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龍屍的瞬間,張九陽心中一窒。
此刻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噩夢中,看到了敖璃的屍體,被無盡的悲痛淹沒卻又無可奈何。
但很快他就長舒了一口氣。
那不是敖璃的屍體!
敖璃的龍軀長達百丈,而這具屍體雖然也很龐大,但也就是四五十丈,並且已經嚴重腐爛,露出了大半骨頭,已經死了很多年。
不過這裡的景色倒是和夢中很像。
張九陽步入其中,發現這裡的水中,蘊含着極爲強大的靈力,有着淡淡的琉璃色。
外面那一江水怪,原本都是普通動物,應該就是從這洞中飄出的水,才讓它們發生瞭如此大的變化,並自發聚集於此,想獲得更大的機緣。
張九陽以天眼注視着那融於水中的琉璃色液體,心中一緊,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麼。
敖璃的血!
她乃是白龍,在五色龍種中象徵着聖潔與高貴,除了眼睛外,就連血液都是琉璃色的,如水晶般無瑕無垢。
張九陽瞬間意識到,敖璃就在這裡,並且受了重傷!
外面的魚類,正是喝了蘊藏她龍血的江水,體型纔會迅速變大,成了妖怪。
張九陽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朝着洞窟深處遁去。
不過他沒有再施展避水訣,而是換成了速度更快,也更加隱秘的十三形遁。
以水遁之術化作無數水滴,融入了江水之中,身影瞬間消失不見。
幾息之後,他就七轉八拐,抵達了洞窟深處,首先看到了一處漆黑的石壁,上面似乎還有着某種文字。
那熟悉的石壁瞬間讓張九陽回想起了夢中的場景,敖芽便是一頭撞死在石壁上,陪姐姐而去,讓世間從此再無真龍。
而石壁下,果然有一頭長約百丈的白龍,體型修長,氣質聖潔,只可惜原本雪白如玉的鱗片上正在滲出一滴滴琉璃色的血液,龍軀上有着多處傷痕。
白龍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若不是下腹處還有微微起伏,都已和屍體無異。
“敖璃!”
水流自動聚攏成張九陽的模樣,他驚呼一聲,喚了一聲龍女的名字。
兩人久別重逢,卻不想,敖璃竟然落得了如此下場,如果他再晚來一天,恐怕她就要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裡。
洞外的那些妖怪之所以不敢進來,只是害怕那一絲殘存的龍威,如果確認敖璃身死,恐怕它們會爭先恐後地衝進來,飲龍血,吃龍肉。
龍族活着時,對水族生靈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君王,水脈之主。
可當一頭真龍死去,對水族生靈而言,那便是無價至寶,天大造化,因爲對化龍的渴望,幾乎是刻在水族生靈的骨子裡。
鯉魚想化龍,鱷魚想化龍,蛇想化龍,就連泥鰍都想化龍。
他立刻向着白龍走去,卻突然聽到鏘的一聲劍鳴。
一柄如水晶般通透絢爛的仙劍突然出現,自動朝着張九陽射來,即便是在水中,速度都快如閃電。
凜冽的劍氣在水底切割出一道道暗流。
法寶護主!
張九陽立刻意識到,這是敖璃的劍,在其昏死後仍然盡職盡責地守在這裡,把他當成了入侵的壞人。
這水晶般的飛劍極爲厲害,而且能調動水脈之力加持,在水下的威力已經不弱於他的純陽劍了。
就算是一位六境,想要降服這把劍,也需要費上些功夫,若是五境,甚至會死在此劍之下。
只可惜,它遇到的是張九陽,不僅是能越境殺敵的特殊存在,更是呂祖劍仙一脈的傳人。
鐺!!
張九陽都沒有出手,泥丸宮處飛出金燈一盞,照耀出萬千光華,將劍鋒擋在了三寸之外,任萬千劍氣衝擊而自巋然不動。
接着他屈指一彈,強大的法力將九璃劍震得嗡鳴作響,調轉了方向似要遁逃。
然而就在這時,張九陽伸手握住了劍柄。
一開始,九璃劍劇烈反抗,寧死不屈,可隨着天遁劍意一閃,它便好像認命了,老老實實安靜了下來。
“我跟你走,別傷她……”
劍靈向着張九陽傳來一股朦朧的意識。
雖然它不得不聽從於天遁劍意,但卻仍然不忘敖璃。
“放心,我是來救她的。”
張九陽鬆開劍柄,而後迅速來到了白龍身邊,伸出手摸在她冷如白玉的額頭上。
純陽法力涌入她體內,探明瞭其傷勢。
張九陽的面色變得格外凝重,他絲毫不吝嗇法力,如滾滾江河般灌入她的體內,滋養着其受損的龍軀。
敖璃的傷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體內臟腑幾乎全部破碎,就連她千錘百煉的那顆龍珠,此刻也碎成了數塊。
張九陽難以想象,她究竟遇到了怎樣可怕的戰鬥?
這也就是她擁有着極爲強大的龍軀,生命力無比驚人,若是換做旁人,哪怕是六境真人,也早已隕落了。
而她卻拖着重傷之軀奔行萬里,來到了冀州想要尋他,可最後卻倒在了這龍塘江底,昏死過去。
那場噩夢是真的!
如果沒有那隻蝴蝶引路,張九陽根本不可能提前找到重傷的敖璃,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敖璃被外面的妖怪分食,只剩下殘軀。
隨着龍塘江水怪的實力變強,勢必會引起欽天監的注意,當他和嶽翎一起來此除妖時,便會發現敖璃殘存的屍體。
跟在他們身邊的敖芽在悲痛之下撞壁而亡。
這就是夢中所發生的一切。
如果沒有那隻蝴蝶輕輕扇動翅膀,讓張九陽提前見到了敖璃,那一切就會朝着悲劇的方向發展。
“咳咳!”
在張九陽堅持不懈地法力灌輸下,白龍突然咳出了鮮血,而後緩緩睜開了那雙琉璃色的龍眸。
“敖璃,別怕,我來救你了。”
張九陽一邊灌輸法力,一邊溫聲安慰道。
站在巨大的白龍面前,他的身影渺小如螻蟻,甚至還沒有對方的瞳孔大,可此刻他的聲音卻帶着一絲寵溺,彷彿在照顧一位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當看到張九陽時,白龍的眸中泛起波瀾,似是想說什麼,卻因傷勢過重而很難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張九陽的純陽法力好似火爐一般溫暖了她重傷的身軀,讓她終於有了一絲力氣。
周身白光一閃,百丈長的龍軀縮小,在皎潔如月色般的華光中,變成了一位傾國傾城的雪衣仙子。
她的容貌變得更加美麗了,縱然此刻容顏憔悴,卻難掩絕世風姿,肌膚如玉,氣質空靈,清麗的面容上黛眉微蹙,如西子捧心,令人下意識生出愛憐之心。
本該如仙子臨塵,月娥降世,可現在那襲雪白的衣裙上滿是血痕,綽約如冰雪般的肌膚上有着一道道傷口,就連赤着的那雙蓮足上,也有着一道道細微的傷痕。
就彷彿一件快要摔碎的精美瓷器,稍稍一碰便會化爲齏粉。
“張九陽,又見面了呢。”
“我是在做夢嗎?”
望着張九陽,她蒼白的臉上涌現出了一絲紅潤,美眸中泛起異彩,緩緩露出一抹令人驚豔的笑容。
張九陽一隻手繼續輸入法力,另一隻手則是緊緊握住她那隻冰涼、纖細又雪白的手,能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敖璃體內的傷勢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她的周身經脈、肺腑內臟幾乎都被某種力量給撐爆了,就連最重要的丹田都不例外,這也是她的致命傷。
另一種則是一股可怕的寒意,如跗骨之蛆般在其體內肆虐蔓延。
那寒意非常熟悉,應該是出自玄素之手。
但以玄素的能力,不應該會將敖璃打成這個樣子,看敖璃的樣子,應該是請神了。
不久前他在黃泉令中才見過玄素,對方並沒有受傷的樣子,在嶽府交手時,也表現得異常強勢。
如果敖璃請神了,那玄素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你沒在做夢,我來了,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電光火石間,張九陽已來不及想那麼多,他此刻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聲音。
一定要救活敖璃!
“張九陽,我活不了了呢。”
敖璃非常清楚自己的傷勢有多重,她早已油盡燈枯,只是懷有着強烈的執念才撐到了這裡。
張九陽的法力雖然厲害,卻救不活他了,只是讓她有了片刻的迴光返照。
但即便如此,她的聲音中卻沒有任何驚慌和悲傷,依舊是和以前一樣平靜,彷彿在說着別人的故事。
“本來想在石壁上刻字給你,但寫到一半就暈了過去,正好現在講給你聽。”
講到這裡時,她的聲音中竟露出一絲輕鬆之意,彷彿了結了某個心願。
張九陽搖搖頭,目光堅定道:“別說話,屏息凝神,配合我的法力去調動你自身的法力。”
“沒用了呢,我的龍珠已經碎了,一絲法力都沒有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我和天尊交手了,對方並不是真身,而是藉助玄素的身體和我交手,當時我請了東海龍王上身,才和他不分勝負。”
張九陽一怔,同時心中涌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他已經明白敖璃想說什麼了。
“天尊會用一種能影響時間的法術,幾次被我摧毀了肉身又都復原,除此之外,他的左手結佛印,多施展佛門神通,右手結道印,多施展道門神通……”
敖璃回憶起那場戰鬥,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
“他喜歡用佛門神通勝過道門,但奇怪的是,他的右手明明更強,更擅長道門神通,卻似乎在有意剋制。”
“並且我感覺,除了佛門和道門外,他還藏了一些東西,幾次被我逼入險境卻都不願使出……”
洞窟中,敖璃的聲音不斷響起。
她拖着重傷之軀從東海一路游到這裡,所爲的,就是將和天尊交手的情報告訴張九陽。
因爲她知道,那對張九陽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