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技驚四座

只見在淡黃色的絲絹上, 是一副精緻的風景圖畫。無論是運筆,還是氣勢,都給人一種磅礴卻不失精緻, 灑脫又十分內斂的感覺。

隨着整個畫幅的展開, 有人不禁驚訝道:“是皇宮, 畫中是整個皇宮。”

衆人都翹首觀看, 坐的遠的也顧不得禮儀, 都伸長了脖子。

只見畫中亭臺樓閣都是皇宮建築,每一座宮殿、每一棵樹木、每一隻鳥雀都栩栩如生。

但又不同於皇宮,因爲畫中整個宮殿都浮在五彩的雲霞之中, 空中有金烏駐守,天女奏樂。每一個亭臺樓閣之中, 都有仙姬、仙官或歌舞、或奏樂, 其樂融融。

“快看, 那就是咱們所在的盛禧宮。”

“那裡,那是御花園, 昨兒個還在那樹下賞雪呢。”

“延福宮的花園裡,是皇上和淑妃娘娘麼?”

“真的是,畫成了玉帝和王母的形象。”

整個皇宮都化作天宮,延福宮上祥雲堆成“壽”字,仙娥天女們手捧壽桃, 圍繞在被描繪成玉帝王母形象的司馬燦和齊玉珠身邊, 一派天人合一的祥瑞景象。

整幅畫作運筆灑脫、配色得當, 既不失雄渾大氣, 又在精細處描繪細膩, 顯示出作畫者極高的造詣。

司馬燦龍顏大悅,讚歎道:“此畫甚得朕心, 是哪位畫師之作,快快給朕尋來,朕要重重賞他。”

雲姬款款施禮道:“回父皇的話,此乃臣妾拙作。雖畫功不盡如人意,但確是臣妾用心之作,特藉此畫恭祝父皇壽與天齊。”

現場的紛亂一下子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震驚無比地看着雲姬。這太出乎意料了,人們都以爲如此大作肯定是司馬明昊幫助雲姬買的,誰都不曾想過,竟是雲姬親手所繪。

滿場只有司馬明昊神色如常,既無驚訝,也無讚賞,只輕蹙下眉頭,並無表示。

女眷席上的謝林媛反應卻最大,她雙目圓睜,難以置信。若不是在如此莊重的宴席上,她恐怕早就衝出去,將那幅畫撕了。

齊玉珠自然是大悅,對司馬燦笑道:“皇上,這雲側妃還真是不能小覷,放去東宮沒多久就懷上子嗣,現在又展露如此出衆才華,做側王妃都是委屈了。”

司馬燦笑道:“確實,朕都沒想到,這副畫作竟然是出自於雲側妃之手。”

此時,貴賓中間有懂畫的指着畫上的落款驚呼道:“哎呀,看那落款,‘南山畫仙’!”

果然,在畫作題目“端儀天壽”下,有個很小的篆字章,仔細辨認,方纔能看出:南山畫仙。

朝中衆人多數都聽過雲姬的傳聞,這一聽,都更加議論紛紛。

“難怪雲側妃有如此出衆的相貌和才華,竟是當年南山隱士雲起廉的遺珠千金。”

“那就難怪獨寵東宮了,咱們太子不是早就心儀她麼?據說在北疆就用千金買過她一副小畫草稿。”

“哎呀,這下子最尷尬的恐怕不是太子妃,而是謝側妃了……”

衆人的目光便瞟向謝林媛。

莊秀雯雖然生氣,但有謝林媛這個更尷尬的存在,也不忘了適時的揶揄道:“呵呵,什麼‘小畫仙’,人家真正的畫仙在此呢,日日臨摹着人家的畫,真主一來,也不過是顏色頓失,自取其辱。”

謝林媛緊緊咬着嘴脣,渾身顫抖。若不是身後八仙椅的依靠,恐怕早就跌倒在地。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冷宮裡混出來的雲姬,居然就是“南山畫仙”本人。而自己每日裡在書房討要那小畫的做法,現在看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林媛顫抖着將一杯杯酒灌進腹中,她恨不得自己馬上就醉倒,逃離這讓她心腸寸斷的場面。

然而,謝林媛低估了雲姬壽禮激起來的漣漪。就聽的齊玉珠道:“皇上,雲側妃如此蘭心蕙質,謙恭謹慎。又獻上如此用心的壽禮,皇上不封賞她,恐有失偏頗。”

司馬燦高興地欣賞着那副端儀天壽圖,道:“愛妃所言極是,雲側妃聽賞。”

雲姬急忙跪下,只聽司馬燦道:“東宮太子側妃雲姬,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克嫺於禮。先爲東宮添上龍胎,今又獻上長卷壽禮,孝心可鑑。特封你爲東宮嫡王妃,年俸與太子妃同,欽此。”

“臣妾領旨謝恩,萬歲萬歲萬萬歲!”雲姬叩首大禮畢,宴會衆人便都上來恭賀,一時風光無兩。

齊玉珠得意洋洋地瞥向旁邊的莊卿則,只見他面色十分不悅,旁邊官員過來敬酒都未注意。

將雲姬推上這樣一個能與太子妃相提並論的位子,齊玉珠的目的,就是要削弱莊卿則的勢力。

若是司馬明昊繼承大統,莊卿則變成國老,她齊家便幾乎沒有任何生存空間。

看着莊家人等一臉愁容,莊秀雯對雲姬的怒目相視,齊玉珠滿意地舉起酒杯,嬌嗔着對司馬燦道:“皇上,來,臣妾再敬您一杯。”

熱鬧的壽宴之中,幾人歡喜幾人愁,又有誰注意到,一個清瘦的身影,悄悄地離開了盛禧宮。

御花園中一片蕭瑟,即使有爲了司馬燦壽宴而懸掛擺設的宮燈錦燭,也不過是徒增添了繁華的淒涼。

謝林媛步履蹣跚地徘徊在湖中的曲橋上,淚水被北風幾乎凍結在面上。

“娘娘,此處風大,咱們回去吧。”香荷在旁邊哀求着,陪着落淚。恐怕只有她知道,今晚對於謝林媛意味着什麼。

謝林媛呆呆地立在橋上,木訥看着橋下冰面,突然慘慘地一笑:“香荷,老天都不垂憐我呢。湖水凍成冰,讓我想投湖自盡都這麼難。”

“娘娘莫要如此,香荷知道娘娘心裡苦,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呵呵,一個丫頭都有如此見識,果然不愧是護國候的掌上明珠。”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傳來。

謝林媛擡起淚眼,只見一個身着侯爵蟒袍的年輕男子立在不遠處,陰鷙的雙目閃閃注視自己,面上卻掛着微笑。

謝林媛認得這便是淮南侯齊天佑,在王公貴族中,齊天佑雖然軍功卓著,但名聲很差,何況以謝林媛也沒有心情跟他周旋。

便只揖了揖,道:“侯爺,不打擾了。”便欲走開。

齊天佑卻不慌不忙地道:“側妃如此氣餒,確實不想將原本屬於自己的拿回來麼?”

此話正戳中謝林媛的心坎,她腳步不自覺地頓住。

齊天佑卻邁步走上前來:“被一個前朝打入冷宮的舊嬪奪了恩寵,謝家小姐,原本不是如此忍氣吞聲的人呢。”

“哼。”謝林媛轉身用哭紅的眼睛狠狠瞪着齊天佑:“還不是淑妃娘娘一手安排,侯爺現在來嘲諷臣妾是何意思。”

“呵呵,我那姑母自然有她老人家的打算,但側妃不會真的認爲,淑妃娘娘是想讓東宮稱心如意吧。”

謝林媛沒有說話,眼中的疑惑之色卻很明顯。

齊天佑又道:“雲姬不過是淑妃娘娘安排在冬宮的一顆棋子,現如今,果然不負衆望的晉升爲跟太子妃平起平坐的嫡王妃,你以爲莊卿則會如何想呢?”

謝林媛心中一驚,擡眼看向齊天佑道:“原來如此!你們竟是爲了對付殿下!”

“你的殿下都不臨幸你,側妃爲何還如此維護他?”齊天佑說着陰惻惻地走近謝林媛:“俗話說紅顏誤國,那個雲姬便是個褒姒樣的人物。”

謝林媛眼中的悲慼漸漸化爲另一種情愫,她喃喃道:“決不能讓這樣的女人禍害了殿下,我必得提醒殿下才好。”

齊天佑冷笑道:“太子已經深陷在那個女人的迷魂陣中,你要如何提醒?”

謝林媛冷冷地看了齊天佑一眼,道:“多謝侯爺提醒,臣妾身體不適,暫且告退。”

說罷帶着香荷轉身而去。

看着謝林媛的背影,齊天佑陰陰一笑,自語道:“清雅嬌媚倒是真的,就是蠢了點。”

幾日後,東宮書房。

司馬明昊眉頭微蹙地看着手中字條。

“皇兄準備圍剿淨禪寺麼?”司馬明卓道:“這可是懸在京城上頭的一把利劍了。”

“若情報上說的是真,那倒是一個機會。”司馬明昊沉吟道:“即使抓不到王靖,只將淨禪寺中首領抓獲,禁衛軍便是立了大功一件。在父皇面前,就能跟淮南軍一比高下。”

“那還不趕快去向父皇稟報,王靖那個人陰險狡詐,不能耽擱太久。”

“此事須得萬無一失。”司馬明昊思忖片刻:“本王這次要親自帶兵前去,既然出手,必要一網打盡纔好。”

書房外,謝林媛徘徊許久。路元裡道:“謝側妃,天氣這麼冷,您還是回去吧。”

“已經這麼多天了,殿下還不能原諒我麼?”謝林媛迫切地道:“我那天是真的多喝了兩杯,路公公不也看見了。”

路元裡笑笑道:“奴才看見的不算,要殿下看見的纔算數呀。側妃娘娘,您還是回去吧,您如此做法,奴才也很爲難。”

謝林媛滿臉的疲憊和焦急,卻又無法可施,不甘心地往書房張望了一番,道:“勞煩公公,定要轉告殿下,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是,奴才一定轉達,側妃放心。”

路元裡看着謝林媛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方纔轉身走進書房。

“殿下,謝側妃離開了。”

司馬明昊皺皺眉頭:“你去麗椒閣宣本王旨意,若謝側妃再踏足書房一步,本王便將她廢掉妃位,遣送回府。”

路元裡愣愣,看看司馬明昊,卻又不敢問,只得低下頭道:“是,奴才這就去宣旨。”

司馬明卓跟路元裡一起走出書房,好奇地問路元裡道:“謝側妃這是怎麼了?雖然皇兄向來爲人冷酷,但謝側妃畢竟服侍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

“嗨……別提了。”路元裡嘆氣道:“謝側妃那個人,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的。皇上壽辰那天夜裡,她做了件讓殿下無法釋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