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安東野正在一家冷清的酒店喝着酒,忽然四五個一看就是江湖人士的一夥人走了進來,他們一進來就大呼大叫,顯得非常粗魯,讓安東野有些不舒服。
但他並沒有去理會他們,他並不想太過招搖,大仇已報,對於江湖中的這些事情,他已經失去了原來的那種興趣。此時的他就好像忽然一下子沒了寄託,因爲滅了峨嵋派滿門,他也無法迴風蹤嶺,只能在江湖上到處閒逛,寂寞的人總會找到排解寂寞的辦法,而他的辦法就是每日喝酒度日。
那四五個人酒過三巡之後,便開始談論一些江湖趣聞奇事,但這些並不足以引起安東野的興致,直到那個人壓低聲音說出的事情。
那人向四周環顧了一週,可以的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知不知道,聽說風蹤嶺的安宏宇安老爺子前幾天被人害了。”
安東野聽到這句話雖然震驚,但轉即便釋然了,別說風蹤嶺如龍潭虎穴一般,但是老爺子的武功,江湖上也很少有人能傷的了他。
那四五人中一個看起來很結實的漢子似乎和安東野想到了一塊,不信的說道:“你可別道聽途說,那安宏宇是什麼人啊,堂堂風蹤嶺的主公,哪有那麼容易被害。”
“哎?你還別不信,這可是風蹤嶺內部傳出的消息,據說有人先給他下了毒,然後又在晚上去刺殺他,安宏宇猶自不知,一運功,那可就糟了,當時就毒氣攻心。也就是安老爺子纔多挺了兩天,要是換成別人,只怕當場就斃命了。”那人深怕別人不信,說的就像是親眼看到的一樣。
聽到這裡,安東野心中已有了幾分懷疑,若有人事先下毒,那老爺子被暗算也不是沒有可能。安東野沒有繼續聽下去,當即結賬離去。本來他還要耽擱一天,明天才是小雅的祭日,可是現在他必須得趕緊回去看看此事的真假。
當安東野上了飄渺峰時,心情變得異常沉重,雖然風蹤嶺一直都是以白色爲主基調的佈置,可是今天的這些白色都讓他感到不安。
風蹤嶺似乎所有弟子都早已知道他要回來,看到他沒有一點反應,沒有阻擋,也沒有歡迎。直到他到了劍陣,劍陣弟子已經穿上了孝服,那刺眼的白色終於要把事實呈現在他的面前,他沒有問,他還想有最後的一點希望,他怕一問,得到的就是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他回到風蹤嶺,便立即去母親的房中去找母親,着急的他甚至都沒有看到風蹤嶺的所有房間之上都已經掛上了寫着‘奠’字的燈籠,他在母親的房間中並沒有見到總是會呆在這裡的母親。
他着急的抓住一個弟子吼道:“老夫人在哪?”
那名弟子驚恐的答道:“在,在靈堂。”
“靈堂在哪?”安東野不得不再次問道。
“後院”那名弟子小聲回答道。
安東野急匆匆的向後院走去,一進後院,那顯眼的靈堂就出現在他的面前,而靈堂中的牌位,讓他的腳步一下子慢了下來,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靈堂,進了靈堂就看到母親跪在靈堂前,那他最不想見到的事實還是無情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娘”安東野紅着眼眶叫道。
披麻戴孝的劉雅潔,此時正跪在棺材一旁,聽到安東野的聲音,並沒有擡頭,依然在將冥幣一張一張的放入火盆中,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的道:“跪下!”
而剛剛爲安宏宇上過香的楚羽幾人則正在與劉雅潔還禮。
安東野依言跪在母親身旁,從母親手中接過冥幣,一張一張非常認真的將它們放入火盆之中,看着面前的棺材,終於眼淚奪眶而出。
劉雅潔沒有去管安東野,臉上帶着悲傷與堅毅的她緩緩站了起來,對楚羽等人道:“各位對風蹤嶺的心意,風蹤嶺銘記在心,今日犬子歸來,玉米幫之事,我今日就給大家一個交待。”
接着又對安東野道:“你跟我來。”
安東野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這才起身,跟隨劉雅潔出去,經過楚羽面前的時候,楚羽拍了拍安東野的肩膀道:“節哀順變。”
安東野點點頭,跟着劉雅潔出去,楚羽和陸琪等人也緊隨而出。到了客廳,劉雅潔厲聲道:“你還知道回來?”
安東野‘撲通’跪在劉雅潔面前,道:“孩兒不孝,請娘責罰。”
“你可認得這幾位?”劉雅潔指了指陸琪和玉米幫的幾位堂主問道。
安東野看了看道:“孩兒不識,還請娘明示。”
“這幾位乃是玉米幫幫主陸琪和玉米幫幾位堂主,他們有幾位堂主死於劍風指之下,當今武林只有你父子二人會此絕技,這事可是你所爲?”劉雅潔問道。
“娘,除了峨嵋派之事,孩兒絕未殺任何一人,更沒有用過劍風指。”安東野情緒特別激動的站起來道。
“陸幫主,殺你們堂主之人可是此人?”劉雅潔又問道。
陸琪搖了搖頭,道“不是他。”
“幫主,你萬不可如此啊,老鐵、滕王、老熊這可都是爲幫派可以捨命的兄弟啊。”葉子眉道。
“到底是也不是?這又是何意?”劉雅潔不悅的道。
盧夢瑤見狀,趕忙上前恭敬的回道:“老夫人見諒,葉堂主也是一時情急,事情是這樣的,兇手出手之時一直都是黑衣蒙面,我們根本未曾見過對方面貌。只是不知幫主爲何會認定不是安公子,故而葉堂主纔會有此舉。”
“既是如此,陸幫主你便說說你是如何認定他不是兇手的,免得傳出去有人說我風蹤嶺仗勢欺人。”劉雅潔道。
“嗯,我確定兇手不是安公子,並不是因爲我懼怕風蹤嶺勢大人多,而是安公子確實不是兇手。但從體形來看,那兇手身體壯碩,但安公子身體卻偏瘦,甚至看起來有些瘦弱。再從他們的手來看,大家或許沒有注意,兇手的手上有着許多老繭,十分粗糙,很顯然是經常練功留下的,可安公子的手卻沒有一點粗繭,手指更是有些纖細。如果這還不夠的話,那大家可以看看兇手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那雙眼睛和安公子的眼睛可有絲毫相像之處?”陸琪道。
劉雅潔聽陸琪的一番分析,頻頻點頭,她一直對這個小丫頭感覺不錯,這一番分析更驗證了她的看法,這個小姑娘真的不是一般人。
玉米幫的幾人仔細看了看安東野,回想了一番後,盧夢瑤道:“幫主所言句句無差,安公子確實不是兇手。”
左爲峰也道:“還是幫主觀察細緻。”
葉子眉看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麼,但別人個個都如此說,他也沒什麼好說的,惠玉龍沉默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楚羽也點頭道:“經小七這麼一提醒,我也想起來了,兩位黑衣人一個壯碩,一個低矮,確實與安兄不相符。”
而此時的劉雅潔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她並沒有說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我風蹤嶺而今遇此不幸,拙夫屍骨未寒,便不留諸位了。”
劉雅潔此言顯然是要逐客了,不過楚羽並沒有準備離開,而是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安兄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安老爺子身故,還請老夫人允許晚輩留下來盡一份心意,送安前輩最後一程。”
“那我也要留下來。”陸琪站在楚羽身邊道。
“安前輩乃我義兄歐陽星辰義父,我沒有理由就此離開,還望老夫人允許晚輩留下。”莫嬋道。
“既然各位有此心,那我就謝過諸位了,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包涵。”劉雅潔道。
第二日,太陽未生之時,安宏宇的靈柩便已起出靈堂,在一片哀樂聲中,劉雅潔與安宏宇在前扶靈,其後是楚羽、陸琪、莫嬋等一衆客人,最後是數百風蹤嶺弟子。一代江湖梟雄竟然就此隕落,當太陽的第一縷光芒照向大地的時候,那黝黑的棺木已經被深埋地下。
劉雅潔的堅強再一次讓楚羽覺得她的不尋常,覺得安老爺子一直對她尊重有加是有其自己的道理。在安宏宇下葬之後,她第一時間便召集了風蹤嶺弟子,商議安東野繼任風蹤嶺主公之位,安東野雖然此次滅了峨嵋派滿門讓風蹤嶺許多人對他頗有微辭,但他長久以來作爲少主的穩重及武功上出類拔萃,確實是風蹤嶺無人可及,商議進行了一下午後,終於確認安東野的主公之位,擇日舉行繼任儀式,從此處理風蹤嶺一切大小事務。
一直到太陽落下之時,安東野才終於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拖着疲憊的身心來到‘花墓’,一走到歐陽心雅的墓前,他沉重的身子便一屁股坐了下來,如同往常一樣,細心的把墓碑上的每一塊地方都擦乾淨,然後拿出爲歐陽心雅準備的一些食物,一罈酒,和一束花。
他坐在那裡,將酒罈打開,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久久才說道:“又一年過去了,小雅,今天我來晚了。因爲老爺子被人害了,我得去送他一程,小雅,你不會怪我吧。”
他又喝了口酒,繼續道:“小雅,我終於爲你報了仇了,那老尼姑在那邊有沒有向你賠罪?”
“老爺子在那邊你見到了嗎,見到的話在那邊替我好好孝敬老爺子,讓老爺子別怪我,我知道殺了那老尼姑會有很多麻煩,可小雅的仇我不能不去報。”
那一天,他在歐陽心雅的墓前說了很多很多,一直待到很晚才離去,搖搖晃晃的他喝的連路都走不穩,但是也就是那一天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絕不再喝酒,他會讓人知道風蹤嶺不是好惹的,他安東野也不會對殺父之仇不理不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