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烏洛和董偃派出去的人回來,說昨天夜裡那羣羽林軍就已經護送衛子夫進了未央宮,不過過了一天一夜,卻並不見劉徹有派人出來打探穀雨的下落。
這和烏洛所期待的滿城盡是黃金甲有些出入,“我以爲他會滿城找你呢,原來也不過爾爾。”烏洛嗤之以鼻,望向穀雨,“是不是心裡還挺失落的?”
穀雨一點也不失落,她眼中噙着淚,偏偏又不能教這眼淚落下來,倘若劉徹滿城找她,或許她還能心安些,可是劉徹不找不問,卻讓她只覺得害怕。
這麼些日子,她漸漸明白劉徹對自己感情有些特殊,也漸漸意識到劉徹的特別。
劉徹是第一眼覺得自己似曾相識時就把自己認出來的人,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就是穀雨的人。那日在上林苑,他把自己鎖在房裡頭許久,只怕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猜到自己回來了。之後的試探、諷刺、挖苦甚至逼迫,不過是爲了讓自己在他面前現出原形。可是真正要現形的時候,他又妥協了。他妥協是爲了讓自己留下,他假裝不知是害怕自己會光明正大地向他提要求。
他只要自己留在他的身邊,其他一切他都可以不聞不問,假裝不知。像劉徹這樣硬氣的人,爲了讓自己留下而費這麼大的心思,放棄這麼多的原則,她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劉徹跟自己講那個仙凡戀故事地分量?!哪怕那個故事實現的機率幾乎爲零。
穀雨曾經答應要留在劉徹的身邊,決不輕易說離開的話,他可以爲了她的留下做許多違心的事,她也願意爲了陪伴他而頂住壓力。這是他們地約定,他們的默契。
可是現在答應留下的穀雨失蹤了。在他眼中或許是被人擄走了,也或許是有預謀地自我“劫”走了。倘若他滿城找她。至少說明他肯將自己的思念和擔憂釋放出來,至少他沒有懷疑自己和他約定的誠信。可他的消極對待卻像是一把冰錐懸在面前,時刻準備扎入人的心房。
劉徹本就是個隱忍又難以捉摸的傢伙,萬一他真的以爲自己是主動離開他,不知道他會不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他說要殺了衛子夫、殺了衛青時候地樣子,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
穀雨有些不敢想象這件事的後果,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劉徹忍受煎熬,不能讓他做出傻事來。
烏洛見穀雨一個人悶坐不吭聲,挪了挪身子靠近道:“那個冷麪石腸的傢伙有什麼好想的,既然他沒有心思找你。你就乖乖地跟我回王庭去好了,我可不像他,我最專情的。”
同樣地話聽了兩遍。讓穀雨心生厭惡起來。“王爺若真是專情。就在家裡陪你地那些王妃們好了。跑到外頭拈花惹草還說專情。也不害臊。”
烏洛看她秀眉微蹙。像極了那個小丫頭。他和她在一起地時候。就一直是這樣針鋒相對地。於是他興致更高。乾脆把手搭在了她地肩上。“嘿嘿。聽起來怎麼像是在呷醋!你放心。你真去了。我就把那些女人都打發回家去。就留你一個人在那兒。”
“你……”穀雨簡直是無語到了極點。別過頭不想理他。心裡頭卻想着該用什麼法子逃出昇天。
董偃從外頭一路小跑進來。“主公。剛剛長安城出了一張佈告。說是太陽一落山。過了酉時就要殺幾個人。”
“哦?殺什麼人?”
“不過是一個小郎官。名叫公孫敖。另外有幾個內侍。那公孫敖曾經也有幾次被封爲騎將軍。但功過相抵。後來被廢爲庶人。這次。不知是什麼原因。剛剛當上郎官。就要被問斬了。”董偃不解地說着。
烏洛不以爲意道:“那個人暴戾無常,自然是想殺誰就殺誰。現在長安危矣,劉徹不殺幾個人心裡不痛快
“主公此言甚是。我先前就覺得奇怪,殺幾個小內侍何至於全城張榜,還將明日要處斬的人給預告出來,原來是爲了此節。”董偃被烏洛點化,頓悟道,旋即又說,“主公,你可知明日要殺的人是誰?就是當初被館陶公主帶回府的平陽家的騎奴,剛剛在宮裡領了份差事……”
烏洛輕嗤一聲,對於劉徹的殺雞給猴看十分不恥。他扭頭看向穀雨,只見她臉色慘白,眼珠子空洞洞的,像是被人剜了一樣。猛一瞧,烏洛差點沒嚇一跳,正要詢問,穀雨身子一歪,整個人都已經跌坐在地上,胸中似是憋了一口氣,那口氣要是沒順上來,人就直接過去了。
“喂?你做什麼?”烏洛還不曾見人這副模樣,有些着慌。
穀雨卻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烏洛的手道:“你放我回去吧,你……你這樣會害死人的!害死所有人的!”
烏洛只覺得穀雨穀雨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正要拒絕,腦子裡忽然靈光一現,脣角笑意更明朗了,“劉徹殺人是因爲你?哦?這倒是新奇了,你不見了,他不派人來找你,反倒去殺人,這是什麼道
穀雨心裡頭一片死灰,想要流淚卻發現連哭地力氣都沒有,劉徹果然以爲自己言而無信。他要殺公孫敖、要殺衛青,只怕第三日上就真的要殺衛子夫了!他定然是從誰的口中知道自己與公孫敖來往過密,是以要用公孫敖地死來提醒自己,警告自己;公孫敖不行,就衛青,衛青不行,就衛子夫……
穀雨只覺得毛骨悚然,身上根根汗毛豎起。當發現約定不能綁住自己地時候,便用起了皇帝纔有地手段,他玩真格的了!而整件事還是以自己爲導火索地!
“到時候你是作爲一個反穿越聯盟成員存在,還是聯盟的敵人存在呢?”公孫敖地一句氣話想不到竟然一語成讖。
穀雨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時間緊迫卻不是一定沒有辦法。她知道自己是別想從烏洛地眼皮底下逃出去,爲今之計所有的主動權都在烏洛手上,她反望着他,“你到底想要什麼呢?爲什麼非要用我來逼他?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在沙場上用計那是兵法,在女人身上耍伎倆就是小人,王爺爲什麼要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來逼他?”
烏洛對於穀雨的曉以大義自然是無動於衷,他冷冷笑道:“我手段卑劣怎麼了?難道你以爲他的手段能好到哪裡去?我伊稚斜再卑劣再小人,至少還算個人,他劉徹算是人嗎?根本就是個沒心的石頭。連畜生都不如!哼,我就是看不得他好,他不是在乎江山、在乎你嗎,我現在就要把他在乎的東西統統拿走,要他一無所有!”
穀雨萬萬沒有想到烏洛提到劉徹時會如此的痛恨,兩隻眼珠子紅通通的,恨不能滲出血來。穀雨知道勸說無門,便只得換個口徑道:“好,你既然如此痛恨他。那你準備怎麼處置我?是不是要把我一刀殺了,扔到他面前去讓他痛哭一番?”
烏洛嘻嘻一笑,“說實話,你這主意倒是不錯,我還真想看看劉徹是不是會有痛哭流涕的樣子,不過,既然說了要帶你回王庭,我可捨不得讓你就這樣死了。”
穀雨氣極,你要真讓我這樣死了還好點,至少劉徹不會以爲自己在騙他。至少能讓他把對自己地怨恨嫁接到匈奴,那纔是他的人生。
穀雨咬了咬牙,心想真是邪了。老孃還不信不能讓你把我弄死了。於是“撲哧”一笑,臉上不無遺憾地猛搖頭。她這表情讓烏洛十分不解,免不了問上一句。“你笑什麼?”
“我笑你並不是真正恨皇上。”見烏洛皺起眉頭,對自己的這一說法正急於辯解。穀雨就又連忙補充道,“若真的恨他,自然是什麼法子最能傷害他,最能打擊他,就用什麼。可是王爺如今是怎麼打算的?把奴婢偷偷搶了來,藏着掖着,像個賊一樣躲在暗處看皇上有什麼反應,然後再灰溜溜地帶着奴婢出關去?你既然認定了皇上心裡有我,捨不得我,可現在卻只是將我帶走了,弄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好像是貓爪子在皇上的心窩窩裡撓了幾下,不大不小一樁事。知道的以爲我被拐走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和皇上鬧彆扭,故意找些事兒來氣他呢!”
烏洛被穀雨的連串珠炮轟炸地不禁一愣,饒有興致地望着她,“你倒是挺會爲我着想地嘛!嘖嘖,不錯,不錯,現在就已經心向着我了。”他站起身,笑眯眯地說道,“不過,鶯鶯你提醒得對,劉徹那麼笨,如果猜不到是我把你帶走了,又有什麼意思呢!既然我伊稚斜要搶他的女人,那就要搶得光明正大!”
他說着便向董偃遞了一個眼色,“你找個人去給劉徹送封信,就說有個漢人女子心甘情願地跟着伊稚斜回大漠了!哈哈!”
穀雨聽得臉一黑,伊稚斜還真是一點即通啊。且不管他這樣貿貿然就向劉徹承認他就是綁架自己的人會不會造成什麼新的困擾,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再糟糕也比世界末日來臨好吧。至少劉徹不會再誤以爲自己是棄他而去,不會違揹他與自己的約定。
董偃對烏洛在穀雨的鼓動之下自報家門的做法頗不認可,烏洛被仇恨衝昏了頭腦,他卻沒有,“主公,此事還是三思而後行,漢皇才智過人,只怕會猜到主公還留在長安一代,真要是找起來,只怕會對主公不利。”
“哼!我還就怕他不來找我呢!”烏洛聽了董偃的擔憂,反而更加高調起來,“我這麼些年,每天都恨不能想個法子來找他算賬,好容易等到今日可以派上用場,我還都想
他臉上帶着陰鷙的笑,如同一艘載滿了仇恨地航船馬上就要行駛到終點了,那艘塞滿了仇恨的船在水上浮沉,明明已經吃水很深,眼瞅着就要進水,可他卻不肯有一點點的傾斜。,如欲知後事如何,