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樑寒霜在屋內算着,蘇策走了大約已有兩三日了,想必也是要安全抵達的了。果不其然,她這邊剛想着這個問題,青衣就進來了。
“小姐,蘇公子來信了。”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在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青衣的左手腕上。
樑寒霜拔下頭上的玫瑰簪子,細看那圖案,卻是恰好和那鴿子翅膀上一處相同。只是對比這映了上去,那鴿子小小的爪中緩緩鬆開,出了一封信來。
這是蘇策爲了防止信件被他人發現而特意用的鴿子,很少會有人知曉怎麼“讓鴿子說話”。若是不按照正確的方法,那鴿子必定會死守秘密,哪怕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他人奪了信件去。
樑寒霜取出那一張小小的紙條,大氣磅礴的正楷映入眼簾,大抵的內容便是他已經平安到達都城了云云。
抿了抿着脣畔,樑寒霜勾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提筆而書,不消片刻,一手娟秀的簪花小楷已經躍然紙上。
細看窗外,那金黃色的圓臉正明媚地打量着這大地上的一切生物,迸發出源源不斷的光彩來,而天空的顏色也是如海水一半澄澈,朵朵白雲聚集,讓人忍不住想上去躺上一躺。
白色的鴿子從手中乖順地飛走,在藍天下漂亮地打了幾個盤旋,便也就隱入了那一片蒼茫之中。
“這夏日竟來的這般快,若是再晴許多日子,怕是要得了暑氣了。”這古代什麼都好,就是沒有空調。這樣的天氣雖然明快,但到底不是在秋冬季節,放在了初夏,還是有些悶熱的。
此話剛出,樑寒霜便只覺一股清風從周身吹來,倒是涼快了許多。
原是自己身子不好,成日怕冷,可現下服了青衣郎的靈丹妙藥,倒是精氣神都好了許多,白日裡也不是多怕冷了。
“扇子給我吧,我自己來。”到底是現代人的思想,即便是過了這麼久了,這些自己能做的小事兒還被人服侍着卻是有些不習慣的。
蔥白的纖纖素手也沒甚在意,只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卻在不經意間碰觸到一處溫軟,這似乎不是青衣的感覺?
猛然一回頭,對上那墨黑的眸子,樑寒霜便勾了一抹苦笑,原來是他。
“怎麼每次一見我,都是一副受驚了的樣子,難道我很可怕嗎?”男子的手中的扇子依舊不停,輕鬆着點點的清涼,卻在對上樑寒霜那睜大的圓圓眼睛之時,不經意地揚起了嘴角的一抹弧度。
樑寒霜搖了搖頭,收回了視線,便從窗邊走到堂中坐下。只是,此刻她的心頭卻是埋着一件更可怕的事情,讓她一時沒辦法回神。
見她沒答話,墨炎涼倒是也不惱火,跟隨着她的腳步也挨着她坐下,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大約只有一拳,可是樑寒霜卻並未有什麼反應。
狹長的丹鳳眼中流轉了些許疑惑的意味,只擰眉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張嬌俏的面容本已染上了些許生氣,此刻卻是不知道被什麼莫名的東西給偷去了思緒,那雙好看的柳眉緊緊地蹙着,定定地愣神,讓人猜不透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只是,那好看而精緻的柳葉眉,本該是舒展歡樂的,此刻卻被這個女子給“暴殄天物”,墨炎涼忍不住一拂手,想要細細地抹平她眼角眉梢的哀愁與憂思。
這突然的碰觸讓樑寒霜回過了神來,臉頰微紅,本想拂去男子的手,卻發現他的面容沉靜,眉眼之中卻透着一股溫和,讓人忍不住太過苛責,便這麼生生地頓在了此處。
“小姐,奴婢送了茶水點心過來。”青衣在外面輕聲稟告道,她知道這裡面來的是誰,自然不敢如平時一般放肆。
這一聲音硬生生將兩人之間的氣氛給打破,樑寒霜輕輕地“咳咳”了兩聲,微微地轉過了自己的視線。
墨炎涼也順勢收回了手,平靜無波的神色依舊,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你進來吧。”得了樑寒霜的回答,青衣便和春蘭夏竹一道進來,將東西擺了滿桌的,也就識趣地出去了。
早上樑寒霜並未吃什麼,這會兒倒是有些餓了,況且這些小點心一看便是做的精緻,那梅花點點的樣子瞧着也好看的很,和着一股淡淡的荷葉清香,在這夏日裡縈繞。
“不介意的話一起吃點吧。”樑寒霜這話可還真只是句客氣話,這點心雖精緻但到底是市井小民做的,皇上所用的東西,卻無一不是御膳房精心處理的。換句話來說,就是墨炎涼自然是什麼好東西都吃過,哪裡會吃這些。
可是樑寒霜倒是猜錯了,這墨炎涼竟然點了點頭,還真就順便捻了一塊糕點入口。味道雖不若御膳房的精細,但那齒頰傳來的淡淡的荷香,倒是應景。
樑寒霜似乎是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這個男子了,從前他的吃穿用度無一不是講究至極,即便是在胭脂坊中與自己長談,卻從不會用一點半點的東西。看來,倒是自己看錯了?
“味道還真是不錯的,趕明兒也給我做些,讓我帶回了宮去。”墨炎涼清清涼涼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可是卻驚得樑寒霜的下巴都快掉了。
這才幾天沒見,怎麼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大大的杏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依舊藏着一股高傲,挺立的鼻子,薄薄的脣盤,冷峻的輪廓,高大的身姿,這還明明就是那個冷冰冰的男人墨炎涼嘛!
樑寒霜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詞語“悶騷”,這是不是就正適合現在的這個男人。想到此處,她便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來。
墨炎涼見樑寒霜盯着自己半晌,現下還突然地發笑,眼中的疑惑更甚,銳利的鳳眸含了疑惑緊緊地盯着眼前舉止奇怪的女子。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樑寒霜很快地收了笑意,但卻依然表露在眼角眉梢,“沒問題,只要你喜歡,我便讓她們多做些給你打包了帶走,不過就是怕不夠分呢。”不知爲什麼,這說到最後一句之時,心中原本的笑意卻突然有些變了味道,一股酸澀之感襲來,讓樑寒霜都有些微愣。
墨炎涼那一雙墨黑的眸子原本就如一泓湖水一般平靜無波,只是在聽到這句話之時,卻猶如被炸開了一個驚雷。
含着三分的笑意,好看的鳳眸微微上挑,聲音低醇而溫柔,“也好,我晚上餓了便慢慢吃,只是不知道,保存的久不久呢,怕到時候用這當了飯去了。”
這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即便後宮三千美眷,這些可都是沒別人的份的,全部都屬於自己。
“誰管你做什麼!送給你了就是你的了,我哪裡還管得到那些。”樑寒霜沒來由地紅了臉,不自覺地別開了視線。她怕自己再對上那一雙眸子,整個人便忍不住融化在其中,所謂的什麼原則一熱了腦袋,怕是都能給拋在了腦後去了。
墨炎涼只聽着這話,也不惱火,品了一口茶,便自然而然地拿起了一塊糕點,遞到了她溫軟的脣邊。
樑寒霜只感覺脣邊送來一股淡淡的香味,便下意識地咬了下去。可是在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完成之後,她才又開始懊惱了起來。
不就是這麼點小事麼!樑寒霜你緊張什麼,你當你自己真是這個時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了嘛,這在二十一世紀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啊。
想到此處,樑寒霜似乎是有了底氣一般,也不再避開那墨炎涼,反而是直接地對上了他的視線,“你來做什麼的?可別說光是爲了吃糕點的。”這宮中的糕點哪裡不比她這裡的好上千倍萬倍,這個理由怕是說不過去的。
“倒還真是有事兒的,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墨炎涼的語氣一頓,似有些不確定,這件事他知道有些不太合樑寒霜的心意,但是幾番考慮之下,卻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
樑寒霜對上他的視線,眉眼稍稍一挑,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你可願跟我回宮?”昨日太后的話彷彿還言猶在耳,如今清容強盛,唔使只能先以聯姻之法緩解,而這清容國的蘇策怕是隻瞧上了樑寒霜,其他的女子,恐怕送過去也是無用的。
在國之大計面前,墨炎涼本該是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一名女子來成全自己,可是心中就是不那麼情願。想着,若是跟了自己回了宮,那母后和皇后的手段便不會太長了。
可是,這問題的結果卻是如他所料,樑寒霜還是慎重地搖了搖頭。
“你可知曉你這番選擇的後果?”墨炎涼的眸子冷了一下,語氣之間也染上了薄怒,怎麼跟自己回宮就這麼不情不願麼,還是說這樑寒霜本就希望去清容國和親!
“我現在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並不想幹涉到其中,我只願做個普普通通的樑寒霜。”樑寒霜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語氣軟了幾分,卻依舊是堅決。
或許,她並沒有料到,不該捲入的已然早已捲入,抽身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