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在此祝賀國公事情順利,重獲聖心!”
“多謝汪大人美意!”
汪大人、沐振打着官腔相互恭維,沒再說什麼有價值的信息,沐雨棠放下竊聽筒,輕輕蹙眉:“最近宮裡有什麼特殊事情待辦?”汪大人的聲音很小,她沒聽清那件事情是什麼。
蕭清宇端着青玉杯輕品淺酌,墨色的眼瞳深若幽潭,聲音淡淡:“皇后近日惡夢連連,翊坤宮裡諸事不順,宮人私下議論,說是衝撞了神靈,汪大人說的,應該是她去相國寺上香之事!”
皇后是一國之母,出宮上香要擺出皇后的儀仗,前有侍衛開道,後有侍衛護衛,左右有宮女跟隨,還要有個高品階的文官安排好寺內的上香事宜:“事情很簡單,是個美差啊,官員們爲何不接手?”
“雨棠,你覺得這世上有鬼嗎?”蕭清宇看着她,突兀的問了這麼一句。
“這個……”沐雨棠語塞,如果是在21世紀,她會毫不猶豫的說沒有,可她現在身處青龍國,魂穿千年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發生了,她還真不確實這世間究竟有沒有鬼神。
“後宮就像內院,殺人無形,皇后做惡夢的緣由……宮人私下議論,說是惡鬼作祟,百官們都是官場狐狸,目光長遠,不會爲了貪這一次功,惹來滿身晦氣,自降亨通官運,只要皇上、皇后沒有指名,他們會有多遠,離多遠。”蕭清宇清潤的嗓音如琴絃輕撥,優美動聽。
沐振混跡官場十多年,肯定也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可他被御史彈劾,在官場上連連受挫,爲了重獲聖心,決定鋌而走險,接手這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如果辦好了,獲得皇后賞識,他就會再次得到重用。
沐雨棠覺得鬼神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沐振估計也是這麼想的,纔會有侍無恐的決定毛遂自薦,那她就作壁上觀,看沐振辦事能力如何。
汪大人那不以意間流露出的莫名語氣告訴她,這次的相國寺之行,有古怪。
皇后出行,儀仗大擺,一大早,前往相國寺的各個街道就被京城侍衛們牢牢把守,好奇的百姓們站在街道兩旁好奇的觀看。
臨江樓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停着一輛馬車,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沐雨棠坐在裡面閉目養神,沉穩的馬蹄聲、腳步聲遠遠傳來,她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撩開簾子向外張望。
沐振騎着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他身着官服,滿目傲然的接受着百姓們的議論,打量,目光炯炯,容光煥發。
在他身旁,一名身穿戎裝的中年男子策馬前行,冷峻的面容,冷銳的目光,正是將軍陳先河,他滿面正色,眼瞳幽深,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的人羣。
陳先河身爲軍中將軍,立下赫赫戰功,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滿身都是涙氣,再惡的鬼也不敢靠近他半分,沐振拉他前來坐鎮,百鬼退避,這次相國寺之行絕對萬無一失。
這老狐狸,原來早就算計好了一切,難怪接下差事時那麼有恃無恐。
沐雨棠撇撇嘴,繼續向後看,五十對侍衛身佩長劍走在軟轎前,面容冷峻,目光銳利,銀色鎧甲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看便知是訓練有素的精英,武功高強,五十對侍衛走在軟轎後,軟轎左右兩側各有十名宮女相隨,簇擁着那頂高貴、華麗軟轎,整個隊伍極爲壯觀。
道路旁的百姓們爭着看熱鬧,驚歎聲不斷。
沐雨棠望望陽光明媚的天空,嘴角微挑,似笑非笑,皇后儀仗這麼強悍,又有武功高強的將軍相伴,不知還有沒有熱鬧可看?
正想着,只聽“嗖!”的一聲,一道利箭劃過天際,朝着那頂華麗軟轎射了過去。
陳先河面色一變,飛身躍起,拔出長劍‘卡’的一聲斬斷了銳利羽箭,穩穩落地,冷聲怒喝:“有刺客,保護皇后娘娘!”
“啊啊啊!”街道兩邊的百姓們尖叫着,四下奔逃。
宮女們全都依附在軟轎前,面色泛白,身體輕顫!
侍衛們面色不變的快速轉變隊形,將軟轎重重護住,場面有些混亂。
黑色羽箭從四面八方射向軟轎,密密麻麻,看的人心裡發杵,侍衛們揮舞着長劍抵擋,叮叮噹噹的相撞聲不絕於耳,不時有侍衛中箭倒下,更多的是羽箭被斬斷,掉落一地。
沐雨棠站在車前,看向羽箭射來的方向,那是一處處偏僻的街道拐角,屋脊上埋伏着幾名到幾十名不等的黑衣蒙面人,每人手裡都拿着弓箭,那一雙雙眼睛裡的瀰漫着濃濃的恨意與殺氣,動作一致的放箭、射箭,快,狠,準,顯然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人!
皇宮侍衛不是普通侍衛,而是訓練有素的御林軍,武功高強,短暫的慌亂後,他們沉靜下來,默契的配合着,將一輪輪箭雨全部擋下,萬千羽箭都沒能傷到軟轎一分一毫。
黑衣人見弓箭不再管用,爲首一人清喝一聲,黑衣人瞬間棄了弓箭,拔出寒光閃閃的長劍,飛身躍下,對着御林軍大殺大砍。
沐雨棠看着往日裡威風凜凜的御林軍,在黑衣刺客們手中居然沒有多少反抗力,最多幾十招,就會被殺或重傷。
一道道腥紅血線在半空飛濺,淡淡血腥味飄散,她無語望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刺客們在天子眼前的京城裡刺殺皇后,還對着御林軍大開殺戒,真是赤果果的挑釁與炫耀,完全沒將皇帝放在眼裡啊,真是強悍的無與倫比,囂張的飛揚跋扈!
陳先河揮劍打開一名黑衣人,看着劍招犀利,步步殺機的刺客,面色陰沉的可怕,皇后出行之事由他全權負責,如果皇后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家老小都休想活命,他是統率萬人的軍中將軍,敢在他面前刺殺皇后,不知死活。
“拿下刺客,重重有賞,死活不論!”重獎之下必有勇夫,他就不信,上百的精英御林軍還拿不下這四五十名刺客!
御林軍聞言,精神大振,揮灑着長劍,將武功發揮到了極致,但敵我力量太過懸殊,他們只是出現了短暫的優勢,很快又被壓制的毫無反抗力。
爲首的黑衣人望着不堪一擊的御林軍,眸子裡浮現不屑的冷嘲,身形一動,瞬間到了軟轎前,寒芒閃閃的長劍狠狠刺向轎子。
陳先河面色大變,足尖一點,身體消失,半空道道殘影飄過,凝聚於軟轎前,揮劍阻攔黑衣人的殺招。
陳先河近在咫尺,黑衣人眸子裡閃掠的不是戒備與不悅,而是詭異的笑,手腕一翻,長劍揮劃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弧度,越過陳先河的攔截,狠狠刺進了轎子裡。
“啊!”女子的痛呼聲尖銳、凌厲,震人耳膜。
黑衣人冷哼一聲,猛然拔出長劍,一道血霧噴薄而出,染紅了轎簾。
“娘娘!”陳先河大驚,揮退黑衣刺客,快速掀開了簾子,雍容華貴的皇后斜倚着轎壁,面色蒼白,手臂被刺了個大口子,汩汩的冒着鮮血。
還好,還好,只是傷了手臂,沒有性命之憂!
陳先河暗暗鬆了口氣,猛的轉身看向黑衣首領,眸子裡寒芒閃爍,皇后受傷,是他保護不周,他想將功補過,必須抓到或殺死黑衣刺客!
“納命來!”陳先河命侍衛們保護好皇后,他怒喝一聲,揮劍攻向黑衣人。
黑衣人毫不示弱,冷冷一笑,迎上了他的殺招,兩人皆是高手,出招快、狠、準,衆人只看到一黑一青的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緊緊纏鬥在一起,動作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快快快,黑衣刺客在那裡……”焦急的命令聲伴隨着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是京中武官帶人前來增援了。
陳先河眼睛一亮,瞪着黑衣刺客,笑的邪惡、陰險:“你們逃不掉了!”
黑衣刺客看着他得意的快要扭曲的面容,眸子裡滿是不以爲然的嘲笑:“試試看!”
揮劍打開陳先河,黑衣人轉身向前飛掠,嚴厲的冷喝傳遍半條大街:“撤!”
“是!”黑衣刺客們接到命令,乾脆利落的甩開對手,飛身躍起,向着四面八方逃離,那一致的動作,默契的配合,比訓練有素的御林軍還要讓人欽佩。
“想走,沒那麼容易!”陳先河怒喝一聲,面色陰沉的提着長劍,緊追黑衣首領。
沐雨棠則看向增援的侍衛,是京兆府帶來的人,浩浩蕩蕩的足有上百人。
到得近前,他翻身下馬,乾脆利落的跪倒在地,向軟轎裡的皇后請罪:“下官救駕來遲,還望娘娘恕罪!”
“大人不必多禮,請起!”皇后見轎外侍衛雲集,危險已過,扶着宮女的手走了出來,望着死傷滿地的御林軍,以及少許黑衣人,眸子裡的折射出銳利的寒芒。
皇后一向高高在上,今日險些被刺身亡,心裡肯定恨死了刺殺她的人,會不惜一切價值將他們全部找出來,京城恐怕要起風雨了。
沐雨棠微笑着眨眨眼睛,看到了人羣裡的沐振,他的官服多了幾道口子,官帽也有些歪斜,步伐慌亂的走向皇后,眼睛裡滿是驚恐,彷彿驚魂未定。
剛纔對敵時,沐雨棠就沒看到沐振,應該是躲到哪個隱蔽角落裡保命去了,黑衣刺客們全部撤退,他才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真是膽小怕死鬼。
皇后上香途中受重傷,險些危及性命,他的差事徹底辦砸了,等着被滿朝文武恥笑吧,重獲得聖心?得到重用?呵呵,只能做做白日夢了。
“叮噹!”輕微的聲響傳入耳中,沐雨棠擡頭一望,看到爲首那名黑衣人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他拿劍的右手捂着左臂,一縷鮮血透過指縫滲了出來。
不遠處,陳先河提着長劍,緊緊追趕,冷峻的臉上洋溢着猙獰的笑。
小巷兩邊各涌來大批侍衛,緊急搜索,黑衣首領逃無可逃,眼瞳裡閃過一道森冷寒芒,握緊長劍,就要往自己脖頸上抹。
沐雨棠一怔,急忙叫住了他:“等等!”
黑衣首領長劍橫在脖子上,疑惑的看了過來,這才發現,車不是空車,而是有人坐着:“有事?”
沐雨棠看着他戒備的目光,撇撇嘴:“上車吧,我能救你!”
陳先河,沐振保護不周,害皇后被刺客刺傷,如果他們抓住了刺客,是將功補過,如果抓不到,就要領很重的懲罰,沐雨棠早看陳先河,沐振不順眼了,凡是能給他們添堵的事情,她都樂意去做。
“快快快……抓刺客,抓刺客……”眼看着侍衛們就要跑進小巷抓人,黑衣人眼瞼沉了沉,身形一閃,進了車廂,沐雨棠也隨之跟了進去,放下了車簾。
片刻後,車壁被敲響,沐雨棠撩開簾子,看到了陳明源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心裡暗暗嘀咕,真是冤家路窄,面上卻是一幅懵懂無知的模樣:“陳少將軍,有事?”
“你怎麼會在這裡?”看到沐雨棠,陳明源也頗感吃驚。
沐雨棠輕輕笑笑,說出早就編好的理由:“我去雪塵樓上課,恰逢皇后出行,被擋在了這裡,陳少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膽大包天的刺客刺傷了皇后娘娘,本少將奉命捉拿,需要徹查你的馬車!”陳明源冰冷的聲音裡透着無需置疑的命令口吻,那滿目的傲然完全沒將沐雨棠放在眼裡。
沐雨棠也不氣惱,輕輕一笑:“捉拿刺客是立功的大好機會,我絕不會阻了陳少將軍的升官發財路,馬上束起簾子,讓少將軍徹查!”
陳明源的臉瞬間黑的能滴出墨汁來,捉拿刺客就是爲立功,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誰都不會這麼明明白白的說出來,沐雨棠直言不諱的恭維,不是真的恭喜他,而是毫不留情的嘲諷。
難怪姑姑對她那麼忌憚,果然是個心思奇特,牙尖嘴利的小狐狸,父親說刺客首領逃來了這個方向,他一路追來,刺客在附近消失無蹤,他已經仔細觀察過,周圍十米內,除了這輛馬車,沒什麼可躲藏的地方,難道沐雨棠包庇了那名黑衣刺客?
如果真是如此,他剛好能爲姑姑出一口惡氣,讓沐雨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擡頭看向馬車,見車底鋪着一層絲絨毯子,中央擺一張紅木小桌,上面放了一套茶壺、茶杯,簡簡單單的擺設一目瞭然。
仔細掃視一圈,沒發現什麼疑點,陳明源目光沉了沉,抓着車棱上了馬車,馬車都像小小的起居室,裡面有不少暗格,放着不同的物件,按動按鈕就能打開。
沐雨棠見他站在按鈕前,不停的按來按去,一個個暗格開了關,關了開,頻繁的‘砰砰砰’聲不絕於耳,大有不看完所有暗格,絕不罷休的架式,她不由得緊緊皺起眉頭:“陳少將軍覺得那半米不到的暗格,小小的一層車壁能藏人?”
馬車車廂空間有限,一個個的暗格也都是小小的,半米不到,有些還在車壁裡,更加狹小,別說藏人,就是藏隻手臂都放不開。
陳明源聽着她不着痕跡的明嘲暗諷,面容冷冽:“車廂底的暗格足以裝得下一名成年男子!”
沐雨棠眨眨眼睛:“陳少將軍真是聰明,不過,我車廂底的暗格是用手搬動的,你就是把這些按鈕全都按上千百遍,也打不開廂底暗格。”
那清冷的聲音,微傲的語氣,都在嘲笑他的自作聰明,少見無知,饒是陳明源身經百戰,也被她刺激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瞬間變了十多種顏色,眼眸裡閃過一抹薄怒:“你怎麼不早說?”
“陳少將軍上來就狂按車廂裡的按鈕,我又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怎麼說?”沐雨棠眨眨眼睛,小鹿般清澈的眼瞳滿是無辜。
陳明源氣噎,抓起小桌扔到一邊,粗魯的掀開了毯子,露出下面的地面,正中央是一個長一米寬一米的大方塊,他兩手摳着邊緣,快速搬起來,向裡望去,大暗格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沐雨棠見他滿目失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知陳少將軍還想查哪裡,直說,我一定配合!”
陳明源的面色又黑了下來,整個馬車裡,就這個暗格能藏人,這裡沒有刺客,足以證明刺客不在車上,沐雨棠這麼問,分明是在嘲諷他:“多謝沐大小姐好意,本少將查完了!”
放下蓋子,鋪上毯子,擺好小桌茶具,陳明源陰沉着面色正準備告辭離開,突然看到角落裡還站着個人,那人穿一身粉色襦裙,身材高挑,梳着雙環髻,低頭站着,沉默不語,如瀑的墨發徐徐落下,遮去了大半張臉:“她是誰?”
丫鬟的衣服和四周的環境非常融合,站在角落裡,就像個隱形人,普通人見了毫不起眼的他,都會覺得他是丫鬟,不會多問,聽陳明源的意思,對他起了疑。
沐雨棠心裡皺了皺眉,漫不經心的道:“我新買的丫鬟柳兒!”
陳將軍府多的是丫鬟,她們大多身材玲瓏,凹凸有致,面前這名丫鬟比她們高了至少一頭,不像女子,更像是男子,陳明源緊盯着她,冷聲道:“能讓我看看她的樣子嗎?”
“她長的很醜,怕會嚇壞了陳少將軍!”沐雨棠嫣然一笑,如百花開放,纖細的身軀站在車廂中央,不着痕跡的擋住了陳明源的路。
陳明源見沐雨棠阻攔,心裡越發肯定事情有蹊蹺,傲然道:“本少征戰沙場,各種血腥場面都見過,豈會害怕一名醜八怪!”
話音未落,他修長的身形巧妙的越過沐雨棠,來到了粉衣丫鬟面前,伸手緊捏住她的下巴,拉起了她的小臉。
她的眉描的細細的,眼畫的大大的,脣塗的紅紅的,臉抹的白白的,卻越發看出她麪皮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斑點,密密麻麻的,很是滲人。
身上還散着一股酸酸的怪味,薰的陳明源緊緊皺起眉頭,胸口泛上濃濃的噁心,他險些控制不住,當場吐出來,急忙鬆開了手,轉到一邊深呼吸。
“這麼醜的丫鬟你也要?”那眼神,那語氣,似是對沐雨棠的眼光相當鄙視。
沐雨棠撇撇嘴,不以爲然道:“她力氣大,我買她回去洗衣、做粗活的,又用不着天天對着,長的醜有什麼關係?”
陳明源心中冷笑,別以爲他不知道,女人買丫鬟都喜歡買醜的,以此襯托出自己的美,沐雨棠也是個愛慕虛榮的。
馬車查完了,沒有絲毫異常,他還要去別處找人,抓人,沒空和沐雨棠囉嗦,轉身欲走,卻聞到那股酸酸的怪味裡似乎飄着淡淡的腥味,他銳利的眼眸猛的眯了起來:“哪裡來的血腥味?”
沐雨棠一驚,那名刺客首領是受了傷的,傷口還沒處理,當然會有血腥味,她不能直言告訴陳明源,眼睛眨了眨,想出了個合適的掩飾理由:“陳少將軍,女子有葵水這種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吧?”
“真的是月事?”陳明源緊盯着粉衣丫鬟,眸子裡閃爍着銳利冷芒,刺客受傷,她來月事,真是巧。
“不信少將軍自己看。”沐雨棠走到丫鬟身邊,手掌從他胳膊上掠過,落到他身後的衣服上,隨即又快速拿開,一系列動作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
小丫鬟慢慢轉過身,背對着陳明源後,長裙中央的後臀位置果然暈染了一小片紅色。
陳明源冷冽的目光漸漸緩和下來,月事染到身上,瀰漫了血腥味,倒是不奇怪,刺客都是男子,沐雨棠和粉衣丫鬟不是同夥。
“告辭!”他禮貌招呼一聲,不再耽擱,帶着幾十名侍衛大步前行,很快走到小巷盡頭,轉過彎,消失不見。
角落裡,低頭不語的粉衣丫鬟擡頭看向沐雨棠,眸子裡的不悅,漸漸轉爲佩服,沉聲道:“多謝姑娘相救!”那低沉,暗啞的聲音,赫然是名男子。
“不必客氣!”沐雨棠站在馬車外,漫不經心的答應着。
她剛纔隨黑衣人進馬車,幫黑衣刺客找了身女裝,又給他臉上畫了個女妝,就弄成了那副醜女的模樣,猛然一望,他就是個八怪醜女。
如果陳明源的眼睛沒那麼尖,估計都注意不到她,更別提懷疑她了,誰會想到男裝刺客會換了女裝,藏在馬車裡當丫鬟呢。
“附近的侍衛們都離開了,你也趕快走吧,如果陳明源反應過來,你就逃不掉了。”
“姑娘大恩,沒齒難忘,告辭!”黑衣人感謝的話音落下,沐雨棠聽到空中響起輕微的破風聲,慢慢轉身看去,車廂裡空蕩蕩一片,不見了那人的蹤影。
一陣風吹過,皇后嚴厲的斥責聲若隱若現,沐雨棠嘴角勾起一抹輕嘲:沐振請陳先河幫忙鎮惡鬼,沒想到,惡鬼沒來,來了一羣比鬼更難對付的黑衣刺客。
他們刺傷了皇后,逃的無影無蹤,陳先河,沐振護主不利,還沒抓到人將功贖罪,皇帝一定會狠狠教斥他們,輕則貶官降級,重則剝奪官位,發配邊關。
不出所料,消息傳到皇宮,皇帝大發雷霆,抓起手邊的茶杯,狠狠摔到沐振腳下,瓷杯四分五裂,殘茶漫延一地,還有好多滴褐色的水珠濺到了他官服上,他全然不顧,跪倒在地,連連求饒:“微臣失職,請皇上恕罪!”
在皇宮裡堪稱王牌的御林軍,被黑衣刺客打的死傷無數,完全不堪一擊,皇帝感覺到了潛在的巨大危機,面色陰沉,目光銳利,看着小心翼翼的沐振只覺分外厭惡,怒道:“光天華日之下,上百的御林軍敵不過四五十名黑衣刺客,你們是怎麼指揮的?護主不利,害皇后受傷,讓朕怎麼恕你的罪?”
沐振滿目苦澀,他也知道保護皇后最重要,長箭射來時,他是準備以身相護的,可御林軍護在了皇后身邊,他近不了皇后分毫,後來刺客們改用長劍,場面極是混亂,他一名手無寸鐵的文官,更加靠近不了皇后,想護人,都插不上手。
這些話他只敢在心中腹誹,不敢對皇帝直說,頭磕的‘咚咚’作響,不停求饒:“微臣知罪,請皇上責罰!”
“皇后已經受傷了,朕責罰你還有什麼用?”皇帝斜睨了他一眼,眉頭蹙起,眸子裡滿是不悅,沐國公年紀不大,頭腦可真是越來越沒用了。
轉頭看向陳先河,見他跪倒在地,身體依舊挺的直直的,面容冷峻,一派自信,聲音緩和了許多:“陳將軍,你有何話說?”
陳先河雙手抱拳,沉聲道:“皇后受傷,是微臣失職,微臣願意將功折罪,親自緝拿刺客們歸案!”
皇帝聞言,目光又緩了幾分,青龍國需要的就是這種自信、有能力的將士:“陳將軍可知道刺客是什麼人?”
“微臣不知,不過,微臣和他們交過手,熟悉他們的武功套路,一定能找出他們!”陳將軍的聲音鏗鏘有力,自信滿滿。
沐振見皇帝的面色再次緩和,目光凝了凝,隨聲附和:“微臣也願意將功補過,還望皇上成全!”他毀了名聲,辦砸了事情,若是再不做出點成績來讓皇上看看,他這沐國公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皇帝不喜沐振,不過,皇后出行之事由沐振,陳先河負責,捉拿兇手兩人聯手,倒也沒錯,冷了聲音道:“朕給你們十天時間,緝拿黑衣刺客歸案,若是辦不妥當,軍法處理!”
“微臣遵旨!”皇帝沒有駁回沐振的提議,他暗暗鬆了口氣,捉拿刺客是大事,皇上肯交給他,對他還是有信任的,他一定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抓刺客,立功。
揮退沐振,陳先河,皇帝坐在龍椅上,斂眸沉思,御林軍的能力他親自考驗過,每一個都不弱,在京城所向披靡,迄今爲止,唯二的兩次敗仗,一次是十八年前,敗在了玄鐵軍的精英手裡,第二次就是今天那些黑衣刺客。
玄鐵軍在十六年前已經全部死亡,黑衣刺客又是什麼人?實力居然和玄鐵軍不相上下?他們在光天華日下刺殺皇后,分明是沒將他這個一國之君放在眼裡,想在他腳下的京城向他挑釁麼?愚蠢至極。
他挖地三尺,也要將他們全部找出來,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看他們還如何挑釁!
沐振、陳先河得了皇帝聖旨,調動兩千人馬,在京城大肆搜索,又是封路,又是嚴密把守路口,馬車來回通行,都要經過嚴厲的檢查,鬧的人心惶惶。
沐雨棠嫌查來查去的麻煩,乾脆窩在家裡閉門不出,等事情完結了,再去雪塵樓上課。
陽光明媚的午後,沐雨棠坐在亭子裡的躺椅上,吹着清清的微風,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雅兒走了過來,輕聲稟報:“大小姐,老爺來了,您要見嗎?”
“老爺?哪個老爺?”沐雨棠慢慢睜開了眼睛,眸子裡染了一層迷濛,一時沒反應過來。
雅兒知道她是睡迷糊了,輕聲提醒:“就是沐國公!”
沐雨棠迷濛的思緒瞬間清醒,勾脣冷笑,沐振一天到晚忙着抓刺客,居然還能抽空來她的院落,真是稀客,稀客啊:“請他進來吧!”
雅兒領命而去,片刻後,引着沐振走了過來,他眼窩深陷,神色疲憊,挺拔的身軀微微佝僂,一向潔淨的官服居然蒙了一層淡淡的灰塵,模樣甚是頹廢,哪裡還有半點當初的意氣豐發!
嘖嘖,爲了追查黑衣刺客,他居然憔悴成這副模樣了,真是可憐!
沐雨棠搖頭輕嘆,清冷的眸子裡滿是幸災樂禍,咎由自取,活該。
“雨棠!”看到沐雨棠,沐振憔悴的眼眸閃閃發光,三兩步走上前來,眸子裡的喜悅溢於言表:“你過的還好嗎?我很擔心你啊。”
他會擔心她?客套話,哄她開心而已,別以爲她不知道,他眼睛裡的喜悅也不是因爲見到了久別的她,而是緣於看到了生命的救星。
沐振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討厭。
沐雨棠緊緊皺起眉頭,不悅道:“沐國公,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沐振的近乎還沒套成,就被沐雨棠毫不留情的拆穿了目的,老臉一紅,不自然的輕咳幾聲:“雨棠啊,你可知在哪裡能見到蕭世子?”他去雪塵樓求見過好幾次,但守衛的雪衣衛總說他不在。
沐雨棠挑挑眉:“你找蕭清宇幹什麼?”
沐振眼睛裡滿是無奈,重重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皇上給了我和陳將軍十天的時間清查黑衣刺客,可那些刺客們刺殺了皇后後,在京城銷聲匿跡,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我們帶着大批士兵挨家挨戶的搜索,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眼看着,皇上給的期限越來越近了,我們依然沒有任何頭緒,這纔想着讓蕭世子幫忙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多寬限些時日……”
果然是事情沒完成,來找救星了,沐雨棠放走黑衣人,就是給沐振添堵的,怎會再幫他見到蕭清宇。
“沐國公,蕭清宇管的是夢遙書院,不是國家大事,朝堂的事情,他也不便插手,如果您想讓人在皇上面前爲您美言,應該找朝中大臣纔是,找他可沒什麼用。”
沐振面色陰沉,他早就找過那些朝中的同僚了,可他們不是避而不見,就是推說不好辦,一個個的都不肯幫忙,太子關心着皇后的傷勢,還操心自己的婚事,忙的不人影,三皇子也避而不見。
他實在找不到人幫忙了,就想到了蕭清宇,他雖然不管朝中事,但他是祁王世子,很得皇上看中,只要是他說的話,皇上一定會考慮寬限他們幾天。
他知道沐雨棠不喜他,可他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啊,她居然見死不救,逆女!
沐振氣的咬牙切齒,他現在需要這逆女的幫忙,不能和她鬧僵了,深呼吸半晌,方纔平復了胸中的怒氣,放低了姿態,請求道:“雨棠,你就看在咱們父女一場的情份上,幫幫我的忙!”
沐雨棠看着他哀求的目光,心中冷笑,老狐狸,在她面前裝可憐可沒用:“沐國公,不是我不想幫忙,而是,你剛纔也說過了,黑衣刺客徹底消失,就算再寬限幾天,你們也抓不到刺客,到時候又要怎麼辦?”
“這……”沐振語塞,他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卻一直找不到解決方法,只想着把時間延後了,再做打算,雨棠不肯幫忙牽線,也逼着他看清,不能一味的拖延時間,想要一勞永逸,就要將這件事情徹底解決:“雨棠可有什麼好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