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人言可畏,如果你將這些下人全部發賣,最晚明天,事情就會傳遍京城,到時,你會被安上苛刻下人的惡名,一世揹負,休想再洗清。”陳靜望着沐雨棠,眸子浮現着少有的凝重。
沐雨棠嘴角揚起,無聲嗤笑,她不是迂腐的古代人,善名,惡名她根本不在乎,她想要的只是公道,爲自己討回應得的公道!
陳靜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沉默不語,以爲她聽進了自己的話,語重心長卻又條理分明的繼續分析利弊:
“你是沐國公府高貴的嫡出千金,豈能因這羣低賤下人毀了自己名聲,她們犯了錯,重罰是罪有應得,每人打五十大板,罰俸兩個月,既能顯出你的寬容大度,又能博個美名,何樂而不爲,事情就這麼定了!”
眼線們忤逆她,監視她,陳靜還爲她們說好話,自作主張的將她們全部留下,是爲了她好?這不要臉到極點的理由,估計只有陳靜能想的出來。
寬容大度?博美名?如果這些虛名都是要以自己的委曲求全來成全,她寧願不要!
沐雨棠冷眼看着陳靜:“夫人,她們無視我的呼喚,還出言狡辯,就是奴大欺主,如果不狠狠懲罰,就是縱容她們欺辱主子。”
“姑息可以養奸,她們是落雨閣的丫鬟,也是沐國公府的丫鬟,今天忤逆我,明天就有可能會被慣的無法無天,以下犯上的忤逆夫人,到時,咱們沐國公府背上的不是苛刻下人的惡名,而是奴大欺主的笑話,在京城同樣沒臉!”
陳靜面色一僵,溫和的笑容凝在了臉上,丫鬟、嬤嬤們不聽沐雨棠的話,不是她們自己張狂,沒將沐雨棠放在眼裡,而是得了她的命令,沐雨棠心知肚明,卻故意裝糊塗,言詞犀利的逼着她將她們發賣。
偏偏她不能捅破這層窗戶紙,否則,沐雨棠必定會不依不饒的給她安上繼母苛刻原配嫡女的罪名,她臭名遠揚,哪還有臉面在京城立足。
怎樣才能讓沐雨棠打消賣人的念頭?
陳靜凝了眼眸思量對策,目光看到雅兒領着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走了過來,心中一驚,暗叫不好,剛想讓嬤嬤將她們帶到一旁,雅兒悠悠的開了口:“大小姐,牙婆來了!”
沐雨棠淡淡答應一聲,看向陳靜:“這些下人不聽我調遣,就算她們發毒誓,我也不會再用,既然夫人欣賞她們,那我就將她們交給夫人處置,要賣要留,悉聽尊便,不過,請不要再讓她們出現在我面前。”
清冷的聲音字字沉重,聽的陳靜面色陰沉,這些下人是她特意教導出來監視沐雨棠的,離開了落雨閣,她們就和廢人一樣,毫無用武之地,她留是不留?
沐雨棠望着她眸子裡的猶豫,嘴角揚起一抹清淺的笑,不着痕跡的刺激:“她們是犯了大錯的,請夫人慎重考慮,如果夫人覺得她們將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自然可以留下。”
陳靜一驚,沐雨棠這是在威脅她麼?丫鬟,嬤嬤那麼多人,難保哪個不起點野心,犯點大的錯誤,沐雨棠抓住把柄,說她識人不清的狠狠打擊她,久居內宅幾十年,她怎能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讓人抓!
銳利的目光輕掃過丫鬟,嬤嬤們哀求的目光,陳靜只覺心煩意亂,不耐煩的擺擺手:“全賣了!”
丫鬟,嬤嬤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跪倒在地,痛苦的哀嚎:“夫人,饒命啊……夫人……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京城高門貴族裡犯錯賣掉的下人,其他地方也是不肯收的,她們會被賣到最骯髒,最下賤的地方,等待她們的,將是無比悽苦的生活,哪怕是在國公府做最低等的下人,也比賣掉好……
悽悽慘慘的哭聲此起彼伏,陳靜不爲所動,冷冷站着,一言不發:下人不過是一羣棋子,工具,走了一批還可以再來一批,她絕不會爲了棋子,將自己搭進去。
心思伶俐的下人見她鐵了心,不再理會她們,眼睛轉了轉,改求沐雨棠:“大小姐饒命……奴婢罪該萬死……以後一定唯大小姐馬首是瞻,再也不敢忤逆大小姐的意思……”
“是啊,是啊……求大姐開恩……”
陳靜望着痛聲哀求沐雨棠的下人們,保養得當的小臉瞬間黑的能滴出墨汁來,下人們越過她,懇求沐雨棠,分明是沒再將她放在眼裡。
她身爲沐國公府的女主人,沒有保住自己安在落雨閣的眼線,讓沐雨棠拔了個乾乾淨淨,聰明的下人什麼都沒說,卻以實際行動向她表明,她們不再全然的信任她……
一羣見風使舵的賤人,半點忠心都沒有,賣她們還真是賣對了!
沐雨棠居高臨下的望着懇求的丫鬟、嬤嬤們,漆黑的眼瞳清冷無波:“我的要求很簡單,在其位,謀其事,進了落雨閣,先要認清自己的位置,主是主,奴就是奴,如果自視清高,逾越了自己的身份,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清冷的聲音帶着雷霆萬鈞,毫不留情的狠狠砸向犯錯的丫鬟、嬤嬤們,切斷了她們最後的希望,在沐雨棠眼裡,她們犯了大錯,必須要爲自己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再哀求,再保證都沒用。
丫鬟,嬤嬤們懊悔不已,早知如此,給她們十個膽子,她們也絕不會忤逆大小姐的意思。
而那些沒犯錯的下人,也被沐雨棠的鐵腕手腕震住,在她面前低眉順眼,恭恭敬敬的,看她的目光滿是尊崇,再也不敢暗含半點兒的傲漫與輕禮。
這位大小姐心機深重,手段高明,殺敵人於無形,她們絕對得罪不得。
陳靜望着面色肅然的丫鬟,嬤嬤們,面色陰沉的可怕,胸中騰的升起無名業火,她對她們有知遇,教導之恩,她們不懼她,不敬她,卻懼怕沒怎麼交手的沐雨棠,真是一羣沒用的廢物……
還有沐雨棠,心思細膩,手段極高明,幾次交鋒,都穩佔上風,自己沒教訓到她,反倒被她將了好幾軍。
這小賤人不簡單,和蘇雪晴一樣是她們母女的災星,有她在的地方,她們母女絕對會倒黴,她一定要仔細謀劃謀劃,將小賤人從半回打回塵埃裡,摔的粉身碎骨。
落雨閣外,隱在暗中看熱鬧的沐紫妍撇撇嘴,垂頭喪氣的踏上了回紫妍閣的路:
沐雨棠拿走了她的貴重首飾,她恨死沐雨棠了,聽聞落雨閣丫鬟、嬤嬤們奴大欺主,故意置她難堪,她興高采烈的跑來看熱鬧,準備趁機狠狠嘲諷沐雨棠幾句。
哪曾想,沐雨棠借題發揮,三言兩語將所有不聽話的丫鬟,嬤嬤全部發賣,拔除了夫人安在落雨閣的所有眼線,這鐵腕手段,非凡能力,驚的她目瞪口呆,就是夫人也有不及,這小賤人,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厲害了?
自己以後再想算計她,需要好好思量,絕不能再魯莽行事。
消息傳到玲瓏閣,沐紫玲凝深了眼瞳,沐雨棠果然很不一般,她沒有主動招惹她,真是做對了。
沐雨棠拔除了夫人那麼多眼線,讓夫人丟了臉,多年經營全部落空,夫人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她們雙方之間,肯定會有激烈的大戰,她只需要悄悄在一旁看熱鬧,等事情落幕,上前向贏的人道喜就好
奴大欺主的下人被髮賣,落雨閣的眼線徹底被肅清,沐雨棠的手段,心機讓下人們望而生畏,闔府上下的僕人們對沐雨棠的態度,全都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無論她走到哪裡,下人們無不恭敬相迎,再也不敢有絲毫刁難。
就連一向囂張的沐紫妍,見了她也不敢再大呼小叫,遠遠的望見她,早早的繞道走。
殺雞儆猴,在沐國公府站穩腳步,是沐雨棠計劃的第一步,目的達到,她也沒有故意爲難衆人,與平常一樣,我行我素!
陽光明媚的天氣,沐雲嘉受了重傷,躺在牀上休養,沐雨棠獨自乘坐沐國公府的馬車,前往夢遙學院,剛剛走到雪塵樓前的草地上,身後響起熟悉的呼喚:“雨棠!”
沐雨棠轉身,看到安墨楓在金色的陽光下闊步前行,雪青色的錦袍勾勒出他欣長秀雅的身姿,領口和繡口繡出的精緻紋理顯示着主人的高貴身份,細長的劍眉下,黑玉般的眼瞳笑意淺淺!
“安世子,怎麼來的這麼早?”
安墨楓微微一笑,妖孽的容顏俊美的讓人神暈目眩:“雨棠來的早,本世子自然也要早到!”
“嗯!”沐雨棠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被蕭清宇安了一身瑣事,他忙的團團轉,還有心情說笑。
明媚的陽光照在沐雨棠身上,高貴,清純,安墨楓望着她清冷的目光,逗弄的心思一掃而空:“不逗你了,我是來找蕭清宇的!”
沐雨棠望望微閉的雪塵樓門:“他出去了,不在雪塵樓!”
蕭清宇在雪塵樓時,樓門兩側各有一名雪衣衛隱在暗中,他外出,會讓雪衣衛爲其駕車,如今,沐雨棠只聽到了一人的呼吸,主僕二人肯定外出了。
安墨楓嘴角上揚起一抹優美的弧度,他當然知道蕭清宇外出了,正因爲知道,才早早跑來見雨棠,培養培養感情。
快走幾步,他站到沐雨棠身旁,壓低聲音道:“你猜猜我剛纔在門口遇到誰了?”
清爽怡人的氣息撲面而來,烏黑的發被風吹着,輕拂過沐雨棠的臉頰,她很不自然的後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挑眉看他,戲謔道:“這麼神神秘秘的,難不成你遇到的是百年難見的大美人?”
安墨楓望着她不動聲色的遠離,墨玉般的眸子微微黯淡,聽聞她的詢問,嘴角又揚起一抹自信,她還不習慣他的接近,時間長了,習慣了,就不會這麼排斥了。
“確實是兩名美人,你也應該見過,就是玄武國那兩位和親公主,韓嫣然,韓凝霜,她們身邊跟着皇宮裡的太監,內侍,站在門口,十分扎眼,本世子想忽略都不行!”
沐雨棠一怔:“韓嫣然,韓凝霜?她們來學院做什麼?”兩人代表戰敗的玄武國來青龍國和親,應該低調的在驛館裡等候皇帝賜婚纔是,怎麼跑來夢遙學院了?
“你看看那邊就知道了!”安墨楓望着前方,清雅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戲謔。
沐雨棠疑惑不解的擡頭望去,看到了蕭清宇,他在纖塵不染的青石路上漫步前行,雪色衣袂翩翩,將他與生俱來的清貴與高雅渲染的越發卓然,詩畫般的容顏,俊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在他身後不遠走着一羣人,爲首一人赫然是玄武國公主韓嫣然,今日的韓嫣然一襲飄逸白衣,只在裙襬上繡了幾隻翩飛的蝴蝶,乾淨素淡,微風吹過,裙襬飄揚,就像蝴蝶在翩翩起舞,與蕭清宇飄飛的衣袂極是般配。
沐雨棠看着有些刺眼,不由得皺了皺眉,韓嫣然來夢遙書院,是爲了接近蕭清宇,不知蕭清宇對她是什麼態度?
清冷的目光望向蕭清宇,見他悠悠的走進了禁地範圍,韓嫣然緊隨其後的想要跟進來,兩名暗衛一左一右的擋住了她的去路,面無表情的道:“這是禁地,公主請留步!”
韓嫣然身後只跟着兩名內侍,夢遙書院的禁地她不敢闖,也沒能力闖,求救的目光望向蕭清宇:“蕭世子!”
嬌弱的聲音輕輕柔柔,楚楚可憐,蕭清宇卻好像沒有聽到,漫步走進雪塵樓前的青草地,見安墨楓站在沐雨棠身邊,掃了他一眼,面色看不出一絲凌厲,黑曜石般的眼瞳裡浮現一絲冷然:“找我有事?”
安墨楓慢騰騰的拿出幾張白色紙張,甩手扔向蕭清宇,傲然道:“你讓我做的事情做完了!”
院子裡有風,幾乎沒有重量的紙張卻沒被吹動分毫,穩穩飄向蕭清宇,他如玉手指一伸,輕輕接下,淡淡道:“這麼快就出完題了,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清潤的聲音透着淡淡的懷疑,安墨楓瞪他一眼,墨玉般的眸子裡怒火騰現:“蕭清宇,你不要胡亂猜測,仔細看看,我安墨楓出品,必屬精品,不屑敷衍!”
這麼自信!蕭清宇英挺的墨眉挑了挑,沉了眼瞼翻看紙上的內容!
沐雨棠好奇安墨楓出了什麼題,湊到蕭清宇身邊,悄悄往紙上看,兩人離的很近。
安墨楓站在他們身邊,能看清他們之間有距離,韓嫣然離的遠,從她的角度望來,沐雨棠和蕭清宇是緊緊相貼着,親密的站在一起。
美麗的小臉微微泛白,素白的小手緊緊握了起來,嘴角努力上揚,勉強扯出一絲笑:“蕭世子,嫣然有重要事情與世子商談,不知世子何時有時間?”
嬌弱的聲音楚楚動人,蕭清宇卻聽的微皺了眉頭,深邃的目光在紙張上快速流連。
安墨楓望着滿目不悅的他,非常沒義氣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蕭清宇,昨天的事情多謝啦,哈哈哈!”
戲謔的笑聲感染人心,眸子裡閃爍的那叫一個幸災樂禍:
讓他給自己佈置大堆事情,讓他阻止自己參加洗塵宴,和親的韓嫣然公主沒見到自己,看中他蕭清宇了,天天纏着他,煩死他了吧,自作自受啊……
望着安墨楓眼瞳裡的慶幸與得意,沐雨棠噗嗤一聲,險些笑出聲,安墨楓是安王世子,容顏俊美如妖孽,無論是身份,地位,相貌都不比蕭清宇差多少,如果他參加了洗塵宴,韓嫣然還真有可能會看上他……
蕭清宇瞟一眼幸災樂禍的安墨楓,‘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中的考題,聲音淡淡:“既然安世子這麼羨慕,韓嫣然就交給你處理,不必言謝!”
清潤的聲音緩緩響着,安墨猛的眯了眼眸,狠狠瞪他:“蕭清宇,誰羨慕你了,本世子是在感嘆,你蕭世子魅力無限,惹來一身桃花!”
蕭清宇嘴角微彎,淡淡道:“安世子能在這裡感嘆人生,看來很閒,應付韓嫣然的時間綽綽有餘……”
“停停停。”安墨楓擺手打斷了蕭清宇的話,眸子裡閃過一絲瞭然,這隻腹黑貨,又想算計他,他可不會再上腹黑貨的當了:“本世子是夢遙書院的副院長,書院的瑣事,我不會推辭,但是,本世子不是你蕭清宇的專職下屬,你招來的桃花,你自己掐,別推到本世子身上!”
“再說了,韓嫣然爲了與你相配,連長裙都換成和你差不多款式的了,這麼深的情意,這麼重的迷戀,豈是別人三言兩語能動搖的?你想掐掉這朵桃花,必須親自動手。”
安墨楓言詞鑿鑿,義正詞嚴,蕭清宇聽着,深邃的眸子裡平靜無波,漫不經心道:“本世子會處理,不勞你費心!”
雪色衣袂飄飛,他轉過身,走向雪塵樓,衣袂飄飄,不帶絲毫留戀。
這就走了?韓嫣然怎麼辦?
沐雨棠怔了怔,忍不住提醒:“蕭世子,韓公主還在那裡站着呢!”癡癡情情的站在雪塵樓前,被來往學子們看到,說不定就會傳出他和韓嫣然有曖昧的流言,他就不怕別人非議?
“隨便她!”蕭清宇聲音淺淺,他沒請她來,也沒禁固她的自由,她隨時都可以走,既然願意站在那裡,那就站吧。
安墨楓望着蕭清宇消失在雪塵樓內的身影,輕輕一嘆,滿是戲謔:“他可真是絕情,太陽越來越烈,那嬌滴滴的大美人站着不動,會被曬昏的……”
沐雨棠一怔,隨即恍然大悟:曬昏後內侍就會送她回驛館,不會再站在那裡被人看!
蕭清宇早就想到這一點兒,纔沒有理她!不愧是腹黑蕭清宇,連這些事情都算計進去了,不動聲色的除去麻煩。
雪塵樓門緩緩關閉,毫不留情的隔斷了韓嫣然望向蕭清宇的視線,貝齒緊緊咬了咬下脣,眼瞼輕輕沉下,再擡頭時,美麗的小臉上洋溢着溫婉、明媚的笑容:“沐小姐……沐小姐……”
太陽刺眼,溫度升高,沐雨棠正準備進雪塵樓納涼,身後傳來溫婉的呼喚,她頓下腳步,卻未回頭,眉頭蹙了蹙:“韓嫣然在叫我?”
安墨楓瞟一眼禁地外笑意盈盈的韓嫣然,眸子裡的光芒意味深長:“你沒聽錯,她確實是在叫你!”
藏書小樓在禁地裡,臨近上課時間,不少的學子前來借書,在禁地前進進出出,看韓嫣然的目光,有的迷茫,有的驚豔,有的心中明瞭,有的意味深長……
在衆人神色各異的視線裡,韓嫣然輕輕笑着,提高了聲音:“沐小姐,沐小姐!”邊呼喚邊拿着絲帕朝沐雨棠揮了揮。
她這一揮,來往的學子們都知道,她要找的是沐雨棠,如果沐雨棠理都不理的轉身離去,學子們一定會說她傲漫!
韓嫣然真是聰明,逼不出蕭清宇,就逼她去見,左右她無事,就去看看韓嫣然究竟有何目的!
沐雨棠慢悠悠的走到韓嫣然面前,溫柔淺笑:“嫣然公主找我有事?”
女子和女子的聊天,安墨楓不方便跟上前,慢悠悠的半躺到樹蔭下的石凳上,有一下沒一年的輕搖摺扇,慢條斯理的抿着茶水,黑玉般的眸子不時望望沐雨棠和韓嫣然,側耳傾聽着兩人的交談,悠閒舒適,好不自在。
“本宮剛纔與皇妹參觀了夢遙書院,學院規模宏大,環境極好,夫子皆是京城名儒,如此完美的學院,在青龍國怕是找不出第二座了,本宮與皇妹很想進學院學習,沐小姐能否代本宮向蕭世子說一聲?”韓嫣然侃侃而談,一舉一動皆是公主特有的清冷孤傲。
沐雨棠現在總算明白何爲因人而異了!
韓嫣然在蕭清宇面前,姿態放的很低,處處以我自居,在自己面前,字字句句都是本宮,皇妹,無時無刻不在向自己展示她皇室公主的身份!
其實,不用韓嫣然展示,整個夢遙書院的人都知道她是公主,是戰敗國的公主,以和親身份來青龍國,無親無故,在她這個得勝國的國公府嫡女面前有什麼好炫耀的。
規模宏大?進院讀書?她是打着讀書的名義接近蕭清宇吧。
只要成了夢遙書院的弟子,來雪塵樓就方便許多,時不時的拿不懂的題目來問一問,隔三差五的糾纏糾纏蕭清宇,日子過的絕對悠閒。
“嫣然公主,不好意思,夢遙學院每年都有固定的時間招收弟子,其他時間不收人,半年後纔是學子的入學考覈,公主暫時不能入學……”
韓嫣然心中不悅:“我聽聞沐小姐久居沐國公府,不久前纔開始出門參宴,入學也不過一月時間……”
同樣都是女子,沐雨棠能半路插班,爲何她不能?
“因爲我是青龍國官員的嫡出千金,在自己國家享有一定的特權,嫣然公主是玄武國公主,是不能與我們青龍國女子相提並論的!”沐雨棠微微一笑,如百花開放:
炫耀,再炫耀啊,公主又怎樣?身份高貴又如何?在別人的國家,可沒有你們洋洋得意教訓人的資格!
玄武國戰敗,韓嫣然被推出來做犧牲品,沐雨棠原本很同情她,卻沒料到,她是個勢力的主,做爲和親公主,不低調行事,還招搖的追着男子四處跑,給她這戰勝國的人臉色看,受苦也是活該!
清冷的話語傳到耳膜,安墨楓一口茶水險些笑噴出來,這小野貓,真是損人不帶髒字,韓嫣然遇到她,驕傲的尾巴會被打下去,再多的計謀也使不出來了!
韓嫣然聽着她話裡的暗嘲,一張小臉瞬間蒼白,素白小手緊緊握了握,手中絲帕被捏的皺皺巴巴:“本宮嫁來青龍國,就是青龍國人了……”
“夢遙學院還有一個規定,不收及笄的弟子,公主已經及笄了吧!”沐雨棠審視的打量着韓嫣然,她最少也有十六七了,早及了笄,就算沒有及笄,想在夢遙學院插班,首先要經過蕭清宇同意,蕭清宇不想見到她,絕不會允許她來夢遙書院。
韓嫣然蹙蹙眉:“常言道活到老,學到老,就算本宮已經及笄了,也不妨礙讀書吧?”
居然拿這種話來堵她,學識不淺啊,既然她想要理由,自己就給她個最合適的:“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公主剛纔也說了,你就要嫁人了,成親後就會生子,說不定您上不了幾天學,就會發現孕事,需要回府養身體……”
來了學院,隨即走人,當學院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菜市場啊!
韓嫣然小臉一白,轉來轉去,沐雨棠的話又落回到了原點,自己的理由對她已經不起作用了,就算她說成親後不要孩子,沐雨棠也會用婦德壓她。
皺皺眉,她眸子裡閃過一抹懇求:“就不能通融一下?”
“這是蕭世子定的規距,學院也一直是這麼執行的,能不能通融,要蕭世子說了算!”韓嫣然一心想進書院,沐雨棠懶得和她多解釋,漫不經心的講着合適理由,言語裡多是敷衍。
冷不防,耳邊響起一聲貓叫,笨笨邁着雪白四爪,慢騰騰的朝她走了過來,一藍一黃的漂亮眼睛半眯着,好像是睡的迷糊了,還沒完全清醒,那模樣又萌又可愛。
韓嫣然見了,眸子裡滿是喜歡:“這小貓真可愛,沐小姐養的嗎?”
沐雨棠見她眸子裡的喜歡是真心實意的,不似作僞,笑着搖搖頭:“是蕭世子養的!”
雖然蕭清宇將笨笨送給她了,但笨笨是蕭清宇養大的,它每天住在雪塵樓的時間,也比住在落雨閣多,就連每天的食物,也是雪塵樓的人在準備,嚴格算起來,它還是蕭清宇的寵物多些。
“小白貓,你叫什麼名字啊?”韓嫣然美眸掃過樓門緊閉的雪塵樓,優雅的蹲下來,笑意盈盈的伸出手去,想要撫摸笨笨的小貓頭。
不料,她素白小手觸到笨笨白毛的瞬間,笨笨‘喵’的一聲尖叫,雙眸猛然瞪大,四爪一蹬,惡狠狠的朝韓嫣然撲了過去。
韓嫣然毫無防備,被撲倒在地,雙手快速拍打小貓,小貓動作靈活的在她頭上跳來跳去,胡亂撲騰,她精緻的髮髻被踩成了亂蓬蓬的雞窩……
安墨楓坐在樹蔭下,望着眼前鬧劇,眸子裡浮現一抹輕嘲:那隻笨笨貓,挑剔的狠,它身上的白毛就像老虎毛,除了特定的人,誰都摸不得,韓嫣然居然敢摸它的頭,真是自尋死路!
笨笨攻擊韓嫣然,沐雨棠怔了怔,想到笨笨被蕭清宇慣的那高傲性子,她很快釋然,笨笨和蕭清宇喜好相近,蕭清宇不喜韓嫣然,它肯定也不喜韓嫣然的靠近。
“笨笨……笨笨……”笨笨不依不饒的撲騰着韓嫣然的頭髮,她不能一直坐視不理,看着人被它教訓的差不多了,她象徵性的呼喚幾聲,攬着笨笨雪白的小身體將它抱了回來:“不好意思公主,它不喜歡陌生人的接觸。”
韓嫣然咬緊牙關,頂着雞窩頭站了起來,烏黑的發一片凌亂,衣襟也被扯爛了好多道,模樣極其狼狽,望着窩在沐雨棠懷裡,傲氣十足的可愛笨笨,她整理着衣衫,勉強笑了笑:“無妨,我是不會和一隻不懂事的貓計較的!”
這麼大度?沐雨棠挑挑眉,隨即想起,笨笨是蕭清宇養的貓,韓嫣然吃再大的虧,也不敢對着這貓撒氣。
“嗚!”笨笨似乎聽懂了韓嫣然說它不懂事,雪白的毛猛然乍起,狠狠瞪着她,就像一隻兇狠的老虎,嗚嗚的叫着,那尖尖的小牙,微眯的眼眸無時無刻不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韓嫣然看的很是心驚,一隻貓而已,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氣勢?
風吹過,陣陣熱氣透過衣衫滲到肌膚,韓嫣然驀然驚醒,扯了扯破了幾條口子的長裙,不自然的笑了笑:“沐小姐,告辭!”
髮髻凌亂,衣衫劃破,模樣太過狼狽,她不想讓蕭清宇看到。
“公主慢走!”沐雨棠不鹹不淡的迴應着。
韓嫣然在內侍的陪同下邁步離開,走出一段距離後,她轉過了身,見沐雨棠站在青青的草地上,輕撫着懷中小白貓軟軟的毛,小白貓溫溫順順,與她十分親暱,和對自己的兇狠完全是兩個極端!
好一隻小白貓!她眸子裡猛的浮現一抹陰冷,瞬間又消失無蹤,衣袖下的小手,卻是緊緊握了起來。
太陽越來越烈,沐雨棠見韓嫣然走遠了,準備迴雪塵樓,不想抱着笨笨剛剛轉過身,迎面撞上了一堵人牆。
眼前滿是順滑流瀉的白,淡淡青蓮香縈繞全身,沐雨棠後退一步,與人牆拉開距離,望着他欣長的身形,無奈的道:“蕭世子,你怎麼站在這裡?”
上一秒還在雪塵樓,現在就突然的站在她身後了,真是神出鬼沒。
蕭清宇雪色衣袂在風中輕舞,淡淡望着韓嫣然離開的方向,黑曜石般的眼瞳越凝越深:“韓嫣然不簡單,以後少和她接觸!”
“知道!”沐雨棠和韓嫣然不和,就算蕭清宇不提醒,她也不會和韓嫣然過多接觸。
不想,天不隨人願,黃昏時分,沐雨棠下了學,坐着馬車回沐國公府,走到半路,馬車緩緩停了下來,一股濃烈的煙味透過縫隙鑽進車廂,她疑惑的挑開簾子,問道:“出什麼事了?”
車伕站高遠眺片刻,恭聲稟報:“回大小姐,前面着火了,許多人忙着救火,路堵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非過年過節,怎麼會突然着火?
沐雨棠不解的掀起車簾,看向那滾滾濃煙,濃煙呈黑灰色,在微風中四下飄散,近處一片灰濛濛,只看到人們提着水桶進進出出的滅火,看不清火勢大小,隱約間能看清着火的是一座巍峨的府邸:“那是哪裡?”
馬車身處繁華地帶,着火的地方定然也不一般。
車伕叫住一名行人問了幾句,面上帶着古怪的神色,稟報道:“回大小姐,着火的是驛館!”
“驛館!”沐雨棠驚訝的瞪大眼睛,驛館是皇室籌建的,用來招待各國使者,裡裡外外都有侍衛守衛,怎麼會着火?看那濃煙,火勢還挺不小。
“砰!”疑惑不解間,有東西重重撞到了馬車上。
沐雨棠低頭看去,一名女子摔倒在車旁,身上的衣服被薰了一層黑,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少女式的髮髻很凌亂,露在衣服外的,脖子上的肌膚卻很嬌嫩,想是一名年輕女子。
“姑娘,你沒事吧?”沐國公府的馬車停着沒動,附近的人都看到了,女子就摔在沐雨棠腳下,沐雨棠不怕她碰瓷,就沒假車伕之手,親自下了馬車去扶女子。
女子就像無骨蛇一樣,沒幾分力氣,手臂搭在沐雨棠小手上,靠着她的力氣,慢慢騰騰的站了起來,有氣無力的道:“多謝姑娘!”
沙啞的聲音透着些許清靈,有些熟悉,沐雨棠眨眨眼睛,剛想仔細看看這女子是誰,不想那女子望着她,驚喜的開了口:“沐小姐,居然是你!”
沐雨棠凝望面前女子,東一塊西一塊的黑灰浮在小臉上,嬌美中又添了幾分可憐,那雙盈盈欲泣的水眸,她更是非常熟悉,眸子裡滿是驚訝:“嫣然公主!”
“是我!”韓嫣然點點頭,見沐雨棠在打量她,不自然的輕咳一聲:“驛館着火了,我費了好大力氣才跑出來,然後,就這麼狼狽了!”
別說是從火場裡逃生的她,就是那些救火的百姓,也是滿身滿臉的黑灰,模樣極是狼狽。
沐雨棠驚訝的不是她的狼狽,而是居然在這裡遇到她了,這街上那麼多馬車她不撞,偏偏撞到了自己的馬車上,這是不是就叫冤家路窄。
“怎麼會着火的?”進出火場的人漸漸少了,濃煙也變淡許多,但道路還是沒怎麼通,沐雨棠百無聊賴,隨口問了一句。
韓嫣然搖搖頭,眸子裡滿是茫然:“我也不知道,正在內室休息,突然的就被濃煙嗆醒了……”
現在將近晚膳時間,難道是廚娘們做飯時不小心,引發了火災?沐雨棠心中猜測着,皇室招待使者的地方着了火,宮裡一定會派人來調查此事的,她不必多事,左右望望,不見韓凝霜,她挑挑眉,淡淡問道:“凝霜公主呢?也逃出來了嗎?”
“凝霜去找三皇子了,還沒回來……”韓嫣然說到這件事情,眉眼彎彎的,眸子裡滿是欣喜。
沐雨棠眨眨眼睛,望向天空:妹妹的進展比姐姐快,姐姐爲妹妹欣喜的同時,是不是也在爲自己毫無進展而悲哀?可惜,她選錯了人,永遠都不會有任何進展。
火紅的太陽漸漸落山,大火也被衆人齊心協力的撲滅,濃煙散去,行人歸家,大街上的馬車們緩緩前行着,道路很快就通了,沐雨棠用膳一向準時,眼看着到晚膳時間了,她準備告辭離開,不想韓嫣然走上前來,美眸中閃爍着瀲灩的光芒,放低了身段懇求道:“沐大小姐,驛館燒了,我暫時沒地方去,能隨你回府住一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