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初判,品物流形,大哉斯藥,培母儲真……”
蒲團上,張九陽盤膝而坐,手結飛仙印,正在按照《天仙金丹心法》中的秘訣修行。
距離大婚之日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他和嶽翎都在閉關。
張九陽也終於忙完了所有事情,終於能好好靜下心來,去修行這門八仙合創的丹道絕學。
此刻窗外的月光彷彿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皎潔如水,柔亮如鍛,照耀在張九陽的身上,彷彿爲其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外衣。
他丹田中的純陽龍虎金丹正在以一種獨特的頻率旋轉,牽動着周身法力運轉周天,每行一遍,那皎潔的月光便被吸收了一部分,而金丹也更加富有靈性。
張九陽沉浸其中,似乎元神和金丹中蘊養的靈性水乳交融,也聽到了那自冥冥之中響起的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他感覺自己的血脈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覺醒,那是一種極爲玄妙的神通,在道經中不斷壯大,哪怕只是逸散的一點靈光,都讓他獲益匪淺,宛如頓悟。
在這過程中,他對《天仙金丹心法》的領悟不斷加深,修行速度堪稱是一日千里。
原本觀想圖賜下的傳承,他修行起來就會事半功倍,再加上銘刻道德經後,他早已蛻變爲先天道體,天下道法,俯拾皆用。
即便是需要水磨工夫的修行功法,也比尋常人要快上無數倍。
兩者相加,讓他在三天內,就於《天仙金丹心法》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將第一篇《培母》徹底修成,融會貫通。
他緩緩睜開雙眼,感到修爲又前進了一步,法力、神通、道行皆有所精進,最主要的是,金丹中蘊養的靈性更強了。
張九陽甚至能隱約感受到一個生命的雛形正在慢慢形成。
那是他的‘聖嬰’,亦或是元嬰。
他心中讚歎一聲,真不愧是八仙合創的道門絕學,邁入五境後,他修行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可在修行了這門功法後,又再次快了起來。
照這樣下去,不用將《天仙金丹心法》的十二篇全部修成,應該就能破丹成嬰,邁入六境了。
而到那時,他源自《道德經》的神通便能真正出現於世間。
五境的他可戰六境,那六境時能敵七境,不算過分吧。
張九陽已經充分體會到了越境殺敵的好處,故而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目標,爭取以後都能跨一個境界殺敵。
他並沒有立刻去修行第二篇《疏壅》,因爲道家丹功,講究欲速則不達,若一味求快,反而會失了無爲的心境,從而事倍功半。
張九陽伸了個懶腰,或許是參悟心法太久,元神都有些疲憊,此刻竟然生出了睡意。
沒有猶豫,他屈身躺在牀上,擺出《蟄龍睡丹功》的姿勢,以睡功心法進入夢鄉。
行止坐臥皆是修行。
時至今日,修行二字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裡,就算是睡覺放鬆,都不忘修行睡功。
很快,室內就響起了綿長若幽谷般的鼾聲,吸氣如春雷,吐氣似龍吟。
彷彿睡在裡面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真龍。
但張九陽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睡着後,從窗戶外飛進來了一隻蝴蝶,似有靈性一般朝他飛來,在他身上不斷盤旋,最後落了下去。
……
張九陽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羽翼呈冰藍色,正在不斷扇動翅膀飛舞着。
神奇的是,他一邊飛着,一邊看到周圍的景象不斷變化
首先是一片高樓大廈,鋼筋水泥,他竟然又回到了地球上,激動的他不斷振動翅膀,按照記憶回到了家鄉。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老頭,揹着藥簍在山中採藥,然後將那些藥物熬成藥湯,給一個瘦弱的小男孩服用。
藥膳、藥浴、藥薰……
小男孩終於一點點強壯了起來,並主動跟着爺爺一起練鍾離八段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最終變得健壯如牛犢。
張九陽心中動容,他拼命扇動翅膀在爺孫二人面前飛舞,萬分激動。
但可惜的是,他並不能說話。
畫面一陣模糊,當再次清晰時,爺爺去世了,已經成年的男孩哭得稀里嘩啦,他將爺爺所有的遺物封存,然後背起行囊離開了這個偏僻的村莊,去大城市求學。
化身蝴蝶的張九陽注意到,爺爺死後,他整理過一遍遺物,並沒有觀想圖的存在。
他心中一震,這就意味着,觀想圖是在他離開家鄉求學的這段時間中,有人放進去的!
或者說,爺爺的去世只是一種假象?
因爲他先前曾看到過,爺爺在採藥時腳下好似御風而行,再險峻的高山都如履平地,有時在山中過夜,甚至會有一頭斑斕猛虎自發前來看護。
御風而行,猛虎護道。
這顯然是有道行在身,絕不是普通人。
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觀想圖到底是怎麼來的,可讓他失望的是,畫面一轉,他又回到了大幹。
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具白龍的屍體。
只一眼,他就能確定,那是敖璃!
望着敖璃的屍體,張九陽心中突然涌現出了極大的悲痛,難以抑制,悲從中來。
轟隆!
一道身影撞在了石壁上,腦漿四散。
一具血肉模糊的黑龍屍體墜落,竟然是敖芽。
她看到姐姐的屍體,萬念俱灰下,竟然一頭撞死在了那堅如玄鐵般的石壁上,決絕而慘烈。
缺了牙的小龍女,雖然智力有損,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卻始終記得一件事。
那就是要一直追隨姐姐,哪怕是絕路。
張九陽心中更加悲痛,想大聲喊出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激憤之下,他猛然坐了起來。
窗外月明星稀,蛙聲一片。
一隻蝴蝶似是被驚走,在房間中飛來飛去。
他長舒一口氣,原來是場夢,可他很快就意識到不對,修行到自己這個境界,輕易不會做夢,更何況是噩夢。
而且他仔細注視着那隻飛舞的蝴蝶,發現它和自己夢中變成的蝴蝶非常像。
莊周夢蝶?
突然,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一閃,想到了先前經歷過的一件事。
那是冀州今年的第一場雪,沈夫人送了他一件親手做的棉衣,讓張九陽感受到了久違的親情。
當時他站在雪地上,想着即將的大婚,心生感慨,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一幅爺爺的畫像,並說了一句話。
爺爺若在天有靈,就在他的婚禮上,化作一隻蝴蝶飛來吧。
現在婚禮雖然已經結束,可這隻蝴蝶卻來得如此巧,而且剛剛他的那個夢也極爲逼真。
張九陽睜開眉心天眼,望向那隻蝴蝶,然而就連他的天眼都沒有看出什麼貓膩,似乎真的只是一隻尋常的蝴蝶。
可當張九陽伸出手時,那蝴蝶就極有靈性地停在了他的手上。
不對勁!
張九陽默然片刻,突然道:“爺爺,是你嗎?”
蝴蝶沒有任何動靜。
“你到底是誰?”
他再次問道,這一次蝴蝶彷彿感受到了什麼,扇動翅膀朝外面飛去。
張九陽連忙跟上。
月夜下,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打着黑傘漫天飛舞,那是恨嫁女的寶傘,以三生神女充滿怨氣的心頭血染黑,陰氣極重,能收人魂魄,變做奴隸驅使。
之前冀州大地暴斃的新娘,皆無魂無魄,都是被此傘收走了。
張九陽得到駕馭此傘的秘訣後,便傳給了阿梨,現在此傘已認阿梨爲主,她已將傘中收攝的那些無辜新娘魂魄,全部都放了出去。
沒過七日的還能還陽,過了頭七的便被她以走陰之法送去地府輪迴。
值得一提的是,阿梨發現這黑傘和猖兵非常契合,乃至陰之寶,品質遠勝過五猖兵馬壇。
她的五猖兵馬們都被收入了此傘中,可汲取明月精華不斷壯大陰魂,進一步變強。
“九哥,你這麼快就修煉好了?”
阿梨腰懸雙刀,持傘而至,兩隻小腳丫在空中一晃一晃,俏皮可愛。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守在門外,寸步未離。
“阿梨,你已經在我的影子中做過標記,能感應我的位置,現在你留下,如果天亮前我還未能回來,記得去找嶽翎一起尋我。”
張九陽正色道,同時目光不離開那隻蝴蝶。
他雖然沒有感覺到什麼惡意,但蝴蝶之事太過玄乎,連他都看不出深淺,自然還是小心爲上。
“嗯!”
阿梨點點頭,又連忙遞上自己的寶傘,道:“九哥,這傘你先拿着,五猖兵馬都在裡面,或許你會用得到。”
張九陽也沒拒絕她的好意,伸手接過傘,便朝着那蝴蝶追去。
……
蝴蝶振翅,猶如一片落葉,徐徐飛舞。
張九陽施展縮地神行的神通,一直默默跟在它身後,仔細觀察,他很快發現了這蝴蝶的異常。
只見蝴蝶大多數時候是極有目的性的,一直在引導他飛向某處,可有時候又會突然轉頭飛向花叢,彷彿一下子失去了那種靈性。
但很快它又會重新飛起來,似乎能察覺到身後有人在跟着,當張九陽故意慢下來時,還會停下等候。
就這樣,月夜下,張九陽腳踏罡布,縮地神行,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穩穩跟在蝴蝶後面。
他們很快出了城,又飛過了一條河,最後來到了龍塘江邊。
此江水流湍急,上有橋樑,橋下懸掛着一把古劍,似乎頗有些年頭,上面都長着斑駁的銅鏽。
傳說此江有蛟龍居住,後被一道人斬殺,爲了防止蛟龍的怨魂作祟,那修士便留下自己的佩劍掛於橋下,以劍氣鎮壓,保一方太平。
也有人說,冀州多蛇,又常年征戰,鮮血染赤江面,容易滋生蛟龍,懸掛古劍,是爲了防止蛟龍走水,淹沒兩岸村莊。
畢竟龍潭江長達千里,和東海相連,是蛟龍走水的寶地。
故此江便稱龍塘江。
蝴蝶飛止此處後,便不再前行,而是盤旋環繞。
張九陽似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目光一閃,默唸避水訣,一步踏入江中,沉入水底。
冰冷刺骨的江水被一股玄妙的力量隔絕在外,他雖然在水中墨發飄舞,但衣衫和髮絲卻絲毫未溼,呼吸更是無礙。
水底異常漆黑,暗流不斷涌動,彷彿有某種巨物在悄悄遊動,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
張九陽睜開眉心天眼,熊熊火目之下,直接將水底照亮。
剎那間,天火在水中燃燒,讓江水急速升溫。
張九陽瞳孔一凝,因爲在他周圍,竟然看到了無數只龐然大物,有體長數丈的龍鬚鮎魚,有長滿鋸齒形如大象的鱷魚,就連普通的草魚,都長到了一丈長。
整個龍塘江的魚獸,竟然都顯現出了妖怪氣象!
一江水怪,皆擠於那懸劍的古橋前,不知是畏懼那把劍,還是有別的什麼原因,都滯留此處不願離開。
其中有些兇悍的,甚至敢向張九陽發起攻擊。
然而江水咕嚕一聲,竟然被煮開了。
炙熱的天火,在短短几息時間,就把方圓數十丈的江水給煮沸了,讓那些水底怪獸紛紛皮開肉綻。
此刻若是有人夜遊龍塘江,定會聞到極爲濃郁的肉香。
張九陽根本不理會這些小妖怪,他徑直向着一處水底洞窟遁去,那裡有着極爲強大的靈力波動。
天眼的光輝很快照亮了那處洞窟。
張九陽瞬間一震,如遭雷劈。
洞窟內的場景和他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而入眼處,是一具龐大的龍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