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城西, 一座雕樑畫棟的大院子屹立在一條街道盡頭。
街道看上去很普通,但這裡來來往往的幾乎都是官轎。
院子的大門很是氣派,卻一直緊閉, 而且門楣上無有匾額。兩個每晚都會按時亮起來的紅燈籠, 映照出門柱上的一個銅牌, 上面寫着三個字:教坊司。
教坊司是官員們唯一能明目張膽娛樂的風月場所, 其中設置也是別有洞天。
從外到內, 十餘處院子各有特色,最裡面的一處院子別名“一品紅”,皆因這處紅牆青瓦的華麗處所, 只接待一品以上的官員和皇親國戚。
幾個身着常服的朝中官員,被指引着走向那座院子。每個人都神情嚴肅, 若不是身處於此等場景, 還以爲他們是去上朝。
院門打開, 幾個人魚貫而入。隨從止步,兩個丫環領着官員們走進上房。
只見房中榻上, 坐着兩個人。官員們立刻行跪拜之禮道:“見過秦王殿下,見過淮南侯。”
齊天佑揮揮手道:“都坐下吧,今日不是在外面,這風月場所,大家就不用拘謹。”
說罷, 深深陷進眉骨中的眼睛目光閃閃地看着司馬明軒道:“殿下, 這就是我跟您推薦的幾位朝中棟樑。兵部侍郎趙大人、諫議大夫曹大人、京畿都尉將軍郭大人。”
司馬明軒衝幾個人點點頭, 目光中露出狐疑之色。
齊天佑說要引見幾個人給司馬明軒, 卻不知在這種場合見這些人意欲何爲。
幾人分主次坐下, 寒暄幾句,那趙大人便道:“駐紮在城外的護國軍, 每日的糧草開銷,真是要吃空國庫了。這樣下去,戍邊的將士們恐怕還要勒緊褲腰帶,都給了這些皇城根的‘主子’。”
司馬明軒知道護國軍雖然現在是司馬明卓在統領,實則都是司馬明昊當年的精英嫡系,聽趙大人如此說,不禁皺皺眉頭道:“護國軍乃功勳軍隊,趙大人何出此言。”
“功勳軍隊就該去邊疆殺敵,十萬軍隊駐守京畿,無論對朝廷還是百姓,都沒有好處。”趙大人神情慷慨地道:“殿下也帶兵,知道十萬軍隊每日開銷有多少?京畿良田都被他們佔了當做營地,百姓們怨聲載道呀。”
“皇兄知道此事麼?”
趙大人看看齊天佑,無奈搖頭道:“殿下也知道太子和護國軍的關係,微臣們但凡上的請示調兵奏摺,都被太子壓了下來。”
司馬明軒聽了,眉頭皺的更緊,卻沒有吭聲。
齊天佑見狀,陰陰一笑道:“趙大人,今日是來娛樂的,你拿這些事情煩殿下,該當罰酒三杯。”
“哎呀,微臣也是憂國憂民,不過……該罰該罰。”趙大人趕緊端起酒杯,自飲了三杯。
“你這點事情就訴苦,自然該罰。”旁邊的諫議大夫曹大人道:“你好歹給出多少東西都是國庫開支,我們纔是左右爲難。”
說罷衝着司馬明軒道:“殿下,臣本來就是諫官,看到當朝政事不妥之處,自當向朝廷進言。但東宮輔政,卻未曾廣開言路。太子殿下一向自詡甚高,下官幾進諫言都視而不見,下官都覺得愧對皇上給的俸祿。”
京畿都尉將軍郭大人桀桀一笑,仰頭幹了第五杯酒:“諸位大人,侯爺說的對,這是風月場合,咱們不叫了姑娘們來陪殿下解憂,說這些作甚,怪煞風景的。”
趙大人立刻道:“哎呀,你不是前天還說,禁衛軍在京城一方獨大,連原本京畿衛管轄的權利都插上一腳,儼然如朕親臨一般。”
“嗨!人家是直屬太子的嫡系,比護國軍還親近,咱們敢說什麼?只盡心盡力,問心無愧便好。”說着瞟一眼司馬明軒:“秦王殿下的御林軍都能忍,下官有什麼不能忍的。”
司馬明軒聽着幾人談論,心中的思緒漸漸亂起來。對於司馬明昊這個大哥,司馬明軒一向十分敬重。
從小便看着司馬明昊少年風發,一騎戰馬、十萬大軍、所向披靡。戰馬倥傯的司馬明昊是司馬明軒心中的英雄,是幾乎不可逾越的仰望。
但司馬明軒也不得不承認,司馬明昊太過冷酷、自負。
所有的軍隊在司馬燦登基之後,便被陸續調往塞外戍邊,或者在各地剿匪,唯獨護國軍一直駐守在晉安城外。
還有那三萬禁衛軍,每日裡虎視眈眈。郭大人說的並非捏造,別說他一個朝廷命官,就是司馬明軒的御林軍也是處處受制。
想到此處,司馬明軒嘆口氣道:“大魏初建,皇兄以太子身份監國,想來難免有思慮不周的時候。”
齊天佑冷笑幾聲,接話道:“思慮不周?我的秦王殿下,也只有您纔會認爲堂堂太子殿下是思慮不周。”
說罷鷹眼中閃出一絲冰冷的光:“您知道邊疆將士們中間有怎樣傳言麼?都說太子殿下不耐監國,早就想將皇位拿下取而代之……”
“咣!”一下,司馬明軒手中的酒杯摔在桌子上,冷聲道:“表兄,既然諸位大人和表兄如此相談甚歡,本王就先行告辭。”
說罷也不管在場衆人面面相覷,甩袖而去。
三位大人慌忙站起神來,俯首道:“恭送秦王殿下。”
趙大人回頭看看齊天佑,面現驚懼道:“這可如何是好,秦王不會將我們的談話告訴太子殿下吧?”
“放心,秦王殿下雖說是我們齊家的親戚,卻一點都不象我們,心地純真善良的很呢。”齊天佑仰頭將杯中酒乾掉,陰陰地道:“就是太過善良了。”
幾日之後,皇帝司馬燦壽誕。雖然齊建業的貿然去世,給齊玉珠很大的打擊。
但是齊天佑順利承襲候位,還得到領兵的權利,齊玉珠心中鬱結好了很多。
況且她一向八面玲瓏,司馬燦壽誕這樣的大日子,她如何能錯過。
於是殫精竭慮,好好地佈置了一番。雖然司馬燦下令不準大辦,省的勞民傷財。但光是皇親國戚、一品大員也熙熙攘攘坐滿了宴會的場所——盛禧宮。
吉時鼓響,王公貴族們列隊向司馬燦行禮叩頭,恭賀壽誕。萬歲萬歲萬萬歲的高呼聲響徹整個宮殿。
接着,便是按照排位,單獨賀壽,進獻禮物的時候。
淑妃齊玉珠自然是拿出來雲姬那時候監製的披風,司馬燦果然甚是喜歡,大讚雪狼皮搭配的好。而且當場披在身上,重賞了齊玉珠和司衣間的奴才。
接下來,便是太子和諸親王、郡王的獻禮。
然後,後宮女眷都來獻禮。
莊秀雯身爲首輔之女,出手必然是大手筆,一座白玉雕成,用各種珠寶鑲嵌而成的萬壽仙山,普一登場,便震驚四座。
且不說那通透白玉,雕成山脈,竟沒有一絲雜質,就是上面組成“萬壽”兩個字的珠寶,在大殿燈燭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彷彿真的從仙界的來一般,令在座衆人都驚歎不已。
謝林媛自詡出得奇招,一個精雕的青玉壽字箱中,盛放着滿滿的秘製西域合歡香。
此香料是用西域特產的一種麝香獾特製而成,十隻麝香獾才能提煉出一錢香料,而麝香獾只在戈壁大漠人跡罕至的地方野生,捕獲困難,因此此種香料極爲名貴難得。
整整一箱的合歡香,亦是震驚四座,獲得讚歎無數。
到了雲姬獻禮的次序,齊玉珠擔心她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對司馬燦道:“皇上,那件雪狼皮的披風,便是雲姬的主意。”
“哦?還真看不出來是如此冰雪聰明的女子。”
“是呀,臣妾是不用在皇上面前邀功的,那件披風就算是臣妾和雲姬一起送的如何?”
“哦?愛妃能如此T恤小輩,朕又有何不可。”司馬燦道。
卻聽得雲姬道:“啓稟父皇、淑妃娘娘,臣妾得父皇和淑妃娘娘擡愛,得以服侍太子殿下,誠惶誠恐。此乃父皇誕辰,臣妾也必得盡一份心力纔是。”
齊玉珠愣了一下,不悅地白了雲姬一眼,心道她如何這般不識擡舉。看前面兩位王妃的禮物,你雲姬還能拿出什麼來,讓人反倒恥笑。
莊秀雯也滿臉嘲諷地瞟了一眼雲姬,只見她身後兩個宮女手中捧着一個長長的柱形東西,用紅綢包裹,有些分量。
莊秀雯撇撇嘴道:“這雲側妃,彷彿也用了心,是將冷宮的房椽拆下來了麼?”
話一出口,引得四周誥命、公主們都鬨笑起來。齊玉珠面色便更加難看。
雲姬卻不慌不忙地讓宮女將那東西放在司馬燦和齊玉珠桌前案上,素手纖纖,輕輕拈起那上面裹着的紅綢,慢慢掀開。
“是一幅卷軸?”立刻有人議論道:“這麼大的卷軸,是哪位名家的畫作?這價值得有萬兩白銀吧。”
“聽聞這雲側妃是冷宮出身,怎會有這麼多銀子買這個。”
“嗨,盛寵東宮,難道太子殿下不幫忙麼?”
雲姬也不管四周的議論聲,只給鳳舞使個眼色,兩人分別拿起卷軸的兩頭,慢慢展開。
隨着畫幅的延展,衆人的議論聲都變作驚歎聲,連司馬燦和齊玉珠都面露震驚之色,不顧禮儀探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