深仇,公子……”

“放了。”

仇明對於官語白是極其信服的,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恭敬地應聲道:“是……”

“仇明。”官語白溫和微笑着,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要記着,有些事需要有舍纔能有得。”

“屬下不太明白。”仇明抓抓頭,有聽沒有懂地說道,“但公子您既然這麼說了,屬下自然是聽您的!那和親公主也一併放了嗎?”

官語白的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輕叩了幾下,開口道:“至於這和親公主……”

------題外話------

蕭奕:我呢?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