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陽光似火,空氣裡吹來的風都是熱的,沐雨棠這才走幾十步路,額頭就滲出了一層細密汗珠。
繡着精緻暗花的華貴車簾半開着,陣陣清涼氣息撲面而來,沐雨棠心中的陰鬱一掃而空,抓着車棱上了馬車:“多謝蕭世子!”
沐國公府距離皇宮較遠,坐馬車需要半柱香時間,如果她步行,腳程再快,也要走三四個時辰,回到家天都黑了。
前面街上有出租軟轎和馬車的,她打算租車回府,既然蕭清宇願意送她回去,她就不再另外費心思了。
沐紫妍站在十米外,目送沐雨棠走進祁王府馬車,小臉陰沉,美眸憤怒的快要噴出火來:她拒絕沐雨棠上馬車,是想讓沐雨棠出醜走回沐國公府,哪曾想,沐雨棠只走了幾步路,就遇到了蕭世子,半點醜都沒出成。
而她呢,好好的馬車莫名其妙的壞了,站在炎熱的太陽底下,曬的心焦,還要無可奈何的看車伕修車,同樣都是沐國公府千金,憑什麼差別那麼大?
沐紫妍心中突的騰起一股無名業火,不能找沐雨棠麻煩,轉身朝着車伕怒吼:“都已經午時了,馬車還能不能修好?”
怒氣衝衝的聲音非常尖酸刻薄,車伕身爲下人,心中對她有怨,不敢頂嘴,也不敢表現出來,訕訕的道:“回三小姐,車軲轆壞了,需要換新的……”
“那你還愣着幹什麼,快點換啊。”沐紫妍狠狠瞪了車伕一眼,喋喋不休的教訓:“動作麻利點,別磨磨蹭蹭的,如果半個時辰內換不好,發賣了你……”
蕭清宇的馬車是紫檀木打造,尊貴,豪華,上面懸掛的皇室標記,高貴大氣,閃耀人眼。
沐紫玲站在樹蔭下,透過徐徐落下的車簾,看到沐雨棠和蕭清宇面對面而坐,舉止甚是親和,清亮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幽芒:
蕭世子清華高貴,拒人於千里之外,沐雨棠能與他如此親近,定有過人之處,原來的沐國公府,陳靜隻手遮天,沐雲嘉名揚京城,沐雨棠的橫空出世,將沐雲嘉踩的黯淡無光,陳靜母女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激烈的交戰,在所難免。
她們發生的幾次小摩擦,沐雨棠佔盡優勢,但陳靜是隻老狐狸,精明能幹,手握着不小的權利,她能不能鬥倒陳靜,還有待考察,在事情沒有明朗前,自己要明哲保身,兩邊都不得罪,無論誰贏誰輸,都不會找她麻煩……
不遠處走過兩頂華麗軟轎,韓嫣然掀着轎簾,悄悄打量皇宮,溫柔的目光看到了祁王府的馬車,見沐雨棠悠悠的坐到蕭清宇對面,蕭清宇不但沒趕人,嘴角還彎起優美的弧度,和對她的態度天差地別,美眸倏然一凝:“公公,那位姑娘真美,不知她是哪家千金?”
韓嫣然來和親,就是玄武國示弱了,得勝國的人在戰敗國人面前,都有一種優越性,小太監雖然身份低微,但面對玄武國的使者,也有些傲漫,不過,韓嫣然是公主,他不能太過怠慢,順着她的目光瞟一眼祁王府馬車,淡淡道:“她是沐國公府的嫡出千金,沐雨棠沐大小姐!”
沐國公,官職不小!嫡出千金的地位比公主低,但也很高貴!
韓嫣然柔美的容顏有了一絲起伏,衣袖裡的小手微微握緊,矜持的美眸望着馬車:“蕭世子那麼清雋高貴,對女子都不假辭色,唯獨與沐大小姐如此親近,沐大小姐必有過人之處……”
蕭清宇是青龍國的傳奇世子,多人敬仰,小太監就是其中一位,他自顧自的前行,沒看到韓嫣然面上的變化,聽她詢問和蕭清宇有關的事情,眼睛晶晶亮亮,當即打開了話匣子:“那是自然,她是蕭世子新收的弟子嘛!”
玄武國一直關注着青龍國,青龍國皇室最優秀的三皇子,蕭世子的消息更是源源不斷的傳到玄武國,韓嫣然居於深宮,卻沒少聽聞蕭清宇的事蹟,他手握青龍第一的夢遙書院,才華橫溢,鐵腕手段,雖然年齡尚淺,卻比那些幾十歲的名流大儒還要受人敬仰,完全有資格收徒。
望着小太監熱切的目光,韓嫣然溫柔的眸子裡浮現極淡的笑意,旁敲側擊:“蕭世子那麼優秀,肯定收了不少弟子!”
“公主說錯了,蕭世子只在今年收了沐大小姐爲徒,她是他的第一個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說到最後,小太監的聲音陡然拔高,彎起的眸子裡也滿是自豪,望向韓嫣然的目光略帶不屑:
蕭世子日理萬機,根本抽不出時間教徒弟,他能收一個,已經很是不錯,她還指望蕭世子多多的收,那乾脆去做夫子好了,做什麼世子?見識短淺,難怪國家敗的這麼慘……
韓嫣然櫻紅的脣瓣猛的抿緊,望一眼馬車裡的沐雨棠,面色微微泛白:唯一的弟子麼?
馬車窗簾挑開一角,沐雨棠坐在車簾前,看到韓嫣然挑了車簾,笑意盈盈的與旁邊的小太監交談,距離太遠,她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只見那小太監慢悠悠的走着,韓嫣然態度再親切,他都沉着眼瞼,不怎麼理會,忍不住輕輕一嘆:“玄武國嬌貴的公主,作爲犧牲品送來青龍國,處處被人看不起啊……”
蕭清宇如玉手指輕端着一隻白瓷茶杯,輕飲淺啄,聲音淡淡:“你可憐她?”
“國家戰敗不是她的錯,她卻要被推出來做犧牲品,難道不應該可憐?你也是,半點兒都不懂憐香惜玉,人家不過是站在你面前,什麼都沒做,你就毫不客氣的趕人離開,半點面子都不留……”
蕭清宇擡頭望了過來,黑曜石般的眼瞳深若幽潭,不期然的撞進眼簾,驚的沐雨棠身體一顫,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弱:
也是嫣然公主沒眼色,蕭清宇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人,她不離的遠遠的,還主動靠上去,被趕也是自取其辱。
望着沐雨棠閃爍的目光,蕭清宇眸子裡浮現的抹淺笑,持壺倒茶,聲音淡淡:“我不喜歡女子靠近!”
沐雨棠一怔,脫口而出:“一個例外的也沒有嗎?”
她和他認識那麼久了,他一直住在雪塵樓裡,身邊來往的除了夫子,就是蕭天燁,安墨楓等等好友,無一例外的全是男子,可見他確確實實不喜歡女子靠近。
蕭清宇這麼排斥女子,還怎麼娶妻生子?他這般清雋高貴的男子,冷若高天孤月,完美若謫仙,沒有任何缺點,若是孤寂終身,真是暴殄天物。
“如果是我喜歡的女子,自然會例外!”迎着她可惜的目光,蕭清宇傾身壓了過來,畫卷般俊美的容顏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拂起她細細的髮絲,沐雨棠不知怎麼的,有些暈眩,纖細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不想,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伸來,緊緊箍住她的小腰,翩翩白衣俯下,夾雜着水汽的淡淡青蓮香撲面而來,縈繞全身,性感的薄脣蜻蜓點水般輕掠過她的脣瓣。
水潤觸感自脣上傳來,沐雨棠只覺轟的一聲,大腦頓時一片空白,淡淡的青蓮香瀰漫,她迷濛的水眸怔怔的望着面前俊美無籌的男子,好半晌纔回過神。
他輕擁她在懷,兩人的身體毫無縫隙的緊靠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楚感覺他溫熱的身軀。
心中一驚,沐雨棠用力推開蕭清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不是喜歡我吧?”
回想蕭清宇身邊,除了她,再沒有其他女子,他也從未排斥過她的靠近……
可他們是不同時代的人,相隔了幾千年,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蕭清宇早有準備,被她推離後悠然落座,清楚的看到,她的眸子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沒有半分被他喜歡的喜悅,黑曜石般的眼瞳暗了暗,漫不經心道:“怎麼會!”
沐雨棠眨眨眼睛:“那你剛纔……”
“給你示範本世子會對喜歡的女子有多親密……”蕭清宇淡淡說着,白玉手指端着白瓷茶杯細細摩挲,黑曜石般的眼瞳深不見底。
“奧,那就好!”沐雨棠長長的鬆了口氣,漆黑的眼瞳璀璨生輝,心中卻莫名其妙的浮上絲絲失落。
好?不喜歡她很好?蕭清宇冷漠的俊顏上浮現淡淡的失落,她就這麼排斥他的喜歡?
馬車停下,風無痕的稟報聲自車外傳來:“世子,沐大小姐,沐國公府到了!”
車廂裡熱氣嫋嫋,茶香縈繞,沐雨棠的小臉不知是被熱氣所薰還是怎麼的,染了一層胭脂色,聽到風無痕的聲音,急忙越過蕭清宇,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多謝蕭世子相送,明天見!”
蕭清宇望着她逃也似的,急步走進沐國公府的纖細身影,眼瞼輕輕沉下,墨色的眼瞳深若大海。
風無痕久等不到他的命令,走過來,小聲的問道:“世子,回書院嗎?”
“無痕,我是不是沒表達清楚?”蕭清宇擡頭望着風無痕,突兀的問了這麼一句,深邃的眸子裡隱約間還閃過一絲迷惑。
風無痕眼中的蕭世子,剛毅果斷,運籌帷幄,談笑之間已將事情完美解決,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能難得倒他。
看到蕭清宇眸子裡的迷茫,風無痕很是怔仲,好半晌方纔回過神,馬車掛着簾子,很隔音,但他耳力敏銳,車廂裡發生的事情,他猜出個七七八八,額頭不由得滲出一層細密冷汗,他的主子被情所困了:“不是世子沒表達清楚,是沐大小姐太單純,不懂感情!”
他是從殺手中脫穎而出,從未談過情愛,蕭世子的所言所作,他都一清二楚,沐大小姐居然懵懂無知,對情愛之事真真是單純的讓人無言。
“是嗎?”聽聞他的話,蕭清宇似乎更鬱悶了,青龍國人人誇讚他容顏俊美,迷倒萬千少女,爲何雨棠和他相處那麼久了,還是對他無動於衷?
風無痕抹抹額頭的冷汗,寬慰道:“沐大小姐久居落雨閣,極少與男子接觸,自然不懂情愛,她和世子相處久了,一定會明白世子的心意!”
他家世子才華驚人,俊美如仙,如此完美的男子,沒有哪名女子能拒絕得了,他的初次戀情,一定會成功。
“但願如此!”蕭清宇望一眼沐雨棠消失的方向,黑曜石般的眼瞳光華璀璨,聲音淡淡:“迴雪塵樓!”
沐雨棠慢騰騰的走在假山旁,陣陣微風吹過,帶來淡淡的水汽,她莫名的就想到了蕭清宇特有的,夾雜水汽的淡淡青蓮香,他的脣觸到她的脣時,噴灑的青蓮氣息越發濃郁……
腳下踢到了小石子,輕微的聲響讓她驀然驚醒,懊惱的扶扶額頭,她都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是輕輕的碰了那麼一下下,做做示範,根本都算不上是吻。
深深呼吸幾下,她舉目望去,看到了沐紫妍的小院,紫妍閣,清冷的雪眸猛然眯了起來:剛到青龍國時,她一心想着找到一夢千年回現代,沒怎麼在意她在沐國公府的身份,地位,處境!
如今得知那一夢千年是碎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齊,她在沐國公府會居住很長一段時間,她不喜多事,並不代表別人可以隨意欺辱她,那些咬她的狗,打她的槍,她是時候好好教訓教訓了。
未時(13點到15點),沐紫妍剛剛回到沐國公府紫妍閣,還沒來得及坐下喝杯茶,沐雨棠帶着一名丫鬟,兩名粗使嬤嬤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沐紫妍在太陽底下曬了大半天,出了滿身的汗,也積了很大的火氣,正愁找不到地方發泄,見到沐雨棠,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氣衝衝的喝道:“沐雨棠,你身爲嫡出千金,竟然敢擅闖我的紫妍閣,眼裡還有沒有規距?”
“規距?三妹妹以前擅闖我的落雨閣時,怎麼不和我談規距?”沐雨棠瞟她一眼,眸子裡滿是嘲諷。
“你……”沐紫妍氣噎,恨恨的瞪着她,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這件事情她確實理虧在先,傳揚出去,別人會最先指責她的不是。
沐雨棠不愛串門,平時就呆在落雨閣,現在她帶着丫鬟,嬤嬤來紫妍閣,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先打發了她:“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的。”沐雨棠在她噴火的目光中,打開一隻冊子,慢悠悠的道:“三妹妹總共借了我八套完整頭面,另外還有兩對髮簪,三對耳環,兩支項圈,十朵珠花,只要妹妹還了我首飾,我立刻就走。”
沐紫妍聽聞她的話,心中一驚,那八套頭面,精緻至極,華美無比,襯的人也高貴了幾分,每次參加宴會,她都能得到不少的讚賞,還給了沐雨棠,她還怎麼出彩?
“大姐姐記錯了吧,我何時借了你的首飾?”她那八套首飾是陸陸續續的從沐雨棠手裡搶來的,都不記得具體時間了,落雨閣的丫鬟,嬤嬤們都站在她這一邊,只要她不承認,沐雨棠沒有人證,就休起拿走首飾。
“妹妹真是貴人多忘事,只記得借,不記得還,幸好我將這些首飾的借出時間都記了下來……”沐雨棠微笑着拿出一張宣紙在沐紫妍面前晃了晃,漆黑的眼瞳裡閃過一絲狡黠,她就知道沐紫妍會賴賬,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白色的宣紙上寫着黑色的楷書,一行一行明明白白的寫着首飾的名字,以及借出的時間,看的沐紫妍小臉陰沉:她倒是聰明,居然悄悄做了記錄。
沐雨棠清冷的目光在梳妝檯附近來回掃視,望到兩隻大箱子,和落雨閣盛首飾的箱子有些相似:“三妹妹把這幾套首飾放在那兩隻箱子裡了吧,你們三個,去把箱子打開,將屬於我的首飾挑出來……”
“是!”雅兒帶着兩名粗使嬤嬤越過沐紫妍,大步走向箱子!
沐紫妍一張小臉瞬間慘白,以前都是她在落雨閣橫衝直撞的搶首飾,沒想到現在事情倒過來了,沐雨棠在她的紫妍閣翻箱倒櫃,首飾是她的,誰也別想搶走。
“來人啊,沐雨棠強搶首飾啦,救命啊!”淒厲的慘叫穿透雲層,響徹雲霄,驚動了沐國公府的每一個人。
魔音穿耳,沐雨棠緊緊皺起眉頭,瞟一眼全身戒備的沐紫妍,勾脣冷笑:她想將事情鬧大,也罷,那就看看最後誰最沒臉。
沐雲嘉被牌匾砸傷,又被打了三十大板,擡回府時已經昏迷,沐國公夫人陳靜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忙的團團轉,好不容易忙完了,累的全身疲憊,正準備休息片刻,聽到了這聲慘叫。
若是一般的小事情,她會讓陪嫁嬤嬤前去處理,但事關沐雨棠,她不敢大意,扶着嬤嬤的手,來了紫妍閣。
“究竟怎麼回事?”陳靜人未至,聲先到,沉穩的詢問裡透着故意加重的怒意。
沐紫妍挑釁的望了沐雨棠一眼,轉身跪倒在陳靜面前,一張小臉哭的梨花帶雨:“娘,大姐姐要搶我的首飾,您一定要爲我做主啊!”
沐紫妍哭的期期艾艾,吵的陳靜心煩意亂,但能打擊沐雨棠的事情,她都非常樂意去做,當即陰沉了面色:“雨棠,紫妍說的可是真的?”
“假的!”沐雨棠知道陳靜沒安好心,漫不經心的回她一句,冷冷看向沐紫妍:“你說這些首飾是你的,可有什麼證據?”
“首飾放在我的箱子裡,紫妍閣,甚至是整個沐國公府的丫鬟,嬤嬤們天天見到我戴,足以證明首飾是我的……”沐紫妍擡頭瞪向沐雨棠,咬牙切齒的字字句句像鋼豆,一個又一個的蹦了出來。
從沐雨棠那裡強借了首飾放在沐紫妍房間,再當着丫鬟、嬤嬤們的面戴上幾天,就成了她的了?真是神邏輯,不要臉到天下無敵。
“三妹妹的生母是卑賤的丫鬟,沒什麼積蓄,這八套頭面,每一套都價值幾千兩銀子,說難聽點兒,把你生母賣了,都買不起一套完整的頭面,請問三妹妹,你這頭面不是借的我的,又是從哪裡來的?”
沐紫妍一張小臉瞬間慘白,她最討厭別人說她是丫鬟生的,沐雨棠就是抓住了她這個弱點,毫不留情的狠戳她的心,賤人!
那八套首飾十分貴重,就算沐雨棠不說,她也絕不會推給姨娘,想要謊話說圓了,必須將事情推到有能力拿出這八套首飾的人身上,眼前映入陳靜端莊的容顏,她眼睛一亮,朗聲道:“首飾是娘賞給我的。”
陳靜是將軍府嫡女,出嫁時陪送了不少嫁妝,拿出八套貴重首飾,輕而易舉。
沐紫妍關鍵時刻還挺能隨機應變,找的藉口完美無缺啊,不知某人肯不肯配合?
沐雨棠饒有興致的望向陳靜,不急不緩的道:“是這樣嗎,夫人?”
房間中央的地上擺着兩隻大開的箱子,露出裡面流光溢彩的首飾,一看便知成色極好,比陳靜最極品的頭面絲毫不差。
她心裡暗罵沐紫妍奸詐,卻也明白沐紫妍只是一名身份低下,無權無勢,且需要依靠她們母女過活的庶女,沐雨棠是正正經經的原配嫡出,對她們母女威脅最大。
陳靜瞪了沐紫妍一眼,望着沐雨棠,加重了聲音一字一頓:“這些首飾確實是我賞給紫妍的!”
沐雨棠無語望天,一主一僕,果然狼狽爲奸了!
沐紫妍得了陳靜的支持,底也瞬間足了起來,趾高氣揚的望着沐雨棠,傲然道:“沐雨棠,你還有何話說?”私闖紫妍閣,強搶她的首飾,目無尊長,一條一條的罪名加起來,足夠賞她一百大板,打死她……
說來說去,沐紫妍不想還首飾,還想打她板子,無恥至極!
沐雨棠淡淡望着陳靜:“請夫人出示一下您的嫁妝單子,我想看看這八套首飾的記錄!”
陳靜銳利的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首飾又不是她的,哪有什麼記錄:“這些頭面不是嫁妝,是逛多寶閣時無意間看到買回來的……”
“那一定有收據吧,請給我看一下!”沐雨棠步步緊逼,不肯罷休。
“時間太長,收據找不到了!”陳靜漫不經心的敷衍着,眸子裡閃過一絲不耐煩。
沐雨棠挑挑眉,墨色的眼瞳光華璀璨:“這麼說,夫人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些頭面是你的?”
陳靜一怔,恍惚間感覺自己掉進了沐雨棠的圈套,心中暗道不好,嘴脣動了動,剛想說話,沐雨棠已搶先開了口:“我有證據證明這些頭面是我的!”
素手一揚,兩張白色單子展於衆人面前,白紙黑字,閃耀人眼:“夫人,您瞪大眼睛看清楚了,這是我孃的嫁妝單子,上面清清楚楚的寫有這八套頭面,如果你不信,咱們可拿去京兆府檢驗真假。”
陳靜一驚,頓如五雷轟頂,悔恨的快要咬掉自己的舌頭,蘇雪晴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嫡妻,有完整的嫁妝單子,當年,蘇雪晴死後,她大肆搜索,想要毀掉蘇雪清的嫁妝單子,卻一直沒有找到,她以爲弄丟了,不想事隔十六年,被沐雨棠尋了出來。
單子有些發暗,上面還蓋有印章,看沐雨棠那堅定的神色,這單子絕對是真的。
她堂堂沐國公夫人,貪心冒認原配蘇雪晴的頭面,傳揚出去,別人會說她利慾薰心,覬覦原配嫁妝,臭名遠揚,丟死人了!
“夫人,您再仔細看看,這頭面是您的嗎?”沐雨棠漫不經心的詢問着。
那故意拉長的尾音,璀璨中透着譏誚的笑容,說不出的嘲諷,陳靜面色陰沉的可怕,卻又找不出理由訓斥沐雨棠,狠狠瞪了沐紫妍一眼,都是這個沒用的蠢貨害她丟臉:“回靜園!”
物證確鑿,她回天乏術,繼續留在紫妍閣,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見陳靜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大步走出紫妍閣,沐紫妍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連滾帶爬的去扯陳靜的裙襬:“娘,你別走啊,娘!”
“滾!”陳靜正在氣頭上,看也沒看沐紫妍一眼,一腳踹開她,大步走了出去。
陳靜在衆人面前都是溫婉善良的,初次見她動粗踹人,沐紫妍毫無防備,被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脣蒼白着,大聲咳嗽。
做陳靜的狗腿,就要做好隨時被她拋棄的準備,沐紫妍有此下場,完全是她自找的!
沐雨棠瞟她一眼,沒心思再多看,轉身吩咐震驚不已的雅兒和粗使嬤嬤:“你們三個別愣着了,把這單子上寫的頭面,首飾,全都挑出來,帶回落雨閣!”
“是!”雅兒和嬤嬤瞬間回神,拿了單子,將對應正確的頭面放進旁邊的空箱子裡。
紫妍閣的丫鬟畏懼沐雨棠,不敢上前阻止,眼看着雅兒三人將頭面放進箱子裡,準備帶走,沐紫妍哭了爬了過來,扯着沐雨棠的裙襬苦苦哀求:“大姐姐……好姐姐,求你了,給我留兩套首飾吧……”
現在知道來求她了,當初幫着沐雲嘉訓斥她時的囂張氣焰哪裡去了?剛纔態度還很強硬,眨眼間就變的這麼溫順了,真是爲達目的,能屈能伸!
沐雨棠撇撇嘴,望着沐紫妍梨花帶雨的小臉,微微一笑:“三妹妹是沐國公府千金,衣服,首飾都有夫人安排,打理,妹妹想要首飾,應該去求夫人,求我做什麼!”
清冷、無奈的語氣聽的沐紫妍嘴角一抽,陳靜手握沐國公府後院大權,手邊金銀無數,可她只願意在沐雲嘉的衣服、首飾上花費大力氣,對她和沐紫玲這兩名庶女都是敷衍態度,衣服料子一般,首飾的成色也很一般。
這些年,她全靠沐雨棠那八套頭面撐場面,如果她戴陳靜賞下的首飾參宴,肯定會被人恥笑!
“夫人很忙,顧不上我的,求求大姐了!”沐紫妍的請求聲溫溫柔柔,哀哀怨怨。
不是顧不上你,而是人家根本懶得理你,棋子嘛,有用的時候拿來用用,沒用的時候,自然是隨手扔到一邊了!
沐雨棠心中冷笑,嘴角輕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夫人忙,你可以去找二妹妹啊,以你對二妹妹那友好的態度,只要你開口,相信她肯定會將什麼極品衣料啦,名貴首飾啦,源源不斷的送給你的……”
沐紫妍搶她的,戴她的,還幫着別人羞辱她,堪稱史上最無恥的白眼狼,沐雨棠可沒興趣浪費自己的首飾去養她!
她不是沐雲嘉的狗腿,一向唯沐雲嘉馬首是瞻嘛,想要東西,自然應該去找沐雲嘉,就是不知沐雲嘉會不會施捨給她……
沐紫妍一聽,瞬間慘白了小臉,沐雲嘉的首飾都是陳靜爲她量身定做的,她十分珍愛,哪裡肯給自己……
沐雨棠出的這主意,根本就是故意耍她……
陳靜走的不快不慢,沐雨棠和沐紫妍的對話她沒聽到,眼前卻浮現了沐紫妍房間裡的那兩隻大箱子:八套完整頭面,再加零散的首飾,重量不輕。
陰毒的眸子裡浮現一抹凌厲:“嬤嬤,傳令下去,沐國公府任何的丫鬟,嬤嬤,小廝,侍衛,不得幫沐雨棠拉箱子,違者,發賣或趕出沐國公府!”
箱子裝滿首飾,極重,紫妍閣距離落雨閣有不小的一段距離,還有一截難走的路,就憑她們主僕四人,將東西拉回落雨閣,累不死,也會累極。
她要讓沐雨棠知道,這沐國公府是她陳靜在做主,就算沐雨棠佔理,佔先機,只要她一句話,沐雨棠將在沐國公府舉步維艱。
不出陳靜所料,八套頭面外加零散的首飾,裝了滿滿一大箱子,在沐紫妍悲傷至極,噴火不止的目光中,拉出了紫妍閣。
粗使嬤嬤平時乾的就是重活,雅兒也小有些力氣,但那箱子裡的首飾頗重,她們拖着有些吃力。
沐雨棠準備找兩名侍衛幫忙,不想那侍衛看到她,慌忙轉身就走,丫鬟,嬤嬤,小廝們見到她們,也急急的避開,不敢與她們照面。
沐雨棠眨眨眼睛,在這沐國公府,能讓所有下人都對她避如蛇蠍的,除了陳靜,不做第二人選,在紫妍閣吃了癟,想故意爲難她找回面子麼?
丫鬟,嬤嬤們也都不容易,沐雨棠沒有強人所難,抓過箱子上的繩索,幫着雅兒和嬤嬤們一起將箱子拖回了落雨閣。
推開院門,沐雨棠朝着裡面高聲呼喚:“來人,快來人!”
院子裡靜悄悄的,不時有丫鬟,嬤嬤從角落裡探出頭,悄悄觀察她們,卻無人現身前來幫忙!
都聽了陳靜的命令,不肯幫她麼!好,很好!
沐雨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步一步,緩緩走進院落,長長的裙襬輕拂過光潔的地面,穩穩立於院落中央,夕陽的餘輝自她身後照來,高貴聖潔的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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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站着,清冷的目光淡淡掃過落雨閣的各個角落,緩緩吐出一個又一個絕情的音符:“除卻雅兒和這兩位嬤嬤,落雨閣所有下人,一律發賣!”
此話一出,四下皆驚,丫鬟,嬤嬤們也顧不得陳靜的命令了,慌慌張張和從各個角落裡跑出來,站在沐雨棠面前,急急的詢問:“大小姐,奴婢們犯了什麼錯,爲何要發賣奴婢?”
此起彼伏的聲音鬧哄哄的,吵的人頭疼,沐雨棠不爲所動,銳利的目光冷冷掃過一名名滿目怨憤的丫鬟,嬤嬤:
“犯了什麼錯?你們還好意思問我犯了什麼錯?剛纔我在門口叫人,你們都在院子裡,卻沒有一人應聲上前,難道這不是無視主人命令的犯錯?”
“雅兒,通知管事,找牙婆,賣人!”
蘇雪晴陪嫁的丫鬟,嬤嬤早就被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遣散了,落雨閣現在這羣下人,都是陳靜安排進來的,每兩個裡面肯定有一個是她的眼線,沐雨棠早想清理清理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陳靜給了她一個絕妙的理由。
雅兒身份低,入府較晚,那兩名粗使嬤嬤也剛來不久,身份也很低微,被收買的可能性極小,當然,也只是可能性小些,如果某天查出她們是陳靜的人,她一樣會毫不留情的拔除!
“是!”雅兒望了滿院錯愕的丫鬟,嬤嬤,乾脆利落的領命而去。
丫鬟,嬤嬤們這才真正的慌了神:“大小姐,奴婢們的賣身契都在夫人身上,您無權發賣奴婢們!”
“這樣啊,那請夫人來一趟吧!”沐雨棠淡淡說着,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冷然:既然陳靜嫌在紫妍閣受的羞辱不夠,她不介意再多加幾分。
陳靜下了命令後,一直派人在暗中監視沐雨棠的一舉一動,落雨閣發生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傳到了她耳中。
她聽聞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胸中怒氣翻涌,險些氣昏過去,沐雨棠果然奸詐狡猾,四兩撥千斤,用她的招,反過來對付她!
她是沐國公府女主人,絕不會輸給沐雨棠這麼個小賤人,扶了嬤嬤的手,儀態萬方的走來落雨閣,望着院子裡面色頹然的丫鬟,嬤嬤,她皺起眉頭道:“這又是怎麼了?”
“這些下人不聽我的命令,我要全部發賣,麻煩夫人將她們的賣身契交給我!”沐雨棠微微一笑,如百花開放。
“夫人,不是奴婢們不聽話,實在是大小姐叫人時,奴婢們都在做事啊……”陳靜出現,下人們頓時有了底氣,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訴說着自己的委屈。
陳靜微笑,下人是她調教出來的,全都是她的眼線,以她爲尊,如果發賣了,以沐雨棠現在的能力,她勢力就很難再滲進來。
嘴脣動了動,剛要說話,沐雨棠毫不留情的搶先開口斥責:“一個在做事,兩個,三個的也都在做事嗎?你們那麼多人,落雨閣就那麼大,就算將它裡裡外外的反覆打掃,你們也該忙完了。”
“這……”丫鬟、嬤嬤們們吱吱唔唔,說不出合適的理由,渴求的目光頻頻望向陳靜,希望她能幫她們拿個主意。
陳靜銳利的美眸閃了閃,微笑道:“雨棠,只是犯了一次錯,打幾板,罰罰俸祿也就罷了,全部發賣未免太不近人情,萬一被有心人知道,說你苛刻下人,對你名聲不好!”
陳靜關心的不是自己的名聲,是她精心培養的眼線,全賣掉了,她還拿什麼監視自己,可惜,自己很討厭被人監視。
沐雨棠望着陳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多謝夫人關心,可是,我不需要奴大欺主的下人,她們敢不聽我的命令,就要發賣!”
沐國公府其他的丫鬟,嬤嬤不幫忙,她不會追究,因爲她們是外人,她們沒有義務幫她!
但是,落雨閣是她的地盤,這些丫鬟,嬤嬤進了她的地方,當着她的下人,卻聽別人的命令,她不能,也絕不會忍受她們的背叛!
陳靜溫和的笑容瞬間凝結,落雨閣的丫鬟,嬤嬤聽了她的命令,纔沒有理會沐雨棠,沐雨棠將她們發賣,是在警告所有下人,進了落雨閣,只能聽她沐雨棠的,如若不然,發賣!
很簡單的一件事,卻是她和沐雨棠的暗較量,如果沐雨棠賣掉了人,就是沐雨棠贏了,沐國公府所有丫鬟,嬤嬤都將重視沐雨棠。
如果她保下丫鬟,嬤嬤們,她們會繼續輕看沐雨棠,對她更加忠心!
正想着,沐雨棠美麗的小臉出現在眼前,溫柔淺笑:“夫人,她們的賣身契呢,麻煩你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