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子心還是沒想到,今天讓她來竟然是這個原因!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竟然連這位如此心高氣傲的貴妃娘娘都親自出馬來替三皇子招降自己?看來三皇子這次是輸急眼了啊,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有用的籌碼!
她淡淡道:“娘娘,您和三皇子殿下太高看微臣了,微臣雖然聽從於四皇子殿下,但只不過是手下無足輕重的一個棋子,不,甚至連棋子都談不上。而且微臣真的沒什麼本事,也就會做做菜而已,難當大任,所以,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
觀貴妃道:“既然連大人覺得連棋子算不上,那就更無妨了,爲本宮做事,本宮會讓你變得重要。連大人的本事,本宮是看在眼裡的,所以你也無須謙虛。”
連子心突然有點明白了,道:“莫非娘娘,是想讓微臣做你們的細作?”
觀貴妃笑:“連大人是個聰明人,那本官也就直說了,雖然說最近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博弈,四皇子是稍佔了上風,但在最後的贏面上,三皇子還是遠勝於他的。你現在是四皇子的人,本宮和三皇子都知曉,若將來四皇子輸了,你想我們能不和你計較嗎?他能保得住你嗎?良禽擇木而棲,相信連大人這麼聰明的女子,能夠看得清楚。若你爲本宮所用,去做細作,你表面上依舊是他的人,只要不引起他的懷疑,萬一將來勝的是他,你依然於他有功,本宮也保證,就算將來輸了,也絕不拖你下水。這樣穩保榮華的好事兒,連大人不會想不明白吧。”
連子心知道她所說的,自然是有幾分道理的,若這場博弈真是顧惜爵敗北,那自己絕不可能安然無恙,但要是讓自己真的相信做了臥底不會被供出來,那纔是有鬼!
就像她說的,穩保榮華是件好事兒……可天底下哪有這般便宜的好事兒!無論他們是輸是贏,自己要是真跟了他們,都不會討得好。所以無論是理智還情感,連子心都說服不了自己。
當然,面上是沒有顯露出真實的想法的,她反而露出幾絲困惑:“可是娘娘,您怎麼能肯定,四皇子殿下就一定會一直信任我?”
觀貴妃看看她,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你和他的關係,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如願的看到了連子心變紅的臉,“是你喜歡他,還是他喜歡你?”
連子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弱聲道:“他……他喜歡我。”
觀貴妃笑起來:“連大人不用害羞,你今年也有十五、六了吧?男歡女愛是正常的,而且你這般青春活力,玉淨花顏,有哪個男子不喜歡?本宮偷偷告訴你,三皇子也喜歡你呢。”
連子心睜大了眼,臉更紅了,有些說不出話來。
觀貴妃便趁熱打鐵:“不過啊本宮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男人不可輕信,年輕時的情啊愛啊都是假的,而且以你身份,與四皇子並不匹配。四皇子雖然不是本宮的兒子,但本宮還是挺了解他的,他是個冷酷無情之人,爲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他說喜歡你,不過也就是玩玩而已,你如實告訴本宮,他可有給你什麼許諾?”
連子心似乎是在猶豫掙扎,觀貴妃也耐心地等着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頗爲驕傲地說:“他說,若他能登上……那個位置,我便是他的榮華。”
觀貴妃似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地笑起來:“榮華?連大人啊,沒想到,你看似心高氣傲的,目光這麼短淺,野心才這麼小!若你相信本宮,本宮替三皇子給你許諾,只要你爲我們辦事,將來三皇子成就大業,後宮四妃之位,必有一個是你的!還有你的家人,本宮也可不予追究。”
連子心一臉掩飾不住的震驚錯愕。
觀貴妃慷慨激昂過後,看着連子心的表情,再度沉靜下來:“怎麼樣?本宮是很有誠意的,你考慮考慮。”說罷,便靜靜地品起了茶。
連子心的神情卻不再平淡沉靜,眸中不時閃過野心和慾望,可又總被另一種難言的情緒所替代,可以看出她的掙扎,但又可以看出她在竭力地在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別看觀貴妃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但她的一切表現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心想,小丫頭片子,終究還是太嫩了點。
半晌,連子心終於站了起來,問道:“娘娘,可否容微臣考慮些時間?”
觀貴妃道:“可以,但是本宮有話在先,本宮和三皇子也不是非你不可,只不過本宮覺得你是聰明人,而三皇子又頗爲賞識你,纔會有今日的談話,你切不可得寸進尺。本宮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應與不應,給個準話。當然,本宮亦不怕你將這話說與四皇子聽,你若想說,儘可以說。但是莫怪本宮沒提醒你,四皇子絕沒有喜歡你到可以對你毫不懷疑的地步,你那樣做只會引起他對你的懷疑,到時候,你可就只能落個裡外不是人了。”
連子心面色有些凝重,道:“微臣明白。”
乖貴妃擺手:“那就跪安吧。”
連子心朝她福一福身,轉身走出了寢殿。
出了觀淑宮,連子心的脊背頓時鬆弛下來,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眸中閃過一絲黠慧。
對於觀貴妃拋過來的橄欖枝,她的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不過讓她憂愁的是,該如何見顧惜爵一面?這件事她必須得親自跟他說一下,雖然她自覺自己在他那裡並沒有什麼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既然曾經有過許諾,便不能違背,這亦是原則問題。她也不知,是否真的會如觀貴妃所說的那樣,從此引來他的猜忌,但她已經管不了太多。或許,是從心底深處,還是相信他能夠信任自己的吧。這件事於她而言,其實是個燙手的山芋,處理不好,真的很有可能落個兩頭都得罪的下場,唯有自己親自去解釋,坦誠以對,才能消除隱患。
可是還是那個問題,該如何見到他?這時候也不能去玉爵宮啊,要不,去找沈世子讓他轉達?該死,自從那天,沈世子到現在已經七八天沒看到人了。
就在爲此事煩惱了一天,晚上回到屋裡的時候,窗前一個負手而立的身影,讓她呆住了。
聽到響動,窗前的人轉過身來,只見他身長玉立,黑髮用一支紫檀木簪綰起,內着玄色長衫,外套一襲雪白的貂裘,一層淡淡的月芒披散在他如冠玉一般的臉龐上,眼若寒星,翩翩貴介,面色一成不變的清冷淡然,只是眼角眉梢更添了幾分堅毅凌厲,比幾個月之前的含芒待露,此刻已是光華盛綻,英姿逼人,就算是夜間,也難掩其光華。
此時,窗外的院子起了風,樹葉被吹得沙沙輕響,風從窗口透進,搖得屋裡的燭光微微晃動,門上的紗簾也被吹得緩緩飄起又蕩下,蕩下又飄起。
想了幾個月,唸了幾個月,中間也有過差點永遠失去的催心斷肝的時刻,這一刻終於見着了,連子心看着他,整個人都呆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窗前的人也靜靜地望着她,她高了瘦了,着一身月華色錦緞宮裝,領口鑲了一圈雪白兔毛,披着一件淺紅的披風,腳踏一雙蘇青色的小云靴,於寧靜中多了一份輕靈,墨玉般的青絲簡單簡單地挽了個髻,簪了只羊脂白玉蓮花式樣的如意簪,瘦削的臉龐白皙如瓷,烏黑的瞳仁彷彿三月煙雨般氤氳美好,櫻桃樊素口輕輕的抿着,即使在昏黃的燈光下,亦如晨間荷葉上初凝的露珠,清妍明媚至極。
看着她,他的目光立即就柔和了幾分,她的一切,都是他記憶中的味道,伴隨着她淺淺的呼吸,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沁入心脾,忽然間,他整顆心都安寧下來,是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安寧,即使她一句話都不說,只要看到她,這隻要她在身邊,心便格外的寧靜祥和,能在一瞬間消除他身上的所有戾氣。這是他這幾個月在戰場上拼殺,從來不曾體驗過的。
“你……”
魂牽夢縈了這麼久的人此時就站在眼前,他多想上前去一把將她擁進懷裡,卻害怕嚇着她,終是忍住了。
聽見他的聲音,連子心瞬間恢復了神志,但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靜默半晌,還是對面的人先開了口,然而千言萬語到了他這邊,永遠的輕描淡寫。黑眸裡盛着脈脈輝光,映照着燭光裡她的倒映,爾雅地笑了笑:“好久不見,汝可安好?”
連子心又是一愣,旋即低頭垂眸應道:“多謝殿下掛念,微臣甚好。”
接着她感覺他的氣息忽近,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自己,一隻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臉龐,柔聲道:“還說好?清減了這許多,很辛苦吧?”聲音清魅蠱惑。
理智告訴她,要遠離要躲開,可是情感的本能卻在這一刻佔據了上風,她揚起臉來,貪婪地望着他,彷彿要將他的模樣永遠深深地烙印在心裡。
看到她眸中逐漸浮上的晶瑩水汽,他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地摩擦着她的臉頰,淺淺笑道:“我回來了,不用怕,我說過,永遠不會丟下你一人。”
她破涕而笑,不住點頭:“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他頗爲直白地問道:“你可有想我?”
連子心下意識地點頭,怔忡一下,又連連搖頭。不,她怎麼可以承認自己想念他呢。
他看得好笑:“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她又不敢看他了,因爲要說違心的話:“沒有,做什麼要想你……”
他幽幽道:“思君令人老,歲月還未晚。式微,式微,胡不歸?不想,又是誰說的?”
連子心心裡一震,羞愧萬分,他怎麼知道的?啊,一定是沈逸那個傢伙大嘴巴。
“什麼思君令人老,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紅了臉,依然嘴硬。
“你就裝傻吧。”他嘆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頭埋在她的秀髮中,“我好想你。”
這麼多日日夜夜的等待沒有讓她哭,聽聞噩耗後的絕望和悔恨沒有讓她哭,可是此時他的懷抱,他的這麼短短的幾個字,卻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潰她的所有防線,讓她泣不成聲。
感覺懷裡的人微微的顫抖,他知道她在哭,心疼卻又滿足,她的心裡怎麼可能會沒有自己呢?輕輕地撫摸她的秀髮,在她耳邊說道:“現在還要推開我嗎?你知道嗎,好幾次我命懸一線的時候,想到的只有你,我想到你那時在山洞裡拉着我的袖子說,別丟下你一個人,那麼可憐,那麼讓我心疼,我想,要是我就這麼死了,你該怎麼辦?所以我不敢,不敢死,不敢丟下你一個人。可是活下來後,我又時常會想,也許你壓根兒不需要我呢?也許我死了,你也不會爲我哭,你會解脫,很快就會忘了我,你說,我怎麼變得這麼沒用啊。”
這男人一貫惜字如金,卻沒想到表白起來這麼能說,而且這也是他頭一回正正經經的表白吧?
連子心聽着有些甜蜜,也有點酸酸的,她又動搖了,該堅持那該死的堅持,還是珍惜眼前人?
她悶悶地說:“不是我推開你,是你……你自己放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